《复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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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唐-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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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李贤居然没有吭声,只顾自己闭目养神。

李光顺偷偷抬头瞟了一眼,见李贤脸色不善,转头就对刘冕苦笑。刘冕不用看李贤也知道,这位太子爷今日的心情恐怕是坏到头了。

许久,连刘冕都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酸麻了,头顶才传来一个深沉厚重的嗓音,一字一顿:“混账东西!”

李光顺吓得浑身一弹,急忙将头紧紧帖地,屁股蹶得老高瑟瑟发抖。

刘冕却是有些愕然:素闻太子李贤温文尔雅,断不会因为李光顺出去玩了一场就如此动怒。莫非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站起来。”李贤出声了,语气平静了许多。看来他调整情绪的能力还不错。

二人站起身来,低头垂手立于一侧,不敢擅动半分。

李贤拉平了声音道:“刘冕,你们今日去了哪里?”

刘冕拱手回道:“回太子殿下话,小人陪伴郡王殿下去了一趟大慈恩寺,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求佛拜符。”

李光顺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佛符来:“父王请看,佛符在此。”

李贤面沉如水:“何时出门?”

“辛时二刻。”

“大胆刘冕,你可是故意搪塞于孤?”李贤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气盎然。

刘冕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人绝无此意,句句实言断无欺瞒。不知太子殿下是何用意,肯请明示?”

一旁的李光顺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身上有些轻轻发起抖来。

“孤问你,尔等上午作甚去了?”

刘冕如实回道:“小人辰时陪同郡王殿下到了宜秋宫正,拜师骆宾王,然后一直在里念书直到巳时末刻,未曾去到别的地方。”

“那乐安去了哪里?”李贤的声音越发变得严厉。

“这……”刘冕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光顺,只见他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心中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来,肯定是李光顺溜出后,私自跑到外面闯下了一段祸来。

李光顺自知逃脱不掉了,惊慌的跪倒下来:“父王恕罪,孩儿知错了!”

刘冕无奈,只得与老板‘同甘共苦’一起跪倒,心中不免烦闷。

“逆子!”至此李贤也隐约明了事情原由,勃然怒道,“事情始末如何,从实招来。”

“是……”李光顺趴跪在那里,哭丧着脸说道:“孩儿寻个借口跑出了,心下无聊便想去皇宫走一走,想约上太平公主姑姑去西市的一家乐坊里听听曲儿。孩儿听闻那里有正宗的《胡笳十八拍》,音色纯正……”

“说正题!”

“啊,是!……孩儿带着三五仆从出了东宫崇明门,不晓在横街遇到两个人。那两人好不嚣张,居然不把孩儿放在眼里还出言挑衅。孩儿一怒之下就……”

李贤面色越发难看:“就如何?”

“放、放狗……”李光顺心惊胆战的抬头瞟了一眼,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咬了他们!”

“放肆!胡闹!”李贤动了真怒了,“那明崇俨和明珪爷孙俩不过是见了你的车驾躲避不及,你便如此乖张任性,放狗咬人!逆子,当真可恨!”

李光顺吓得哇哇叫了起来:“父王饶命,孩儿当真知错了!”

刘冕只得闷头苦笑:这个二世祖,片刻不盯着他就能惹出这等祸事来。苦也苦也!

“为父饶你不得!”李贤正欲发作,忽闻书房外执事宦官拉长了声音报:“容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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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章 忠言逆耳

李光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爬着就喊道:“母妃救命!”

容氏走了进来,眼见当下气氛不对也知道李贤动了真怒,上前先行见礼:“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你有孕在身不在宫中好好歇着,来此做甚?又来袒护这逆子么?”李贤正在气头上,对容氏也有些出言不善。

容氏轻轻惊了一颤,随即从容笑道:“殿下且息怒。顺儿又犯下何等大错了,竟惹得一向温文的殿下如此动怒?”

天生万物,总是一物降一物。容氏温柔如水又有孕在身,饶是李贤正当怒气冲天,听她这番言语怒气却也消去了一半,降下声调来说道:“此事与你无干。”

容氏不慌不忙走到李贤身边跪坐下来,轻声道:“殿下,顺儿年幼,偶有过失责罚便了。你切不可动了真怒伤了身子,贵体要紧。”

刘冕心中赧然:这个女人有些手段。她也不正面袒护李光顺,却是旁敲侧击先让李贤息去怒火。

却听李贤也低声埋怨:“都是你这当娘的给惯的。你可知他犯下何错?”

“小孩子家家,能犯下何等滔天大罪不成?”容氏笑语嫣然,抚着李贤的胸口,“息怒,息怒。臣妾回去后定当重重责罚于他,命其悔过自新。”

“每次这般便是此等说辞。”李贤还真是吃软不吃硬,容氏这等绕指柔的功夫着实受用。但听他低声道:“他放狗咬了明崇俨与他孙子明珪。容娘你可知道,那明崇俨是何等人?”

“父皇与母后身前的红人嘛,臣妾早有听闻。不过是个术士而已,有甚打紧?”容氏漠然说道。

“说的轻巧!”李贤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刘冕努力张起耳朵方才隐约听闻,“明崇俨深受母后信任,眼下红极一时,连当朝宰相都要让他三分。而且,此人一向与孤不和,曾多次在母后面前用巫卜之言进馋,说孤命里不详,不合忝居东宫,劝母后改立英王哲为国储。现如今顺儿如此胡闹放狗咬了他……谁不想到会是孤指使他如此胡为?”

容氏也惊了一惊:“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惹下祸事了。如此皇后定然是责罚于你了?”

刘冕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李贤如此生气,原来是李光顺惹下的祸事,都让李贤引火烧身了。本来,皇家之子放狗咬了一两个人,说到底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没闹出人命一般人也只会忍气吞声不敢造次。但明崇俨既是武则天身前的红人,此事或许是闹到了武则天那里,这才让李贤也受了许多的闷气。怪不得他今天这么早就回了宫来。

“哼……”李贤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转头对李光顺长声道:“逆子,你真是越来越任性胡为。为父要将你禁足,不得解禁从此不可再出东宫。你若再不好好读书循规蹈矩,为父定当重罚不饶!”

李光顺都要哭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连连磕头:“孩儿听从父亲发落,从此洗心革面再不敢惹祸了。”

“罢了,尔等退下。”李贤烦闷的一挥手让李光顺和刘冕出去。

“是……”李光顺如蒙大赦,屁颠颠的就溜了。

刘冕却仍然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李贤疑道:“刘冕,你还有何事?”

“殿下容禀,小人的确是还有些许言语,要对殿下进言。”刘冕拱手而拜,心中也算是拿定了主意鼓起了勇气。

“有事改日再说。”李贤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今日这事已经让他着实烦恼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胡扯。

“殿下明鉴!”刘冕硬着头皮,“小人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殿下进言。”

李贤眨巴了几下眼睛面露惊疑之色,轻轻扬了一下手:“容娘你且先回宫,孤稍后便来。”

容氏拜礼,心安理得的走了。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讲吧。”李贤仍有些漫不经心。

刘冕略有点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李贤,果然是一副谦谦君子面相。三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生得很白净,几许细长的胡须打理得很整齐,模样周正气质闲定。

“殿下,小人有一句忠言,却是非常的逆耳。不知殿下愿不愿听?”刘冕使了个小心眼,先勾起李贤的兴趣再说。

李贤果然有了些许好奇:“有何言语,直言便是。孤每日听朝议事,一向听得进忠言进谏。”

“在进谏之前,小人斗胆,先请殿下恕小人之罪。”刘冕小心翼翼,先保个护身符在身再说。政治凶险,非比寻常。现在一句话说得不好就丢脑袋的事情,可是常见得很。

“孤恕你无罪便了。”李贤正色打量着刘冕,面露疑惑之色,“你有何重要言语,不妨如实说来。”

刘冕咬了一咬牙:“殿下清正严明洁身自好,是难得的贤能之君。他日隆登宝鼎,我大唐定能在殿下的手中再现辉煌。可是……现如今殿下的处境,却是不太妙。所以,小人非常的担心。”

李贤表情微变:“把话说清楚。孤,如何处境不妙了?”

“正因为殿下太过贤能,风头太盛。”既然已经拉开话匣,刘冕索性直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贤能有余,而圆巧不足,这……或许会给殿下带来不可期的灾祸。”这话语也委实难以编织,既不能说得不露骨,又不能隔靴搔痒。为难。

“你此话何意?”李贤面色有些不善了,“孤奉公守礼一心为国,从不涉足作奸犯科之事。纵然家有小儿不肖偶犯过失,孤自会严加管教料也无伤大局。你有什么话,就直言快语的说来。”

刘冕心中飞快的盘算,这李贤自幼在皇城长大,也曾亲眼目睹过武则天的诸般手段,自己心中自然也有所明白。我这说辞不能太过分,不然一项离间皇族、暗藏不轨的罪名就能扣到头上。

“小人只想奉劝殿下一句:韬光养晦小心谨慎,不可落下半点把柄在他人之手。”刘冕拱手一拜,“小人言尽如此,殿下乃明智之人,请自行斟酌。”

李贤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刘冕,一字一顿沉声道:“刘冕,你好大胆!”

刘冕心头一震:果然……

“此番说辞,是何人教你前来说给孤听?”李贤正色,凛然喝道,“这算是挑衅还是警告?”

“殿下明鉴!小人句句肺腑之言,一心只为殿下着想。”刘冕拱手而拜据理回应,“此番说辞乃是小人心中自己的想法,绝对没有任何人前来教唆。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再无旁人知晓。这既不是挑衅也不是警告,而是小人的一番逆耳忠言。”

刘冕何尝不知道,李贤这是在含沙射影暗有所指。刘冕的祖父刘仁轨是当朝宰相,也是武则天的心腹近臣,其政治立场非常的鲜明。李贤身为监国储君,难免与权倾朝野的武则天有着各种冲突,名为母子,实际的立场却是对立的。如此一来,刘仁轨在李贤看来也是敌营中人。

政治场上的勾心斗角,就是这般牵涉广泛让人没法置身度外。饶是刘冕一个小小伴读,也会被李贤臆断他的态度立场。

李贤不动怒也不紧张,蔑然的笑了一笑:“那好吧,孤感谢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但是刘冕,人各有其职,你只要好好陪着乐安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必分心去理会。有些事情,也是你小小年纪理会不来的。你今日这番言语实是大逆不道,但孤念你一片热诚就当没有听到过,你也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好了,你且退下。”

刘冕心里一下就堵上了。虽然这个结果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李贤的这般冷漠和漫不经心,让他突然一下就感觉到了危机的气息。

这样一来,自己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一心劝谏李贤,他不听倒也就罢了,还把我看成了敌营派来的特务,把我当作嚼舌根子的卑鄙肖小。估计,若不是因为我是宰相之孙,他都要当场将拿下法办了。

但愿你表面如此,心中能有所领悟。但忠言逆耳,往往便是这等结果,我也不会那么天真的对你抱有什么奢望。

也罢,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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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章 避之不及

李贤如此态度,刘冕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告辞而走

出了崇教殿,刘冕的心情自然沉重压抑。

看来,指望李贤有所改变然后保命,是没什么戏了。我仁至义尽,但也不想跟着你一起白白送死。

这东宫里多呆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书中常说,,都知道刘冕的身份有些敏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以免惹得太子不悦。

在政治立场上,这些御医们自然只敢紧靠太子这颗大树乘凉,哪敢在窝里和‘敌营之人’多有来往。

刘冕暗自恼火,暗骂那些老御医们老糊涂,骂完却也无奈。要想装病,非得过御医那一关不可。

这几天里,宝贝疙瘩李光顺也不敢闹腾了,只好乖乖的跟着骆宾王读书。骆宾王只得以李光顺为主,继续教习刘冕学了许多回的《孝经》。这课自然也没了以前的滋味,刘冕越发感觉枯燥烦闷。

至于李贤,那一日见过后再没有睹过面。他依旧薄暮即出日落方回,忙于政事。刘冕窝在这东宫里,老板被禁足他也无法外出,也不知道外面与朝堂之上的情形如何。

每过一天,刘冕心中的危机感就要加深一层。其实他也想过偷偷溜出东宫远走高飞,可他身为宰相之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自己能侥幸逃得性命,也会无端的牵连家人。

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更是干不出来。

看来如何脱离东宫这事,还得细作筹划慢慢来,急不得,恼不得。

这一日晚膳后,百无聊奈又犯闲了的李光顺,照例将刘冕唤到自己寝宫里,扯着他玩扑克。

刘冕始终有些心不在蔫,李光顺却是玩兴正浓兴高采烈。

不知不觉,夜已入深。李光顺终于犯困了,刘冕唤来宦官丫鬟伺候他上榻歇息,吁了一口气准备回自己房间。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人喊马嘶。

刘冕惶然一惊:出了什么大事?

心中惊疑,刘冕将窗户捺开了一角看向殿外。

那情形,几乎让他浑身汗毛竖立。

一眼看去,四周都是举着火把的兵丁。他们身披甲胄手执刀枪,正在气势汹汹的左冲右突,周围一阵惊慌的大喊大叫。宫殿之间的过道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如潮水一般汹涌的冲杀进来。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刘冕能断定:这些兵丁,绝对不是东宫六率的人马。这些兵将个个身材魁梧,动作迅速严整又生猛利落,气势明显要强于东宫六率许多倍。不仅如此,东宫里的那些婢女宦官,见了他们就如同遇到魔鬼,个个吓得惊慌大叫,或仓皇逃窜或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刘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兵将我好像看到过几次。那种华丽炫目的明光战甲,只用来装备最高档次的军人。敢在东宫里如此放肆横行无忌的,也只有——皇宫御林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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