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兮作者:路人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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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兮作者:路人乙-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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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有何不同?”梁徵不解。
    “对你脸怎么你当然无妨,可是那位小兄弟呢……我们可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做什么的,说不定脸比命根子还重呢。”容蓉笑。
    梁徵深深皱眉。
    第二天梁徵再过来开客房夜里关闭的门窗时,那少年还睡着。梁徵在门外折了枝梅花代替长剑练习,顺便等少年醒来。
    刚把近年师父教授的三套剑法各练了两遍,就远远看到房里的少年正扶着床试着坐起。
    梁徵就走进房去,顺手把那枝梅花插入桌上瓶里,再站去少年床边。少年正抬手试图触碰自己的脸,一看到他,就放下手去。
    “梁少侠。”少年还记得他昨天报过的姓名。
    “还好吗?”梁徵只是问他,容蓉所用药都是神效,此时少年的伤痛应该已经减少很多,然后就只是需要时间愈合。
    “我吗?还好。”少年似乎在笑,因为脸上纵横的伤口反而显得狰狞,“多谢梁少侠救命之恩。”
    “为什么会被胡小七一伙拿住?”梁徵问,即使多少可以猜测胡小七惯于打劫,但既然已经可以询问,他并不愿简单先入为主地猜测。起先以为不过是普通富家公子,但身怀青绡刀承天玉,又未必那么简单。
    少年眨了眨眼,“或许我们一路太显眼。”他摸了摸枕边的宝刀,“我想认识这个的并不止你我两人。”
    “你带着魔教之物。”梁徵说,“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承天玉被容蓉穿了线正挂在少年胸前。现在少年也许不那么需要它了,但梁徵和容蓉都没有要拿走它的意图。
    “你说这个?”少年用小指勾起那块玉佩,“不,我也不知道这从何而来。”
    “那么……”
    “谢欢。”少年说,“这是我的名字。我父在京为官,此玉是京中长官所赐。”
    梁徵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谢公子是京城人氏?”
    “对。”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借马匹于你。”梁徵说,“不过当下你还是先养伤。胡小七一伙已被我除掉,不必担心。”
    “梁少侠大恩,来日必当报答。”谢欢一字字道。
    “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习武本分而已。”梁徵说,并不再细问,告辞出去。
    再隔天梁徵去看他,谢欢已经摸下床来在四处好奇地散步。西域冬日干冷,但在氓山药谷出门一望满目苍翠, 世外桃源般四季皆暖春,谢欢看得非常惊奇,绕房看了一圈,磨蹭着不肯回去。
    容蓉打发容松过来看几次,谢欢精神好了些,努力撩容松说话,梁徵在旁听了会儿觉得没趣味就走了。等回来时竟发觉容松与谢欢已经颇为投缘,容松聊得兴起,甚至不愿回姐姐那边去了,直到容蓉杀过来踮足拧了他耳朵拖走。
    谢欢被这样场面逗得发笑,梁徵倒习以为常。
    “我也有个姐姐。”谢欢说,“可惜嫁出阁多年,好久没见她。”
    梁徵没接话。
   
    关于谢欢的身份,容蓉难免还有所怀疑,并不大愿意与他讲话。但梁徵已经直接问过他一回,既然谢欢声称自己与魔教无关,他就不会问第二次。
    容松因为听从姐姐的话,每天来给谢欢换药都下手故意下得重,谢欢都笑吟吟忍了,并不抱怨,反复感谢。容松大为意外,不想他倒是硬气,这样下了几回重手都得不到预想的反应后,反而不管容蓉说什么,不再折腾谢欢了。
    梁徵看在眼里,只没去管他们。
    容松自记事起就是在药谷中,虽然天生凶相怎么看都比较像是一方恶霸,实际却天真仁厚。这回难得谷里有生人来,他简直充满好奇。
    “所以谢公子家住京城?”容松在换药的时候顺便问,“听说城里有很多人。”
    “是啊。”谢欢伸开胳膊,偏过去看自己的手臂,青紫的瘀伤还没有轻易消褪,但伤口俱已结痂,虽然难看无比但毕竟是恢复的迹象,“京里住满了人,比这满山的树还多得多呢。道路宽得可以并肩跑四五辆马车,王师凯旋时通过街道,兵士步履一致,一踏步前进,城门都要跟着发颤。百姓夹道围观欢庆时,城外百里能闻其沸声。”
    “这么多人……”容松似乎神往,“他们都与谢公子住一起?”
    “怎么会?我家父亲做官,自有圣上所赐府邸。至于那当兵者,为商者等等,又各有所居。至于走街艺人,流浪乞丐,这些无居者,则栖于破屋陋井,甚至露宿长街。总之各有其所,当然不会住在一处。”谢欢认真为他解答。
    梁徵始终在旁,听完看了容松一眼,容松脸上并没有被解惑后的欣喜,反而更加迷茫,“什么意思。”
    “京城人多了,自然都不一样,怎么生活的都有。”谢欢说,侧过身方便容松包扎,“我和你说我家。”
    “好,你家什么样子?”
    “我家可阔极了,像这样的宝贝,”谢欢一指还在房里那把青绡刀,“我家不知道多少。就算只是去把我家屋子所有的门一扇扇打开,只怕也要开几个时辰。”
    “哎呀。”容松大惊小怪,“有这么大的房子?”
    “这么大的房子在京城不少。我家又特别热闹,平日里夜夜开宴不断,人说我家的厨子比得上宫里御厨。我最喜春季,从外地送了鲜笋进府,做什么都好,我总是那阵子最不愿离家出来。”
    “笋?谷里也有。”容松往窗外张望了一下,想给他指竹林的方向。
    “有也没用,我可不会做。”谢欢笑着摆手。他眸色温润,哪怕容貌狰狞,也并不可怕,起码容松和梁徵都觉得在这里坐得很安闲。
    “看过就很容易的。”
    “我从来看不到。”谢欢继续笑,“我家太大了,我从来不用去厨房。”
    容松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你说的都是真的?”梁徵忽然插口问。
    “句句是实。”谢欢给他的态度严肃多了。
    “你父亲真是很大的官。”梁徵说,但是没有问到底是什么官。
    在药谷的清静并没有维持几天。
    容蓉急冲冲地闯进屋里说谷口正聚集着一群官兵时,容松正在和谢欢聊到山谷里特殊的药材,梁徵坐在房间另一头擦拭他的宝剑。
    “怎么了?”容蓉这么一慌,容松就跟着更慌了起来,“不是一般人都进不来吗?”
    “他们说要进来搜山,否则就烧。已经射过几支火箭进来。还好药谷里湿润,要不已经燃起大火。”容蓉不安地跺着脚,“我们从不跟官道来往……”
    梁徵一凛,“什么?”
    谢欢皱眉,“这样粗暴。”
    “他们有什么要求?”梁徵问。
    “他们只是要我。”谢欢说,容蓉还没有回答但看起来已经知道答案。他站起身,朝向容蓉温柔地问,“是不是?”
    梁徵收剑,在他身后也起了身,“我出去看看。”
    “他们说要……”容蓉更加不安,偷偷瞥一眼脸色不改的兄长,“要巡按大人……”
    容松脸色变了。
    连梁徵都大吃一惊,“什么?”
    “嗯,他们就是要我。”谢欢淡定如常,“梁少侠留步,我去见他们就是。”
    “巡按?”梁徵的表情简直像在做梦,“你——”
    “多谢梁少侠、容先生和容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偿!”谢欢朗声说得清晰,“在下谢欢,蒙圣恩授八府巡按,公务在身,恕不久留。我们来日再会。容姑娘,烦请尽快带我出去,以免多事。”
    容松好像仍陷于震惊,容蓉则回过神来,立刻答应,“跟我来。”
    等他们消失在门外后,梁徵默然沉思了一阵,说:“我也去看看。”
    “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官。”容松用一种几乎是景仰的口气说。
    “你什么官也没见过。”梁徵实事求是,“我很快回来。”
    容蓉领谢欢穿过药谷里复杂的地形一一避开毒瘴,直到已经听见外面官兵的喧闹,在靠近树林边缘的位置,谢欢停下脚步。
    容蓉回头等他。
    “我一个人出去。”谢欢说,“容姑娘请回吧。”
    并不想面对官府中人,容蓉接受了他的善解人意,“好,往前没有什么岔路了,你听着声音走就是。”
    “多谢容姑娘。”
    “这是看梁大哥的面子。你不用以后回来谢我们之类的,你进不来了。”容蓉没什么表情,“我们并不想认识你。”
    “真遗憾。刚才还与容兄弟聊得投缘。”谢欢说,但还是没什么留恋地举步往外走。
    “你等一下。”容蓉快步将他一拦,“有东西给你。”她从腰间挂着的包袱里掏了一掏,挑出几样麻利地打了包,“伤药,照这两天一样地敷,疼痛时可以用丹药。”
    谢欢双手接了,“是。”
    “你可以走了。”
    谢欢点头就走。
    容蓉在原地站立了好一阵子,警惕地听到人群的声音突然更加吵闹起来,安静,然后再度吵闹,反复数次之后,终于渐渐止歇下去。
    梁徵从树上落下,站在她身边,“居然如此。”
    “梁大哥救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吗?”
    梁徵现在想了,他一开始以为谢欢是女子,后来也不过是个被无端折磨的少年……不过,说不定也不是无端。
    “我并不了解官府。”梁徵说,“刚才他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并没有迎接他,而是把他绑缚了走。”
    “怎么了?”容蓉很意外。
    “他们似乎也不相信谢欢是巡按本人。不管如何,他们确实是离开了。”梁徵继续告诉她刚才外面的情况,“你给他留药了?大概没什么用,我看他被搜了身。”
    “痛死他也没关系。”
    “药,如果还有的话给我带去吧。我想去看看。”
    “去看什么?你不是还急着回山?”容蓉一边不以为然地问,一边重新翻找身边的药物,忽然“咦”了一声。
    “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巡按,那些人带走他是否别有所图。回山之事,不急在一两天。怎么了?”
    容蓉的手指勾出一个东西来,“承天玉。”她晃了晃那块极小巧的人间至宝,“这可真是贵重的谢礼。”
    虽然一样吃惊,但梁徵也没太放在心上,“既然他给你,收着就是了。”
    “我不要魔教的东西,你不是要去找他?把这个还过去。”容蓉把玉佩往梁徵手里一塞,“再回去找我弟弟拿药,他知道哪些有用。”
    梁徵一笑,“容姑娘医者仁心。”
    容蓉没理会他,转身回去了。
 
    梁徵按容蓉所说先回去找容松拿了药,容松一边帮他整理一边问,看姐姐的样子似乎对方是可怕的一群人,梁四哥一个人会不会很危险。
    “若是师父安排不曾改变,这几日你连五哥也该在附近。”梁徵安慰他,“如果实在有什么,五师弟还可以帮我忙。”
    容松总算放心一些。
    梁徵带好东西想了想,走回去客房把谢欢没有带走的青绡刀也拿上了。
    虽然没有认为走出氓山就会被真心迎接,但是一露脸就被拿住先搜身再盘问直接变了正常程序,确实也比谢欢猜想的要更有恃无恐一些。
    想来因为他即使在官场也以貌美闻名,如今一张脸毁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哪天真有人查下来如此对待朝廷巡按,这位来拿他的大爷也可以轻松推说实在是辨认不出。
    “你是何人?怎么这等鬼模样?谢大人还在山里么?”那官员见除了随身药物,搜不出他带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便更为大胆地厉声喝问起来。
    “谢大人就在你眼前。”谢欢刻意洋洋得意,“不打算迎接吗?”
    “呸!谢大人何等样人,你……”官员指了指他,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简直都不敢正眼看他那张可怖的面孔,“你……呸!”
    谢欢耸肩,“不认就算了。这里面没别人,我既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那我回去了。”
    他作势要走,果然被猛力按住。
    “冒充朝廷命官!给我拿下!”官员喊,“回衙……呸!重重责罚!”
    奇怪那官员只是关内小县城的县令而已。
    带谢欢回县里之后,这县官并没有忙着来责罚他,只叫人把他弄到狱中去。
    谢欢去的监狱靠近县衙内堂,或许是为了让县太爷能就近盯着他些防他逃跑,其实这边狱卒看管倒不甚严格。哪怕是县太爷特意交待下来的重要犯人,那也只是让狱卒比平时稍微少喝了两碗酒,维持脚步尚稳地将谢欢送入最里间的狱室中。狱卒一路口气不善地训他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他并没有听懂。
    门一落锁,周围没有其他犯人,一下子就静了。
    谢欢坐下来,试图理清眼下的情形。
    但一走神,就想到别的事。
    那县太爷即使是回城的路上,也一直没敢抬头看谢欢的脸。
    他感到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玲珑剔透谢大公子啊,如今落到这样下场。
    徐仲酉割开他的脸到现在该是七天了,刚情形的时候能摸到皮肤上的裂口,但现在都已经在容蓉的神药下迅速愈合,留下来的是凹凸不平的伤疤。从那时到现在,他还好没照过镜子。
    应该问一问容姑娘的,这样的伤,还能不能完全恢复到以往。
    但是从徐仲酉那里活下来已经该拜谢天地,他徐同学的父亲也许想要他活着,但徐仲酉可能真的想他死。梁徵真是天赐的救星,但谁知梁徵是为何出手,说不定他同样别有打算,但也说不定真是好心呢……不管梁徵意图如何,勉强留在药谷都不是好主意。
    当然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主意,只是比起在强盗窝子里面对徐仲酉,还可以算是不错。
    在地面上摸索了一阵,谢欢随便收集了些散乱的枯草,在角落里铺了一层躺上去。只觉周围固然污秽不堪,臭不可闻,不是享乐之地,况且离开药谷半日不曾服药,周身伤口或痒或痛,都易使人坐立难安。但此生此际难得一回身在此境,横竖是没有办法,不如暂且安之。
    但观四壁泥墙斑驳,虫蚁穿行其中,高窗对月,入夜隐有蝉鸣,别是一番自在风韵,能引出些诗兴来。
    最恨世间人情短,谁料监中岁月长。
    “谢公子。”突然的声音打断他胡思乱想。
    这是,梁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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