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烟墩远离长城,是离草原最近的,随着这些年草原民族年年入侵,几乎每年都要换一批墩军。也就是来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个死字。因此,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来。
朝廷有规定,战时烟墩是有口粮的。可就算如此,也很少有军户愿意来这里。要不是天灾连连,实在活不下去了,还真没有人愿意来。
不过说是有口粮,其实很少,基本上只能在那躺尸,减少活动,对付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丁海睁开瞧了眼瘦不拉几的刘通,见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便开口说道:“你放心好了,眼下又没入冬,蒙古人不可能发疯了一般打了大同,还溜到我们这边来。”
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还能享受的时光。
刘通一听,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稍微走远一点,拍拍屁股想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又走了回来,低着声音又问道:“墩长,前阵子那几百骑经过的时候,你为啥不让点烽火?”
“人家是去草原上的,要点哪门子烽火?”丁海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才有点不耐烦地答道。
而后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下,能看出来,他身高臂长,比起边上的刘通,显然是大了一大号。
他转身待走,忽然记起什么,又转回头,吩咐刘通道:“就算他们从草原过来,也别点什么烽火,知道么?”
“知道,知道!”刘通连忙点头,可说完之后又楞了下,跟在丁海的身后,陪着小心问道:“为什么不点烽火,万一……”
“万一个屁啊!”丁海正准备迈步,听到他问话,又转回身,有点恼怒地骂了句后才道,“我们防的是蒙古鞑子,他们又不是,你懂不?”
刘通的脸色有点白,那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嘴中连声说道:“懂了,懂了!”
可过不一会,他又问了:“他们不是贼人么,不一样和官军为敌……”
丁海那高大的身子再次转回来,伸出那蒲扇般大的手,捏着刘通的衣领,满脸的怒色,吓得刘通的脸色是白的不能再白了:“小人胆小怕死,不问个清楚怕死得稀里糊涂。墩长……丁头……大爷,您就饶了小人这一遭吧!”
丁海感觉到手里这货在发抖,又是满脸的乞求之色,当即冷哼一声,手一松,“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盯了瘫在地上的刘通一眼,冷冷地解释道:“他们和普通的贼人不一样,你信不信有很多人盼着他们来?”
啥,这是什么意思?刘通好奇之下,又忘记了教训,马上好奇地问道:“为啥?”
“因为他们是叫天军!”丁海回答了之后,便不再理他,往自己那屋子走去。
这刘通就是个怕死鬼,怕被饿死,所以来了烟墩。到了这里后,又怕被蒙古人打死,整天提心吊胆的。要不是自己性子改了很多,如此呱噪,打不死他!
不过经刘通这么一折腾,丁海又想起了叫天军。想起叫天军还在府谷县城的时候,自己被他们俘虏后的遭遇。
要说起来,那一天听到的、见到的,真是以前从未遇到过。要不是家里的婆娘,说不定就留那了。
后来巡抚大人出兵要剿灭叫天军,那个时候,自己以为叫天军怕是要完了,心中又有点庆幸家里有个婆娘,才免遭这灭顶之灾。
可没想到,叫天军竟然如此厉害,硬是杀了前军五千余人一败涂地。那一仗,让所有延绥边军都记住了叫天军。
那个时候,其实所有人都怕了叫天军。据传言,巡抚大人也是怕了。不知道灭掉这叫天军,还要死多少人?自己在那个时候,又有点后悔过,为什么不生个重病躲开这一劫。
幸运的是,叫天军竟然出塞了。当时全军欢庆胜利的时候,那激动的样子,丁海此时想起来,还是有点感慨。
原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叫天军了。却没想到,前些天竟然看到打着叫天军旗号的人从长城方向过来,护着几大车东西往草原而去。
那领头人自己还认识,就是去年把自己俘虏了的那个领头人,后来知道他是什么骑一连的连长刘大能。这称呼,也是够绕口难记。
当时刚好是自己轮岗,远远地示意了下,表示下自己的友好,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表示友好。
丁海边走边想,没一会,就转进了自家门,马上便闻到了一丝饭香。
里面一个女的见他进去,便有点发愁地说道:“当家的,墩里的粮不多了,以后一天怕是只能吃一顿了。”
丁海听了一愣,正想开口的时候,忽然外面响起了一个大嗓门:“不好了,墩长,你快来看!”
334劝说
难道是蒙古人来秦地了?丁海脑中马上闪出这个念头。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一转身就蹿出了门。
刚出门,就见刘通惊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不管,大步往瞭望台那边跑去。原本上面那人已经再度大声喊道:“有十来骑正往我们这边过来,全副武装的。”
一听这话,丁海就朝着上面骂开了:“他娘的,才十来骑就喊老子,你嫌皮痒了啊?”
“就是,刚才吓死我了!”刘通也在后头拍拍自己的裤子,一边跟着埋怨道。
那人被骂了也不敢生气,只是马上解释道:“墩长,他们好像就是冲我们过来的,怕是有麻烦!”
才十来骑,能有什么麻烦,难道还能攻进来不成?丁海想着,不过已经走出来了,就顺便爬上去看了。
只见草原方向,慢跑过了的十来骑,都是一般的装束。同一款军绿色衣服外面套着皮甲,气宇昂扬地排成整齐的两列过来。
丁海一见就能看出来,这不是流贼,也不是草原上的蒙古人,而是类似精锐官军那样的军队。
他远望着有点眼熟,就盯着那十来骑看。但在墩内,却又传来动静,其他几个墩军和他们的婆娘听到声音,又不明白情况,以为大军过来了,都吓得像没头的苍蝇乱蹿,或者在呱噪。
“搞什么搞,还没死呢,都给我安静地待着。”丁海转头往里怒喊一声,镇住了墩里的动静后,才转回头。
就这么一会功夫,那十来骑又近了不少,人脸也已逐渐看得清楚了。
咦,这不是前些天才出了关的叫天军么?他们怎么冲自己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丁海一脑子的疑问。
刘大能也同样看到了烟墩里的墩军在观察自己,举起望远镜看看,认得是那个前几天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他有印象,这个人以前被自己俘虏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是夜不收,怎么现在竟然来守烟墩了。
首长领着主力在后面休息,有点头疼这些长城防御体系内的烟墩。要是自己带着两百来骑的时候,趁着天黑悄悄溜过去就得了。可这次过来的人多,肯定溜不过去。万一墩军看到叫天军过来,一个烽火传回去,这入关的难度就会加大了。
自己向首长说明了这个烟墩的情况,过来试试,不知道能不能不动声色的劝降了这个烟墩。
刘大能一边想着,一边驱马前进。到了一箭之地后,依旧往前靠近,只是双手垂着,都没拿武器。
让他有点放心的是,烟墩上看着自己的那几个人也没有采取应对措施,只是看着自己这边往前靠近。
“喂,你们叫天军过来干什么?我们这里又没有土豪劣绅,只有快饿死的几个货而已。”丁海大着嗓门喊道。
刘大能一听对方认出自己这边,便稍微勒了下缰绳,让战马缓缓地停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大声地回道:“既然快饿死了,就来我们叫天军吧!只要军中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一个兄弟!”
丁海听了有点吃惊,看到边上的同袍在看自己,转回头一看,墩里面几张期待的脸仰着头看着自己,就又转回去,大声地回道:“你们是叫天军,我也认得你,我信你说的。但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是只有一张嘴!”
自己好歹是夜不收出身,加入叫天军也是有用处的,混到吃喝不稀奇。可这里还有几个同袍,虽然平时也看不起他们那孬样,可好歹是住一起的,还有婆娘,都得替他们考虑一下。
外边的刘大能一听,当即笑了。他没想到,过来试试运气的事,竟然要成了。
“那位兄弟,你既然认得我,信我说的,那就好。”刘大能大声地喊话道,“我们叫天军这次回关内,就是心怀慈悲,准备接应关内的灾民去草原上生活。你也在叫天军中住过几天,应该明白我们叫天军是什么样的队伍,我说得话,不会有假!”
“墩长,这叫天军是啥样的队伍,还能对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这么好?别想着是要卖了我们吧?”边上的一名墩军疑惑地问道。
“是啊是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们不会是没吃的,想吃我们的肉吧?”刘通刚爬上来,就马上附和道。
丁海一听,脸色一沉,恼火地道:“你们知道个屁!你去问问府谷周边的人,叫天军是那样的人么?”
这些灾民是从西边过来的,自然不知道叫天军当初在府谷做的事情。听墩长这么一说,几个人互相对对眼睛,没敢出声了。他们就是再笨,也能听出来,好像这叫天军还真可能不一样。
丁海没理这几个人,只是还有点担心地大声问道:“草原上的蒙古人就是饿狼,什么都抢。要是我们去了草原,这日子怕也过不下去的。叫天军的好意,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大能已经在那哈哈大笑了。他身后的十几骑也都在笑,只不过没有刘大能那么大声,保持着克制。
丁海一开始被笑得莫名其妙,后来,他身为军人的直觉,忽然感觉出了他们笑意之中,有一种自傲。他一有这个结论,不由得一愣,难不成他们在草原上立足了?
自己当初在府谷县城的时候,可是大概能估出来,叫天军应该没有多少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的,能在草原立足,不可能吧?
刘大能笑完,大声地喊道:“我们首长,带着我们两百多人,都能把你们五千前军打得溃不成军。有我们首长在,草原上的狼早已不足为凭……”
不会吧,真得立足了?丁海惊讶着脸,心中反问道。要知道,边军和草原上的蒙古人打了几辈子,也没见打服他们。
还有,他们首长是什么鬼?好像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么说起来也是,五千前军竟然被几百人打败,这什么首长的能耐怕是戚大帅都要甘拜下风!
如此一想,他又相信了点,这时,刘大能还在那继续大声说道:“要是我们自己都立不了足,又怎么可能来关内救济接应灾民呢!话都撂这里了,相信叫天军的,就收拾东西准备跟我们走!”
335群众基础
离长城已经很近了,大军在休息吃着干粮。而胡广则在铺开的地图边,皱着眉头看着。
这长城的防御体系还真不是随便能对付的,人少不说了,那都能过去。这军队一上规模,竟然想要悄不声息地进入关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城内外,都有不少烟墩。有的仅仅只是相隔一里远,肉眼都能望见。每次遇到草原大军过来,白天狼烟,夜晚烽火,怕是不到半个时辰,那延绥巡抚就能知道军情而做出应对了。
刘大能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就只有等晚上,派侦察连去摸烟墩,能悄无生气地解决是最好。
一边的三团团长胡汉三见胡广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忍不住说道:“首长,就算让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有炮兵连在,照样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团长,硬打乃是下策。不管是从兵员损失还是行动方面,都有较多不便……”
胡汉三见李定国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话,这脑袋就觉得有点疼。当即挥挥手道:“得得得,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小子还上纲上线了,我是服了你了……”
他正说到这里,看到胡广的眼神扫过来,马上话锋一转道:“不过要说起来,你年纪虽然小,说得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等以后长大了,我看好你带兵,肯定比我强!”
只要是叫天军中的老人,都知道胡广对李定国的器重。而且李定国也是不负所望,对于领兵打仗这方面的东西,学得特别快。虽然他眼下在叫天军中并无任何职务,却是人人都看重,不敢忽视的。
只是有一点,这李定国的性子沉稳,做事坚持原则,不会开玩笑。遇到人事,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在叫天军中,就算是胡广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都敢当面提出来。也只有在丫丫面前,他屡次被丫丫欺负打压,才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她。
胡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去瞧地图了。刚才身边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在耳朵里。要不是李定国年纪太小,他都想让他带兵。不是说他是历史上的名将,而是他的一言一行已经获得了自己的认可。
这长城内外的烟墩也确实是太烦了点,胡广正想着,忽然有一骑从远处驰来,“得得得”地马蹄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胡汉三抬头一见,有点诧异地说道:“该不会是真被刘哥说动了吧?”
来得那人,是刘大能的护卫,他们几个都认识,这时候派他过来,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成功了。
果然,那护卫来到胡广这边,下马立正禀告道:“报告首长,刘团长已说降了烟墩中的明军,共计五男四女二小孩。那墩长丁海自告奋勇,已带着刘团长往下一个烟墩去了,保证能劝动他们归了我们叫天军。”
“不会吧,这么容易?”胡汉三听到,忍不住惊讶道。就感觉刘大能过去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连串地解决明军的防御体系了?
胡广心中也是高兴,不过有这结果也不是太奇怪。自己当初决定还是从清水营这便入关,就是因为叫天军在这里有群众基础。好事做得多了,总会有收获的。
他当即又问了刘大能的下一个目标,稍微一衡量后,便令大军重新出发。
骑军的速度就是快,没过多久,就已经能肉眼看到第一个烟墩的情况了。
刘通和三个同袍带着家人都站在女墙的外面,边上则陪同着两名叫天军的将士。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很是惶恐。但对于墩长丁海要开门投降是有点疑虑的,但又不敢反对。
一是他们几个人合起来,也打不过丁海一个。二是墩里粮食已经不多了,不投降的话,就算不死,恐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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