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很喜欢吧?”任郭朴怎么看,凤鸾也是惋惜的语气,喜欢的样子。凤鸾轻轻一笑:“你呀,你不懂女人心思。”
郭朴认栽:“我是不懂。”轻拍凤鸾:“我们睡吧。”
过上一天是虞家为虞临栖办葬礼,虽然他死去有一个月以上,固执的虞老大人还是当棺木回京那天是死期,不顾家里中落,为儿子办丧事。
虞家被查抄,家宅大多没收。好在城外还有几亩祭祖家庙,这是不入官产,得已存留。来的人也不多,不少亲戚深恨虞临栖,不愿意过来。
虞老大人不管,他和妻子带着仅余的两个家人,把院子打扫干净。又有几个族中的长辈过来,请了一班道士,看着还算热闹。
点上三炷香换上,虞老大人正在泪眼婆娑时,见门外有马蹄声。家人回道:“郭将军来了。”虞老大人嗯上一声,他不觉得奇怪,他知道郭朴会来。别人都不来,郭朴也会来。
郭朴进来的时候,见到葬事还算整齐,心里舒服许多。虞老大人没怎么哭,等郭朴祭完,拉着他到一旁小屋中,屋小又窄,却收拾得一尘不染,里面堆着许多的书,虞老大人道:“你自己挑吧,全是临栖在的时候最喜欢的书,你留个念想也好。”
“不瞒老伯说,临栖临终还有一句话,有本书留给我。”郭朴见书少了好些,不禁难过。转身对外面灵棚看一眼,他差一点儿要打开棺木看看。郭朴知道这棺木先去别处再回虞家,临栖还是旧日模样?
虞老大人道:“你自己取吧,只是孤本儿善本儿,就没有了。”他不避讳的叹着气,郭朴平静提醒他:“老伯,丧事不必过七天,明天就下葬,这与体制不合。”
不管怎么样,虞临栖顶的是奸细的名声。为奸细大办丧事,总归不对。郭朴好心提醒一下,免得御史们再作文章。
“我也打算明天下葬。”虞老大人再固执,也只能撑上一天。郭朴黯然道:“明天我再来。”他去取书,虞临栖的话只有郭朴一个人听得懂。
有一本书是装订起来,是虞临栖手抄的一些故事。是他幼年时所写,郭朴曾夸虞临栖字好,虞临栖得意,把自己幼年写的给郭朴看,并且和郭朴互相取笑:“他年有人求我的字,我这个可算是孤本儿,这是八岁时所写,再也写不出来。”
郭朴拿上这本书,随意翻看几下,见并没有什么。和以前看过的一样,只有虞临栖自己的字在上面,再多了些小小书画。
秦王频频问遗言,虞临栖死前最后一句话:“故人故物。”郭朴取书回家,放在书案上慢慢地翻看着。
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再用手细细抚摸,忽然一拍额头,想起虞临栖说过的另一句话,当时两个人在闲谈古代权谋,无意中说传信这一件事上,虞临栖笑道:“我有一个法子,从没有告诉过别人。古人传信一旦有失,就为人知道。不如传信归传信,信中用书画喻意,就是信被查到,当事人也未必知晓。而书画泄露出去,知道的人还是知道。”
郭朴把手抄本再看一遍,看出来不一样。以前没有的图现在出现在页角页眉。第一页乌云滚滚不见天日,画面很小,所以不易觉察。
第二页只有八仙过海。第三页是几朵李花,郭朴琴棋书画俱全,看出来画得好是好了,有几分僵呆。虞临栖也是画中一绝,这却是他的手笔不错。
郭朴心里已猜出来,怦怦跳着翻开第四页,果然是桃花数枝,开得炽烈。第五页,是杏花,第六页是石榴花……。余下全是花朵。
郭朴沉吟半晌,不能确定这是虞临栖留下来的信息。卷起书放怀里,让南吉备马,决定去和大帅商议。
有些事情,不好乱猜。
大帅府上隔开一条街,是京里最大的一座酒楼。平时贵人无数,生意一直到深夜。郭朴去了城外虞家回来,已经是初下午。闻到酒楼上酒菜香,南吉又道:“方二老爷像在上面?”
方二少百般不情愿,年纪也到了不能再卖俏的时候。郭朴今天有事,怕遇上他就拖上去喝酒,打马往街边儿避,又自己留神看着方二少不要就在楼栏杆口。
没走几步,见到秦王府中的家人在楼下。郭朴心中一动,就知道秦王殿下也在。见家人们四散开,又牵马,郭朴下马避到小巷子里,他现在不太愿意见秦王。
小巷子笔直对着酒楼,有几个摆摊儿的遮掩住身子。见秦王微笑下来,还是他微笑春风的模样。
和平时一样,上来站定,对家人们摆手:“散钱给穷人们。”家人们拿出数千钱来当街洒出去,足有十几把,吸引得乞丐们都来抢。有一个乞丐过于感激,又是最后赶来也拿到钱,见秦王又从身边走过,大着胆子跪下来磕头:“多谢大官人,”
他初进京,不认识贵人们衣服,看着锦绣都差不多。这一下子跪急了,郭朴清楚的看到秦王殿下面上起了一阵烦恶。
郭朴大惊失色把马缰丢给南吉,自己走出来两步要看得清楚,又一次仔细看到秦王眸中的恼怒。
这是秦王殿下?要知道殿下最会的功夫,就是他的仁善心。
对面有一个人目不转睛也看着,这是廖易直。他和郭朴对上一眼,心意相通后,廖易直使个眼色,先自回家。
郭朴缩回巷子里,觉得怦怦跳着的心平静不少,才上马往廖大帅府中去。公主笑盈盈往外走,碰了一个顶面:“你自去见大帅,”
郭朴欠身子让在一旁,等公主过去要走,听身后有人回公主话:“怀化将军夫人送信来。”郭朴一愣,心中有事没有多问,先去见廖大帅。
廖大帅在书房里仰面沉思,见郭朴来只手指指离自己近的椅子,还是沉思。郭朴的话不能再等,打断廖大帅沉思道:“秦王殿下,只怕有变!”
这话好似鞭子,抽得廖大帅坐不住。他原本是主人位,与郭朴隔得有距离。索性坐到郭朴身边,低声问:“你知道什么?”
郭朴把虞临栖的手迹呈上:“大帅您看,以前我看这书的时候,没有这些书画。”廖易直接过来翻看过,对那指甲大小的画道:“这像是念书的时候信心涂鸦,我也这么过,我孙子也这样了。前天我看他的功课,书上无处不涂着东西。”
看书的时候,随手画上几笑,这是许多人会做的事情。
郭朴认真道:“大帅,这像是代表瞒天过海,和李代桃僵。临栖的画笔,怎么画得这么呆?”廖易直只是笑:“我倒觉得这么小块地方,他画上八仙过海,这笔虽然细,这功夫也不错。”
“大帅,临栖对我说过,画花要是无神,等于僵死。”郭朴把虞临栖的话学出来,廖易直早就眼神儿紧绷,可是表情还很轻松:“这也不能乱怀疑。我刚才亲眼见到的,倒是证据!”
郭朴大喜:“您信我的话?”廖易直苦笑:“我信我的眼睛,自从你也说秦王怪异,我连着跟着他好几天,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皇子们的举动,别人很难模仿,”
郭朴轻吸一口气吐出来,声音虽轻,却在两个人心里都起波澜:“要是皇子们模仿的呢?”廖易直眸子里,闪过的是惊恐万状,这是郭朴从认识他,头一回见到的表情。再困难的情况下,也没见廖大帅这样过。
这恐怖的表情,让郭朴有毛骨悚然之感。两个人足足对视一刻钟,廖易直收回眼光:“你也许是对的,你是最了解虞临栖的人,这几年用他用得不错,他居然还对不住你。”
“人已经死了,再说不是临栖有叛国之心,是他想错了心思。”郭朴推背图的话回出来,廖易直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容:“这种东西哪里能信!要是看看风水,我还会信几句。”
他摸着脑袋没有主意,道:“我进宫去见见贵妃,看看她的语气。”郭朴小心道:“和贵妃说话,还是要小心的吧?”
“我倒要你交待!”廖易直觉得一个脑袋有三个大。见身上衣服不用换,和郭朴徐步出来。他心里惊疑不定,一辈子官场风波,今天想到的事还是让廖易直头脑胀晕。
让郭朴回去,廖易直坐上轿子往宫中来。路上想了多少回,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有可能吗?可作为忠君的臣子,皇帝示意是秦王殿下接大宝,廖易直的古代忠君思绪,是一切为秦王。
才步入宫门,见贵妃宫中的太监气喘吁吁跑来,见到廖易直站住,廖易直笑骂他:“你少了什么东西,要跑这么快。”
太监挨骂,反而大喜:“大帅快去,贵妃有急事宣你。”廖易直挥手:“那你还不快些。”自从皇帝要定秦王,贵妃有时候一天找上几回,廖易直已经习惯。
贵妃在宫中坐立不安,心头的阴影让她觉得喘不过来气。才吩咐过不久请廖易直,停不上多久就要问人:“大帅来了没有?”
宫女小心回话:“才走不到盏茶时分,想来大帅更过衣冠再来,还要有些时候。”贵妃烦躁的一拍案几,怒道:“我知道!”
服侍的人不知道贵妃为什么大怒,却明白此时不要触犯到她。贵妃又问第三次时,凤眼斜吊起来,有些抓狂:“大帅在哪里?”
离贵妃最近的宫女战战兢兢,回话的时候很怕自己回得不好,贵妃要拿自己出气,刚要说话,外面有人及时道:“大帅宫门候见!”
宫女不易觉察地松一口气,贵妃也悄悄松一口气。她无事发怒,可以解释得过去。急切地道“快请。”同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心烦意乱,竭力平稳心情。
廖易直一进来,贵妃迫不得已命人:“都出去。”等人出去,她深吸一口气,不怕廖易直知道自己心情不定,问出来的第一句话,正打在廖易直心里:“秦王殿下最近如何?”
心中有事的廖大帅脱口而出:“您也看出来?”贵妃闭一闭目,两滴子泪水涌出来:“我是才发现,秦王才出去没多久,我越想越不对,就赶快请你来。”
廖易直定定神,知道自己说错话。他本来是想察颜观色,再作定夺。现在成了廖大帅主动来揭发,廖易直性子刚硬,这是多年从军而致。正因为多年从军,他养成狡猾的习性。
能对郭朴说出来:“百年后从大宝者,你我再相从。”足见廖易直的狡猾。
现在话多说了,廖易直得好好惦量惦量,要是自己和郭朴猜错,算是离间母子亲情。要是猜对了……。他心里盘算一下,郭朴和汾阳王府的亲事,就成门当户对!
救驾的事,从来功高。
贵妃等不及他再说话,先垂泪道:“刚才他来,我问他几句话,回答得虽然不错,可我觉得不对。用母子间的话试探了一下,我……”她忽然失声,很想痛哭,又用帕子死死掩住,不愿意被别人听到。
他们坐在宫室中,廖易直知道这里还不如他的大帐稳当。他起身对贵妃深施一礼:“恕臣无礼!”先走到帘帷里看一看,贵妃也明白过来,不顾身份走下凤榻,和廖易直一起把四处全看过,再不避君臣礼节招呼他,有恳求:“此时顾不得许多,请大帅坐近些说话。”
除了廖易直,贵妃想想应该相信谁,她还真的想不起来。宫中的人,可以被贵妃笼络,也可以被别人笼络。
只有忠心的臣子,抱定政见后,几乎死不回头。
廖易直精明地看这里并无外人,他先躬身道:“贵妃请上坐。”他屈膝跪在贵妃膝下,衣角几乎碰到贵妃裙角,轻声问:“娘娘与殿下母子,可想到些什么?”
“这不是我的皇儿。”贵妃说出来,自己也惊惧莫明,又是害怕又是痛心地看着廖易直,好在从来能把持住,泪飞中强自稳定下来,哽咽道:“大帅您想到些什么?”
廖易直低声回话:“臣是亲眼所见。”把今天遇到的事说出来,贵妃心中更为明白,越是明白越是心里冰凉:“我的皇儿,哪里去了?”
秦王出了名,也为宁王不耻的一个名声,就是他最为怜惜贫苦之人。这本是贵妃的教导,从小说到大的面子上功夫,贵妃自己最为有数。
秦王舍钱见到乞丐离得近,从来不会厌烦。就是心里不喜欢,多年修养也不会表现。这种习性,倒是宁王殿下所有。
“当下之计,请贵妃先去看宁王殿下可好?”廖易直低声道,贵妃手按一按额角:“我马上就去办。不过大帅,只有这些还不足够,”
廖易直把郭朴的话也回出来,贵妃有了笑意。此时有了浅浅的笑意,不是母子间不足够担心,而是贵妃对郭朴的示好。
宫闱中呆上几十年,贵妃马上有了主意:“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好主意。不过,我也有了主意!”
先命廖易直起来,贵妃拭去泪痕,喊一个宫女来:“今天有几样异邦的菜,我说赏给大帅,还没有送去。你带大帅到东小殿去用。”
东小殿里,廖易直还可以听到这边的话。刚才他们检查的地方,就有这一间。全是宫缎作为帘幔遮掩,宫室中的人看不到这边。
廖易直没有心情吃喝,手里拿着酒杯,耳朵听着外面贵妃说话。她沉沉稳稳吩咐:“请秦王殿下,宁王殿下来见我。”
笑容出现在廖易直面上,他静静候着,几样子菜又实在好吃,不觉时间过去,外面进来秦王和宁王。
他们一同出现,廖易直很想去看一看,可是有侍候的人在,他不敢乱走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走过来,屏退别人,轻施一礼低声道:“贵妃请大帅自便!”
廖易直得以走到帘后看秦王和宁王面色,头一回他发现这两个人长得很相似,两位殿下初看都像母亲,仔细看面盘子,却像皇帝。
就是身量儿,也是一般的高矮。
贵妃也发现这一条,以前她只在儿子身上找像自己的地方,今天才发现除了鼻子眼睛以外,秦王和宁王有许多相似之处,也就是说,相当的好伪装。
她心中冷笑一下,缓缓道:“喊你们来,是有件为难事情。宁王,”她满面春风转向宁王:“今天早上御史们弹劾,说肖国舅又惹了事,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件,皇上昨天来很是生气,是我劝下来。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发落的不是?”
宁王面上只是恭敬,秦王垂下头,贵妃没看到他的面色,廖易直角度倒看出来秦王面上掠过恨意。
“我本来想对肖妃说,后来想还是请宁王殿下来对你说,这事不过三,不能再不处置。”贵妃嫣然含笑,她自己的兄弟还不敢乱称国舅,肖妃的兄弟外面多称国舅。吃酒打架闹事争东西的事,一年会有好几件。
贵妃的人办事情,从来她自己很满意。她不薄待肖妃,也不薄待宁王,不过一年之间,给肖妃的亲族生上几件事情,再蓄意夸大,这就行了。
“肖国舅现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