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慌了,这一去要多久才回?郭婶娘不在,二妹几时才得回来?区指算算,就算两年再回,二妹也十一周岁,有十一周岁不定亲的姑娘?是极少极少。
要是文夫人肯定会说:“郭二姑娘的性子,成亲前才定亲这才叫对。”可放在喜欢她的程知节身上,他担心不已,神魂颠倒的,一会儿想着二妹嫁一个飘逸出群的人,一会儿想着二妹会嫁一个文才惊纶的人,他拍案而起,又奔郭家而去。
不管二妹是什么心思,总得问个明白。
这一次不让家人问,小王爷自己下马去问,门上的人笑容满面:“二姑娘昨天才到家,我为您通报。”
负气而来的程知节惊喜交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来时的气全都没有,他急急命人:“回家去,取几样子东西,”
到底年纪大了,心里稳定下来,又淡淡吩咐:“不必去了。”二妹是什么心思,程知节觉得自己并不知道,他还不想多碰钉子。
二妹的确是昨天才到家,她一直陪着祖父母在家里,长平很是得力,凤鸾虽然离不开,也让他去伴女儿。
郭夫人和郭有银成了一对时常分离的人,郭夫人在京里,郭有银就在家里伴二妹;郭有银在京里,郭夫人就回去伴二妹。
再有周士元不时回去,带着二妹通省里游玩,有时候多带家人去省外,二妹性子活泼爱动,又不时接到母亲亲手制成的糕点衣服,又渐渐明白现在有多吃包子弟弟,自己不再是母亲跟前那最得意的一个,但是祖父母和外祖父拿她当个宝,过年或过节母亲也会回去见她,二妹居然在老家一直呆得住。
她有了新的玩伴,亲戚们间的孩子都愿意和她玩,不时也会提到:“京里的小公子们如何,小王爷玩什么,”再大家哄笑着跑去学样儿玩。
凤鸾愿意让程知节见一回二妹,是他这两年总是来问镇仙。有时隔上三个月,有时隔上两个月,女人的心总是软的,反正小王爷和二妹再见不成,凤鸾打算到了郭朴身边,就让郭朴给二妹定下亲事。
再说小王爷在家里磨蹭来磨蹭去,总要把自尊心消磨完才来。凤鸾一行人,明天一早就要离京,才把二妹昨天接回。
门上人去回话的功夫不大,程知节却等得不无焦躁,心里想着,要是不见自己,一顿拳头打进去。
他手按在腰带上,出来不是比武,只有玉佩没有剑,不过那纸卷儿,倒回回带在身边。
好不容易见门人出来,颠颠儿地回话:“二姑娘请小王爷进去。”小王爷一年来几回,总算见到,门人为他也喜欢。
程知节听到可以进去几个字,心一下子就飞走。老师每天养的涵养全走光,只余下一个人像在心里。
他兴冲冲往里去,被带到正厅里。程知节有些意外,问带路的人:“怎么不是二姑娘那里?”带路的人陪笑:“二姑娘就出来。”
小王爷不能说自己不懂礼节,心中虽然郁闷,也只能候着。好在没等太久,里面有脚步声出来。
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姑娘跑出去,后面跟着长平在数落:“慢些!”还有四个丫头嘻嘻哈哈跟出来:“二姑娘,你走这么快!”
程知节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二妹长大了!
黑眸变得会说话,只消看一眼,程知节就觉得心里的话全不用说,二妹全知道。她肌肤还是不白,总在外面跑,气色很好。
对程知节流光转动的看几眼,程知节大喜:“你,回来了真好!”怀里的纸卷儿当着人不好拿出来,就是拿出来也不会砸给她。
二妹说出来话来,就全然不是小王爷想的久别重逢,她笑靥如花:“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知道吗?京外面多好玩,你没有出去过?真是遗憾,你应该多出去玩一玩,我和祖父、外祖父天天游玩呢。”
程知节的心往下沉,这不是久别重逢,成了长亭送别。他心里恼火鼓鼓的冒出头,二妹手一招:“我给你带好些东西,你看喜欢不喜欢?”
丫头们送上光华陆离十几样子东西,二妹拿起一件给程知节看:“这是有名气的山上买的,这一件也是,不是一座山,”又拿起一件,给程知节得意的说着,她买东西固然是不忘程知节,最多的成分是炫耀,显摆二妹去了许多地方玩,而小王爷没玩过。
程知节傻乎乎的笑着,偶然插一句话:“我也出京过,是前年父亲带我出去半年,”二妹点着鼻子摇头笑:“是呀我知道,我回来一次,母亲说你出京了。”
程知节如遭雷击,坐着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是二妹无情,现在才知道是郭家从中作了梗。他呆呆地看着二妹说笑,到最后还是慢慢恢复自如笑容,到底那是二妹的家人,而二妹还在眼前。
二妹叽叽呱呱说着,说得程知节插不上话,长平算着,见一刻钟到了,清咳一声。里面又走出凤鸾的丫头:“二姑娘,少夫人说,还有别的客人。”
程知节又黯然一下,郭家作梗很是明白。
二妹马上停下,并无半分留恋之色,这一点儿上,伤了程知节的心。二妹接下来说的话,再把他又一暖,二妹眼睛明亮:“我明天就离京,再回去会给你带东西的。”
程知节心里难受异常,好似有什么生生的撕开,深怕就此一去不再复返,还要装出来为客之道,带笑道:“好,”他低低的道:“我会去看你的。”
“我肯定是到处去玩,”二妹笑逐颜开,被长平和丫头们使眼色催进去,程知节让人捧着东西走出来,上马时忽忧忽喜强婚——染指娇妻。二妹回来了,可她明天就要走。
回去对着东西呆到下午,这才不再犹豫,把她历年的生日礼物送来,不想门上人又回答:“二姑娘不在,和少夫人去长阳侯府里辞行。”
程知节赶到长平侯府,二妹又才离去。想亲手把生日礼物交给二妹的程知节,只能神伤地送到郭家门上。
这一回他不能再磨蹭,不能再多想他小王爷的身份,把自己贴身的小厮喊来,狠狠地交待他:“明儿一早去郭家门上候着,看他们几时出门,快来告诉我。”再交待道:“要是让父亲母亲知道,我就不要你了!”
当天晚上,他在房里翻来翻去,找出来一样怪东西,丫头们都没见过,小王爷自己嘘一口气,郑重放在床前。
第二天郭家的人起得很早,就是有几年见不到曾孙子和曾孙女儿的郭老爷子,想到朴哥可以见孩子,他都觉得今天的鸟叫特别中听。
郭夫人陪着去,郭有银奉着郭老爷子在京里。又是亲戚们去了一大堆,有十几个是半大的孩子,想去投军。
和上一次一样的安排,不过这一回有经验得多,先坐船,再从当地雇马车。
打算住几年,箱笼带了一大堆,先由可靠的家人头几天就启程。郭夫人带着凤鸾和孩子们,今天坐船离开。
念姐儿很想再当小淑女,斯文的和人道别,怎奈她太喜欢,几年前去看过父亲一回,后来成为别人回回爱听的谈资。
相好的姑娘们送她,念姐儿能出来那种三十六计,不用问很受闺友们欢迎。她要离开几年,大家都舍不得。
“你去到,写信来,寄东西来,我们也寄京里的东西给你,”齐姑娘那架势,都不想放她的手。
念姐儿迸不住的焕发出光彩,滕有聪在旁边都忍不住地笑,念姐儿话止不住:“知道吗?可以同时见到好些军马,不是一千匹,而是上万匹。可以去父亲的大帐里玩,呃,”她停下来,记起己和廖大帅争令箭,嘻嘻,笑靥展开,让旁人都说嫉妒。
见东西都上船,滕有聪打断她:“你可以和我说两句了吧?”姑娘们轻轻一笑,还不愿意放念姐儿走。滕有聪没办法去看二妹,安希逸等人围着她,二妹也是眼珠子乱亮:“姐姐说的,要多好玩就有多好玩,”
她没去过,就会这一句,再补充一句就是:“比我去过的山水都好。”还会吓人:“可以看到打仗,你们见过吗?”
一干人个个摇头,都是钟鼎之家,锦衣玉食里没有见过。
二妹小胸脯一拍:“你们还是男孩子吗?”程知节忍俊不禁:“去看一回,你也还是女孩子,以后要乖乖在绣房里绣花。”送上一个小巧的红木盒子:“给,这个东西送给你。”
收到东西总是很喜欢,二妹要打开:“什么?”她的手放在盒盖上,程知节按住她的手,二妹还没有什么,他们两个人以前打架也不是一回,程知节面上一红,触电似的松开手,讪讪道:“等你上了路再打开,这个东西,你会喜欢。”
二妹大大咧咧要交给丫头,程知节有几分紧张:“你会很喜欢,你不会丢下来忘记吧?”二妹要走收的东西,可是一大箩。
二妹从来是个爽利人,答应他:“我一上船,就打开来看。”程知节纠正一下:“是你见不到我,就可以打开来看。”
日头穿林而过,程知节笑容可比日头。真到郭家的船开,安希逸同他是表兄弟,敢于问他:“你是怎么了?还以为几年没见二妹,你会同她比试比试,对了,她昨天同我吹牛,说她现在什么拳都会,要去军中当大将军,你信吗?”
程知节哈地一声笑出来:“我信,她说当大元帅,我也只会说信贴身宠:总统的宝贝纯妻全文阅读。”拍拍安希逸的肩头:“回家了。”
“哎,我们是不是也要军中走一回,不然以后难见她,我一想她从此趾高气扬,我就不舒服。”安希逸提出来这个建议,程知节兴高采烈:“好,以后我们也去,把她威风打下来!”
大船驶动,二妹打开盒子,见里面一对流星锤,很小的那种。一头有个扣,套在二妹手指上还有点儿大,不过也能套得住。流星锤只有二妹拳头大小,实在不大,挥舞起来十分顺手。她很喜欢的出来给姐姐看,却见到甲板上多了几个人。
有几个是滕家的家人,还有一个慢条斯理和念姐儿说话,是滕有聪。念姐儿一脸的杞人忧天:“你怎么上来了?你不下船回去,可怎么办?”
“我前面再下,你只和人道别,把我忘了,我怕你不能全礼,这才留下来不走。”滕有聪回答得有条不紊,见四周岁的郭世保拿着皮球过来,伸手接他:“世保,过来。”
念姐儿不理他,独自走回船舱里欣赏二妹的新玩艺儿。凤鸾没有没收,不过要说一句:“这东西不能乱玩,快收起来。”
滕有聪说到做到,第二天用小舢板下了船离去。走的时候留给念姐儿一句话:“你现在很会发脾气。”
侧侧身子的念姐儿不搭理他,带着点儿闹别扭的样子。到滕有聪上岸,又噘着嘴在甲板上看他身影。
二妹最先发现姐姐的不同,颠颠儿过来当解忧草:“滕大哥哥要纳妾?”念姐儿瞪眼睛:“郭思淑,你皮痒了!”
“果然现在很会发脾气,”二妹卖弄她偷听来的话,躲过姐姐帕子,跑去告诉母亲:“姐姐发脾气。”
凤鸾还要怪二妹:“她初从京里热闹地方走,去那荒凉的地方,她不喜欢,你少去招惹她。”奶声奶气的郭世保鹦鹉学舌:“不招惹她。”
惹得郭夫人笑逐颜开:“多吃包子是个好孩子。”二妹扁扁嘴,回去自己船舱里玩小型流星锤。
坐了半个月的船,弃船登车。路上是夏天,山花红艳,山果挂在悬崖尖。他们一行人多,走山路从来不怕。随行的十几个投军的少年,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使这一行险路野路欢乐融融。
天热,郭夫人让打起车帘通风,又把郭世保摔出车,把他抱在怀里,不管他怎么扭,从来不松手。
凡是见到景色怡人的地方,郭夫人就乐悠悠道:“幸亏我来了,原来这么乐。”郭世保再扭几扭,和祖母别扭:“我要下车!”
凤鸾要看着二妹,不时打量倚窗而坐的念姐儿,十二周岁的念姐儿从上路喜欢是喜欢,偶然会有忧愁之态。
当母亲的轻碰她手臂:“离父亲越来越近,你倒越想上来?”念姐儿勉强回母亲一笑,把脑袋在她手臂上蹭蹭,再去看山花烂漫丛丛开放,重新欢喜。
又过十几天,见黄土垫得结实的官道迤逦直通城池,离城有几里路,有一队兵将在这里等候。见几十个人的车队过来,为首一员校尉纵马过来,大声问道:“可是都护府上?”
长平回他的话:“正是怀化将军府上,来者何人?”来人大喜,边行边报姓名:“都护帐下宇文坚,奉命前来迎接。”
郭夫人和凤鸾的眼睛一下子看在宇文坚面上。是员年青小将,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眸子深邃,嘴角闭着的时候,有一侧微往上挑,总有点儿傲视天下的模样。
见是郭朴派来的人,马车停下。随行的亲戚们有以前来过的,只是含笑看着。头一回跟着来的亲戚们有些哄动。
这是一队几百人队伍,日头下面反射出盔甲光泽,杀气隐然如绿草紧系地上的根部,无处不在又看不到摸不着神仙日子。
随行来的少年们挤眉弄眼,打量他们的兵器、箭囊,其中二妹最为认真。
凤鸾问宇文坚的第一句话,是含笑道:“你多大年纪?”宇文坚恭恭敬敬道:“末将今年十五岁,”
郭将军夫人暗暗喜欢,又想起来什么问他:“这么小就出来,你家里人不怪,你家是哪里的?”宇文坚一字不差的报上履历,郭夫人只在旁边看着她笑,很明白凤鸾的心思。
凤鸾又追问:“你家里人不拦你,再没有别人拦着你?”宇文坚面上一红,迅速在年纪较小的姑娘面上扫过,低声坚定地回答道:“我父母亲不拦我,再没有别人拦我。”
真是让郭将军夫人喜欢的一个日子,她身边二妹不耐烦:“母亲你说话吧,我要下去骑会儿马。”
“不是说好的,见到你父亲,才能放心让你骑马。”凤鸾这样说,宇文坚十分知趣,抱拳躬身:“回夫人,我六岁习武,十岁能驯烈马,二姑娘要骑马,末将来牵,您尽管放心。”
二妹笑眯眯:“生受你。”凤鸾居然不像在京里那样阻拦,笑着让长平过来:“你也看着点儿。”二妹下车,宇文坚送过自己的座骑:“二姑娘,你别怕,我的马最驯服。”
他亲自牵着马,长平地上行走跟着,凤鸾不时看着,光看面上就是心花开。郭夫人隐晦地打趣她:“你可以放下心。”
被看穿心事的凤鸾娇嗔:“母亲,”郭夫人扑哧一笑,也多去看两眼:“行了,你放心我放心,大家从此可以放心。这孩子生得真是俊,就是肉皮儿不怎么白。”
“母亲,那是晒的,朴哥在家里时也白净,出去每一年回来,都再也白不了。”凤鸾为宇文坚说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