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书上说的贝齿了。
贝齿外是红唇,嫣红得好气色,可比红梅。程知节面上一红,二妹比表姐妹们,比小公主们还好看。
还有她的眼珠子,乌溜溜转得不停,很是灵动。
二妹正问他:“你写还是不写?”程知节在这种时候,这种气氛下,他乖乖地道:“你弄一张来,我也来签上名字。”
这就犯了难,二妹为难地道:“只有一张,我不会写那么多字。”横一眼程知节,马上有了主意:“我说,你来写。”
两个人到念姐儿念书的地方找笔墨纸砚,二妹来念:“我记得是不许房里有人,”程知节纠正:“不许房里有别人。”二妹恍然大悟:“是了,就是这样,你写出来我看一看。”程小王爷写好,二妹装模作样看看,学着褚先生夸姐姐的话:“笔走龙蛇,不错。”
程知节忍俊不禁:“你懂吗?”二妹不理他,候着干的时候好心地问他:“你收着,我给你收着?”
“你……我也不知道,”程知节瞪着这张纸,心里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十岁的孩子加上七岁的孩子,只能叫青梅竹马。
褚敬斋在房外听着捂着嘴,肩膀被人轻轻一拍。猝不及防,褚先生惊了一回。长平在他身后咧嘴笑:“先生,你事发了,少夫人请你去问话!”
外面动静吓到孩子们,小王爷跑得最快,一把夺过二妹手中的东西,带着二妹躲避到书架后,听外面没有动静,程知节呼一口气出来,二妹傻乎乎看着他:“你不喜欢这样,你为什么要写?”
“我,喜欢写,不过我自己收着。”程知节见墨干,收到自己怀里。
凤鸾数落念姐儿:“先生要说不是他教的,我今天一定打你。这叫丢人,知不知道?”念姐儿气哭了:“母亲心里只有世保弟弟,几时还有我和二妹?”
凤鸾震惊住,滕有聪阻止一句:“念姐儿,你乱说话。”念姐儿不理他,难得没有礼貌,奔到房里去哭。滕有聪跟过去,在里间门帷处犹豫一下,先扬声:“我来了。”
他也进去了。
凤鸾才品出女儿话的滋味来,罪魁祸首褚先生到来,他直言不讳:“是我教的,”他还有得意洋洋:“这是三十六计上的一计,大姑娘用得不错。”
“这叫什么计?”凤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先生回答得一点儿不打结:“这叫擒贼擒王。”长平笑得要打跌,见少夫人面色不好,才收住笑容。不过嘴角笑嘻嘻,总是不能敛去。
褚先生认认真真的说了一席话,说得凤鸾没有脾气。“贵族王侯之家,都有教养妈妈教这些,我本来想物色好再对少夫人说,现在看来是找的时候。”
凤鸾半信半疑:“小小年纪学这些?”房里不许有人?她忧愁地想起来郭朴:“要是让朴哥知道,一定说我没带好孩子。”
“少夫人说哪里话来,你不是天天围着小少爷和姑娘们转。少夫人不信我的话,请去问问夫人如何说。”褚敬斋这样劝她,凤鸾没有办法,且先答应下来。
到晚上,郭夫人把两个孙女儿叫到身边,细细地问过,来见凤鸾:“先生说的教养妈妈,我没有经过,但听说过。现请去,并来不及。不如这样,过了年我和你公公回去照料生意,把二妹带走。念姐儿还罢了,是和自己以后丈夫。二妹却是和小王爷,咱们招惹不起。”
凤鸾愁得从下午就掉眼泪,她道:“我不想让二妹走,也不想让父母亲走。只是,唉,这可怎么见朴哥?”
念姐儿的那句话“母亲心里只有弟弟”,也一直压在凤鸾心上。她一夜没有睡好,到早上见女儿们来请安,竭力打起一个笑容,对女儿们讨好的笑笑:“昨天夜里都睡得好吧?”
念姐儿原本忐忑不安,怕母亲又要说丢人。见她笑容明媚,念姐儿扑过来抱住她:“母亲,”二妹跟着过来也要抱。
凤鸾张开手臂全抱住,亲亲念姐儿再亲亲二妹:“乖孩子,全是母亲的好孩子,弟弟小,父亲不在家,当然多看着他。”
她搂着女儿们想郭朴:“要是父亲在家,该有多好。”
凤鸾和女儿们重归于好,尽量让她们多陪郭世保,陪多了,也就喜欢上了。
腊月里雪下得更大更厚,凤鸾亲自到滕家来送年礼,见滕夫人和璃珞坐在一处,滕夫人是绣翠蓝竹袄子,璃珞是杏黄宫缎面袄子,被火盆烘得都容光焕发,请凤鸾一处坐。
凤鸾和璃珞同是出征在外的将军妻,平时也分外要好,有话不瞒她,道:“有件事儿来同大嫂商议,念姐儿和有聪都大了,是不是以后无事少见面?”
女家来说这种话,滕夫人一听就紧张,身子往前倾着:“是不是有聪做了什么?”凤鸾没想到出来这样的误会,哑然失笑着。璃珞细声细语:“凤鸾是来说孩子们大了。”
滕夫人这才放心:“被你吓我一跳,这有什么,两个孩子一处玩,不是挺好。”又想起来:“难怪念姐儿生日那天,你有话要对我说,却是这件事情。”
“是啊,我心里一直忧心,依着我,倒没什么,”凤鸾把自己假撇清一回,璃珞格格一笑没说话,凤鸾再道:“我知道大嫂也没什么,只是怕别人家要说。”
滕夫人是个宽厚人,也露出不屑的笑:“那几位是不是,你不用理会。我倒怕他们说?”凤鸾不好明说,再一次道:“依我看,还是避一避的好。”
滕有聪走过来,他在外面全听到。小大人一样的滕有聪径直来回话:“回母亲,岳母,念姐儿大了,我更看着才行。”
滕夫人撇嘴笑:“你去看着吧,她比你乖巧,不像你硬邦邦的性子,你少说她几句。”凤鸾半放下心,知道滕有聪回来没有说,要是让滕夫人知道念姐儿干的事情,凤鸾真的要钻地缝。
从滕家出来,风雪中回到自己家。见有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圈又走一圈。大门上明明有门房,他并不进去。倒惹得门房上人不时的看,怕他出事情。
小王爷程知节自那天到今天,再也没有见到二妹,每每一来,都有人回他:“二妹出门儿不在。”
他牛性上来,就在外面等着。
见凤鸾车来,程知节大喜迎上来,见只有凤鸾一个人下车,他黯然失望:“郭婶娘。”凤鸾柔声款款:“小王爷到里面坐,看冻着怎么见你家人?”
程知节只问一句话:“二妹呢?”凤鸾笑得眼睛一眨不眨:“和祖母出京去了。”
“过年前回来吗?”程知节又追问,凤鸾笑眯眯:“只怕不回来。”程知节无话可说,凤鸾小心敲打他:“二妹小,不懂事儿,要是坐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写了什么不妥当的纸张,你千万记得给我吧。”
程知节说出来让凤鸾震惊的话,他头发上有雪衣上有雪,更衬得眸子里黑漆一般明亮:“二妹给我的东西,我自己放着。”
手一挥雪衣,大步走到街口,跟他的人一拥而上,把他抱上马走开。
凤鸾独自呆若木鸡在雪中,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孩子完全自己说的话。她记得自己十岁时,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还只知道要糖人儿。
对了,糖人儿。小王爷再不喜欢也不行,得对得起朴哥。
二妹在房里欢声笑语,她趴在地上:“多吃包子,到姐姐这里来。”快两周岁的郭世保手扶着椅子,呵呵笑着,滴一路口水过去。不时腿软摔一跤,自己格格笑着爬起来。
郭夫人和凤鸾笑看一眼,郭夫人也放在心上,比她的什么事都要紧,每天盘着二妹,不让她到后院子去玩,也不让她乱出房门。
上个月还让人乱写东西,写过以后再也不见人。程知节忿忿回到家,一个人坐下来生气。骗子,女人全是骗子!
这句话是男孩子中哪一个说的不知道,不是家里大人那里乱听来的,就是外面乱听而来。他们自以为有趣学出来大家取乐,程知节想到这话,深以为然,女人全是骗子!
小王爷今天被这句话启蒙。
他闷头生气,丫头去回给汾阳王妃。王妃很当一回儿事情去见汾阳王:“知节又去郭家门口等上半天,又一个人闷头回来。”
汾阳王不当一回事情,他生得俊秀,广有姬妾,对于感情上的沟渠烂熟于心:“不算什么,过几天自己就会好。他要去郭家,让他去吧。郭家看这样子也是知趣,这样挺好。”
大人们把孩子们的感情扼杀,这不是头一回。只有程知节最受伤害,以为女人全是骗人的!
取出二妹让自己写的东西,有心要撕,又咬牙收好,自己自言自语:“好好,今年不见明年要见,总有一天见到面,摔到她脸上!”
二妹在房里格格笑,笑格格,凤鸾让人从外面请来耍百戏的,各式玩意儿,哄着二妹直到过年。
大年初一上午,周士元把二妹带走外面去玩,凤鸾独自和念姐儿进了宫。程知节凑着空子要过来,见滕有聪一直在旁边,他自觉被拒绝,羞于当着人启齿。
小王爷的教导和尊严让他一直眼巴巴等着,直到念姐儿出宫,也没有问成。
新年里小王爷要陪着母亲吃年酒,他过了年又大一岁,更要当成大人来待。二妹玩得不亦乐乎,每天由外祖父和祖父带着京外看花灯,看集市,有时候外面住上几夜才回来。
出了元宵节,上学的要上学,程知节默默忍下,不再去郭家打听,也不听人打听。他苦学苦读,忽然变得用功,而且不再乱跑。
汾阳王妃喜出望外,儿子是她一生的依靠,她见到凤鸾的次数不多,每见一回,就更亲切。
这是个多么识情识趣的人。
春天到来,郭夫人把二妹带回老家。又到过年时捷报又传两回,凤鸾抓住机会,对贵妃委婉倾诉了一回:“祖父和父亲留在京里,我想带着孩子们给我家将军看看,想在关内住上一时,儿子长这么高,他还没见过。”
再就委屈:“平时就是一封信,他也没有。”
、第十六章 章,捶杀了她!
贵妃并没有对凤鸾答复,只对凤鸾送来的几件子东西兴致勃勃。
又是一年春草绿,只见征人捷报,间中也有谣言,不见邸抄上写征人回。凤鸾心里烦闷,程知节心里更为烦闷。
一年多,不信二妹把自己忘到脑后。伤人的不是情人变心,而是走的人没有原因,还不见回来。
十一周岁的程知节,分外想念八岁的二妹。见书房外面茸草摇曳,总抓搔着他的心。程知节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一跺脚,去郭家问一问!
小王爷的自尊心,在一年多后不敌心里的疑惑,让别人写长大后不纳妾,这个人从此不见,又去别的地方让人写长大后不纳妾了吧?
恨意加上气恼,程知节等不下去。打开金丝楠木的抽屉,小心翼翼取出那个纸卷儿。就算二妹是胡说八道一通,小王爷当时却动了小心思。
郭二姑娘二妹,当然就是在胡说八道。
纸卷儿放在怀里,等见到那个负心人,狠狠砸到她脸上去。把她砸哭,跟头一回见面一样的哇哇大哭。
家人们后面跟着,程知节到了郭家。久不来郭家,家人们都纳罕今天又来。见小王爷马上站定,好似没了骨头的手扶着马鞍桥,马鞭子摇摇:“去一个人,问问二姑娘回来没有,去了哪里?是云游,还是名山大佛前参禅悟道去了。”
说一个姑娘家入佛门,这是恶毒的骂人话。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吧,这是一句什么话?
跟的家人窃笑,到郭家门上换成客气的话问过,来回小王爷:“二姑娘还未回京!”程知节马上恼火,在他身侧的人可以感觉到异样,在他面前回话的人清楚见到小王爷怒火中烧。
手中马鞭子高高昂起,程知节重重打在座下马上,马嘶鸣一声,直奔闹市而去。程知节直到城外,才无助地垂下头,放开马缰,任由它在青草中自在行走。
满眼春花,不能解他气闷。
这样又过了一年,算着二妹要过九岁生日,程知节大年初一除了进宫别处全不去,可怜巴巴在房里摆开几个礼物,一共三年的礼物,他没有送上,大眼瞪小眼自己看着。
正月十五灯节,皇帝大为兴奋。郭朴上折子,查明刘据是与拓跋师勾结:“今大败拓跋师,请圣命,是否乘胜追击?”
皇帝重赏忠武将军家人,单独请来廖易直说话:“你看,应该如何?”他目视廖易直笑:“你不会在家里没有想过?”
“臣在家里时时心有此事,依臣来看,理当乘胜追击。若不追击迎头痛打一仗,他们当皇上不许进兵,随时卷土重来。”廖易直欠欠身子回答。
皇帝大以为然:“朕也是这样想,依卿看,给忠武将军加个什么官职为好?”平东已经不必,现在是纵深再进。
廖易直想的也有这个问题,皇上不会轻易封郭朴为大帅,他年纪还不到四十岁,资历也不能算深极品帝魂。再说全国三个大帅,去年一个被部将反叛刺死,还有一个皇上并不喜欢,找不到原因撤换下来,只多方制约他的部将。
郭朴今年想当大帅,实在难上加难。
不当大帅也没有什么,兵马大元帅也是虚衔,像三位大帅那样打完仗头衔还在的,压根儿不多。
廖易直要说的,是一件要紧的事:“命他乘胜追赶,和徐云周大都护要有协调,平东将军四品官职,大都护从二品,不能调度的地方太多。”
皇帝特地请廖易直来,为难地也就在这个地方。不到四十岁的郭朴再跳几级到从二品大都护上,皇帝过不了御史那一关,他心里也不太乐意。
平东将军不过就平了辽东,御史们肯定会上折子。
这真是件为难的事,不给他大元帅职就要给他升大都护,不给他大都护就要给他大元帅一职。徐云周盘踞已久,别说是郭朴去,就是廖易直在那里,也不时受他暗气。
君臣商议不出来,廖易直辞出来,皇帝往贵妃处去。贵妃看出他有心事,并不去猜,而是娇笑排解:“天下事都在陛下心里装着,陛下要考验谁、相中了谁,可都不一定,”
皇帝含蓄地一笑,在贵妃处呆了一夜,第二天传廖易直来,告诉他:“已让人拟旨,忠武将军升为正三品上都护、怀化大将军。又给徐云周去旨,命他协助怀化将军。”
再抚须微笑:“贵妃说他的家人思念已久,朕准他们前去探亲,就近住上一时。”
廖易直无话出来,回去对公主说过,公主也没说什么。郭家里闹翻了天,进宫谢恩,辞亲戚,收拾东西,安排人留京,又有人来辞别,天天乱个不停。
程知节慌了,这一去要多久才回?郭婶娘不在,二妹几时才得回来?区指算算,就算两年再回,二妹也十一周岁,有十一周岁不定亲的姑娘?是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