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抽一口凉气:“有这么贵吗?”寻常中等人家一年不过几百银子的花费,这首饰铺子开的,越来越邪乎,最近全是成千上万两的首饰有人来出售重生之嫡女庶嫁。
她翻来覆去地看,最后还是谨慎:“要不起。”把掌柜的和伙计打发出去,心里烦的还有一件事。
夫人娘家是京里世家,新选进宫有两个人,今年应进美人,贵妃嫉妒不肯给她们进位。文夫人娘家一直为此事忧心,文夫人挂在心上。
到晚上还在心烦,文大人回来,丫头们外面回话:“老爷回来,”文夫人犹在窗下沉思,文大人受怠慢不喜欢,等到文夫人醒过神,他已经往小妾房中去。
文夫人又添一气,她平时和文大人算是和睦,对小妾们自恃身份,从来威严。今天几件事情不趁心,不由她气更足。
这样闷闷几天宫中传来消息,说黄家的两个人进了美人。文夫人为安慰她们往宫中去,先来拜贵妃,贵妃命起身时,文夫人一眼看到贵妃头上,是那两件首饰。
一件青玉簪,一件珍珠步摇。她正在疑惑,同在的一个嫔妃为讨贵妃喜欢多说了两句:“秦王殿下就是孝顺,王妃特意外面选来这两样首饰呈进,足见她的孝心。”
贵妃果然很喜欢,满面春风溢于言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文夫人自恃命妃,平时宫中左右逢源,趁故儿笑瞅几眼:“果然是好,这花样儿,离得这么远也这样精细,要是能离得近些容我看看,我就趁心。”
贵妃对她含笑,她不让两个人进美人,对她们的家里人多有抚慰,又是秦王的孝顺,就取下来给文夫人看。
青玉簪上雕着海水纹,因为贵重,上一次文夫人看得清楚,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凉气从她头顶一直到脚底心,再就遇到两个表妹幽怨的眼光。
从贵妃宫里出来,就到表妹们住处,把宫女打发开,表妹们告诉她内幕:“知道吗?那首饰是黄美人家里送到秦王府上,秦王妃送到宫中。”
平白送给贵妃这样贵重东西,她当然不肯乱要。文夫人酸酸地:“有什么,不就是两件子首饰,贵妃什么没见过,也学得这样眼皮子浅?”
“不就是两件子首饰?”表妹们眼睛瞪得像乌眼鸡:“你刚才没细看,那是前朝皇后宫中出来的首饰,”
话只说到这里,文夫人一下子明白,贵妃一直想入主中宫,这前朝皇后的首饰送给她,是绝好的一个兆头。
再说这种首饰,换成官宦人家,一般不敢带出来。要是富家人家,只是收藏卖钱。最好的用途,就是送出去升官发财。
她心里那个悔,后悔得不行。想到过几天见黄夫人,她一定趾高气扬,文夫人出宫的路上就没有好过。
直奔铺子里去,吩咐掌柜的:“再有上好首饰,千万送来我看。”又问他:“怎么这首饰会落到黄夫人手里?”
黄夫人一般有铺子,却离得远。
掌柜的对于古董珍奇,只要眼前过,就打听得清楚,这是他的职业病。当下唉声叹气道:“这首饰先是给郭家,郭家不敢要,才往我们家里来,”
“怎么先给郭家?”文夫人大怒,掌柜的心想,不是你要听事实。慢慢道:“郭家的铺面大,人家一看就以为他们家有财力。”
对面郭家是五间铺面的开间,文夫人这里只有两间铺面的开间。文夫人忍气,听到郭家她就不舒服,对掌柜的道:“再说。”
“我们家不要,他就去了黄家,碰了两回钉子,他也学聪明,我打听到是卖的人对黄家说的,这首饰可以进上,”掌柜的说着,文夫人心里更翻江倒海的恼怒:“他怎么不对我们说这话?”
掌柜的道:“总是他当时没有想起来圣堂。”
文夫人摆弄着手中帕子,心绪稍定时,苦大仇深地道:“再有这样事情,你要记得来回我。”掌柜的心想,哪一回不回你?几千两的东西买进,能不回当家人?
“掌柜的,那个人又来了,”伙计飞奔而至,掌柜的马上慌了,站起来道:“夫人,我看他有好东西,我让伙计们盯着,”
不等他说完,文夫人急急往外面去,在柜台后面门内站定,却见没有人。她不会上来就见这个人,不过想看一眼。
一时急切,又见掌柜的起来,忘了让那个人进去见掌柜的。
不想来到外面,却见没有人。文夫人看伙计,伙计往对面努嘴儿:“总是先去的郭家。”那个人鬼鬼祟祟,从后面背影看就有几分可疑。
掌柜的轻声道:“估计不是正经人。”偷偷摸摸卖古董的人,比正经卖古董的人多,文夫人有这个铺子,也知道一些。
要么是家里首饰偷出来卖,这个不敢正大光明见人;要么是盗墓的卖赃的,更是鬼魅。
前朝皇后的首饰拿出来,是丢的是从墓中弄出来,都不敢确定。
没过多久,那个人欢天喜地出来,掌柜的和伙计面面相觑,轻声道:“郭家要了。”对面郭家的大牌子“重金礼聘熟悉行当的掌柜和伙计”还在,文夫人轻咬嘴唇,差一点儿咬出血。
她想要的时候,郭家也要了。手一挥:“去告诉老爷,把这个人弄来。”文老爷是京中巡捕的一个官儿,到晚上把这个人抓回府中。
因为牵涉到往宫中送东西,文夫人夫妻全在,隔着屏风听这个人:“哪里来的东西?一定是个贼!”
“不是的!我是夜市上做生意的,有人主动来卖给我,说好银子分我一成!”这个人更理直气壮,再问他:“那你干嘛鬼鬼祟祟?”这个人更有底气:“这是前朝宫中首饰,我一眼就认得出来,这种首饰要么是偷要么是盗,我难道大街上吆喝着卖?”
他推得干干净净,又打听到他身份的确是在夜市上淘弄古董的人,拿他没有办法。为着宫中的姑奶奶们进妃位,文夫人夫妻商议一下:“让他再取古董来,不必一定是首饰!别人送首饰,我们也送首饰,并不香甜!”
可又不相信他:“派个管家跟去,有多少取了来!”那个人还不答应:“来个老成懂行的,和我交易的人鬼精,要是东西不好,你们看走了眼,不要寻我晦气。”又命掌柜的和他去!
一连看了三天,不见有人。掌柜的熬夜就精力不济,大白天的在铺子后面睡觉。文夫人心里急,她中间见过黄夫人一回,全是得意。
又不知听来的风声,说贵妃很中意前朝宫中的东西。她急得自己往铺子里来,多少是有些盼望。
盼来盼去盼不到,这一天下起小雪。伙计们正在笼火盆烤暖儿,文夫人的车过来,沉着脸不见掌柜的,问道:“去了哪里?”
“才刚有人约他去看东西,是个破落子弟,人家不肯出门,一定要上门去看,说出门卖当丢人。”伙计们回过,文夫人不言语。她的铺子里原本只守摊儿,是为着这前朝的古董,掌柜的不得不出门。
这前朝古董最近市面上能见到的风声,卖古董的这一行里,也刮了一个遍,大家都挤着头在搜寻。
文夫人刚要进去,见一个人冒冒失失挟着个包袱进来:“这是古董铺子吗?”他旧毡帽压头,压住鼻子不见眼睛,挟的包袱破旧不堪求魔。
伙计们眼睛一亮,不要看人破旧,兴许有好东西。文夫人要避开,怕他身上脏乱。才走几步,身后这个人往对面看一眼,嘴里犹豫着道:“对面像是门脸儿大?”
文夫人有气,对伙计使个眼色,自己不走远,躲避到门帘内看动静。伙计们招呼他:“东西先将出来看看?”
“这外面哪能看?”那个人把包袱抱得更紧,就他这架势,活似抱着金娃娃。伙计们道:“那里面来看。”
还是不答应:“你们不会黑我的吧?”飞起一眼又往对面郭家看,还是那么一句:“人家门脸儿大!”
把文夫人气得眼前金星直冒。
好不容易哄劝着他打开,用身子挡着后面街上人,又不肯全打开,只打开一半,大家都直了眼睛。这是一块上好的古玉,粗看像汉玉,上面沁出血红。
雕的花纹是太平如意,是个香炉。
文夫人想到的,是让表妹们呈给皇上。现在辽东正打仗,皇上为半年多打不下来很不喜欢,这太平如意,是个好彩头。
巴结贵妃,不如巴结皇上。
她这几天,心里转的是出彩,眼睛里看的是出彩,又知道最近前朝古董出来流通的多。有人猜测,哪一家收藏的人后面子孙败家,弄出来卖,不然怎么会一件接一件的出来,光听说的就有七、八件子。
让丫头去问伙计们说:“夫人中意,问他价钱。”伙计们进来一个老成的回文夫人:“还是等掌柜的回来再说,我们怕看走了眼。”
那个人候着很不耐烦,往对面郭家又看,有些急眉急眼:“你们不认得好货,别耽误我,我别家去!”
再往郭家看一眼。
文夫人气得晕头,命道:“带他进来我来看。”这个人还不肯进来,还是刚才那句:“你们不黑我吧?我才从京外来,你们买不买得起,我家主子可等钱用,本地不能出售,才到京里来!”
这是哪一家子的败家子儿?文夫人这样想着,心里更确定几分。把这个人哄进来在外间坐着,要拿东西进去给文夫人,这个人死死抱住:“人在货在,一步不丢!”
无奈文夫人自己出来看,见是一个女掌柜的,卖东西的人后悔不迭:“女人都不识货,你放下吧,我还是别家去。”
文夫人不理他,在他半抱着的怀里也看得清楚,是个上好的汉玉,含笑道:“数银子给你,这东西我要了。”
一共五千两银子数出去,这个人把包袱丢下走开。出了铺子门上大街,进一个小茶馆从后门出去,跳上马车扬长出京。
让那夫人哭去吧!
晚上掌柜的才回来,累得不行:“这是什么破家,出了京又走了几十里,颠得我骨头架子都要散!”
又不能歇息,文夫人留话让他一回来,就赶快去府里相看古董。掌柜的心里抱怨着不敢说,要了轿子坐过去。
古董摆在文夫人房里,文老爷也在鉴赏,手指轻叩道:“不错。”外面忽然有一道白光,掌柜的眼睛嗖嗖放光,进来瞠目结舌:“这东西多少钱?”
“五千两银子,你看值不值?”文夫人笑吟吟说过,掌柜的大惊失色:“这……这是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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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
房里摆着一盏绘蝶宫灯,这是文夫人心爱的。宫灯照古玉,文大人夫妻正赏鉴着开心时,掌柜的冲进来有这么一句:“假的!”
他手指着汉玉香炉,忽然明白:“大人,夫人,只怕是得罪了谁!”文夫人只和郭家铺子争风,并不认为郭家敢阴自己,听此一言,她站起来柳眉倒竖:“谁敢!”
掌柜的不再说话,只是对着汉玉香炉叹气:“这血红,是造出来的假,难道大人也没有看出来?”
文大人正为这事尴尬,掌柜的不说,他还没觉出来,掌柜的说过,他就疑心大作,打个哈哈:“假在哪里?”
光从水头儿来看,也是好东西!掌柜的发狠按住玉香炉,用手一搓,掉下几片来。他喘着粗气:“这是薄玉片子,贴上去的!”
几道裂纹细细,文夫人说过,古物有破损。不想一碰,就碎成几片。
文大人傻了眼,再就面色阴霾密布!文夫人面如死灰,尖叫一声袖子拂出,房里暗下来,“哗啦”几声,更惹文夫人尖叫。
宫灯摔碎在地上,似明似暗有几点鬼火漫延着。文夫人再也不能忍耐,对着文大人大喊:“你还是男人吗?就让他们这样欺负我!”
碎在地上的灯烛有油出去,沿着油一排儿的火光中,文大人带着竭力挽狂澜的架势:“夫人,忠武将军新近宫中得入选去辽东,你我何必这个时候去犯忌讳!”
文夫人死鱼一样的瞪着眼睛,文大人消息灵通,素来是文夫人喜欢的事。可是今天,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恨不能他不要这么消息灵通!
被久久瞪着的文大人不悦,回过神见夫人直着脖子像斗鸡,文大人瞬间想起自己才是丈夫,眯起眼睛来警告:“夫人,好好看看你自己!”
“你就是不敢去!”文夫人口不择言丢下这一句,不管文大人快要吐血,昂然抬头身子一转,一瞥见到玉香炉,一把拿起来,迸摔在文大人脚下!
碎玉四溅如飞雪裂珠,文大人身子颤抖一下,再看夫人头也不回,直往里面去了。掌柜的只想自己没看到这一幕,没看到文夫人当着人不给文大人脸面的一幕帝国与权杖。却见文大人一字一句迸出来:“备轿,我去见他!”
忠武将军府上的匾额高挂,两个明亮灯笼照在上面。轿子在府门外停下,天色过了一更。郭家大门紧闭,门上的人要敲上一会儿才有人冒出头,声音从门后出来,带着睡意:“咦,哪位,哦,是个大人?”
这几句话把文大人又弄得想发疯,他是特地官服而来,在这几句话里才发现自己错了。忠武将军官职较自己为高,要是郭朴也官服出迎,不是先要向他行礼?
郭朴便装出迎。他面上带着这种天气人人应该在家里睡觉怎么大人你还乱跑的神情,还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装作看不到这表情的文大人,也装作自己不是不速之客,只对郭朴身上石青色团花暗纹的袍子满意。
“哦,你看我居然忘了,”郭朴见他装不明白,索性挑明了说:“我正哄孩子们睡觉,不怕你见笑,我的两个女儿要听完几个故事才肯睡觉。大人在此候着,我去更衣!”
文大人赶快拦住他:“慢来慢来,不换也可,”他嘴里一气说了好几回,郭朴笑得目光闪烁:“那大人请说,如此星辰如此夜,为何心事来见我?”
“心事?”文大人被说得起尴尬,郭朴放低声音,带着惴惴猜测和调侃:“要不是心事,此时来找我何为?”
虽然两个人没有见过面,但郭朴带着你风流你一定是外面风流才有心事的神色,文大人倒不好再瞒心里的话,抚一把胡子直接说:“听说郭大人家里新开一间古董铺子?”
家人送茶带进风来,烛火吹得左闪右忽,郭朴面上的诧异在这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清清楚楚可见,他带着想掩饰又掩饰不及的冲口而出,眸子中最黑的一点是不敢相信:“大人寻常,还关心生意经?”
文大人马上后悔失言,后悔说得太快,又隐隐后悔自己像不应该来。“唉,要是早几年,我还愿意和大人畅谈这些。这几年不瞒你说,没进京的时候,我就不管家里生意。家里有生意在京里,是生意先进京,我带妻儿后进的京。就是我妻子,也丢给铺子上掌柜的。大人,你我是当官的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