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人,你都不知道!”
邱大人脑子“嗡”地一声,好似鼓跋锣击开了道场。他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回答一句:“听说与人有私情!”
胡诌的这句话,宁王反而露出笑容:“哦,是与哪个有私情?”邱大人扑通跪倒:“王爷,您救救罪官,罪官愿为您肝脑涂地,下辈子也愿当牛做马!这周氏离开,依下官想必有私情,是哪一个,倒不知道倾世狂妃:废材四小姐。”
他一面说,一面看宁王的神色,越看心里越寒。宁王殿下竟然不知道?虞大人拿的是他的小印,上面写着……。邱大人身子摇摇晃晃,差一点儿晕过去。
那上面写着:“持此小印者一切便宜行事!”行的什么事,没说是为郭将军而去。
邱大人这个时候,还敢多攀扯虞临栖?他本着官场的,我不说话,你难下手的原则。把心惊暗暗放在肚子里。
宁王只是一笑,露出好看的一点儿牙齿,衬在他的嘴唇上。他许许再问:“那孙季辅呢?”邱大人咬牙切齿:“从他打着驻扎的旗号到了以后,弄得民怨人恨。无人能管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众官员全不放在眼里,又,”
忽然眼睛一亮:“又以权势压人,强娶一名妾室友,”临城和顾家庄有两、三天的距离,邱大人听说是顾家庄土生土长的女子,他还不知道是周氏凤鸾。
宁王殿下知道,他费了周折把邱大人提来问,要弄清楚的就是周氏其人。
邱大人把孙季辅有的没有的罪状全说出来,又罗织许多道听途说。宁王听得津津有味,又问当时附近官员们是哪些人,邱大人一一说过,宁王只过耳边,就能记得。
邱大人长跪不起,口口声声地求宁王:“愿为王爷门下一鹰犬,王爷,下官是冤枉的!”小厮们在外面撇嘴,王爷门下倒要这样的鹰,这样的犬?
宁王安慰他:“在我这里吃顿干净饭,你是服刑的犯人,我不能提你在府中过夜,你放心,是冤枉的,有说话的地方。”
小厮们来把邱大人领走,宁王沉下面容:“取我的贴子,请乔原质来。”当年郭朴老家那一方的太守乔原质,去年回到京里,现任吏部侍郎。
乔原质住在新买的园子里,正在看秋雨。见宁王请去用酒,一半儿喜欢一半儿谨慎。和来人过来,已是黄昏。
小戏台旁宁王见了乔原质,呵呵笑道:“夏天热,不敢邀你们来玩。这秋雨绵绵,我弄了一班小戏子准备孝敬宫里娘娘,都说乔公有诗才,请来一同鉴赏。”
人不多,几个清客几个官员,都和乔原质认识。纷纷称乔老:“乔老见过多少好戏,今天一定指正。”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起来,大家坐得很开。唱到一半停下来醒酒,月色从树叶中扫下来,宁王让乔原质去看新装的亭子。
珊瑚为顶,八宝为装饰的亭子,四面悬着各色锦缎。乔原质夸了几句,宁王微微而笑。能和皇子们单独亲近,乔原质有些飘飘然时,宁王随意地问出来:“你在任上时,可有什么笑话听?”
他面庞隐在月色阴影中,略作一个提示:“前天宫里见到孙季辅,他以前说娶个妾,可娶了?”乔原质面不改色:“这个倒不知道,”宁王轻笑:“现在还有人说,孙将军在的几年里,处处太平。就是他走以后,也盗匪不多。我一向欣赏他,他相中的妾,一定是好的?”
“回殿下,孙将军回京后,他的妾也不在,下官我对于这些俚语并不多听,”乔原质这样说,宁王有些受顶撞。他哦上一声没有说话,乔原质是搅尽脑汁状,寻出来一个乡俗故事:“有个娶小女婿的……”
他自己笑得哈哈不停,宁王只是淡淡一笑,这个老滑头!
离开宁王府,乔原质在轿子里擦汗。秋雨带凉意,怎么还频频有汗!好巧不巧的,轿旁走过孙季辅,乔原质张张嘴要说什么,又闭上嘴没说。
还是不说的好,装装糊涂,什么事都会过去。
秋雨稍停的时候,风更转冷的时候,京里人人早早穿上棉衣最强执法。临安在冻得哆嗦人的城门口,用自己犀利的眸子不住看进城的人。
他坐在离城门口最近的茶馆里,也最靠外。见一骑飞奔过来时,临安箭一般的飞出去:“张校尉!”
奈何骑马的人没听到,茶馆掌柜的到出来:“小爷,茶钱?”临安不耐瞪他一眼,小二在茶馆里开口:“掌柜的,茶钱在这里!”
一枚小银角子早被抛在茶食中间,掌柜的就没有看出来。他怕得罪客人,正哈腰陪笑时,临安飞身上马,快快的追出去。
街上人不少,临安很快截住张校尉,和他咬一通耳朵,张校尉跟着他后面走。没多久到了忠武将军府,不走大门直奔后门而去。
张校尉不禁纳闷,送钱的来要从后门进?郭将军最近在京里貌似大发。
后门上也有人,几个衣紫衣皂衣蓝的小公子摩拳擦掌,七嘴八舌:“喊一嗓子试试?”这是一个蓝衣的小公子。
旁边一个衣皂的小公子慢慢腾腾:“她大名叫什么来者?”
“叫多撕书,你嗓门儿大,喊一声撕书的来了,就成!”衣紫的小公子临安认识,是汾阳王小王爷程知节。
见到临安带人过来,小公子齐齐松一口气:“这奴才来了,叫什么?”临安鼓着嘴笑:“小爷们倒不记得我?”
程知节大模大样吩咐:“临安,给小爷喊二妹出来!”他眼睛一瞪,很有王爷气势。
临安不软不硬的回他:“小王爷,我家公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张校尉马上吓了一跳,下一步几个小公子身法敏捷,一起跳过来:“我们是小孩子!”
“可我家二姑娘已经长大,”临安毫不相让,大家互相瞪瞪眼,临安去叫后门。门初开时,冷不防后面有一声喊:“多撕书,出来打架!”
他们只是喊,却并不进去。眼睁睁看着临安坏笑着引张校尉进去,大家沮丧:“咱们不要她,再去找一个会打架的女孩子去!”
“会打架的女孩子只有这一个!”程知节上了马,给他牵马的家人是个大人,从来忍不住要笑,小王爷见天儿来一回,弄不出来郭二姑娘。
郭二姑娘在郭大姑娘房里,要是从正门去看,可以见到不少车轿停着。今天郭大姑娘请客,请她在京里认识的客人。
清一色小姑娘,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只有六岁。齐家的姑娘是姐妹两个人一起来,奚家的姑娘是嫡姐庶妹一起来,还有别人家里的,客人一共五位,外加一屋子丫头婆子。
念姐儿房里是才换的家什,大荷叶式的桌子皆红漆,上面摆着翡翠荷叶盘子。
姑娘们实在太小,要有心眼儿也不多。
奚家的嫡三姑娘叹了一口气,抚着翡翠荷叶盘子道:“到底是你母亲,要是我母亲,虽然我是亲生的,也不舍得给我摆。”
她都这样说,两个妹妹更不敢说话。又怕不附合回去她要恼,挤出来一句话:“母亲最疼的还是三姐姐。”
“当然最疼我,只是还不给我摆。”奚三姑娘傲气十足,在别人眼里总有尴尬。念姐儿笑眯眯:“我母亲最疼二妹,以后有了弟弟,要最疼弟弟。”
大家都看过来:“不是最疼你,你要是长女?”念姐儿爱娇的微嘟一嘟嘴,再展颜笑:“没有二妹的时候最疼我。”
奚三姑娘说了一句:“最疼你母亲,才最疼你们。”她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得意,不想窗户外面有人。
小北风刮着竹叶儿动,郭朴在关闭严实的后窗户上,听着小姑娘们说话,心里不是滋味炼仙。怎么这么说话?
就这几位客人,还是凤鸾不顾有孕,亲自去请长阳小侯夫人帮着定下来,全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说来说去:“你父亲疼你母亲……”
这还是孩子们吗?
以前羡慕京里孩子们知道得多,郭朴现在就不羡慕。
长廊转角蹑手蹑脚走来临安,对着郭朴作个手势,郭朴悄无声息退出女儿窗下,往书房里来见张校尉。
张校尉自军中来,有要紧的信要送,另外是给郭朴来送钱。一整叠子银票送过来,郭朴斯文的命临安:“带他用酒饭,赏他!”
银票是多少,郭朴没有细数。他粗看看,也有上万两。刚往抽屉里收好上了锁,外面南吉拖长声音回话:“大姑娘到!”
念姐儿的小脸儿很快出现在房门口,小身子行一礼,就笑着扑过来:“父亲。”双手抱住父亲颈项,嫣然小嘴亲过来,就开始要东西。
要东西也罢了,并且泫然欲泣:“很喜欢。”
“哼,这是哪个耳报神又给你回了话?”郭朴戏捏住念姐儿小鼻子:“母亲养身子,你小小年纪学着管家,就学会有耳报神!”
不如他的意料,念姐儿吐出来一句话,小眉头戚戚然问:“父亲,你还疼母亲吗?”郭朴觉得吃不消时,外面又来了二妹。二妹兴高采烈:“父亲,说你有关外的客人?”她把“关外”两个字咬得很紧。
郭朴长叹一声,当着女儿的面取出银票,一只手臂抱着念姐儿,另一只手臂抱起二妹,去见凤鸾。
请客的主人不在,姑娘们出来看菊花随便看一看她。初冬菊花开得瑟瑟更香,红色长廊走来的郭朴让小姑娘们羡慕。
她们的羡慕是交头接耳:“父亲还肯抱?”规矩重的小姑娘家里,在记事的时候就没见过父亲的怀抱。
见念姐儿一只小手抚着父亲肩头上,另一只小手在比划着说话;而二妹更是两只小手搂住父亲,不停地对着姐姐笑着点头。
这父女三个人就这么去了,只留下一串子身影在青苔地上。
凤鸾孕吐才过,在榻上倚着和几个家人说话。见郭朴和两个女儿过来,面上有笑:“朴哥,你今天不出去?”
“问你的好女儿,她倒知道我今天不出去。”郭朴非嗔非怪地说过,二妹抢先告诉凤鸾:“后门上有人会告诉我和姐姐,前门上也有人会告诉我和姐姐。”
郭朴酸着面庞,凤鸾还没明白,含笑如水中花:“二妹也会管家?”话说过知道失言,给了郭朴一个甜甜的笑,让念姐儿和二妹到身边,轻轻笑如风中铃声:“快告诉母亲是怎么一回事?”
家人退出去,一叠子银票送到红漆刻花小桌子上,郭朴绷紧面庞:“给,我倒养出来两个小耳报神!”
回答他的更是轻笑,凤鸾俏皮地还要打趣:“我身子不便,不能带孩子们出去,朴哥,有劳你带孩子们去一回。”
念姐儿和二妹互相皱皱鼻子,笑得都是一口贝齿。
凤鸾对面郭朴不坐,在榻边一溜排椅子上坐下,离凤鸾最近。颇有含意的道:“你怎么又这样教孩子?”
“这一回不是我,”凤鸾喊冤枉,正在得意女儿们贴心,郭朴一句话粉碎她的得色:“问孩子们,怎么会这样?”
他面上不是玩笑,眉宇间全是正经,凤鸾微一愕然,下意识地道:“好心深似海。”先问念姐儿,念姐儿还不肯说,躲闪着嘻嘻,凤鸾再问二妹,轻哄道:“二妹是个好孩子。”
“姐姐说,父亲要是不疼母亲,就不要我们。”二妹说出来是得意,看二妹多能。
郭朴这一回是冷眼旁观,加上袖手旁观;凤鸾面色没有变,却垂下眼敛想了一会儿。再抬眸子,扶着小桌子起来,端端正正给郭朴赔个不是:“朴哥,你不要怪,”
“你坐下吧,前几天没天没夜的吐,还经得起这样折腾。”郭朴慌了手脚。凤鸾坐下来,含笑摩挲念姐儿,却没有责备她,而是道:“我的乖孩子。”
郭朴有几分眼红,拉二妹到身边也摩挲她:“父亲的乖孩子。”二妹嘻嘻对母亲看一眼,郭朴瞪她,再看凤鸾的腹部,悠然自得:“父亲的乖孩子。”
凤鸾慢慢地告诉孩子们:“父亲,是很疼你们。”
两个女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念姐儿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客人……。”平时的小小淑女偶然不见一回,念姐儿一溜烟地跑走了,二妹跟在其后。
文夫人最近总心神不宁,要有人对她说是郭家铺子开张的原因,她一定不信。自从在铺子里被熟悉的人找到一回,文夫人并不天天去铺子,可是坐在家里,又无事垂着头陷入沉思。
掌柜的找到家里来,呈上一件珠宝:“夫人,这珠宝开价三千两,”是一件凤凰展翅六面嵌玉有珍珠步摇。
凤凰栩栩如生,玉也是上好水头,步摇上珍珠全是上好南珠,白天也微微放出白光。文夫人皱眉:“要吗?”
“夫人您作主。”掌柜的经过几次文夫人的不好脾气,不敢多说话。文夫人为难:“不是我不要,这钱不少,最近怎么了,这些个前朝的首饰,不是三千五千,就是一万的,天天有人来卖?”
掌柜的中肯点评:“这首饰是前朝宫中旧物,夫人您看,这后面还有字样。这是前朝皇后入皇陵后,有人说宫中失窃流失出来的一批首饰之一。前朝已经不在,当然并无别人追究。这是一件古董,三千两银子其实不多!”
“我知道三千两银子不多,可是上个月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两枝凤簪,现在摆在那里无人问津,要是时新首饰,还可以毁打。这种古董工艺好,压根儿放在那里就是摆设。”文夫人苦苦一笑:“我并没有多少私房,这种贵重首饰再多几件子,闲钱一个也无。”
上个月两次凤簪也是前朝古董,掌柜的是个行家子,一见心喜,路也走不动,说服文夫人买下来。
他的主意还是那一个:“可去皇子们府上再做一兜售,今年无人要,明年兴许有人要?”文夫人闻言就要添气:“本来秦王妃已经相中,不想郭家说试新首饰,送去几枝子时新的,我是没见到,据见到的人说,手艺好,价钱又比古董低了三成,第二天再去,秦王妃这就不答应。这不是你去的,又不是我去!”
掌柜的笑呵呵:“首饰不愁卖,古董更不愁,”文夫人狠剜他一眼:“我能不愁?去年雪灾,我的几个庄子都遭灾钱比往年少许多,我指着铺子生息,几间铺子一间不如一间,闲钱不过置办些工料,哪能天天办这古董首饰?”
正说着话丫头们来回:“夫人,铺子上伙计来回话。”文夫人头疼:“又有什么事,”她狐疑满腹:“今年怎么了?这些古董全到我们铺子上来?”
掌柜的不说话,古董的流向,哪一年都说不好。他只奉承文夫人:“是咱们的铺子名声好,人家才寻来。”
伙计风风火火过来,果然又是一件首饰呈上,这一次的更不错,是一件海水纹青玉簪,花样儿简单,却开价八千两。
文夫人抽一口凉气:“有这么贵吗?”寻常中等人家一年不过几百银子的花费,这首饰铺子开的,越来越邪乎,最近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