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谎!�
其实,他懂易执的意思,这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只有你有利用价值,人家才会回馈你一些报酬。你只有帮人家干活,人家才会教你。
陶化垂着眼没说话,他知道易执其实还有很多话都没说。讲实话,在看到师兄那么熟练地操作麻醉时,他不是不羡慕的,被两个女护士鄙视时,他也不是没感觉。他知道在医院里,即便你家里再有人后台再硬,如果没有真凭实学,可能面子上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转过身去,会被一堆鄙视唾弃的眼光刺得体无完肤的,连实习同学都会瞧不起你。只要有真材实料,即便不能身居高位,即便你对手如云,但一旦说到学识这块,对手也会打心眼底里佩服。
易执比陶化高,居高临下看下去,像棵垂头丧气的小刺猬,刘海挡住了额,睫毛修长浓密,外表瞧起来秀气干净,绝对想不到性子那般恶劣,他还记得他发丝的触觉,柔软服帖,触在手心里,痒痒的,撩得人心都软了。他缓了缓语气,道,“你才进科,慢慢来吧,先去吃点东西喝口水。”
陶化许久才应了一声,抬起头,只见到易执温柔一笑。
若刹那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十三
陶化虽然冲了点,但易执这几句,他还是分得清厉害的。他不亲自带他,也是有他的因由,陶化能猜到一二。
易执带陶化去了办公室,办公室对面有一间小室,摆了一台饮水机,三格洗手池,以及一台柜子,柜子里摆满了杯子,各式各样,应该是工作人员带来的。陶化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次性杯子,郁闷地比,易老混蛋让他来喝水,难不成让他抱着饮水机开关喝啊?靠,昨天也不跟他说一声进科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正腹诽着,易执端了杯子进来接水,问,你带杯子了没?
陶化暗自翻白眼,这不是屁话么,谁知道你们科这么抠,连一次性杯子都没有。
易执说,你等等,我拿个杯子给你。
易执拿过来的杯子是新的,外面还有盒子,只不过落了一层灰,打开来拿出杯子一看,陶化顿时又鄙视了老混蛋一把,保温杯外面印着某药品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药代送的,陶化不自禁地想,也不知道那混蛋会不会跟那些药代有几腿……
办公桌上摆着一堆零食,易执拿了一本期刊随手翻,优雅地剥块德芙送进嘴里,喝完杯中水,起身出门,经过零食时,顺手又拿起一块巧克力不着痕迹地塞进口袋里,陶化直翻白眼。他扒了扒零食堆,什么好丽友派,康师傅,旺旺,豆干……他对这些没兴趣,剥了根香蕉就回手术室了。
再回去时,陶化变了个人,左一个师兄右一个师兄,师兄这单子我来记吧,师兄这药我来抽吧。
师兄道,你会记单子吗?你知道怎么抽药吗?
陶化堆笑,说了一堆客气话,将师兄狠狠地捧了几个来回,师兄终于缓和下神色,满意地点头,“这台手术快完了,下一台手术是胃癌,我教你准备全麻药吧。”
师兄领着他走到药品柜前,边打开抽屉拿药边道:“麻醉是医学中风险最大的一科,从准备到结束,都不能掉以轻心,比方抽药,必须三对三查,抽药前要看安瓿上的药名,抽药时也要看安瓿上的药名,药抽好后贴标签时,再核对一下安瓿名与标签名是否一致。有医院出过这样的事,有同学错将异丙肾上腺素当作阿托品,一支给下去后,患者立刻死亡。给错一次药,便一生尽毁。”
跟师兄相处久了,陶化发现师兄其实心眼并不坏,就是人有些傲气,所谓恃才傲物嘛,陶化表示理解。师兄还有些孩童心性,追动漫,看鬼片,酷爱讲鬼故事,师兄讲的鬼故事还不是那种捕风捉影抑或从一些杂志书刊中胡编乱凑来的,师兄讲的都有名有姓,地点时间人物都有,可以清晰具体到时。
有人打下手了,师兄便更有空闲来发挥嘴的功能了。陶化记单子记得头晕脑胀,师兄口若悬河,来,我再跟你讲件真事,是四川成都一家三甲医院的,我本科一同学在那边实习,亲耳听那边的科主任讲的。科主任亲口讲的哦。绝对有可信度!!
有一位得了晚期胃癌的老太太,由于老太太年岁已高,又是晚期,癌细胞已扩散至全身,放化疗效果甚微,人倒是白白遭罪,医生便不给做,但老太太始终觉得只要自己做了手术就能活下去,所以一直在病房里住着不走,一直到死。老太太死后,陆续有病人睡上老太太曾经睡过的床,来来去去不少人。然后,怪事出现了。
大多数睡过这张床的人基本上都做过同一个梦——月黑风高的夜,窗棱仿若年久失修,在夜风中吱呀作响,如母猫爬过,突然有一束光照到天花板上,隐约现出一团白影,隐隐绰绰,轮廓渐渐清晰,是一位头发花白枯黄干瘦皱巴巴的老太太,她看着你,一直看着你,当你手脚冰凉的时候,她从天花板上跳下来,伸出枯干的手指,指着你,菊花嘴里吐出八个字。
你起来!这是我的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十四
学会记单子之后,开始学插管,准备就绪,师兄手把手教陶化。都说中医院校出来的学生动手能力比西医院校的要差那么一点,陶化将这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师兄提着喉镜吼,“声门!声门!!!那个两边有白白的东西就是声门!!!那么大的一个洞你都插不进去?!!!”
师兄差点歇气,这个病人的条件非常好,而且也很典型,他都帮陶化提喉镜了,声门暴露得那么好,这个笨蛋居然连一根管子都插不进去,仍给插到食管里去了。
陶化暗地腹诽,你是帮忙提喉镜了,但你这么一大头在旁边挡着,再大的洞我也看不到啊。
师兄快速将管子□,给病人扣面罩做呼吸,说:“你捏气囊,注意频率。”
陶化觉得他插不进去的原因就是师兄帮忙提喉镜了,便说师兄等下你也教教我怎么提喉镜吧?
师兄没说话,把位置让给他,从旁指点:“镜片从右嘴角下,抵达会厌根部,喉镜要往上提,不要以门牙为着力点,不要撬,往上提!提提提提!!!”
师兄差点歇斯底里,陶化就奇怪了,瞧师兄高高瘦瘦,弱柳扶风般,居然有这么强的中气。但也幸亏师兄这一番吼,陶化记得牢靠,后来再气管插管的时候,哪怕声门暴露得不好的,他也能盲插,而且一系列动作非常标准。
师兄吼过之后,从柜子里找出一堆单子扔给陶化,转身便与小护士们调侃去了,再回来时满面春风,将刚才那碴忘得一干二净,好在陶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也知道师兄的确是真心教他,需要注意的关键点师兄基本是倾囊相授,没有藏私,他见过很多两面三刀的人,像师兄这么真性情的倒真不多了,倒也挺难得的。
师兄过来坐下,又开始拉着陶化讲鬼故事,哎,我跟你说件真事啊……
陶化差点投降,师兄你能不能有点新意换句开场白?我一听你这陈词滥调的开头就很怀疑接下来的情节是不是也这么滥俗?还有,不用每次都强调那个“真”字,你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吗?况且,真真假假,与我都没关系。
陶化忍了好久,才忍住没说,强迫自己神游万里,任师兄口若悬河。
我一初中同学,女生,阳气极低,经常能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方地板上出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穿着旗袍的女子,这女人只有上半身啦等等等等。前些日子我同学去一位亲戚家玩,第一次去乡下村里,晚上与姨奶奶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她感觉到有人站在她床头,湿漉漉的滴着水。第二天跟姨奶奶说了这个事,姨奶奶说前天村里刚死了一个人,溺水身亡的……
陶化听得头都炸了,师兄啊,其实讲鬼故事也是要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你这么干巴巴的,谁听啊。
最终陶化忍受不了耳边的噪音,双手互握置于胸骨处,用漫画里特崇拜无比的表情与声音说,师兄,从你身上我学到了一点,原来讲鬼故事也是需要天分的。
师兄立即噤声,瞪他,陶化笑,一只胳膊搂住师兄脖子,师兄啊,我跟你讲的也是真真真真真真话呢。
师兄颇受打击,骂道,真个屁,太假了。
陶化笑,师兄不愧为师兄,果真英明神武!
师兄再瞪他,不知道是不是师兄动漫看多了,连带着掌握外貌的基因也有些突变了,身上虽然很瘦,但脸却是奶味十足的圆的,现今这般瞪着眼的模样,挺有那么点卡哇咿的感觉的,甜甜的,不自禁地伸手去戳他嘟着的脸。师兄一巴掌拍下他手。
正闹着,易执踩门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师兄只觉得浑身像被刺了一遭,下意识地拉下陶化的胳膊,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易老师。
易执道,你去喝口茶吧。
陶化不想跟易执独处,虽然说手术室里还有其他人,但是地盘好像泾渭分明。师兄已出手术室,门正自动关闭,陶化嗖地一声蹿出去,正到门口,就听得易执的声音,陶化。
声音不大,但却力道十足,陶化天人交战半天,是就这样直接扬长而去到时候说没听到呢,还是乖乖地回去接受易老禽兽的摧残呢?煎熬半天,终于长叹一声,踩了踩墙边的开门器,转身进去了。
当着手术室里众多人的面,陶化还知道分寸,不会不给易执面子,装出乖学生的模样来,喊了声老师。
易执问,“你进科有四天了,单子会记了吗?插管会不会?”
“一般吧。”陶化懒得答,这四天全是师兄在教他,眼前这人只不过每天来晃几圈,压根儿就没教他半点东西,亏他还有脸号称老师。
易执翻了翻麻醉机上的记录单,道,“谢然带你去访视病人没?”
“去了。”
易执点点头,“那行,明天早上你交班。”
“我交班?”陶化惊讶。
“嗯。”易执哼了一声。
“我交班???”陶化瞪得眼珠子快出来了,他进科才几天啊,这么快就让他交班,他才接触麻醉好不好,连毛都没摸顺。
“有问题?”易执轻描淡写地说着,却看也不看陶化,翻着处方单。
这姿态……陶化只好沉默,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抗议与激愤!
将处方单翻到底,易执终于扭过来,看了看陶化垂眼默立的样子,暗里想笑,但表面上还是一派老师的威严样,“交班是每个医生必会的,你以前实习的时候都不交班。”
陶化无语了,他之前实习的时候托人走了后门,一天医院都没去过,一心扑在考研上,对医院里的一些程序半点都不了解。
易执道:“等会让谢然教你一下怎么交班。”
陶化冷笑:“什么都让谢然教了,还要你这个老师干嘛,我干脆叫谢然老师得了。”
好在这台是脑外手术,不断地有电钻声响起,加上陶化的声音很低,基本上只有易执一个人听得见。
“哦?”易执笑得意味深长,“你想我教你啊?”
“呸,谁想你教?就你这衣冠禽兽能教出什么来?”陶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易执还是笑嫣如花,“是啊,我这个衣冠禽兽能教出什么来呢?”
汉语言的博大精深在这个时候就彻底体现了,用不同的语气语调读这句话,分明有不同的意思,而据陶化刚才听到的来理解,这句分明是反问句,带了调戏的味道,似乎下一句就是,改天为师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在哪见识?怎么见识?
陶化血气上涌,死死握住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十五
其实交班并不难,只是陶化之前没做过,而且每天早上交班的时候,看大家说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他听得云里雾里,便觉得高深莫测,而科主任还时不时提问,他更头痛。
陶化跟师兄访视完病人,没有什么特殊,只一个高血压而已。
陶化抱了一线希望问,“既然没什么特殊的,明早就不用交班了吧?”
师兄瞅了他一眼,“要是其他人,自然不用交班,但是你可就不同了,是易主任‘特殊照顾’的。”
陶化心里有鬼,一听这话脸唰地就烧起来了,师兄倒是奇怪地多瞅了他两眼,“不至于吧?不就是交个班么?你至于担心得脸都红了?”
陶化更尴尬了。
师兄拍拍他肩道,“放心,等会我跟你说怎么交班,再说你是第一次交班,明天科主任应该不会提问你的。”
陶化说等会,掏出手机,将师兄的话一字不漏地录下来。回去看听了三遍,几乎能倒背如流才罢休。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起来,又复习几遍。他这么重视倒不是因为易执的交待,而是明早交班,从科主任到本科实习同学,加起来有五六十人,他丢不起这个脸。
第二天交班时,陶化跟师兄坐在一起,师兄碰了陶化好几次,陶化置若罔闻,在这种高手如云的场合,他是很不自信的,还是低调再低调的好,师兄看他那怂样,气得不再理他,终于大家都交得差不多了,没人说话了办公室里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科主任问,还有没交的吗?陶化才开口。
好在陶化准备得很充分,科主任听完后点点头,道没什么特殊情况大家去上麻醉吧。
五六十人鱼贯而出,陶化走在最后面,暗舒一口气,易执笑笑,不错。
陶化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易执暗叹一气,小家伙还记恨着呢。又安慰自己道,迟早他会懂得他的苦心的。
陶化要是听到这话肯定嗤之以鼻,苦心?就是这种只会动嘴皮子一味下达指令却不提点半句的苦心?呸!
一晃眼两周过去了,陶化基本上摸清全麻的模式了,老总过来找陶化,“你来了有两周了吧?插管会了吗?单子会记了吧?”
陶化答还不熟悉。
老总说没关系,多练练就可以了,这样吧,下周你就别跟谢然一组了,我给你单独排间手术室,你一个人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