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城推不过,只得应付着喝了几杯,好不容易脱出身来,他忙凑到洛紫华耳边说道:“王爷,白公子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你先照顾着。”洛紫华摆摆手,又接着和将士们喝起来,不过这次越喝越不尽兴,最后竟连他们的话也听不清了。
还是回去看看吧。
洛紫华这么想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回去,这几天一直彻夜彻夜的在外,一时忘了路该怎么走,竟折腾到子夜才到府上。
“起来。”
白银浅睡,被这么一吆喝吓得魂都快掉了,忙侧过身贴紧后墙,给洛紫华让出大半位置来。
洛紫华也不客气,呈大字形躺下,四仰八叉的摊在床上,一把扒拉过白银,也不管他身上有没有伤就搂在了怀里,喷着酒气在他耳边说道:“你还真比一般人好用,这样吧,以后在有这种送命的活,全交给你好了。”
伤口渐渐开始渗血,钻心的疼痛袭来,让白银的笑显得有几分勉强:“这种机会还得多多留给其他年轻人比较好,在下一贯先人后己。”
“本王可是把你当成心腹的。”
“心腹……好歹也要有感情,在下只愿做个玩物。”
“你的意思是,本王对你无情?”洛紫华捻起他下巴,声音变得暧昧了许多:“还是说,你在讽刺我无能?”
“不是……”白银刚想解释,身上的单衣便被一把拉下,洛紫华欺身压了上来,扳过他的脸肆无忌惮的吻去。身上的绷带彻底散开了,血漫出伤口,渐渐染红了床单,白银还没来得及感觉疼,身下就传来了更难以忍受的痛苦。
“怎么样,我可还对你无情?”
“王爷……不要,等我……等我的伤……”
“你点起了本王这把火,当然也该由你来浇灭。”洛紫华加快了动作,舌尖掠上他胸前一点嫣红,勾的身下人一阵痉挛,微微抬起腰去迎合他。
事实证明洛王爷远比白银想象中厉害,一夜三次要的他翻白眼吐舌头,比方才吓君城的样子生动多了。
兴许是喝了酒,一贯早起的洛王爷这回竟一直睡到日上三杆,来换药的大夫见白银紧紧靠在这个醉汉怀里,不禁气的手抖。
“老夫可是用了祖传的方子才勾回你那条小命,这药要敷三天,一天也少不得,你若就这么不节制,干脆头冲下从窗子跳出去,免得有人说老夫医术不精救不活你。”
洪钟般的嗓子吵醒了洛紫华,他别开眼去瞪那正发着牢骚的老大夫:“谁让你进来的?”
两面三刀的老狐狸马上换了副嘴脸,毕恭毕敬道:“回王爷的话,小的奉和大人之命来治这位公子的伤,可这位公子不配合,竟然勾引王爷……”
“是我要他的,这是我的男宠,以后说话再敢这么没大没小,看本王不拽了你舌头。”说着洛紫华起身披上外衣:“你上药吧,别耍花样。”
事实证明白银的记忆力,尤其是在某方面的记忆力确实好的惊人,他的小命才刚稳稳保住,对洛紫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下带伤服侍王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报酬是不是该加倍?”
劳动得到回报的日子永远是白银最快乐的日子,但这天对洛紫华来说却不怎么美好,原因有二,其一是月下发作疼痛难忍,其二便是洛怀远急招他归京。
白水一战的大获全胜并未让皇上龙颜大悦,反而添了他几分忧虑,付颜归职后又迅速发展起了一支党羽,当年洛紫华的一干拥臣见抚成王被打发到边疆,九死一生,便纷纷倒向付颜,就连一向刚正不阿的南玄王也与他交好,显然这是一个比洛紫华更难对付的角色,这也更坚定了皇上要把抚成王留在边疆的念头,要是他们两人碰面,旧情复燃结成一气,那他座下的龙椅也就岌岌可危了。
不过这倒正和洛紫华的意,赤练离皇都千里万里,少了那倒霉叔叔的管教,他过得滋滋润润快快活活,白水一战庶野又割让了七瑕、匡尾、琉阳三座城池,有了这一方地域,他自然过起了占地为王的生活,招商倡农,兴学建渠,不过数月原本荒凉的边陲古城便繁荣起来,成为一方世外桃源。
然而洛怀远却在这时搅了他的清梦,为与月氏联姻一事。
月氏早与大靖有婚约,皇上亦想以此为凭借刺探军情,上次月氏提起此事时,洛紫华还未成气候,如今抚成王名扬四海又英武俊朗,况且还是个将死之人,若他到了境外后毒发身亡,大靖正好可以以此为噱头攻疆扩土,也断了付颜的念想,没有洛紫华,他必定没那个胆谋反。
圣旨到的时候洛紫华正在看白银咬银锭子玩,一听这话差点昏过去。
“结婚?”
白银却笑的花枝乱颤,没良心的嘲讽道:“我听说月氏公主汉名叫常湘,也是个瘸子,王爷真是好运气。”
洛紫华不想理他,懒洋洋伸手指那“花满楼”,看样子是蛊又发作了,痛的他连斗嘴的力气都没有。
白银抚弦,信手拨出串华音,接着是一曲艳词,风流倜傥,活脱脱一江南浪子:“几经纵马倚斜桥,对酒当歌正年少。落红那堪空阶雨,却看满楼红袖招。”
红巾翠袖,温香软玉,终已是陈年旧事,提起来像隔过了几百年。
皇上没招洛紫华入宫,而是在桃花林里摆了张八仙桌,一壶美酒,两碟青梅,周围没有一个侍卫,只有花,挨过了苦寒的落英漫天飞舞,飘落在洛怀远衣上,肩上,发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凄艳。
“紫华,朕也有些时日没见你了,身体可还好?”
“托叔叔的福,还没死。”
“付颜也好,朕封他做了宰相。”
“臣愿与公主成婚。”直截了当的说了皇上的心思,洛紫华不愿多耗时间,也不想做什么回旋。
“紫华是聪明人,朕知,来喝杯酒吧。”说着他抖落青瓷壶上的落花,在酒盏里加了两颗青梅,满上佳酿道:“当年孟德与玄德煮酒论英雄,说的是大志抱负,咱们不讲那个,就谈这酒。”
“臣食不知味,饮酒如饮水。”
皇上不理他,兀自举樽啜了一口:“这酒叫杯欢,入口清甜,及喉则涩,回味却是苦的,所以杯欢,亦是悲欢。”
“换个名字吧,我来起。”洛紫华捻了青梅泡在酒里,浅浅叹了口气:“叫思无邪。”
伶仃漂泊恨千叠,回望浮生思无邪。
独行的痛,腐骨的恨,一世孤苦无依萍踪浪迹,盛衰阅尽阑干拍遍,到头来又有几人有幸在月下回首,思尽那三春韶华半生无邪。
作者有话要说:
☆、嫁衣
“听说抚成王要成亲了?”
白银刚在馄饨铺坐下,余老板便急急忙忙前来招呼,顺便问些小话:“我听说常湘公主是个丑八怪,个字高脚又大,真苦了咱们玉树临风的洛王爷。”
“我看呀,哪个姑娘跟了他那才叫受苦。”白银撇撇嘴,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又吹,半点没有要吃的意思:“还是说说老板你吧,你这生意做的也红红火火,打算什么时候娶亲?”
年轻的小掌柜红了脸,支支吾吾应道:“啊……我们做小生意的难以大富大贵,又没公子您那花容月貌,这事还没着落呢。”
白银知他尴尬,也没过问什么,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凡事看缘分了。”
缘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暗中前者隔山隔海的两个人,千难万险终相逢,爱上了便是爱上了,无因无由,不问终果。
所以让爱情作为利益的牺牲品,那无疑是对这两个字的亵渎。
洛紫华也确实为成婚一事伤透了脑筋,那日图个清净就草率应了洛怀远,回头想想婚后也却是麻烦的很,身边多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公主,打不得骂不得,又得去境外做个忍气吞声的上门女婿,这不是要他命吗?但事已至此推是肯定推不掉了,不如趁着还是自由之身,痛痛快快的逍遥快活几日,免得以后后悔。
正巧城里来了个戏班子,洛紫华二话不说便带着君城和君寻去了戏园,那模样活像主仆诀别前最后一次相聚。
戏园设在护城河上,本来清净的地方这夜也人满为患,早已找不到空座,一贯温和解决问题的君城好不容易说服洛紫华,让他不抢别人的座位,租艘乌篷船在水上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君城你就不能划快点?他唱什么呢?”
好脾气的君城一个人拼了把老命划到戏台边,当然嘴里也没闲着,不停的骂那给王爷添水的君寻是白眼狼。
“昔日戎马意当先,将军我曾踏过雪满山……”
第一场是武戏,夜色虽深,戏园里的人却听得一个比一个亢奋,台上意气风发的武旦拔剑起舞,剑锋直指向那白面佞臣。
“君城你看,是李广将军!”洛紫华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指着幕景后刺出的一把剑问道:“怎么……这台戏改了?”
君城年少时曾被骗到戏班子打过杂,对这折再熟悉不过,可眼前的情景他一时半会也没看出是加了什么桥段。
那武旦还在伊伊呀呀的唱着,屏风后刺出的利剑却又向前推几分,刷刷两下撕裂了幕景。
座下顿时炸开了锅,只见那从屏风后冲出的一个白衣蒙面人,挥手一刀砍下武旦的脑袋,见人便杀,无瑕的白衣染满血色,如绽放了千万朵惊世桃花。
不一会儿有人看出了他的目的,那一条血路的终点竟是抚成王所在的乌篷船!
君城君寻对视一眼,拔剑冲上前去与刺客厮杀起来,出乎两人意料,那身形消瘦的蒙面人武功高的出奇,下手狠毒精准,没有一刀多余,也没有一刀留情。两人很快体力不支败下阵来,眼看白衣刺客的刀锋就要逼近洛紫华,却被不知何处射出的几支暗器击穿。
只见河面荡起几圈涟漪,一阵微风拂过,船身左右颠簸起来。
白衣刺客有些失神,嘴里喃喃的叫出了一个名字:“滟川……”
骤然千层巨浪从河底逆卷而起,一道黑影渐渐浮现水雾中,携着寒刃向那不可一世的刺客劈来。
刀光在水面交错,快到几乎看不清人形,别说君城君寻,就是见多识广的洛王爷也没见过武功高到如此地步的人。
蓦然一道水柱随着黑衣人的利剑咆哮而起,正中刺客腹部,鲜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河面顿时漂过一抹嫣红。
“就是那个人,杀了他!”
一队官兵浩浩荡荡闯进了戏园,黑衣人见状,一把拽过刺客的衣领,在水面踏出一串涟漪,片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衣人一直跑到一处僻静的暗巷,振臂一挥将刺客甩在墙角,转身正要走,却被紧紧拽住了衣角。
“滟川,滟川我是枫儿啊……”一行泪缓缓划过她脸颊,她一把拉下蒙面,声音颤抖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黑衣人转过身来,诡笑的狐狸面具嘲讽般盯着月汝枫:“他还不能死。”
“他杀你全家,害你受尽凌辱,你就不恨他?”
狐狸脸依旧笑的阴毒,淡淡敷衍了句:“不恨。”
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人鬼莫辨的惨淡背影。
夜已三更,抚成王府依旧灯火通明,王爷向来觉少,出了这么回事更是毫无睡意,读书也读不进去,便连夜召来君城问话。
“那两个人,有什么线索吗?”
君城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道:“滟川……那刺客喊了一句滟川。”
烛火猛然一颤,洛紫华放下手中的书卷,呼吸乱了几分:“楚滟川?君城你还记不记得他?他居然还活着……”
“就是那个桃花眼,这有颗泪痣的男人?”
陌上柔桑破嫩芽,青旗沽酒有人家——王爷您来我江南,不游景只杀人,煞哉煞哉。
您要的东西我不知道在哪,算是罪,可否让在下戴罪立功?
王爷这酒,可是“杯欢”?
江南的风拂过万载风尘,血海中的少年,美目流转泪痣凄艳,站在漫天火光彻骨绝望中,笑得倾国倾城风流天下。
“桃花眼,朱砂痣,又从江南来……”洛紫华扶额,挥手吩咐道:“去查,去江南清河镇查白银的身世。”
那时的楚滟川只有十五岁,如今四年过去,若他还活着,应该也和白银一样大了。
“可属下觉的不太可能是他,他一个瘸子,又不会武功……”
洛紫华不语,蛊又开始发作,浑身像钻了千万条虫子,刺骨的疼痛蔓延在血液里,像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陌上柔桑,青旗沽酒,楚家,月下,血,满街都是血,他站在火光里,笑的人比花艳,脚下是血亲的骨骸,眼前是凛然的刀锋,他一步步走着,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楚滟川,楚滟川,这只孤魂野鬼居然还活着。
洛紫华推开白银那间屋子的门,房里空无一人,茶已经凉透了,冰冷的瓷杯在月色下蒙了一层薄雾,看着亦真亦幻。
“王爷……我刚去解手。”白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微微歪着头,一对琥珀色的眸子只映着洛紫华一个人。
“我来晚了。”浅笑着将他抱上床,洛紫华没再问什么,也没点灯,只捻了他一缕青丝在指间,喃喃的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猎人,他中了致命的剧毒,有人告诉他解药在一个鸟巢里,于是他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那鸟巢,他杀死所有的鸟,但却一无所获。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巢里有个很特别的蛋,很美却也很脆弱,于是他将蛋扔到了树下,以为它一定会摔成一摊烂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颗蛋没有碎掉,而是变成了一只会飞的鸟儿——你说,这只鸟能杀死它的仇人吗?”
月光照在白银脸上,像给那绝世的容颜披了一层青纱。
“睡了?”洛紫华将他搂紧了些,轻轻贴上他耳廓说道:“我到底该不该杀你。”
这件事君城查的并不顺利,不是清河镇没人认识白银那张脸,而是认识的人太多,有的指着他的画像说这人叫华韶,是从塞外来的异国人,也有的说他叫戚天,是云南苗疆人,如此种种,众说纷纭。不过从他们的描述中,君城可以确认一点,他不良于行。
那天闹戏园的两个人不可能有他,那又会是谁,为什么要杀洛王爷,君城查到这里便进行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