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甩动马鞭，一鞭又一鞭地朝着马臀抽了下去，似是恨不得能马上回到将军府中。
马车上，荆少寒一脸苍白，捏着苏无双的手不停地在那里颤抖，紧得让她生痛，却不忍出声。
苏无双用力地回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帮他抚着背，不停地出声安慰他，“少寒，没事的，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阮队长不是说了，你二叔也在，不会有事的。”
荆少寒颤着声音，“不，丝音，你不明白我娘的个性，她一向争强好强，什么事总要争出个高低来。这么些年，唯有在我爹面前，我娘输了！其实前几天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照顾她，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她有什么事，我、我……”
看着荆少寒脸上的脆弱，听着他哽咽着说不出的话，苏无双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第07章情路不归
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将军府，刚刚踏下马车，就看见管家凌伯等在门口，正急得团团转，一看见他们下了马车，二话不说，甚至连礼仪也忘了顾，伸手扯了荆少寒便往里走，“少爷，快点！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凌伯是司马秋燕从娘家带过来的，可说是看着司马秋燕长大成人，在司马秋燕嫁人的时候，又一路跟着她来到将军府，一直跟了她二十几年，就像亲生父亲一样守着司马秋燕。
看到她多年独守空房，夜夜望月落泪，心里难受却一直忍耐着，凌伯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家小姐会这么看不开，最终还是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
这一对主仆的脚步均走得有些踉跄，苏无双跟在他们的身后，尚未见到大夫人，只是看着荆少寒有些慌乱无助的背影时，便已心感凄凄。
少寒，你可一定要坚强呀！
他们还没到门口，守在门口的婢女春花和秋月远远地一见，便朝里屋大喊了起来，“少爷回来了！夫人，少爷回来了！”
荆少寒甩开凌伯的手，直冲了过去，用力推开众人，像是没有看见站在床边的荆雷和荆宵，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扑向床边。
看着双眸紧闭的司马秋燕，他的心也凉成一片，双腿颤抖着，直接跪了下去，“娘，寒儿回来了！娘，您睁开眼睛，看看寒儿，以后，寒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好不好？娘，娘……”
似乎是他温暖的大手让司马秋燕有了感觉，她的眼睑颤了几颤，便缓缓地睁了开来，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荆少寒时，她的唇角泛起一丝美丽至极的笑。笑里，饱含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喜欢和喜悦。
她抬起手，荆少寒一把握住，将她冰冷的手紧贴在他的脸上，“娘……”
司马秋燕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眼角，无声地落在了枕上，一会便打湿了一大片。
看到这一幕，房内，顿时哭噎声一片。
荆少寒哽咽着，一次又一次地帮她抹着泪，“娘，您别哭，寒儿做错了事，您打我骂我都行，只求您，别再哭了，别再哭了……”
“寒儿……”司马秋燕伸手抓住他的手，手腕上那血红的伤口，让荆少寒感觉一种寒意，从心里直透到全身的四肢百骸。“为什么？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司马秋燕笑了笑，能等到寒儿回来，听她喊一声娘，她已经心满意足了，等了十几年，终于被她等到了！真想再听他喊多几声啊！
如果她还有什么遗愿未了，那就是寒儿的终身大事了，不过，她听凌叔说了，寒儿很喜欢白小姐，但愿，她的儿子不要再和她一样，为了情而遗憾终身。“寒儿，记住……娘亲说的话，一定要好……好好珍惜你爱的女人，不管何时，你都要不离不弃地……与她相守，好好爱她，珍惜她，只有守护幸福的人，才能够……得到幸福。”
“娘，您不要再说了，我知道，孩子知道！”荆少寒用力点头，泪水不停地打在她的手上。
司马秋燕的目光转到了站在荆少寒身后的荆雷身上，看着那张让自己痴狂了半生的俊颜，她的泪掉得更凶。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想着往昔恍如昨日，那一幕一幕的美好又重现在她的脑海里。
现在这样很好，她终于不用再忍受日日夜夜的那种噬心的嫉妒和痛苦，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荆雷浑身僵硬，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他看到了她幽怨的眼神，但她很快又笑了，是那种解脱地、放弃一切地笑。
她，终于选择完全地将他舍弃了。“荆大哥，但愿……下辈子，我、我、我、不要再遇见你……”
司马秋燕喘着气看着荆雷，悲伤地说完，唇角泛起最后一丝微笑，便缓缓地合上了眼睑。
看着她那洁白修长的手从儿子的手中垂了下去，荆雷的脑海一片空白，不能思想，脑海中只是来回轰鸣着她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荆大哥，但愿，下辈子我不要再遇见你！”
一向以硬汉自称，在战场上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的荆雷，这一刹那，竟然泪流满脸。
突然，他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
那带着点疯狂的笑声，把在场所有的人都惊悚到了，也被他脸上的泪给吓到，一个个呆怔着看着他，连哭泣都忘记了。“司马秋燕，你真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荆雷一边狂笑着，一边哭得泪流满脸，推开众人，踉跄着脚步冲了出去。
没有一个人拦他。
稍倾，房内又是哭声一片。
荆少寒就那样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母亲那张已没有生气的脸，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一场醒了就会没事的噩梦。
他明知道母亲好强，明知道母亲想要跟他亲近，可是，他却怕她，远离她，以致以让她走上了这一条绝路。
他的心被歉疚所包围，他能做的本来有那么多，可是，他却没有去做，荆少寒只感觉心里被堵着，堵得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有一种沉重的窒息感，紧紧地包围着他。
娘，如果有来生，孩儿一定会好好地侍奉你，一定会弥补孩儿对你的亏欠，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一只小手捏在他的肩上，他混混沌沌的神智才恢复了清醒。
苏无双轻轻地说，“少寒，让夫人安息吧！”
荆少寒回转身，突然张手抱着她，紧紧地，那力道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种能让人窒息般的痛楚，从他的身上清清楚楚地传透到她的身上来，苏无双刚刚止了泪的双眸，又浮起了泪光。“少寒，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丝音，我的心好痛！好痛！”荆少寒哽咽着。
苏无双只感觉他的泪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肩上，很快一股冷意便传到了身体内，凉入了心。
第08章我随你走
将军夫人的殒逝，让整个将军府笼上了一层阴影。
荆雷在消失了一天一夜后回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的。
一到灵堂，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在那里，扑在棺木上便发起酒疯来，任谁也拉不开他，一个劲地在那低吼着，“司马秋燕，你休想甩开我，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休想甩开我！休想！休想！就算你死了，你也还是我荆家的鬼！你听到了没有？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永远是我荆家的鬼……”
苏无双看向站在一旁的二夫人白芙蓉，她正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的相公，看着他为了别的女人哭死哭活，眸中一片哀凄。
都是痴情人，却不知谁搅乱了这一汪清水？苏无双看着他们，只能再一次感叹造化弄人。
从司马秋燕的自杀和临终前对荆雷所说的话，她肯定是爱极才会生恨，而现在荆雷又这样一副像是被打击得发疯一样的行为，他们夫妻明明相爱，为何却要弄出伤人伤已的事来呢？倘若彼此之间真有误会，说明白不就好了吗？两个人的冷战一直僵持，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矛盾，让彼此越走越远，最后，就像司马秋燕现在一样，酿成了这一出悲剧。
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司马秋燕临走，还要叮嘱荆少寒要好好珍惜自己爱的人，她恐怕至死也认为，荆雷爱的不是她吧？
哎，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苏无双怜惜的目光落在荆少寒身上，自司马秋燕断气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也没再流一滴泪，只是默默守在棺木钱，不停地烧着纸钱。
只是苦了他啊！
报丧的人都已经派了出去，只是不知，京城的司马家若是知道司马秋燕死以非命，又会怎么处置？
苏无双一直默默地站在荆少寒的后面，她知道，她能做的不多，唯有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份力量而已。
她相信，这个刚毅的少年会走出来的。
京城离北城的距离有些远，去京城的报丧的人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要个十天半月才能回来，等不及司马家的人前来，七天一过，司马秋燕便下葬了，葬在北珠山清华观的后山。
一抷黄土，掩去了满腔的爱恨情仇，只留下了一众断肠人在天涯。
行完葬礼，荆雷一个人在墓地上呆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他才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那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显得是那么地孤独和落寞。
夜晚，荆雷将荆少寒召入了房内，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荆少寒回来便对苏无双说，过几天，等司马家的人来了，招呼完他们走了以后，他便要去军营建功立业，问她是留在将军府？还是随他走？
苏无双的回答是：我随你走！
*
又过了几天。
京城司马家的人终于来了！
这一次的接客之宜，因荆雷天天醉得不省人事，又是荆少寒出来打点一切。
来的人是一个中年文士，正是当今的大学士司马秋枫。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妻子司马钟氏，以及他的一双儿女司马安然和司马明珠。
司马明珠自一下马车，那双明眸便紧紧锁在荆少寒的身上，不用别人招呼，她已经蹦跳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硬挤开站在荆少寒身边的苏无双，一把揽住他的胳膊，甜甜地喊着，“寒哥哥……”
那娇嗲的声音还真有够寒的！苏无双没跟她计较，默默地退了下去。
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她这个外人总得识趣一点，给点空间让他们自己说说体已话吧！
苏无双漫步走入后园，当看到亭中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时，她顿了顿脚步，还是举步踏了进去。
她轻轻喊了一声，“宵叔叔。”
荆宵回过身，看见是她，原本落寞孤独的俊脸扬了起来，“丝音，你怎么来了？不用陪寒儿了？”
荆家的男人长得都非常好看，但荆宵的好看不同于荆雷，荆雷是大气狂放的男人气魄，而荆宵却偏向于阴柔温润之美，如白玉一样的脸庞，一双总是盈着笑意的眼睛，让苏无双总是生出一份亲近之心。
只是，自打司马秋燕过世之后，荆宵似乎也有了一些异样。难道他也对当年的第一美人有什么想法不成？荆雷和司马秋燕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误会才会导致两个人天涯陌路？
“怎么不说话了？丝音，丝音……”
荆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苏无双这才回过神来，朝他甜甜一笑，“宵叔叔，你会回军营吗？”
“当然会！我是军医，怎么能不在军营呢？”他笑得像阳光一样温暖。“太好了！我也要跟你们去！宵叔叔，到时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想跟你学医！”
荆宵看着这张精致的小脸，原本想拒绝的话，竟然不忍再出口，只好淡笑着说，“学医会很苦，医学知识也很枯涩，你能熬得住吗？”
苏无双点头，“能！”
荆宵看着她，她的脸上全是坚定不移，那双深深幽幽的目光，就像是大海一样，在给人澎湃的激情同时，又像是一汪清泉水，能直透入你的心底，洗去你心里的一切浮尘，还你一片干净的世界。
这样精致美丽又懂事的孩子，怎么能教人不喜欢？
他淡淡地允诺，“好！我答应你，教你医术！”
第09章拒绝提亲
此时，在将军府另外一头的主人房内，大学士司马秋枫正向荆少寒提起一件事，“寒儿，如今你娘已逝，你可要振作起来啊！你父亲本来我是想要收拾他的，可如今看他那样，他心里恐怕也不好受，我们虽然心里有气，但毕竟他也是你的父亲，不看僧面还得要看佛面，这次也就罢了。如今这个家，没了你娘给你撑腰，你还有我们，有什么事你只管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的。知道吗？”
荆少寒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舅舅！”
对于这个面慈心善的舅舅，看到他那双眼睛里闪着的精光，总是充满算计，荆少寒的心里总有一种别扭感。“寒儿，明珠这孩子呢是我们的心头肉，虽然她有些骄蛮，但人却是善良的。如今她的一颗心却紧系在你的身上，我跟你舅妈也商量过了，决定将明珠许配给你，这样一来，咱们也可以亲上加亲。您的意下如何？”
司马明珠的俏脸涨得通红，垂下头，有些无助地捏紧手里的丝帕，紧张得心脏急跳，等着荆少寒的回答。
荆少寒微微一思，回道，“舅舅，现在娘亲刚过世，寒儿得为母守孝三年，此事容后再议。”
司马秋枫的眼神一阵闪烁，直直地看着荆少寒。
荆少寒却平静如水，面对他的审视，纹丝不动。
小小年纪，已有大将之风！不简单啊！
司马秋枫心里赞赏，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强迫他，否则反而因小失大，便道，“好吧！既然寒儿有心守孝，那咱们就三年后再议此事。明珠我们就暂且帮你养着了。”
司马明珠刚刚惨白的脸色，听到她爹这么一说，又红了起来。有爹撑腰，三年之后，寒哥哥应该不会再拒绝她吧？
可荆少寒的下一句又让她的粉脸失了颜色，“舅舅此言差矣！珠妹花容月貌，家世显赫，寒儿不敢耽搁珠妹的大好年华。”
司马秋枫有些恼了，“寒儿，你现在娘亲过世了，以后，你爹再立一个夫人，你在荆家的地位，可就难说了。舅舅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没有功名，舅舅肯把明珠许配给你，就是想让你有一个依靠，你怎么就……？唉……”
看司马一家人均对他抱以不理解的态度，司马明珠看他的眼神更是哀怨。
荆少寒的脸色一正，“寒儿感激舅舅的扶持，可寒儿从小便明白一个道理，大丈夫当自食其力，自建其功，自立其身，我荆少寒，要靠自己站起来！”
司马秋枫的眼神更是高深莫测，司马安然和司马明珠兄妹俩则是满脸钦佩地看着他。
司马钟氏一声轻叹，“相公，既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