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坐在凉席上说着话,不过大部分都是缘姐儿在说,苏慧娘微笑的听着。随着孩子的长大,一些性格上的特征便不由自主的展现出来。缘姐儿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性子有些霸道,不够柔顺,但是心眼儿好使,苏慧娘从没有要求过自己女儿变成那种标准上的大家闺秀,她只希望女儿能够无忧无虑的过完一个美好的童年,所以只要不触及到苏慧娘的底线,像这种爬树、捉虫、满院子疯跑的事情,她从不会阻止,就在这种“放羊”式的教育下,缘姐儿快乐的成长着。
“…………有一个姓君的小姑娘。”缘姐儿兴致勃勃的说着在谭家做客时的见闻:“好像是谭太夫人娘家那边的孤女,被谭太夫人养在身边,下人们管她叫做表小姐。”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哦,有这回事?跟娘细说说。”
见母亲感兴趣,缘姐立刻用力的“回忆”着:“看着好像比我小一岁,长得挺白,挺瘦,嗯,我不喜欢她。”
苏慧娘挑眉,问:“为什么?”
“因为她总是一副,嗯,瑟缩的表情,好像谁欺负她了一样,而且还特别的能哭,一点小事都能哭!”缘姐儿瘪瘪嘴巴露出愤愤不平地神色:“我的胜利将军刚把小霸王咬死,她就在旁边开始哭上了。还说什么我太残忍了,小霸王多可怜的……哼,我的胜利也是赌上性命在战斗的!!!”
这位君表姑娘,怕就是前世谭唯心里面那个永远放不开的女人吧。不知为何,苏慧娘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抹好奇,当年她嫁过去的时候,这位表姑娘就去世了,她等于是在跟一个死人斗,而且到最后也没斗过。她也曾暗暗地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谭唯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呢?今儿听女儿这么一提,不由更是好奇起来。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一直守在外面的翠儿突然急步走了进来,苏慧娘见她面色不好,不由正了身子,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夫人,永平侯府那边过来报信,说老太太刚刚去了!”
“什么?”苏慧娘听到这话,不由微微愣住。燕家的太夫人身子骨一样硬朗,怎么会说没就没。不过想来永平侯府那边也不会拿这种事说谎,苏慧娘立刻吩咐道:“立刻派人去五城兵马司通知老爷一声,从库房里面找出孝衣白帆了,缘姐儿你和娘一起去。”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母女二人的悠闲时光,整个府邸开始动了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候,苏慧娘就与女儿登上了去永平侯府的马车。
“等到了地方,就紧跟在娘身边,该跪就跪,该哭就哭。嗯……这是一包洋葱,你偷偷放在袖子里,若是哭不出时,就悄悄抹一下眼睛,不过要偷偷的,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缘姐儿乖巧的接过娘亲递给自己的东西,然后,悄悄地问道:“娘,嗯,□□母是死了吗?”
对于她这个年龄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死亡了,苏慧娘点了点头。对于燕老太太,无论是苏慧娘还是缘姐儿,其实真的都不怎么熟悉,除了每年仅有的几次必要登门拜访外,两家人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冰”的关系。苏慧娘对于燕老太太的印象,多还是从燕弘真嘴上得知的。“刻薄、偏心”是他嘴边最常提起的两个词汇,可见对于这个祖母,他有多么厌恶了。
马车轱辘辘,两刻钟后抵达了永平侯府,此时的侯府门口已是挂上了白帆麻帐,见苏慧娘来了站在府门口的大管家忙迎了上来,苏慧娘调整了下脸上表情,便拉着女而儿走下车去一路进了内堂果然见其中已经设了灵堂,一口纯黑色的大棺材被停在房间的最中央,从大房的燕弘博、于氏、文氏、燕庭毅。到二房的燕诚然、朱氏、燕弘春,还有三房的戚氏俱都再次。所有人都披麻戴孝,面露悲伤,苏慧娘悄悄地捏了下女儿的小手,一抹眼睛,悲哭道:“祖母啊……”
“怎么没看见弘真?”小半会儿等苏慧娘“哭”的差不多了,一旁的戚氏用着责怪的口气道:“素日里,他祖母对他是严厉了一些,可那也是对他期望甚深之顾,莫不是他心里起了怨恨,是以连老人家过世,都不肯回来奔丧?”
“母亲误会了!”苏慧娘看着戚氏,干脆利落地说道:“弘真现下已是在来的路上了。”
果不是如此,大约半盏茶后,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脱下的燕弘真便策马赶了过来,他随视一扫目光微微落在妻子与女儿身上,而后一撩下摆,噗通声跪在地上,用着“悲恸”的声音对着那棺木,呼声道:“祖母,孙儿来迟了。”燕弘真的“戏”比她做的好,起码你若不知道两家真正的关系,恐怕非得以为他们有多祖孙情深呢!
侯府太夫人过世一应流程俱都有着章法步骤。然而,说来也奇怪,戚氏以自己寡居不宜插手为名,于氏也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样式,朱氏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拿不出主意,而正经的永平侯现任夫人文氏又是个立不住的,苏慧娘在这呆了一会儿,就看出来,这灵事要这么办下去,永平侯府非得成整个上京的笑话不可。思虑再三,苏慧娘主动提出了自己帮忙的意愿,这可解救了朱氏,得了一箩筐的感激。
苏慧娘做事是极有条理的,且深悉这其中的关隘,办起事来自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撸出了个流程,但是当向府中要银钱时,却被推拒了,永平侯夫人文氏期期艾艾的告诉她,府上账面现在最多只能拿出八百两银子,再多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了。苏慧娘听了这话,心里一噎,立即叫来了朱氏,问明事情原委,谁知得到的消息,更是让她觉得荒唐可笑起来。
原来,这太夫人会这么快就“归西”,也是与这有关。
“……老太太一开始只是偶感风寒,府里给熬了人参补身,可谁想到吃了许多日子多不见强,后来大夫过来看了,直接说,那些人参燕窝雪莲什么的都是假的。老太太听了后更是大怒,叫了人大肆清查,而这查来查去的就查到了大房头上。”朱氏说道这里脸上明显的也带上了浓浓的恨意:“原来是大老爷干的,他在外面包戏子、养粉头,还跟人豪赌,光一个月就花掉了六十万两银子,自己兜里的那些花完了,就打起了公中的主意,最后连库存的那些名药也被偷偷的换成了西贝货……老太太全部知晓后,气的不行,突然就中风了,傍晚的时候人就不中用了。”
苏慧娘听到这里嘴角直抽抽。
什么叫做孽障,这就叫做孽障,哪个当娘的摊上这样的儿子,可真是“要命”的。
“怨不得你们谁都不肯接手这事了。”苏慧娘幽幽地看着她:“感情是在等我主动往里跳呢!”
朱氏听了这话面色瞬间通红,想着人家往日里对着自家多有拂照,自己却连消息都没有事先通气一下,不由又羞又愧地说道::“弘真媳妇,婶子知道这事我做的不对,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他们说了,若是你不肯接手,就叫我们二房来办,呜呜……”
苏慧娘看着她哭地上接不接下气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朱氏的可怜又何尝不是她的软弱所至呢?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苏慧娘既然把事情接到了手上,便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第117章 分家
永平侯府拿不出银子;苏慧娘便只有自家倒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外人看来,燕弘真现在是燕家最出息的一个,若是老太太的丧事般的寒碜;大家笑话的也会是燕弘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便是这么个理;便是里面再坏再烂;但面上一定要和和气气,亲亲爱爱才好。
于是就在燕弘真的黑脸下,苏慧娘从自家拿出了两千两银子来填补亏空。有了银钱;随后的一切流程自是水到渠成,苏慧娘在其中运筹帷幄,淡定指挥的风采;着实镇住了不少人,便是来吊念的各家夫人都是夸过的。都说武进伯夫人是乡下小户出身,没想到却有如此能耐,这般条理分明的办事下来,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礼来,着实厉害。
于是,等七七四十九天的水路道场结束后,苏慧娘便叫来了朱氏、文氏两人把账面一对,言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朱氏当场就拉着苏慧娘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着,几乎红了眼眶,反倒是文氏,言谈间总是似有似无的打探着自家的收入,一会是二弟如今身处高位手头进溢定是极多,一会儿是看嫂子手腕上的这只白玉镯,该是值不少钱的吧!苏慧娘被她问的不胜其烦,当场就表示,自己该告辞了。
然而,便在此时,刑妈妈却突然走了进来,表示戚夫人有请。苏慧娘挑了挑眉,与同样疑惑的朱氏、文氏两人一起去了戚氏的院子,这里比苏慧娘第一次来侯府做客时,显然破败了不少,到处都是一种萧瑟的模样,三人刚一迈进正堂,便见燕家一干人都俱是在座,苏慧娘先给各位长辈问了安,而后缓缓走到燕弘真身侧坐了下来。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显然,有些都不明白戚氏的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不知母亲叫我们大家过来,是有何事?”现任永平侯爷燕弘博“疑惑”的问道。
只见戚氏不咸不淡地饮了口杯中温茶,然而,随后开口的一句话,却不啻于一颗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今儿请大哥、二哥、还有你们这些小辈过来,却是为了分家一事。”
“分家???”大老爷巍然豁然而立,眼睛睁的老大,嗷嗷地直叫道:“分家,分个屁家,谁准你分家了,我不同意!”
戚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嘲讽,她夫君的这个大哥,最是个草包无赖,在老家时,就是个地痞之流,平日里不事生产,反而就像是只吸血蛭不停的榨干着他的亲人,而且本身觉得天经地义毫无廉耻之心,戚氏心里早就厌烦死他了。
“哦?大哥不同意。”戚氏说变脸就变脸,刚还是冷如冰霜,这一刻却是泪如雨下哭的好不可怜:“大哥你自己拍拍良心好好想一想,母亲为何会突然过世。咱们府里本来是很有些家底的不说浩然留下的那些便是燕家自身,也是丰厚之家,可是现在呢,却连给母亲办个后事的钱都拿不出,不仅如此,你的那些债主们见天的就在府邸门口闹上一回……”戚氏的指责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匕首,刮开了盖在燕大爷身上的那张遮羞布,顿时把所有的不堪都摆在了桌面上。
此时,众人的脸色,也都随之变化起来,平心而论,苏慧娘是赞同分家的。一来老太太已经去世了,树大分家这是常理,传出去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二来,分了家,苏慧娘他们对永平侯府这边的顾忌就少了许多三来,反正他们现在也同样是在外面单过,分家了也算是正是有了个名头。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不说大老爷那边,便是二房,从朱氏的脸上就可以明显的看出一抹不愿意,她平日虽是对戚氏、于氏等人颇有怨言,可俗话说的好,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一家人在侯府里总算是吃穿不愁,这要是分家搬到外面去了,他们靠什么生活?
“老太太一走,你就想赶我们出去?”大房的于氏突然拍案而起,老脸涨了个通红,指着戚氏的鼻子直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奶奶告诉你,谁都别想把我们从侯府里赶走。”
于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燕弘博现在的确是永平侯爷,可是人家是过继到了三房名下,认了燕浩然做爹,认了戚氏做娘,根本就不算大房的人了。若是现在分家,被分出的绝对不是戚氏,而是身为亲生父母的他们。
于氏做了半辈子侯太夫人的美梦,眼瞅着就快要达到了,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情况出现,于是立刻不管不顾的大骂起来,身旁的燕大爷见了,可算是找到队友了,夫妻两个一起上阵,污言秽语的一个劲儿朝戚氏喷洒着。
戚氏倒是也好耐性,脸色淡然的竟然都受了,半晌后等他们都累了,方才转过头对着始终淡漠不语的燕弘博燕弘真问道:“你们两是个什么意思?”
燕弘真当场就似笑非笑的扬起了嘴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对面的燕弘博,而后非常不正经的说了句:”随便。”
倒是燕弘博说出来的话,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母亲说的极是!”他微一躬身用着尊敬的语气道:“孩儿全凭母亲的的吩咐。”
“弘博你说什么呢!”于氏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死死地指着戚氏吼道:“你爹娘就要被这女人撵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啊,怎么还在这里说这种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
燕弘博看着张牙舞爪的于氏,眼睛中闪过抹厌恶,他生性凉薄自私,在他心里这侯府的所有产业都是他的而现在却都被大老爷给败光了,这败的都是他的钱啊。燕弘博能不怒吗?他想起戚氏对他说的那些话了:“你亲生父母的性子,你自己最清楚,那就是个败不尽的无底洞,难不成你要等到连这座宅院都被当掉了才能醒悟?”分家,必须分家,只有分家,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甩开这两个大包袱。燕弘博坚定的捏了捏拳头。苏慧娘在一旁也渐渐看出了些味道,怨不得戚氏今儿有如此底气呢,敢情早就和人串通好了啊!
“大伯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就是分家了,您以后也可以常常回来坐坐嘛,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难不成分开了就不是了?”燕弘博凉凉的说道。自家儿子管死敌叫母亲,管自己却叫大伯母,于氏的心里已经不是愤怒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了,伤心、绝望、不可置信、她死死的看着这个她抱了最大希望的儿子,忽然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接下去的一连串闹剧自是不必多提,总而言之,无论燕大爷怎么闹、怎么骂,都改变不了分家的事实。戚氏想来是早有准备,连府里的账册、田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今年庄子的出产还没有报上来,所以帐面上的余钱只有八百二十一两银子。”戚氏淡淡地,一条一条地指着手里的账册道:“按照规矩,皇上赐的二百亩供田不能动,燕家的祖田一共是七百三十亩,三房占五层,剩下的大房和二房各占两份,弘真占一份……”
苏慧娘坐在底下细细听着,其实现在的燕家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些土地了。她快速的算了下,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他们家也能得的一百亩左右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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