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添乱了,”萧昀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自家大哥傻得可爱,“除非你把护院的身契送给阿昭,让他们就做了顾家的下人,否则他们能守的一时,还能守的一世不成。”
听了这话,把脑袋埋在爪子里的灰猫忍不住抬起头,想不到萧昀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论人情世故,看来他可比萧曈懂的多。
现在看来,顾家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但不论是谢小蛮还是顾昭,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顾家可以借王府的势,借知县的势,又能借到几时?
晋王府固然是城里第一等的人家,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总不能次次都靠王府派人去解围。便是王府的小郎君发了话,再有人敢去骚。扰就教训来堵门的人云云,可是除了把他们揍一顿,也没别的威慑手段了。
萧曈到底是个聪明人,一开始根本就没把那些刁民放在眼里,说话才有些不经大脑,此时细细一琢磨:“二哥,我想到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谢小蛮和萧昀齐刷刷抬头,不约而同地盯着萧曈。
萧曈有些得意:“县官不如现管,咱们管起这事来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府尹发话呢?”
一地的父母官说出的话,那就可以当做行政命令来看待了。萧曈不由暗自可惜,若是阿爹在封地,他说的话比府尹更管用,王府的小郎君和王府的主人,那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本以为萧昀听了,肯定也会赞同,谁知他撇了撇嘴,胖猫儿也兴致缺缺地重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大哥,”傻小子萧昀头一次摆出语重心长的态度来,“你这法子固然有理,可是……府尹凭什么为馒头说话?”
说的直白一点,顾家连府尹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呢。晋王倒是与府尹相熟,可是他也不在啊。
萧曈轻嗤一声:“莫非你忘了江叔叔?”
江叔叔?灰猫的尖耳朵动了动,这个称呼有点耳熟……
“江叔叔交游广阔,以他的身份,自然与府尹熟识。阿爹临上京前不是说了嘛,若遇难事,尽可去寻他,”萧曈顿了顿,“他或许不肯为此事出力,届时再另寻他法也不迟。”
谢小蛮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看来萧曈是打算为了她的事,去求晋王的一位友人,再通过这位友人来求府的府尹。兜兜转转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依谢小蛮看,成功的几率实在太低。
难能可贵的是这两兄弟的热心,虽说萧曈可能有几分愧疚的意味在,但谢小蛮知道,顾家的麻烦归根结底是她惹出来的。若不是她在外头乱溜达,哪里又会有好事之人传什么神猫的谣言?
心里又愧又悔,偏偏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灰猫站起来,拿毛茸茸的脑袋分别蹭了蹭两个孩子的手背。
萧昀倒也罢了,萧曈可从来没享受过此等待遇,赶紧在谢小蛮脑袋上捋了几把。要说他过去对猫儿狗儿什么的一向都无甚好感,但是现在摸着掌下的柔顺的猫毛,怎么觉得手感这么好?
“我决定了,”萧曈索性把谢小蛮抱起来放在膝上,“我也要养只猫。”
看看他身边的同龄人,萧昀有小白,顾昭有馒头,连那蔡家二娘都养了只叫追风的狗。萧曈绝对不承认看到其他几人撸猫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眼热的。
他既然下定决心,当即就吩咐了管事,萧昀乐见其成:“大哥,你想养只什么样的猫?”
萧曈想了想,什么样的他还没琢磨过,但……“一定得是最好的,”视线落在谢小蛮身上,至少得把顾昭给比下去。
谢小蛮还看不出他在琢磨什么?别扭孩子,现在明明和顾昭的关系好到不行,嘴上喊着的还是要处处压那姓顾的一头。
谢小蛮也想看看萧曈会养只什么样的猫,本来她被接到晋王府就是躲避麻烦来的,杜桐娘特地嘱咐她多住几天,虽然不能和铲屎官睡在一起不习惯,谢小蛮还是住了下来。
没成想第二日,萧曈口中的江叔叔恰好登门拜访来了。
晋王府里接待男客的地方是在前院的栖梧阁,谢小蛮轻手轻脚地溜过去,伸爪子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定睛一看,那江叔叔不就是她第一次来晋王府时慌不择路逃跑,半途被她巴过裤腿的男人嘛。
她蹲在窗台上听了一会儿,原来晋王到底还是不放心两个儿子,上京前拜托江庭有空就来王府看看。能被如此托付,看来这家伙和晋王的私交相当不错。
她自然不知道,江庭说来与晋王还是表兄弟,晋王的母亲与江母是同族姐妹,两人从小熟识,情分自然非同一般。正因如此,萧曈才会想到要向江庭开口。
三人说着闲话,谢小蛮就听的昏昏欲睡起来,她昨天一晚上没睡好,此时晒着太阳,鼻端是清甜的草木花香,眼帘不由地沉沉下坠,有一搭没一搭晃着的长尾巴落下来,不小心啪的一声打在了窗棂上。
萧曈正把话题转到顾家的麻烦上来,窗外传来的清脆声响让屋里的三人都静了一瞬,眼看两小露出尴尬之色,江庭不由笑道:“窗户外面的莫非就是神猫?”
“您也知道此事?”萧昀有些惊愕。
江庭笑了笑:“传言沸沸扬扬,城中无人不知。”
“这下可糟糕了……”萧曈忍不住嘀咕。
萧昀沉不住气,见大哥磨磨唧唧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索性直言:“江叔叔,侄儿今日冒昧向您开口,还请您帮馒头一把。”
“馒头……”江庭站起来,“这就是那猫儿的名字吧。”他刷的一下拉开窗扇,谢小蛮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听到异样的响动,凭借本能跳起来,两只雪亮的爪子当即朝江庭招呼了过去。
“馒头!”、“江叔叔!”
江叔叔三个字让灰猫猛地打了个颤,糟糕,这可是又一条金大腿,刚见面就挠人家一爪子,还怎么好意思求人家帮忙办事。她慌忙之下把身体往后撤,在冲力的反方向作用之下,胖墩墩的身体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谢小蛮喵嗷一声惨叫,屁股差点没摔成八瓣。
萧昀赶紧抢过来把她抱住,眼见猫咪翠绿色的眼瞳里盈满水光,显然这一下是摔得狠了。
“馒头,没事吧?!”
萧曈想把她接过去查看,没想到她伸出爪子,眼泪汪汪地勾住了眼前一言不发之人的衣袖。
江庭也不知道是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还是什么,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那猫儿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嘴里发出软软的喵呜声,再配合上那七晕八素的一摔,如此情态,还有谁会不怜惜这只可爱的猫儿?
“呵……”不朝熟识的萧昀萧瞳撒娇,偏偏抱住才见过两次面的自己,江庭勾起唇角,将灰猫接过来抱在怀里,“你可真是个……精明的小家伙。”
肿,肿么回事?谢小蛮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本着抱好大腿的原则,她无耻地使出了苦肉计,为什么刚刚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虽与陈尹有些许交情,到底不好为此事特意登门,”手里搂着胖猫轻轻抚摸着,江庭道,“过两日陈府摆宴,届时寻个机会,我自会提一提。”
萧昀和萧曈俱是大喜过望:“那就多谢江叔叔了。”
江庭含笑示意两人不必多礼:“我也不过是张张口,可不能保证陈尹会答应,况且,”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我听说那些人已经被赶走了,你们是不是太过小心?”
“虽然是被赶走了,保不齐那些人贼心不死,”萧昀解释道,“我们离的远,也不能时时守着。”
“那可不一定,”谢小蛮依偎在江庭胸前,男人说话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胸腔振动时发出的微微轻颤。此时,江庭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到那些轻颤要比刚才更低沉一些,“同福巷里卧虎藏龙,你们大可不必替顾家忧虑。”
萧昀还在糊涂,萧曈忽然抬起眼帘:“说起来……之前我就想说了,阿昭他们对门的那个展捕快,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他看着江庭,“莫非江叔叔您说的是他?”
“什么?”
这下不止萧昀,谢小蛮也惊讶地竖起了耳朵。萧曈觉得展还星眼熟,什么情况?
“我在京城见过他,”萧曈大概是在回忆,“可是在哪里见过,又记不大清了。”
江庭露出疑惑之色来:“哦?我说的是程敦本,你想到哪里去了。”
一句话打消了萧曈的疑虑,他恰好垂下眼帘,与谢小蛮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瞳孔情不自禁地一缩,谢小蛮赶紧装傻。心里越来越发毛,她敢肯定,江庭刚才说的绝对不是程老头!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决定再也不去多管闲事的谢小蛮强自按捺下好奇心,乖乖地缩在江庭怀里装傻。装着装着她就又瞌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江庭已经告辞,天也黑了下来。
接下来她又在王府住了几天,因为顾家那边没有人再去堵门,杜桐娘也就上门来把她接了回去。
回到重新恢复安宁的同福巷,谢小蛮感觉自己哪里都舒畅。还是在家好,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再也不惹事了。
可惜她没料到,同福巷的又一次乱子却不是因为她。
那一天她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街东头的孔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在短短半日内,惊破了整座城。
☆、第45章 肆拾伍
随着面色严肃的差役们进进出出的脚步,流言就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从同福巷散播到县,又从县散播到整座府城。等到谢小蛮拖着慵懒的步子迈出家门时,满大街的人几乎都在谈论孔家的灭门惨案。
一家六口人,一对老夫妻再加上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集体在正堂自缢而死。早起的下人去堂屋打扫,一推开门,差点吓得心胆俱裂。慌忙之下连滚带爬地出去叫人,邻居听说了还不信,走进去一看,当即就腿软得跌在了地上。
“此事真是闻所未闻,”这种处处都透着古怪的案子实在是太容易引起人的好奇了,连一向自矜的刘秀才都忍不住和街坊议论,“若说是被歹人谋害便罢了,竟然是自缢而亡,孔家衣食无忧、家庭和睦,哪里也寻不出自寻短见的由头啊。”
“嗨,”林家的郎君道,“咱们外人看来费解,说不定孔家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隐忧,依我看,十有八。九是欠了外债,且一时半会还不上,所以才冲动之下自缢。”
谢小蛮站在一旁,听两人议论纷纷,心里也很是好奇。孔家是同福巷的老住户,家里是做生意的。孔老丈为人和善,两个儿子也是温和人,虽然和顾家没什么交情,凭借邻里来往的只言片语,谢小蛮也知道这一家子人都很不错。
突然出了这种事,兔死狐悲,谢小蛮摇了摇脑袋,心里有点惆怅。
她不由地想到了蔡月莹,小萝莉的知县老爹也忒倒霉了,任期内尽出这种大案子。要知道外官每年的考核里,除了劝课农桑、户口增加等方面,还要考狱讼这一项,而且不止看破案率,还要看案发率。光只是去年的连环盗窃案,恐怕蔡知县的大计就只能落个上下的结果。
正如谢小蛮预料的那样,蔡安眼下可谓是头疼至极。有个能干的下属是好事,不过一天功夫,展还星就带人把孔家的情况查了个一清二楚,正因如此,他也愈发疑惑。
“孔家六口人……”把案卷细细翻看了一遍,他忍不住问,“确是自缢?”
“的确是自缢,而非伪装。”展还星肯定地点头。
“可是这无病无灾,一无外债,二无仇人,究竟为什么要自缢?”若只是一人自缢便罢,全家六口人集体上吊,纵是想破脑袋,蔡安也想不出来动机。
“依下官看,明府大可不必深究,”一旁的李县尉道,“既然是自杀,顺势结案便是,至于各中情由,恐怕只有死去的孔家人才知道了。”
蔡安听了这话不由苦笑:“我倒是想,难……”说罢摇了摇手里的书信,“大尹送了信来,如今城里因为这个案子议论纷纷,道是若不能彻查内情,恐难抚众。”
展还星垂眸站在下首,眼底精光一闪。待李县尉辞出了门,他方道:“如此看来,案子还是得继续查下去?”
蔡安示意他坐下,叹着气摇头:“陈尹对咱们县的县治如此关注,我若是不查,恐怕他就要亲自来查了。”后半句话他忍着没说,而且查起来还得快,否则府尹陈平有的是由头来折腾他。
他自知因为立场不同,打从上任起,陈平就有要拿捏他的意思,眼下有了送上门来的惊天大案,焉会不借题发挥?
“展郎,”视线落在展还星身上,蔡安道,“这案子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以展还星的本事,他不信会一无所获。
“我手头上的线索确实没有有用的,不过,”展还星笑了笑,“此案倒是教我想起了以前在大理寺见过的卷宗,两桩案子,相似之处颇多。”
“哦?”蔡安双眼一亮,“我就知道,展郎你必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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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疑惑地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顾昭想了想,“若是为邪教蛊惑,确实有可能集体自缢。”
孔家的灭门案发生后,他也和学堂的同窗讨论过此事,众说纷纭,没有一个人想到邪教上头去。也只有展大哥这种见识丰富之人,才会有此等惊世骇俗的猜测吧。
谢小蛮趴在一旁,倒没觉得这种猜测有多恐怖,不过,既然有可能是邪教作祟,岂不是代表同福巷不安全了?
顾昭恰与她想到了一处:“周围……会不会还有被蛊惑的?”
展还星见胖猫儿不安地竖起了耳朵,不由笑道:“不过是我的猜测,尚没有真凭实据。说与你们俩听,只是希望你们提防点,尤其是馒头,”他屈指在谢小蛮的脑门上轻轻一弹,“有事没事就不要凑到孔家去了。”
本喵最近很老实的,灰猫用两只毛爪子捂住脑袋,不满地努了努鼻子,况且孔家死了好几个人,渗的慌,本喵可不会去。
只可惜没几天她就食言了,衙门的差役撤走后,孔老丈从外地赶来的堂侄把灵堂搭起来,同福巷的街坊邻居都要去吊唁。
谢小蛮是只猫,自然不需要去致哀,只是她想到孔老头儿还喂自己吃过小鱼干,如今人走了,自己好歹也去看一眼。于是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孔家的围墙,她不欲近前,打算就在灵堂外拜一拜便是,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绷着尾巴思索了一阵子,在觑见那人衣领里露出的棉线后,谢小蛮恍然大悟,是那个……她和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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