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正在后庭的芳草地上喂兔子,小翁主陪着一片欢声笑语不断。
没有那些恭维这说话的妃嫔们,祖孙两看起来倒是温馨的更多。
白团子在脚边跳来跳去,也不怕人,有一只竟然直接扒着小翁主的裙角。
想要这么顺着往上爬,偏生腿的又短的很,看着十分的憨态可掬。
清宁顿了顿,忽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
“皇婶!”
眼尖的小翁主笑颜明媚,连忙挥手招呼着。
这么一喊,太皇太后不看到她也很难,同一旁的侍女低语了两句。
一旁侍候侍女便行了过来,“姑娘,太皇太后请您过去呢。”
老人的华发在阳光下,越发的白了。
此刻见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笑容和蔼的同她招着手。
清宁换了一口气,朝着那厢缓缓走了过去。
“皇祖母。。。”
真到了跟前,难免又生了几分欲言又止。
得有多冷血,才能和这个迟暮的老人说,又有一个儿孙去了。
犹其是,几天前才答应了要放他一条生路。
转眼之后,便又发生了之事。
虽然当时的场景,这事无可避免。
但是真要她和太皇天后说,心下还不是那么好手。
蹲着逗兔子的小翁主拍拍手站了起来,“皇婶怎么了?”
皇家的孩子,都有一双慧眼。
不必人言,便可看穿他人的心思。
特别是清宁今日,面上的表情已经十分的明显了。
清宁凤眸半敛,纠结了好一会儿。
才鼓足了勇气,刚要开口。
太皇太后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也是哀家不好。”
生于皇家,谁不知道一时心软后面的,会是如何惨淡的下场。
满是皱纹的脸颊难掩惆帐之意,此刻站在阳光下。
有些淡淡的凄凉,“哀家何尝不知道那孩子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会甘于做个庶民。”
只是作为长辈,在那之前,能替他做些什么,总是要争取一下的。
清宁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其实没有谁,比太皇太后更难过了吧。
这永安城里发生的事,又怎么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如今这样。。。也好。。。也好。”
太皇太后一连说了两个也好。
声音渐渐淡了去。
与其日后在被人挑拨着,做些祸国殃民的事情。
还不如就这样死去。
“皇祖母。。。请节哀。”
末了,清宁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秦逸轩死了便是死了。
即便重倒回去一次,她也不能出手救那个人。
因为对于清宁来说,秦逸轩原本就是死不足惜的人。
说他没有错?
死了可惜?
更加完全没有可能,那样一个人活着,也完全没有意义存在的。
可那人再不好,也是太皇太后的儿孙。
从小看到大,曾经寄予过厚望的那一个。
小翁主看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家早就没有这个人了,太奶奶就不要去想他了。”
从秦氏皇族中除名,是早已没有这号人物了。
“对了皇婶,你和皇叔没事吧?”
潇潇打量着她身上,不无担忧的问道。
既然之前说了要放秦逸轩一马,以这两人的性格,就不会平白无故的反悔。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秦逸轩自己有作妖了。
“没事。”
清宁淡淡回答道。
但凡他们有点事,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她了。
只是此刻也知道,小翁主是为了替她说些什么,自然也就应了。
目光仍落在太皇太后身上,只有在这种时候。
才会十分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不会安慰人,是多失败的一件事。
白团子们好像也感受了什么一般,自顾自窜进草地啃芽尖儿了。
太皇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刚一抬脚,身形却忍不住晃了晃。
清宁连忙扶住了她,便是不说,也知道这事不是那好过去的。
太皇太后苦笑道:“哀家。。。真是不能不服老啊!”
这么多年的深宫内院,看这些人风起云涌。
得意时,受人千般追捧。
落魄时,谁都恨不得上来踩两脚。
唯有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来,静立其中。
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也无言。
“太奶奶才不老呢,如今身体康健,便是活到百岁千岁也是不成问题的!”
小翁主见状,连忙开口道。
清宁磨了磨,道:“皇祖母会长命百岁,请千万保重身体。”
她这人在这方面,自然是比不得小翁主,这些嘴甜的。
此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已然是十分难得了。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你是个好孩子,哀家这事儿怪不得你们,由他去吧。。。”
如今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太皇太后顿了顿,半响才继续道:“只愿他来世。。。莫要被这些繁华蒙蔽了双眼。”
以秦逸轩当时的才貌,若能甘心做个闲散公子。
平阳王去后,他继位做个富贵王侯,美人环绕也是十分惬意之事。
只是人一旦站到了高处,总觉得应该站到更高的地方。
更何况是秦逸轩这样自小被当做储君备选人的,更是难以释怀。
一步之遥,一步之差,往往都会成为天地之别。
清宁道:“希望是这样。”
若说以前她不相信这世子有什么来世今生,投胎转世之说。
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不然,她身处这异世之中,又应该作何解释?
过了许多,太皇太后果真不在过问秦逸轩的事情。
事实上,在宫里过了这么些年。
有些事情是很早就已经是看出来的,什么时候发生,只是早晚问题。
其实众人心中都十分的明了,这话不过是一个寄托而已。
可是这时候,又有谁会真的说个清楚明白。
清宁看着老人,眸中有些温软道:“活着并不一定比死去好多少,相反,有些时候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太皇太后忽然看着她,好半响才开口道:“的确如此。”
让一个众星捧月的多年的世子爷远贬漠北,已经让他生不如死。
若是日后在无成为人上人的可能,那么失了权势,没有了希望,甚至还毁了容的秦逸轩活着。。。
要这样艰难屈辱的活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由此可见,死去并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清宁难得说这样绕的话,好在太皇太后听懂了。
当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老人家若是郁结在胸,很容易影响到身体。
秦逸轩死不足惜,要是太皇太后因此难以平复,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那些事都过去了,活着的还是要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小翁主的大眼睛很明媚,一点也不像是这皇族宗亲里的孩子。
那些不好的,肮脏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影响她过一般。
“太奶奶,您上次让我抄的经书,我都已经抄好了呢,您要不要看看?”
小翁主性子活泼,一直都是个坐不住的。
能有耐心抄经书,也是孝心可嘉了。
“好。。。是的看看!”
太皇太后招招手让她过来。
眉间的怅然之色,去了不少。
若是在这皇家,每死一个人,都要哭得死去活来。
那她们应该也已经在鬼门关前面走了好几次了。
清宁没有再跟上去,即便太皇太后不怪她。
此刻同她同处一处,多多少少也会想到一些,难免有些伤怀。
她便站着没动。
小翁主一向机灵,此刻说到这个,必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宫人们同她行过礼,一齐跟了过去。
清宁低头,只有脚边的白团子们,还在乐此不疲的滚来滚去。
鲜嫩的芳草地,毛茸茸的小家伙们,不知此间变化。
每日里吃跑喝足,讨主子个欢心,这也就好了。
那一行人行至转角,太皇太后却又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桃花流水宴上,你说‘愿哀家平安喜乐,子孙满堂。‘可还算数?”
这声音很是硬朗,小翁主和一众宫人跟着她一同,齐齐回望。
清宁猛地抬起头,凤眸划过一丝惊诧。
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她十分认真道:“自然是当真的。”
“好。。。好。。。”
太皇太后似乎是这才满意了,便又返了回来。
这时间,纵有千般不易,也只需一人欢喜。
其他的,都可以略过不提。
其实当时不过是一句讨巧的话罢了。
其实想来,不免有些心虚。
谁又知道,这事还能真落到她头上。
不会儿,太皇太后便又站到她身前。
皱眉布满了她的脸颊,隐约还能看出当年的容色绝佳。
“只愿你同小四,长长久久,此生相依。”
太皇太后这样说道。
亲疏远近,手心手背。
从来都有一番计较,更何况那些叛臣逆子。
清宁点头,“我知道。”
也不必有其他的什么。
“皇叔皇婶自然是长长久久的。”
小翁主明媚道。
这皇宫内院有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知道了,也总要为那一人留下的。
“太奶奶!”
大老远的还不见人,小侯爷的声音先至。
不一会儿便道了人前。
一一问过好,便看着清宁,很是奇怪道:“皇婶你怎么还在这里?”
清宁也不解,她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秦暮栩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了,轻敲着折扇道:“那些老骨头正想着法子,把自家姑娘往宫里头塞呢!”
秦惑即位已是必然,此刻是急着把女儿塞进来,必然也是有这一部分原因的。
清宁来长明宫之前,还觉得那些人是为了劝秦惑继承大统的,会苦口婆心的。
没曾想,这走开没多久,画风就突转了。
秦暮栩看她面色还算淡然,只是许久没有开口。
不由得笑道:“不如皇婶去走一趟,若是他们见了您这样的容貌,还有脸把自己女儿塞进来,那也真是好生有趣了。”
少年完全不像是重伤初愈的模样,看起热闹来半点也不含糊。
清宁不禁斜了这厮一眼,“不如你去看看,若有喜欢的,一并带回府去。”
想想他从前那个长风侯府,什么的美人没有,比起列国君王的后宫。
那也是只多不少的。
小侯爷一听,连连罢手道:“玩笑!玩笑而已!还请皇婶切莫当真。”
开玩笑,他那长风侯府好不容易清净下来。
才觉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没事还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啊。
“你这孩子!”
太皇太后拍了他一下。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被小侯爷这么一打岔。
忽然就变得明媚起来。
只是清宁还没说句什么,就听他又道:“不过这会儿,皇叔那里十分热闹是真,他们想往后宫塞人也是真。”
清宁面上淡淡,袖下的手却微拢起来。
当下便朝着太皇太后道:“我先走了。”
“去吧。”
后庭的几人看她大步离去,衣角翻飞。
小翁主道:“你猜!
她是出宫,还是去找皇叔?”
小侯爷摇着百折扇,故弄玄虚道:“都有可能。”
“净说废话!”
这特么还能叫猜吗?
太皇太后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意味深长道:“她是去找那些要塞女儿的了。”
少年少女齐齐回头,相视一眼之后,不禁心服口服道:“太奶奶英明!”
以皇婶的性格,以皇叔护短的性子。
那些大臣们,估计会找虐找的十分精彩动人。
太皇太后望着那天边流云,缓缓的笑了。
世事已非,人事易分。
年华流转,却好在,该留下的,不曾流逝。
清宁这会儿却已经走得远了,不知后面几人说的什么。
原本她是要出宫的,前面美人带路,走着走着便没了方向。
迎面来的十一,表情有些微妙道:“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清宁想,若不是这厮表情如此微妙,问的这么直接。
她估计就转身,另外找条路出宫去了。
奈何这宫门前面的墨羽骑们,在看见她之后。
都用一种十分惶恐的,近乎那种主子要被捉双了。。。那种目光看着她。
清宁一时就觉得这脚步定住了,竟然脑子一热,就走了进去。
前头的人虚虚拦了一下,“少。。。少夫人。。。您还是不要进去吧。。。〃
她不由得凉凉的扫了十一一眼。
这欲言又止的,又是怎么个意思?
前面拦着她的墨羽骑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一句,“您现在进去,可能。。。不太好。”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更是叫看着窝火。
怎么个情况的时候,她进去不太好呢?
这偌大的宫殿,还有这么多人在。
秦惑那厮还能在里头干什么?
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经闪过一万种可能。
秦暮栩那小子说话的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欠抽!
这些老臣子女儿、妹妹,难保没有蒙了心,要往上撞的。
清宁原本是个极其淡定的姑娘,此刻想来,却不由得眉头轻蹙了。
前面的墨羽骑似乎也只是象征性的拦了一下,她往里去的时候,众人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有一种十分的新奇之感,隐隐之中好像还带着那么一旦期待。
清宁这会儿也来不及去深究这些个人,是怎么回事了。
她站在殿门前面,此刻雅雀无声,脚步不免就顿了顿。
说好的热闹不已,闹的不可开交呢?
难道是热战改成了冷战?
似乎都静的有些诡异了,越是诡异,她一颗心便越是悬着。
伸出去推门的手,有些微滞了。
怎奈两旁内侍太监已经十分贴心帮她推了进去,随带喊了一声。
“容。。。夫人到!”
此刻唤姑娘未免气势不足,跟不上他们拔高的音调。
画风一转,便跟着容王爷喊容夫人。
清宁对这一日一变的称呼,已经是十分汗颜。
此刻又见殿内,群臣跪的笔直,颇有些屹立不倒的模样。
也不知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一个个苦大仇深,忠君爱国此志不移。
唯有座上的秦惑,面色从容,如坐花间。
此刻正看见清宁站在殿前,墨眸之中划过一丝异样神色。
随即薄唇微勾道:“夫人,过来。”
清宁乍一下子站到众臣目光之下,虽说平日也少见过这样的场面。
就是这前后的差别,总有一种自己马上要掉进坑里的错觉。
或许。。。应该说是掉进坑里的过程中。
而且这种感觉,看见秦惑微勾的唇角之后,越发的强烈了。
众臣都用一种十分期盼的目光望着她。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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