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忆君时- 第15部分

正文　时间不停的走远（一）

当南京街头的蔷薇渐渐凋落，美丽的五月已接近尾声。雨水更多，风吹到脸上感觉到了明显的热度。

六月初，芜湖项目的设计方案出来了。若曦和江小川以及公司的设计总监赵宗显一同去芜湖，参与项目的设计方案讨论。三个人一路无言，江小川专注开车，赵宗显塞了副耳机也没有声音，若曦坐在后排，倚在窗上看着天空不断移动的云，前一晚下了一场小雨，他们出发前刚好停了，此刻的天空风云变幻。

车到马鞍山时，若曦的手机响，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很突兀。她赶紧接起电话，是楚真实的声音。

“到办公室了？”他在电话里问。

“我出差，在路上。”若曦不自然的回答，尽可能小声，同时用手掩着手机，担心自己的手机外音太大，前面的人都听到了。

“哦？去哪里？该不会是来看我吧？”楚真实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

“怎么可能！”赶紧否认，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又赶紧低下去：“我就去趟芜湖，晚上就回了。”

“哦……”有些失落。

“不多说了，我挂了。”赶紧挂掉电话。

江小川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并没有说话，赵宗显还是塞着耳机。若曦往后靠了靠，轻吁了一口气，她总是很容易紧张。

楚真实在五月底给若曦打来电话，说是要调到黄山一段时间。“五一”小长假后，他基本上遵守着《交往规则》里的大部分条款，比如早上的短信没有了，也不再来她公司楼下等着。但他同时也在破坏着规则，比如早晨会来接她上班，虽然他们并不顺路。平时的电话也多了，哪怕是问吃饭的事情，以前的短信，现在统一改成了电话。

一行三人到达会场时，开发公司的队伍也到了，这次是营销部总经理耿志坚带队，除了耿志坚，还有一个若曦的老熟人欧阳燕，杜仲的身影并没有出现。事实上，自五月份起，若曦就没再见过杜仲，去他的公司见到的也只有欧阳燕。而欧阳燕对若曦的态度一向不冷不热，虽然合作了两年多，两人却一直熟络不起来。欧阳燕在若曦的面前永远是一身公司的制服，表情端庄而严肃，头发平整的挽在脑后，到现在若曦也搞不清楚欧阳燕的头发是直的还是卷曲的。

若曦随着江小川的客套向耿志坚问好，又向欧阳燕点点头，欧阳燕的眼光扫过她，面无表情的走进会议室。

会议从九点开始，一直到十二点才结束。会后照例是聚餐，算是联络合作感情，也算是会后的继续讨论。刚到餐厅，若曦的手机响，她离开会议室时开了手机，当时提示有楚真实的未接电话，她没有急着回电，这家伙紧跟着就又打了过来。

“会议刚结束？”

“是。”她避开身边的人，往门口走。

“有点吵，会后聚餐？”

“是。”

“呵呵呵……”楚真实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有点莫名其妙。

正文　时间不停的走远（二）

“你像是在接受指令似的！”他又笑了一下：“不方便听电话？”

“都是合作单位的人，我总不能在这儿大声喊话吧？”她压低声音说。

“那也不必，那样有损你的形象。”他又笑，每次的通话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放松。

“你有事吗？”里面乱轰轰的人已经坐下了。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他温柔的说。

“拜托！”她哭笑不得。

“好了，你进去吧，我也该出去吃饭了！”他有些无奈的说。

“好，那我挂了。”

“等一下！”电话里突然急急的喊。

“又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一点想我？”他犹豫了一下问。

“我？我……我挂电话了！”赶紧挂掉电话，心跳已经乱了。

回到餐厅坐下，不可避免的成为众人的焦点。若曦一向对这种团圆式的宴会心生畏惧。她既不会喝酒，又不善于酒桌上的社交辞令。

在商务来往中，酒会更像一个表演的舞台。参与其中的人在酒会开始时，都竭力扮演着自己心目中的绅士或淑女，并且尽可能展示着自己与众不同或高人一筹的内涵。但是很快，随着瓶中酒水平线的滑落，绅士或淑女的包裹也逐渐退去，很快变成了骁勇的战士或豪爽的侠女。直到最终无声无息的落下舞台的帷幕，或狼狈、或满面红光的退场。当然，还有更多的是如她一样的小角色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

负责本次设计的丁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张方方的脸上因为肉多，使人很容易想起厚厚的砖块。一件墨绿色的梦特娇T恤掖在裤子里，显得肚子大而圆。他带领的二位下属都比较瘦，一个是上唇留有细细短髭的青年男士，还有一位看起来和若曦差不多大小的，瘦瘦的女孩子。女孩子是助理设计师，开会时一直不太说话，在酒桌前也一直安静的坐着，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若曦心里十分想和那女孩子坐在一起，感觉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不会喝酒的人，想着多一个不喝酒的同盟军，在彼此劝酒的时候也可以逍遥法外。什么叫法不责重？这就是。

但是，酒宴刚一开始，若曦立即惊掉了下巴，并且暗自亲幸两个人没坐在一起。

服务员开始给每个人斟酒，每人一大杯，再从大杯往小杯里斟。到了文文弱弱的小姑娘面前，小姑娘没作任何推辞，看的若曦暗暗心惊，欲感自己将孤掌难鸣。服务员很快来到自己面前，赶紧摆手说自己不会喝。服务员停手后抬头看着上首的耿总，如果是杜仲一定会说“若曦不会喝酒饶过她。”耿志坚也知道她不会喝酒，但并没有像杜仲那样放过她，而是以缓和的语气说：“徐经理就倒一小杯吧！”

一小杯！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白酒，酒精度几乎达到65％！而她则是滴酒不能沾！

于是，继续用手掩着杯子，恳请的目光看向江小川，江小川要开车，因此不能喝酒。他看着她恳请的眼神，点点头说：“既然耿总这么说，那就一小杯吧，不用怕！”

正文　时间不停的走远（三）

这下，若曦有点慌神，她的身体状况自己很清楚，于是只好向上首请求：“耿总，真的很抱歉，我体质不好，滴酒不能沾的！”

“哎哟！徐经理，这个借口我也会用的！只不过，也要给点面子吧，我们耿总都说了一小杯，伤不着你的！”欧阳燕巧笑嫣然的看向上首，目光从耿总和丁总的脸上扫过，又看向江小川和若曦：“再说还有你们江总和赵总两位护花使者呢！”她一气说完，举起杯子在鼻下闻了闻，一幅很享受的样子。

欧阳燕的话更让若曦不知所措，她知道欧阳燕是能喝酒的，但是欧阳燕也知道自己是从来滴酒不沾的，也从不向她劝酒。不知她今天何以一反常态一定要自己喝酒。

“哈哈哈！”一边的丁总忽然笑起来，看向身边的耿志坚：“耿总，看来你的面子不够大呀！”

耿志坚依然保持着微笑，但脸上的笑意明显有点生硬，看的若曦有点胆战心惊，正想着实在躲不过，只有拼死喝一次时，身边的赵宗显突然站起来说话。

“耿总！丁总！徐经理确实不会喝酒。这样，她的酒我替她喝！”说着举起她面前倒满酒的小杯，一口喝下。接着又对着上面的两个人，亮一下杯底：“这一杯，我代徐经理赔不是！”又对服务员说：“小姐，再满上！”

若曦惊讶又感激的仰头看着赵宗显。这个人在她的眼里，除了设计作品外，几乎没有什么深刻的好印象。

赵宗显是苏北人，说话时单音节声母发音总是发成双音节声母，还会把前鼻音发成后鼻音，公司做的传单经常说成床铛。他的身高中等，但是横向发展过快，看起来很壮硕。大约为了突出身为设计师的艺术气质，他还留了长发，经常在脑后梳了个小辫。但是又因为经常加班，小辫总是油乎乎的。他的衣服更多时候像个口袋，不是像口袋一样肥大，就是有着很多的小口袋。因此，若曦和他除了在工作上的交接，下了班跟他没有任何接触，更谈不上交情，印象中他们刚开始合作还经常吵架。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形象，没有好感的人，现在在她面前浑身散发出英雄的光芒，并且这光芒刺的全桌的人都眯起了眼睛看向他。英雄赵宗显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害羞，正准备坐下。欧阳燕甜甜的声音又响起来。

“赵总真是英雄救美呀！不过，我们芜湖的规矩，赔罪要有诚心，起码得三杯哦！”说到这里停一下，眯起眼睛看向赵宗显：“代酒也是得按规矩来！”

“！”若曦看一眼欧阳燕，心里急剧地思忖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啊？！”英雄赵宗显也在看欧阳燕，表情惊愕，眼神中有着不可理解，还有，一丝委屈！

“怎么？看不起我们芜湖人？”

若曦这才想起欧阳燕是本地人，也不知道她说的规矩是真是假。只得无力地又看向赵宗显，她知道自己此刻开口，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增加这位英雄的负担。又越过赵宗显看向江小川。江小川只是微蹙着眉头，盯着手中的茶杯，显得若有所思。

正文　时间不停的走远（四）

“那好吧！”英雄赵宗显在看了一会儿欧阳燕的如花笑靥后，说道：“三杯就三杯！”说着端起杯子，又连干了两杯。他还想再让服务员倒的时候，被江小川拦住了。

“够了，赵经理！”江小川看了看上面正在看好戏的两个男人，对赵宗显说：“今天大家是来吃饭的，又不是看你赵经理表演三碗不过岗！再说，不让你演，你也演过了，就到此为止吧！”又转向耿志坚：“耿总，你说是不是？总不能让我们小赵一个人把风头全抢了！”

老板就是老板，说的像是赵宗显爱出风头抢酒喝似的，贬了自家人，又抬了耿志坚。

耿志坚不能一点面子不给小江川，也就微笑着说：“也是！我们不能只看赵总喝，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风起云涌化作酒韵绵长！

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觥筹交错间，若曦只觉得犯晕，她没沾一滴酒，但就是晕，在这样的气氛里，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晕晕乎乎。在余下的时间里，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沉默地吃些菜，沉默地微笑，沉默地为赵宗显续上开水。出于对赵宗显的感激，偶尔问一下赵宗显感觉怎么样。

她的感激表达的太过明显，让赵宗显不好意思起来，一面局促的感谢她，一面又看向对面的欧阳燕。而欧阳燕在推杯换盏之际谈笑风生，始终没有再看向他们一眼。

酒宴进行得很长，赵宗显毫无意外地喝醉了。江小川一个人都架不住壮硕的他，若曦过来帮忙，拖着赵宗显的胳膊。她和江小川两个人合力将赵宗显塞进车里时，赵宗显的嘴里还在嘟哝着欧阳燕的名字。若曦想，他怨她这样深。

若曦坐上前座，江小川提醒她系上安全带。她沉默着将安全带系好，并不说话。事实上，自赵宗显连喝下三杯酒开始，若曦就没再看过他。她觉得自己也醉了，而且醉的很厉害。她想放声大哭，又想长声大笑。她得使劲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控制住自己。心跳的很快，也乱，她侧一下身，将头抵在车窗上，看见午后的太阳在水墨般的云中穿行，是惨淡的白。

她闭上眼睛，想赶紧睡过去。耳朵里听着赵宗显在后座上粗重的呼吸声，偶尔他还会叫出欧阳燕的名字。车厢里是浓烈的酒气，她闭着眼睛摸到车窗按扭，开了一些窗。立即有风吹进来，带着一些梅雨季的潮湿打在脸上，有丝丝的疼，却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车过三桥她醒来。听见音箱里响起黄舒骏的歌声：世界不断地改变，改变，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时间不停的走远，走远，我的记忆却停在，却停在，那1995年……

下车后，她在接楚真实的电话时，发现自己的手心有两片青紫的指甲痕。她盯着两只手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多了一丝释然。

时间不停的走远，再多的痕迹也会消失不见。世界不停的改变，我们的心思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改变。

正文　世界不停的改变（一）

若曦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常态，除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这些细微的变化是“狗仔”周扬提醒她才惊觉的。

首先她和赵宗显的关系友善了很多，其次她和江小川生疏了，再次杜仲和楚真实都没有再露面。尤其是杜仲，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周扬的话让若曦心惊，确实杜仲已经很久不见，她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给他打个电话。

楚真实现在的电话特别多，不管是上班时间还是在下班之后，只要他想起就会打来电话，如果提醒他违规，他会说自己忘了。如果多次提醒，他就多次说忘。如果不接，他就会一直打。如果抗议他是有意的，他就辩解说是因为自己的脑细胞大部分用来想念她了，从而忽略了对规则的遵守，说来这还是她的责任，谁让她这么让人想念，云云。若曦只好放弃。

梅雨的六月，有太阳时会觉得闷热，连绵雨时又觉得湿漉漉的。天气阴晴不定，一天里会有几种不同的变化，因此，大家都带着伞，下雨时可以挡雨，出太阳时又可以挡阳光。当地人都说六月的天，娃儿的脸，可见这天气的变化多端。

早晨若曦去江北时，还下着雨，中午她回公司时，天已然热了起来，而且随着太阳的不断升高，气温也呼呼地往高了窜。这种天气最是让人难受。

她刚到公司，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秋打来的。她和秋认识这么久，秋打她手机的情况少之又少。

秋只是问她在哪里，是不是和江总在一起。她照实回答，又问她有没有看到江总，若曦没看到，只能说没有。秋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她很疑惑的放下手机，一时弄不清状况。

小白看她迷糊的样子，了然的一笑：“是秋打来的？”

若曦回她一个“你怎么知道？”的眼神。

小白离开座位，神密兮兮地靠近她：“查岗呢！”

“查什么岗？”更奇怪了，自己来公司这么久，还没经历过查岗呢！

“不是查你的岗！”小白瞪她，同时感到奇怪：“你真的一点不知道？”

“知道什么？”若曦觉得犯晕，难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