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他该自豪自己伪装地成功?一个两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如往常般面色平静地翻阅书籍,一条拓麻的心思却不在书上。
想到这些日子面对的试探,他心中好笑;这些人都忘记了往日的教训了吧?他一条拓麻是如何坐上副宿舍长的位置,如何成为夜间部仅次于枢的实权者的?难道就仅凭“一翁的孙子这个身份”?呵,这些年他一味修身养性;倒让他的威信下降了很多呐。
但若非这次试探,他真没想到夜间部有那么多抱有异心的家伙。
不是所有棋子都能用得上;只有精心筛选的兵士才会成为王者手中的利刃;没有忠诚之心,只会成为随时反噬己身的祸患。他只是与枢表演了一出反目的戏;就引得那么多鱼儿上钩,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所幸,真正被他们看重的人的表现没令人失望。
挂着闲适的笑容,一条拓麻摩挲手下薄薄的拜帖,爷爷就要来了呢,是因为听说他与枢反目,还是因为“疯狂的李士”的秘密复活进展得不顺利?
视线不自觉落在床上,他想起至今未归的人,翠碧双瞳黯沉下去。按了按眉心,一条拓麻抿起唇,眼底满是疲倦,习惯了有人提醒他按时睡觉,那人不在了他还真不习惯,但那么久没有音讯,是出事了吗?
心底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条拓麻强自镇定,自我安慰,“不会有事的,他可是那个人的孩子。”
虽然未继承纯血血统,虽然没以“玖兰”为姓,但支葵千里确实是玖兰李士的孩子。哪怕支葵千里不受家族欢迎,支葵家族也不会亏待他。
所以,应该不会有事……吧?
******
第二天,那张早到的拜帖被女仆送到一条拓麻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出对自家爷爷的敬畏,一条拓麻以完美的演技骗过众人,心中却不由自嘲:对爷爷的敬畏是真的,但自从决定跟随枢,他早就做好了与爷爷反目的准备,怎会惧怕至此?
不过,效果不错不是吗?
一条麻远,一条家现任家主,他所率领的一派基本上便代表了元老院的最强实力。虽然是个贵族吸血鬼,但因他已是现存的最年长的吸血鬼,加之他在元老院的势力,人们便以“一翁”称之以示尊崇。
这样一个实权人物来到夜间部,即使他名义上是来看孙子,身为夜间部主人的玖兰枢也没理由不露面。
时近傍晚,一翁如约到来,迎接他的是以玖兰枢为首的夜间部学生。
哪怕玖兰枢是玖兰家的唯一幸存者(表面上看),但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年龄上看,一翁都有绝对的资格让玖兰枢亲身迎接。若是他自持身份等待一翁拜见,反而会产生不利影响。
这就是力量为尊的世界。
微微弯起唇,玖兰枢露出礼仪性的笑容,“许久不见,一翁。”
走到玖兰枢面前,一翁定定地盯着青年妍丽的面容,终于弯腰,托起他的一只手,“许久不见,枢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
吻手礼,是仅对女士进行的礼节。
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怒意,玖兰枢很快克制住自己的动作,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对方还只是试探,他不能当众跟一翁翻脸,否则数年隐忍必将功亏一篑。
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玖兰枢的反应,一翁眼神一闪,他感到一些对他满怀敌意的视线,其中最炽热的是来自……蓝堂家的小鬼?蓝堂家的立场一向很坚定啊……
淡定自若地将收回手,一翁心中有了底。
还不是挑明的时候,哪怕他们彼此心中都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面上也要做出和善的模样。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其乐融融地交谈几句,一翁便代一条拓麻请了假,带着一条拓麻离开了黑主学院。
坐在车上,沉默一阵,一翁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一条拓麻。
“你现在知道了?”
眼底泛出冷嘲,一翁质问自己总算开窍的孙子,“跟纯血君做朋友的想法,太过荒谬了!与他们相处,不是控制,就是被控制,那些没有心的生物怎么会有友情存在!”
“不是的。”抿唇,一条拓麻脸色苍白道,“枢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是朋友!”
“那你为什么与‘重要的朋友’争吵?”冷声反问,一翁打定主意骂醒这不成器的孙子。一翁对一条拓麻的心智力量很有自信,唯一鄙夷的只是一条拓麻这天真的“思想”,早晚要见元老院的势力托付给一条拓麻,再让他抱着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蓦然抬头,一条拓麻怒道,“爷爷你监视我!”
夜间部,果然有元老院的人!心中一凛,一条拓麻暗自回想那日的场景,很快确定了嫌疑人。
“呵。”并不否认,一翁只是冷笑,“如何?你还认他这个朋友?那你刚才还冷眼旁观?”在夜间部那状似恭敬实则僭越的话,不仅是对玖兰枢及夜间部众人的试探,还是对一条拓麻的试探。一翁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他做到如此程度一条拓麻都没反应,相比一条拓麻是真的被玖兰枢伤了心。
重视感情的拓麻啊……
心中冷笑,一翁趁热打铁,对沉默无言的一条拓麻道,“你还要否认吗,纯血种和我们是不同的!”
“……”
脸色越加苍白,一条拓麻垂着头,却不似一翁所想那样颓丧。
如果告诉爷爷,枢生气只是因为优姬酱被人类女孩拐走了,爷爷会是什么反应呢?这样想,一条拓麻忍笑忍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浑身颤抖着,断断续续说出预定的台词,“……我明白的,爷爷。”噗哈哈哈哈,爷爷一定会气得吐血吧?话说那时候枢的表情真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不出一条拓麻心中所想,一翁显然误会了一条拓麻的动作,眼底闪过欣慰。
他这个孙子总算开窍了!
“去支葵家。”对死寂吩咐道,一翁看向惊愕抬头的一条拓麻,没有解释。
******
一翁走后,聚集在大厅中的夜间部成员们便散了。
被架院晓拽上楼,蓝堂英一把甩开他的手,因无处发泄怒气而转来转去,神色愤愤,“刚才为什么拽住我,晓?!你没看到那家伙对枢大人无礼吗?!竟然敢竟然敢!!!”
“……”
安静地等待蓝堂英发泄完毕,架院晓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英?”
“做什么?当然是维护枢大人!!”
听到这义正言辞的发言,架院晓叹气,一手撩起额发,“姑且不论宿舍长需不需要我们维护,但你果然没想过吧。”
“你在说什么?维护枢大人……”不是我们的本分吗?话未说完,蓝堂英就听架院晓道,“我们的行为不只代表我们个人,还有我们的家族。一翁在元老院的势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公然反抗,并对他抱有敌对意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英?”
蓝堂英愣了愣,他确实没想过。
“那代表着蓝堂家与一翁所率领的势力的对抗,刚才你如果冲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说完,架院晓看着蓝堂英呆愣迷茫的表情,再次叹了口气。不是据说英很聪明吗?怎么一遇到宿舍长的事他就变成笨蛋了!不,或许是英的聪明从不放在这上面吧?想着,架院晓无奈地揉了揉头发,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接管这家伙啊。
“可是、可是枢大人……”
“在别人眼里,你所代表的的就是蓝堂家。”淡淡地打断蓝堂英的话,架院晓反问,“但你能代表‘蓝堂’吗?如果不能,你的行为只能为宿舍长带来麻烦。”
没有力量为后盾,保护也好,维护也罢,都太过好笑了。
“……”
不能,他不能代表蓝堂家。意识到这一点,蓝堂英怔愣,很多没想过的问题扑面而来。不,并不是没想过,而是他一直任性地逃避的东西,终于被摆在了他面前。
——“那么弱小的你们,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连棋子都不够格的家伙们……”
脑中蓦然闪过数月前安德烈的话,蓝堂英垂下头,紧紧握住双拳,“就算是这样……就算只是我蓝堂英,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保护枢大人!”那是他所崇拜的,所追随的君王,哪怕他没有强悍的后盾,哪怕仅代表他一个人,他依旧愿意为他抛却最后一滴鲜血!
那一瞬间,冷色系的冰蓝双瞳中仿佛燃起了火焰,晃得人睁不开眼。
扯出一抹笑容,架院晓心中叹气,低声自语,“啊啊,果然还是不适合。”不是说能力与性格有关吗?这么热血活跃的英,他的能力怎么会是“冰”呢?明明该是“火焰”吧。
“那么你呢,晓,你又是站在哪边的?”
“我?”
低声重复,架院晓带着无奈的笑容,不顾蓝堂英的反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我是站在笨蛋这边的。”他说着,声音中含了笑意。
“喂!谁是笨蛋啊!”
第64章 Parta63
第64章 Part63
一条拓麻很快明白一翁带他去支葵家的目的。
确实;玖兰李士的复活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被重伤至沉睡的地步,他的再次苏醒需要大量高纯度鲜血——最好是纯血种,最好是玖兰家的纯血。
但这条计划短时间内显然无法达成,于是;他们便将主意打到玖兰李士唯一的血脉身上。
望着被锁在墙上;垂着头神色萎靡的支葵千里;一条拓麻眼底闪过怒意。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外露的情绪,只能咬紧牙关,手指绷紧。他不敢握拳;担心愤怒之下没控制住力道,掐破手心。
不行;不可以;不能冲动,不能功亏一篑!
牙关紧咬,一条拓麻将视线定格在眼前的血棺上:就是这家伙……他连责骂都舍不得的人,就是被这家伙欺负了吗?
——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玖兰李士!
注意到一条拓麻的变化,一翁没说话,在夜间部安插了钉子,他自然知道自家孙子与支葵家的小子关系不错,看到“朋友”受难,一条拓麻没有反应他才要奇怪,其他书友正在看:。心中对一条拓麻的忍耐感到满意,一翁又有些遗憾,如果拓麻没有这重视感情的毛病,他会是完美的继承人。
不过没关系,不是谁天生就完美,他这个当爷爷的会好好教导他这不成器的孙子。
“我亲爱的侄子状况如何,一翁?”从阴影中步出,异瞳男孩挂着与年龄不符的诡秘笑容,他看了眼一条拓麻,“这小鬼是谁?”
“一条拓麻,我的孙子,李士大人。”
表面上对玖兰李士更为恭谨,但在一翁眼中,玖兰家的两位纯血并没有区别。或者说,对所有纯血种,他都是状似恭谨,实则不屑。
纯血种,只是破坏吸血一族秩序的存在。
一翁深信这点,所以巴不得所有纯血种都死光才好。但这显然不易实现。于是面对纯血种时,一翁总在掂量对方有多少利用价值。当年的绯樱闲如此,玖兰枢如此,如今不过是换了玖兰李士,这恭敬地面具倒始终没变。
“李士?!爷爷,这个男孩到底是谁?”
故作惊讶,一条拓麻完美的扮演了疑惑不解的孙子的角色,谁能想到他心中已是恨意滔天。
“枢大人状况不错。”没理会一条拓麻的疑问,一翁缓声道,“他的气色很好,食欲也相当不错。”纯血种就是这种生物,嘴上说着“追求人与吸血鬼和平共处”,但若玖兰枢近期没吸人血,他怎会不见苍白?
活得久些,自然会拥有一般吸血鬼不曾拥有的力量。
一翁熟悉玖兰家血液的味道,他的长寿让他至少经历了五位玖兰家主,他甚至还有幸获赐某任玖兰家主的血液——当然,那时他只是一文不名的小鬼,玖兰家血液蕴含的力量让他迅速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受到重用,并一步步走到今日。
他从玖兰枢的血液中嗅到了异味,时隔过长,那血味已淡到嗅不出主人的信息,但时至今日仍未被吸收完,当初那血量必定不少。
“我推测他近期有进食。”说出自己的推测,一翁想到情报中与玖兰枢亲善,最近却行踪不明的女孩,“而日间部,有人类消失了,一个与枢大人关系不错的女孩。”
听出一翁的言外之意,披着孩童皮的玖兰李士大笑。
“我亲爱的侄子啊,终于忍不住了吗?”趴在棺材边,玖兰李士伸手碰触他浸在血液中的身体,“他不是说,对心爱的女人露出獠牙,只有禽兽能做出的吗?”
指尖碰到身体心脏的位置,玖兰李士眼中闪过疯狂。
爱她,就要吃掉她啊~
“爷爷你说什么?!优姬酱——”摆出震惊的模样,一条拓麻眼中光芒不定,“枢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当然知道优姬没事,但做戏做全套,被误会也没什么不好。
“怎么不是?”
出乎意料,回应反而是眼中隐含癫狂的玖兰李士,“未达目的,他有什么做不出?我们亲爱的纯血之王,嘿嘿,怎么会做不出?明知道这小子回来有什么后果,不还是让他回来了吗?”
“什么?”
“我聪明的侄子,早就猜到我想怎么做了吧?但他不会阻止的,因为唯有让我复活,他才能杀死我,其他书友正在看:。”玖兰李士狞笑,“可惜,杀死我,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事。”也就是说,这一切无用功的唯一作用,只是将他亲爱的儿子送到他面前,任他折磨。
呿,只是这小子为什么那么难搞?
想占用支葵千里的身体,要么对方自愿,要么强迫,但强迫又不能做过了,吸血鬼死后只余一堆砂砾,他还不想唯一能夺舍的身体消失。
“不对!枢不会……”
“呵,事实不就如此?”指了指墙角的支葵千里,玖兰李士只觉快意。
他乐于抹杀他人之间的信任、快乐以至一切美好的情感,因为这都是他不曾得到的,凭什么别人能拥有?何况,能被他煽动破坏的,也不是太珍贵的东西。
一翁沉默,冷眼旁观玖兰李士的作为。
玖兰李士的作为他乐见其成,对重视感情的人来说,重视之人的背叛是最好的催化剂,他借玖兰李士之手“杀人”。
憎恨吧拓麻,纯血种,就是这种生物。
朋友?趁早丢弃这可笑的东西!纯血种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