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禾出来时竟是红着两只眼睛,沉默着接过她手里的一半东西:“打电话呢。”
她看了佳禾一眼,约莫能猜到什么:“又是你哪个八卦的前同事,和你说你那糟糕的前男友了?”
佳禾拆开盒子,一口一个,吃了三个才觉得噎住,拿了瓶可乐,嗤地一声打开:“你是神婆吗?”萧余和个半熟不熟的人寒暄了整个晚上,早就精疲力竭,直接趴在沙发上说:“请直奔主题。”佳禾又咬了半个,才说:“他升职了,主编,听说也快订婚了。”
果真。
萧余翻过身,拿过文件,翻看助理提报的各个财经杂志主题。“千万别再为贱男哭,为这么个人哭过,日后记起来,100%归为人生污点。”
佳禾吸了吸鼻子,很以为然,过了很久才忽然看她:“笑笑,和许南征说清楚吧,一了百了,死个痛快。”
萧余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佳禾喝了口可乐:“不行的话,也可以继续做朋友。”
“做不了,”她继续看文件,翻的速度很慢,像起来像是在专心思考,其实不过是看着那一排排规整的文字,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我可以有很多朋友,但爱过的人不能做朋友。如果真的是错过了,最好永不见面,没有任何消息,老死不相往来。”
佳禾噤声,她的性格从来不走极端,自然不知如何开导她这种言论:“和别人就算了,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不见面,除非是远走他乡。那不是和我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萧余笑了笑,听着倒像是在安抚她:“其实选项挺丰富的,A,他爱上我,B,我脑子一热爱别人了,C,”她换了个文件夹,继续看,“他结婚了,凭我的道德洁癖,只能彻底死心。”
她习惯做别人的顾问,不习惯倾诉,就此结束了话题。
许南征回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因为萧余是提前预约的时间,他再忙也要迁就,只能趁着她去卧室挑西装领带时,电话了几个主管来,交待晚上开会要准备的内容。
没想到才开始三四分钟,就进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一干部门主管,外加她一个潜伏在卧室的公关经理,都只能等着他打完电话。外边儿的人倒是不急,都捧着茶杯静候着,可她这里安排的采访却是在十分钟后,眼看着许南征走来走去听着电话,却又不能推门出去催。
新公司新同事,她本就是突然空降,更不想刚来就有所谓的□。
最后,她只能趁着许南征转身时,在玻璃门后指了指自己的腕表。
意思很明显,再不挂电话,专访就要迟到了。
许南征本是靠在办公桌边,看到她的手势才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刚好站在玻璃门边,看起来像是在找书,却恰好挡住了身后几个人的视线。
萧余松了口气,没想到,他却如此站在玻璃门边继续听电话,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打算。
权衡了半天,她只好翻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个短信:如果记者来了,带到十二楼的会议室等一下。手包里放着半透明的化妆包,横七竖八的倒是装了满满一袋,她放手机时匆匆看了一眼,倒是找到了提醒他的灵感。
以前在专业教室外等他吃饭,她就经常用随身带的黑板笔写反字,提醒他自己要饿死了。
没想到当年的玩笑,如今倒有了用武之地。
在外边隐约的电话声中,她拿出口红,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仓促写了两个单词:Hurry up。直到写完,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淡粉的口红,印在这样的玻璃上,莫名有些暧昧。
许南征微微眯起眼睛,隔着磨砂玻璃和字去看她,表情模糊。
只是片刻的凝视,却像是看了很久。没说话,也没动。
到最后他终于挂了电话,几个部门主管先后起身离开时,才发现了门上粉红文字,立刻玩笑了几句,大意都不过是老板好情调之类的暧昧话。
萧余在里面听得是面红心跳的,等到彻底没人时,马上拿湿巾擦干净了字。
“低一下头,”她把打好的领带拿过来,“你就在办公室等着,我会带记者上来,到时候记住按照我给你的提纲说,千万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微含胸,低头看她。
萧余立刻给他套上领带,左右调整了两下,还似乎不满意,又退后两步看了两眼:“你觉得这种纯蓝灰色的好,还是斜条纹的好?”
“就这个,”他眼中带笑,反问她,“不是很急吗?”
“记者在十二楼,上来的话也要两三分钟,还来得及换领带……算了,就这个吧。”她想再调整下领带,却忽然察觉这个动作暧昧至极,马上不动声色地收了手。
采访很顺利,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许南征在办公桌后,侃侃而谈。两个财经杂志的记者本是一本正经的,被他的放松感染,也是频频笑场。
然而,问题再如何回避,却还是要落到两个月前的辞职新闻。
由于气氛太好,那个记者倒是问的很小心,半是玩笑地问他对离开3GR,忽然空降到这家港资公司,有什么□可爆?
萧余暗骂了句,生怕许南征排斥这个问题。
毕竟3GR是他多年心血。
许南征只是拿着打火机轻敲桌面,在很有节奏的声响中,笑了笑:“互联网在中国才十几年,有上有下很正常,当年网易不过是丁磊的个人社区,新浪就是一个体育聊天室,腾讯起步也只有几个人而已。3GR从十几个人的公司做到最后上市,虽有教训,但没有失败,对我个人来说就是一个已过去的成功。”
萧余抿嘴笑,看着他仍旧这么骄傲,只觉得心暖。
记者倒是被挑起了兴趣:“同为互联网公司,这里有什么特别资源吗?”问完,又很礼貌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为难,可以跳过这个问题。”
他笑:“本来是没什么,”说完停下来,视线落在了落地窗边,轻叹口气,“可惜,采访前我们的公关经理很严肃的警告过我,千万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所有人都回头,看萧余。
她只得无奈耸肩,轻叹口气:“请理解一个公关经理的无奈,事前防火,总好过事后灭火。”一句话引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完美的采访,萧余连吃晚饭时都心情极好。
到最后许远航打来电话,说早和许南征约了游泳,却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萧余看着始终在听电话的许南征,用口型问他:小航问你,还游泳不了?
许南征点着头,继续那边儿的四线电话会议。
岂料一个电话,他一直打了三个小时,从饭店到游泳池都没有挂断。他坐在躺椅上打电话,萧余就坐在跳台上和许远航闲聊。远处有许远航新带的女朋友,他自然很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跳水功力,活动了半天才笑眯眯看萧余:“笑笑同学,比一比如何?”
萧余点点头,趁着他还在笑,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直听到很重的一声落水,过了几秒才听到许远航在下边大叫着萧余你够意思,她坐在跳台上笑,活动了四肢,用最惯用的姿势跳了下去。
入水那一瞬,巨大的压力封闭了所有的感官。
畅快淋漓,只有水的触感,她一口气潜到了岸边,刚才要钻出水面就看到水波荡漾中,许南征下了水,而她就猝不及防的,如此碰到了他手臂。
只这么一个碰触,就让刚还入水自如的她,在岸边很丢人地呛了一大口水。
她正是冒头拼命咳嗽时,就感觉腰被一双手臂抱住,紧拉到了胸前。从喉咙到鼻子的酸涩,太过难受的感觉,可更强烈的却是两人的接触。
“要不要上岸?”他的声音很低,模糊的听不清。
萧余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脑中竟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反应地,就这么看着他。
四周除了划水声,就只剩了水拍打泳池边沿的细微声响。过了会儿,许远航似乎才发现这里的异样,在远处高声问怎么了,却没有人去回答。
明明很大的游泳馆,却像是独立而狭小的空间,只剩了他和自己的呼吸。
第九章 左右两个人(3)
她游泳技术很好,可被他这么抱着,倒像是初学者。
直到许远航从远处游过来,她才被许南征托上了岸。
“报应了吧?”许远航随手拿过来浴巾,扔到她身上,“你说你好好的跳下来,怎么也能呛水?”萧余没说话,白了他一眼。
许远航又叽歪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笑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许诺提到你们那天同学聚会,和我足足说了两个小时她那个伟大的师兄。”
萧余用浴巾擦着头发,很直接地打断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在不停擦拭的动作中,她瞥了一眼许南征。他本是要下水游泳的,却因为自己呛水而上了岸,此时正背对着两个人,擦着身上的水。
“这么多年,我见过等在你公司楼下,你家楼下的,可从没见过能进院儿里,亲自登门拜访你爷爷的。”许远航的女朋友在远处叫着他的名字,不轻不重,刚好让人软到心里的声音,他却还镇定自若地看着萧余。
很清脆的响声,许南征已经点了根烟。
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小半的侧面,轮廓没那么清晰,倒突显了他夹烟的手。萧余看着那微弯曲的手指,脑中闪过的是刚才被他抱住、托上岸的片段,太过直接的肌肤接触,太过真实的触感。一瞬间的失神后,才立刻收回了视线。
许远航又接着逼问了两句,她始终是不发一言。
怎么说?就是在西藏认识了,被莫名抱住亲了,然后呢?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韩宁那天会出现,接下来会做什么。到最后许远航女朋友都游过来了,他还是蹲在池边,做着完美的总结发言:“笑笑,你都老大不小了,难道一直都是在等我,才守身如玉的吗?”
萧余努嘴,示意他身后有人。
他嘻嘻笑着,仍旧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如果你爱我,私下里告诉我,我也是和你光屁股长大的,算是把你看干净了,该负责的时候一定义不容辞。”
萧余很温柔地笑了笑,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飞溅的水花又一次把她弄得湿透,看着下边翻了个身,几乎被呛死的人,她刚想说一句杀人不见血的话,就听见许南征的手机响起来。他很快接起来电话,静了会儿,才问了句:什么时候回国的?
只这么一句,许远航的笑骂就已经远了,好像只有他的声音,清晰入心。
她回头看了眼,许南征竟也正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蹙。
萧余坐下来,喝水,看着许远航走向远处跳台。
电话一直在继续着,他始终听着,却没怎么说话。
远处的人已经站上跳台,对着这个方向比了个中指,然后就用了自认为最帅的姿势,跳了下去。萧余哭笑不得地看着,有时候真怀疑,许远航是怎么做上心内科医生的,这么个性格,说他在手术台上因为讲笑话开错了地方,都绝对有人信。
“现在有时间,稍后要开会,”许南征忽然说,“你过来应该不远,小航和笑笑也在。”
说完就报出地址,很快挂了电话。
萧余没想到他直接把王西瑶叫到这里,索性装傻:“谁啊?”
“王西瑶。”许南征按灭烟,继续又点了一根。
萧余哦了声:“你能缓缓再抽吗?”
连曾经的刘秘书都小声和她说过,有时间要劝劝许总抽烟的问题。从早到晚,始终维持这样的频率,真挺吓人的。
“你把我电话给她的?”他忽然问。
“她问我,我总不能说没有吧?”
许南征没说话,掐灭刚才抽了两口烟,站起身走到泳池边沿。对外人他是骄傲的,自信的,甚至有时候总有压不住的张狂,可现在她只看着那挺直的背脊,看不到面孔,感觉到的却是安心。于十几岁悄然生出的感情,究竟扎的多深,连她都不知道。
王西瑶来的时候,他还在游泳,似乎没有急着上岸的打算。
她走到泳池的另一端,趁着他碰壁翻身时,叫了他一声,然后就在他迅速划远时,静立在泳池边沿看着他。萧余在远处看着这样的画面,忽然想起许诺说的话来,不知怎地就想笑。
不咸不淡的笑容就这么挂在脸上,忽然觉得累了,索性转身趴在躺椅上休息。
闭眼趴着,脑子里却不停过着所有的工作。
直到身上一重,她才微睁开眼,看见许南征在身边坐下来,自己身上已被他盖上了浴巾:“要是累了,就早点儿回去睡觉。”
他应该是已经冲过水,头发半擦干了,挡住眼睛,正拧开一瓶水在喝。
萧余喃喃了句还好,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双高跟鞋的影子,索性沉默着,又闭了眼。
“你游了一千米?”王西瑶的声音带笑。
“一千五。”
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王西瑶不时会笑两声,很好听。可她根本找不出话里有什么可引人发笑的地方,迷迷糊糊地听着,在一排排的时间表中,恍惚看到了周公的背影。
正是半梦半醒时,耳朵却突然剧痛,吓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许远航那臭小子就蹲在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晶亮的耳钉:“早就和你说过,耳朵上的穴道多。你竟然还打了这么多,不怕聋了啊?”萧余被他气的直想骂人,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只能瞪着他说:“许远航,你是属驴的吗?差点儿把我耳朵揪下来。”
他龇牙一笑,凑近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笑笑,我要疯了,那个女人太嗲了。我女朋友闪了,你再不陪我,我就直接吐白沫死在这儿了。”
萧余轻哼了声,拿过他指间捏着的耳钉,边戴边坐起身,笑着问许南征:“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和小航喝酒去了。”
她本想用许远航为借口,躲开这个旧爱的相逢场面。
可最后却成了棒打鸳鸯,连带被剥夺了下班时间。许南征竟直接起身,说差不多到了开会时间,让许远航开车送王西瑶,自己则带着萧余直接去了暂住的酒店,继续下午那个会议。
于是,就在一众部门主管的注视下,她很快发现自己和许南征都是半湿着头发。
好在他也有所察觉,十分钟内就结束了会议。
“先吹干头发,我开车送你回家。”他把矿泉水倒在水壶里,烧热水。
萧余倒也没拒绝,这么冷的天气,不吹干头发到处走真的会生病。
病了,接下来的日程就彻底打乱了。
烘了三四分钟后,头发差不多只剩了些湿气。她放下吹风机,对着镜子理顺头发,随口说:“你竟然就这么走了,不怕唐突佳人?”
什么叫鬼使神差,现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明明介意,却还要装作是玩笑。
他笑起来:“这不就是你和小航希望的吗?”他把外衣脱下,随手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