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你跟我来就知道。”肖云祁背着她上课的用具在前方招招手。
花翎犹豫地跟了过去,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被他设计了。但他想干什么呢?
肖云祁将她带到了美术室的画室。
画室的确很大,很宽敞。他们将画架搬到墙边,清出一大片空地来,开始上课。上节课上的是太极,动作柔和,要占的地也不大。肖云祁本是悟性很高的人,一节课的内容他十几分钟就学会了。
花翎看着他的动作满意地点点头:“难怪你以前要逃体育课,除了热身和体能训练的时间,新课内容你十分钟就可以学会了。”
“但体育的意义不是在于学会,而是在于不断地练习,增强体能。”
“嗯,你倒是想得明白。”
“老师,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搬开几个画架,移出一个麻布覆盖着的大画架。
他眼里满是期待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掀开了麻布,一副油画出现在她面前。
画面是初秋的景色,山坡的草地上有一棵巨大的凤凰树,枝叶婆娑,红花似火,树下有一个浅绿色衣衫的女孩正仰头看着满树繁花。阳光正好,透过树的枝叶在地面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女孩的脸庞因为阳光的照耀有一种透明的白,但又似乎映着满树的红花带着一种极淡的粉色。她的眼神专注,似乎树带给了她什么联想。
“你有什么感觉?”肖云祁打断了她的观察。
“你画的是不是那天去植物园的情景?”
“对,里面的人就是你啊。”
“画得很漂亮。”
“只是画得漂亮?”
“我不懂画,我看画只能用漂不漂亮,好不好看,或者是喜不喜欢来形容而已。你不要对我的水平期望过高。”
“那你喜不喜欢?”肖云祁问,眼中有份小心翼翼的期待。
“很喜欢。但你是不是把我画得太年轻了?过度美化了吧?”花翎从不觉得自己背影有那么美,脸上会有那么柔和的表情。——简直像是穷摇式的人物。
“但当时的你就是这样的,我并没有刻意美化。”他停顿了一下,“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像个小女孩。”
“即将25岁的小女孩?那会让人呕吐的?”花翎做出夸张的动作,故意忽略他的表情。
他无奈地笑笑,黯然忧伤。
“诶?你的署名也是‘GH’?我那次看你们系的作品年展,看到好几幅署名‘GH’的,那些都是你的作品吗?”花翎指着画的角落说。
“是吧,当时我是有几幅作品在。”
“那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姓名的缩写。”
“我们搞美术的一般不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署上真实的姓名,大多会使用笔名。”
“那你的笔名是什么?”
“孤鸿。一只孤独的鸿雁。”他嗓音低沉,有说不出的落寞悲伤。“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好伤感的笔名,像徐悲鸿的名字一样,你们搞艺术的都是唯美派,所以取名时都没有忌讳的吗?”
“以前我从不在意这些,但是现在后悔了,如果我的笔名不是这个,是不是我的人生就不一样呢?”
“哎,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我的名字也好听不到哪里去,翎,说得好听点,就是古代官员帽子上用来装饰的翎羽,说得不好听,就是野鸡屁股上的那根长毛!”
他轻笑了一声,但笑意传达不到眼底。
花翎不敢多留,找了一个借口,快快地离开了。
她虽然不太懂画,但她知道画和音乐一样,是创作者情感的体现,他笔下的意境是那样的柔美,可想而知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来描绘画中人。难怪他那么兴奋地向她展示那幅画。
既是无意,就不必再令他心生波澜,只希望这一切快点淡去,他心里不再有牵挂。
以后一定一定不可以再单独和他有接触,花翎在心里告诫自己。
玩笑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花翎不时要应母亲大人的凤谕去进行相亲活动,每次都是晓岚按时打电话来解救她,偶尔碰上特别热情的,表示要专车护驾送行的,花翎就直接去到晓岚的公寓下,晓岚就身穿睡衣,头发凌乱地下来,面颊或额头上还有用眼影画的团团淤青。晓岚一下楼就抱着花翎干嚎,花翎就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朝相亲对象挥手,对方只有走人了。这样的情况,晓岚每次表演收费五十元。
原泓倒是不时和她通电话,有时也一起吃顿饭,看场电影。他曾问过什么时候可以公开他们的关系,花翎的回答是再过一阵子吧,如果母亲大人知道他们在约会,他们的关系就会装上加速器。原泓也就不提了,反正他们也没有费力刻意隐瞒。
这一日下班后,接到胡校长的电话,说学校和悦动公司的合作很成功,聂总裁已经决定了在G大设立机器人研究基金会,第一年投资80万,如果发展得好,第二年的投资还会有所增加。而花翎是促进此次合作计划的大功臣,一定要来参加今晚的庆功会。
话说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聂寒非了,但知道他的计划已经在学校推行了。在学校学一食堂墙壁上贴满了悦动公司的各种宣传海报,设了一个悦动的产品专柜,一批仿真智能宠物,大受追潮流的男女生欢迎。在一个周五食堂前还举行了一场悦动产品推介秀,几个受青年人喜爱的明星名模也到场了,引起全校轰动,将食堂前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花翎远看那阵仗,就转回宿舍了。
但之后在学校随处可见悦动的广告,学校无人不知悦动的牌子,以及它的机器人研究基金会。听说在学校几个电影放映厅,放片之前放的广告都是悦动的。
他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推开酒店房间的门,里面十二人的巨大圆桌坐满了人。聂寒非和老狐狸坐在主席位上,背后是宽阔的江景。
“来,来,小花怎么这么迟才到啊?”老狐狸面色通红,估计已经有几杯酒下肚了,“这次的庆功宴怎么能少了你呢?迟到该罚!”
花翎在门口的空位坐下,身边不知是哪个系的领导已经为她斟满了一杯白酒,递到她手中。
花翎瞪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像是看着一杯毒药,但此时是毒药也要喝下去了!在身边的人不断地催促声中,她仰头喝下,但明显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才吞下一小口,她就被呛了一下,但她忍住咳嗽,眨着盈满泪水的眼睛,屏息着连喝了几口,将酒杯中的酒液全吞下去后才敢喘息。
“咳咳——”她嗓子火辣辣的,不知道这是贱男春(剑南春)还是茅台液。但老狐狸好国产高度酒的嗜好是尽人皆知的,他的口头禅就是“我们要继承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文化遗产”。
用纸巾悄悄拭去咳出来的眼泪,她抬头看向聂寒非。他正在和旁边的于副校长小声谈论着什么,心情似乎很不错。
想当然耳,G大的那帮单纯的孩子热情地为他的公司积累了大量资本,荷包鼓胀,心情自然大好。
“好!小花真不愧是学体育的,女中豪杰,就是爽快!”老狐狸笑眯眯地夸奖。
“是啊,我们体育系的人才就是这么实在的。”方主任不失时机地进言。
“好,好,今年年底的评优,你要优先考虑小花老师。”老狐狸发话,花翎有小小惊异,难道他是认真的?不是开空头支票?
“那当然,小花在我们系一直是个勤劳肯干,十分踏实的年轻老师,这在女老师中可是很少有的。”方主任热情洋溢地赞道,听得花翎心里一阵激动:原来在方主任心中,我的评价是那么高。虽然她知道这人讲话最不靠谱了。
一桌子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也许是男人居多,说着说着就开始说一些带色的玩笑。这里只有花翎和一个四十几岁的教授是女的,而那位大婶是学校的工会主席兼妇女主任,说话十分彪悍,常常可以将男人们话里隐晦的意思升级为□裸的挑逗。
花翎听着尴尬无比,只有低头猛吃,吃得自己快撑死了也不敢停下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明她专注地在吃东西,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原来,她在网站上偶尔看见的认为露骨的描写,远远不如这群老男人和老女人生猛。好在他们都是彼此间在调笑,没有扯到她身上。他们也没有说聂寒非,可能顾忌他的身份。
“方主任,来,吃多点龙虾肉,保证你今晚龙精虎猛。”工会主席陆主任热情地为方主任布菜。
方主任一脸□地接过:“陆主任,你这不是坑我吗?明明知道我家的黄脸婆出差去了。我晚上要找谁泻火去?”
“你少给我扮纯洁,老婆不在家,你不会找其他人吗?”陆主任双眼一斜,瞄了一下方主任。在眼角都是皱纹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抛出如此用意明确的媚眼,难度之大,技术之高,花翎叹为观止。
“其他人?那今晚陆主任就不要走得那么快哦……”方主任发出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其余人闻言也都呵呵地笑起来。
她知道他们这些话不一定就是真的,因为他们一会儿和这个人说这些玩笑话,一会儿又同那个人说,大多是图个口爽而已。但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玩笑。
“小花,你还没有结婚,说这些话你不中听了吧?”陆主任突然问。花翎一愣:他们终于发现她这只沉默的羔羊了?
花翎不知怎么回答好,正犹豫着,他们却又议论开了。
“怎么会呢?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不懂?他们的花样我们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呢。”方主任瞄了花翎一眼,花翎心里一阵寒战。
“对啊,现在的小孩从小学四五年级就开始谈恋爱了,在初中不谈恋爱会被人笑老土。那么早开始谈恋爱,到大学毕业时不是什么都试过了?”
“不是有一个说法吗?现在要找处女只能去小学吗?”
“现在试婚的,同居的,多的是。在新婚之夜发现对方是初次,那种可能性比美国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几率还低。”
“…… ……”
花翎正暗暗庆幸自己再次安全了,但身边的陆主任却突然又问了:“小花,你还没有男朋友吧?听说你最近还去相亲了。”
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她妇女主任的职责了?花翎心里默默泪流。
“嗯,有相亲,但现在有男朋友了。”说完,花翎忍不住心虚地望了聂寒非一眼,只见他嘴抿成了直直的一条线。
“那你现在还是处女吗?”
“噗——”
正在假装喝茶掩盖自己心慌的花翎听到这句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她慌忙拿了纸巾捂住自己的嘴,狠狠地咳了几下,才调匀气息,眼泪汪汪地看着罪魁祸首——妇女主任陆大婶。
“对不起,对不起。”花翎一叠声地道歉,叫服务生撤走了口水波及到的碗筷、菜肴。
“看她反应这么大,极有可能还是一个处女啊。”妇女主任很满意自己的发现,“我们学校的女老师素质还是顶呱呱的。”
“不是吧?我们学校还有本世纪最后一个25岁的处女?我们男同胞干杯!”一个不知道是啥来头的瘦猴提议,居然得到了一致的赞同,甚至连聂寒非也轻轻地举了举杯。
花翎一头黑线:他们喝疯了吧?
“小花啊,在这里你是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你应该敬在座的领导一杯。”老狐狸满脸微笑地说。
花翎知道这次是躲不过的,于是拿起一杯红酒站起来说:“那我敬胡校长和各位领导一杯!祝大家身体健康,越来越年轻。”
有人在叫:“不是这样敬的!要一个个敬!”
花翎当作没听到,一饮而尽。笑话!一个个敬,她的小命还能保住?
花翎刚坐下,又有人在煽风点火地说:“小花,你还有一个人没有敬到啊!”
“对!小花你怎么能漏了聂总裁呢?”老狐狸也说,“他可是我们的贵客,一定要敬!”
“不用了!我也喝得有些过量了。”聂寒非淡然地说。
但这表情在其他人看来,是聂总因为没有受到尊敬而不悦的表现,便纷纷劝说花翎一定要敬这杯酒。
花翎为难极了,一杯白酒,一杯红酒,已经远超她以前的饮酒纪录,再加一杯真不知道会怎样了。
“小花,你好歹还是和聂总是旧识,难道就这一杯酒的情谊都没有?”方主任有些紧张地说。
“好!我就敬聂总一杯!”花翎拿着强塞到自己手中的酒杯,“但我声明,这是我今晚喝的最后一杯酒了,我实在不能再喝了。哪怕胡校长你明天开除我,我也不能再喝了。”
“小花老师是个好同志,我怎么会开除你呢?”老狐狸一贯地咪咪笑说。
“好,就看我们学校最后一个处女敬聂总一杯!”瘦猴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花翎想将手中的酒劈面泼过去,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说:“聂总,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说罢饮尽。聂寒非犹豫了一下,也喝尽了杯中酒。
吃完饭,那帮明显喝高了的人提议到酒店底层的KTV房继续happy。花翎想先离开,不获批准。连本来要走的聂寒非也经不住老狐狸的热情邀请留了下来。这样,花翎更加别想走了。
坐在KTV房里,酒劲渐渐上来了,花翎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头晕沉沉的,十分难受。她强打精神,在沙发一角软软地坐着,用一只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自己的头,眼睛半开半合地看着他们点歌唱歌。有人叫她点歌或唱歌,她就笑一笑,摇摇手。
如此撑了一个小时左右,刚才超负荷的胃开始造反,被强塞进去的食物揭竿而起,翻江倒海。花翎连忙跑到洗手间,对准马桶就呕,呕,呕。
终于将胃里的造反分子驱逐出境,获得安宁。她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冷汗,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面色苍白如鬼。咧嘴一笑,恐怖程度可追上贞子。
她回到包房,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霸占了。正犹豫要坐哪里,陆主任嫌她挡住视线,一把拽过她,将她塞在一个空位上。
“这首歌是我和胡校长最拿手的情歌!”
陆主任唱得正兴起,原本穿着的外套都不知脱到哪里去了,撸起袖子,露出白晃晃的手臂肉。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大河马在深情演绎《铁达尼号》的主题曲,豆眼对牛眼,缠绵又悱恻。花翎觉得自己又想呕了,还身体发冷,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地冒起来了。
她用手抚了抚手臂,赫然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是聂寒非!不对,应该说是自己居然坐在了聂寒非身旁。她不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