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就是不准,听不懂吗?”柳景瑜坚毅的反问,眼里没有妥协的意思。
“好吧,那你去给我准备晚餐。”肖白忽而心情大好的松了手,倚在沙发上看他,“…好久没吃你做的咖喱饭了。”
柳景瑜几不可察的一声冷哼,却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两人在美国念书那几年,并非是全无交集的。肖白的父母家离学校不远,两位都是很和善的长辈,常常借各种节假日的名义邀请柳景瑜过去吃饭。一开始柳景瑜是不大乐意的,可是和肖白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太过热情淳朴的长辈,他越来越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最后只好全盘接受。礼尚往来,肖白心血来潮的话也会来蹭饭,而柳景瑜没什么好款待的,每次都做些简单的咖喱饭打发过去,肖白却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现在还用类似怀念的口吻,说好久没吃他做的咖喱饭——试问,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微妙的情绪?
像是看穿了柳景瑜瞳眸里掩映的复杂思绪,肖白眯缝着眼睛注视面前衣冠楚楚的人,意味深沉的笑:“还是说,你希望我来动手做?”
柳景瑜自回忆中回过神来,立刻生硬的拒绝:“不用。”
“那你去忙,我看会儿电视。”肖白从善如流。
晚饭很快就做好端上桌,柳景瑜和肖白对面而坐,
彼此都不交谈。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沉默又疲惫的习惯。
“喝点酒可以吗?”收拾好餐具,肖白突然开口问。
柳景瑜点了点头:“随便。”
红酒醇香,虽不至于醉人,却足以让人放松身心。肖白在客厅喝酒,柳景瑜只当他不存在似的,转身回卧室去了。
肖白一个人喝得无聊,便起身过去敲他的门。
“喂,做什么呢,不出来陪我喝一杯?”
半晌不见柳景瑜回应,肖白索性把门推开,径自走了进去。
柳景瑜不在房间里。
米白色的大床上散乱放着刚换下来的衬衣长裤,公文包被随手搁在床头的矮柜上。浴室亮着灯,里面有水声。很显然,主人在洗浴。
肖白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他端着红酒在床沿坐下,一口一口抿得漫不经心。
等了许久,洗浴间的门终于打开。柳景瑜湿嗒嗒的走出来,却是看也没看周围一眼,满床头柜的找电吹风。
“傻瓜,左边第二个抽屉。”
肖白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提醒。
柳景瑜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还没走?”两个问题都用了特别惊讶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满。
肖白要笑不笑的举了举杯,淡淡说:“我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吗?”
柳景瑜有些尴尬的冷着脸,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肖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半晌,又说:“洗完澡还穿这么整齐,你故意的吧?”
“看不惯就出去。”
柳景瑜说完恢复了常态,找出电吹风开始弄头发。
肖白就这么一瞬不转的看着他,眼神带一点露骨和暧昧。
柳景瑜无法集中精神,不得不下逐客令:“很晚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肖白无辜的耸肩,“要是我说不打算走了呢?”
柳景瑜先是一怔,旋即轻蔑的哼笑:“多年交情,我也不至于没有容人的雅量。客房在哪儿不用我说了吧?你自便。”
“小瑜,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刺猬?”肖白仍是微微笑着,表情纵容。
“像什么都好,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肖白无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
柳景瑜闻言,面色不觉微变。
“就算是恨,也早该淡了。”肖白不由分说的扳过他的肩膀,逼他正视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拿正眼看我?”
“现在
说这些太晚了吧。用这种姿态跟我说话,合适吗?”
和在学校里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同,此刻柳景瑜吊着细长的眼梢,抿唇轻轻的笑,卸去了平日的伪装,连眼神也一并变得慵懒。
肖白忽然很想就这么狠狠的把人压倒在床上。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柳景瑜没做多少无谓的挣扎,就这么安静的躺下,很近的听他渐渐粗重的喘息,眼神灰败得没有一点色彩。
☆、Chapter37
幸芝做完习题走出科教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踢球归来的骆洛。球衣被他脱下随意搭在光裸的肩膀上,结实的身板好得连幸芝也忍不住微微嫉妒。
“你太过分啦,怎么来学校也不找我?…啊,比赛准备的怎么样啦?训练很紧张吧?…喂喂,等等一块儿吃饭啊。嘿嘿。”
听骆洛粗神经的在旁抱怨,心头的阴霾不经意间就被扫荡一空,让幸芝感觉轻松不少。
“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幸芝冷不防开口,倒把毫无心理准备的骆洛吓了一跳。
“哈?真请啊?”
“嗯。”幸芝顿了顿,“你不是喜欢吃鱼锅吗,不如去望江春吧,坐车也不远。”
骆洛受宠若惊的盯着他看,而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就你,跟我?”
幸芝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淡淡问:“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骆洛仰头哈哈的傻笑。
一路上幸芝并不多言,骆洛没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兀自兴高采烈的和他讲学校里的趣闻。幸芝偶尔会点头附和,大部分时间不理不睬。
望江春的生意总是很好的。两人因为没有预约还排了半小时的队,但鱼锅上桌后骆洛立刻就化怨气为食欲,顾得吃便顾不得说话了。幸芝虽乐得耳根清净,心思却不在吃的上面,置身于热闹喧哗的餐厅,思绪反而更空灵。
他不想自欺欺人。
他介意肖白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不喜欢肖白和柳景瑜两个人单独相处。
他下意识的想把柳景瑜出的习题解答得无懈可击。
他故意不和那两个人打招呼便先行离去,心情坏得一塌糊涂。
……
幸芝自以为从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忽然多出来的小心眼,陌生得有些可怕。而骆洛的粗心在此时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保护伞。
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多了。骆洛要去站台等公交,幸芝就也漫无目的的跟着去了。并不宽敞的站台上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的声音混着夜的尘嚣,无端使人烦躁。
掏出手机查看,屏幕安静,冷冷清清。
“哎,车来了。”
“哦。”幸芝头也不抬的说,“那你上车吧。”
“说什么呢。是你的车来了。”
骆洛推了他肩膀一下,要他上车。
幸芝皱着眉头不动,忽然一语不发的往回走。
“喂,你去哪儿?”
“你回学校吧,我随便走走。”
“…唉,出什么事了?”
骆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幸芝不知在
闹什么别扭,霎时有些慌神。
“没事,就是不想回去。”
幸芝步伐飞快,双手拢在口袋里,任晚风把头发拂得微乱。
骆洛疾步跟上,比手画脚的追问:“为什么不想回去啊?是不是肖白那混蛋欺负你了?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住得不开心,不如搬回学校吧!好歹有个照应。”
“我也不回学校。”
幸芝表情冷冷的,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什么。
骆洛犯难的抓了抓头:“家不回,学校不搬,肖白那儿你又不去…我说大爷哟,这是唱的哪出呢?”
幸芝哼声说:“别瞎操心,我没事。回你的学校吧。”
骆洛一听就知道他在唱反调,便厚脸皮的贴上去赔笑:“你看都这么晚了,回学校麻烦。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幸芝一怔,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鬼使神差的就点头答应了。
回到肖白的住处,灯是黑的,壁上钟表的指针嗒嗒走过23:00的位置,主人依然没有回来。
幸芝借了一套衣服给骆洛,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则开了电脑逛学校论坛,随手挑了几件简单的案子开始写程序,渐渐的全神贯注。
若不是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恐怕他会忘记屋子里还多了个外人。
“幸芝,晚上睡哪儿啊?”
骆洛用毛巾胡乱擦拭着滴水的头发,口齿含糊不清。
“你睡我床。”
幸芝一边敲键盘一边说。
骆洛却猛地作害羞纯情状:“这,这不太好吧?要是被灵儿知道了…咳…虽然…嗯……”
幸芝回头古怪的瞟了他一眼,半晌吐出一句话:“皮痒找抽呢你?我去肖白那屋睡。”
“啊!……哦!……”
骆洛闷闷的失落的哀怨的瞅着幸芝,发出了两声含义不明的感叹。
幸芝不理他,关掉电脑收拾衣物,仪容翩翩的洗澡去了。
壁钟的时针走过00:00,肖白还是没有回来。
骆洛已经睡下了,幸芝没有开灯,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这个房间,这张床,连着轻薄的棉被,处处充满着主人的气息。非常熟悉,非常陌生。
幸芝静静的睁着眼睛,心里空荡荡的睡不着。
他起身扭开床头灯的按钮,暖黄色的光一下子浸润了黑暗,空气也似乎微微颤栗起来。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认真的打量过肖白的房间。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常常各自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对面交谈,每每错身而过。像是
彼此默契,其实是天生凉薄。没有负担的相处,没有羁绊的纠缠。
早有预感,这种日子不会长久的。
每个人,毕竟是不同的个体。暧昧的时期越久,真相就会变得越模糊。到最后,恐怕连本人也未必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肖白的房间摆设不多,最醒目的家具是一个霸占了整面墙的立体衣柜。第一个柜门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西装长裤,是肖白外出办公时的惯常打扮。第二个柜门的衣服则休闲得多,放了些平日常穿的家居服,风格大同小异。让幸芝感到费解的是第三个柜门,里面放的竟然是由初中到大学的各式学校制服。
袖口泛黄的白衬衫被主人叠放整齐的摆在最上层,洗到褪色的球衣静静的躺在衣柜一角,一切彷如时光定格,刺痛着看的人的眼。
好半晌,幸芝默默地俯身,打开最底层的小抽屉,望着里头的校徽、奖状和照片出神。
随手拿起一个奖杯,上面用烫金的雕镂刻着“全国青少年杯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字样…明明是很普通的纪念品,却被主人保存得干净美好,纯粹得让人嫉妒。
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竟然全是合照,十多个青春洋溢的少年,手捧金灿灿的奖杯或奖状,在泛黄的背景里笑得香甜。
尽管时过境迁,幸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那不容错目的两个人。
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表情鲜活迥异。
他以为肖白谁都不爱。
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不是不爱,而是时光太久太远,教人忘记如何说爱。
……
☆、Chapter38
没有人告诉他,抓不住的时光要怎么倒流,看不见的回忆要怎么弥补。也许,面前这个小小的空间承载了肖白太多的眷恋,它日渐充盈、变形膨胀,让人看不透真假,但无可否认的是,那颗蒙尘的心从未忘却青葱的梦想。那是专属于他与他的世界,外人无法窥其秘境,自然也无法驻足。
一切到此为止,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没有肖白,不过是重回过去一个人的生活。
合上衣柜,幸芝给肖白打了个电话。
单调的铃音在耳畔歇了又响,倏地转成了忙音。
幸芝忽然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何滋味。像一桶冰冷的水,瞬间熄了燃烧的焰。明明有话就跳在舌尖,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房间里,骆洛迷迷糊糊的自睡梦中被吵醒,不满的喃喃说:“半夜三更翻箱倒柜的做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啊……”
幸芝仍在收拾东西,对骆洛的抗议不理不睬。好在行李不多,基本上把电脑打包好其他也无关紧要了。
骆洛正打算翻个身再睡,蓦地感觉床面微侧,有人在他身边躺下了。
某人一个激灵,倒是瞬间清醒了不少。待看清身旁的人是谁,顿时惊恐不已的结巴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黑暗中,幸灵的声音倒是格外冷静,“睡你的觉。”
骆洛委屈的瞪着他:“喂喂,半夜袭床的还有理了?咱好像还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吧!哥紧张行不。”
“闭嘴好不好,睡一下会死啊?”幸芝转身背对着他,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骆洛八卦兮兮的趴到他肩上贼笑:“你不会是暗恋我吧?哈!哈!哈!哈~~”
“……”
“好吧,你不说我不说,灵儿怎么会知道呢?来,给哥亲一个!”
骆洛张牙舞爪作嚣张状,被幸芝一顿乱枕砸得满头包,最后还被恶狠狠地威胁——“不睡是吧?行啊,帮我拿行李去。”
“啊?大半夜的搬什么行李?”
骆洛这会儿也不困了,后知后觉的揉了揉眼睛。
“问那么多,拿着就是了。”
幸芝说完,果然丢了一个箱子过来。
骆洛顿时就郁闷了:“搬去哪里啊?”
“随便找个酒店。”
这话彻底把骆洛惊到了。
“什么?酒店?既然不住这里,怎么不回学校啊?”
听起来很是愤愤不平。
“我说过不回学校。”
幸芝说话的表情实在是很淡很冷,骆洛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自认倒霉的当起苦力来了。
为了方便去学校,两人特意挑了家附近的酒店。又是一番折腾过后,天色将明。
“大班长,上课要迟到了吧?”幸芝勉强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踢了骆洛一脚,“…起床了。”
“唔…嗯……困死了,人家才刚躺下……”骆洛扭捏着赖在床上
撒娇,“翘一节课又不会死……”
幸芝听得一阵恶寒,随他去了。
没过多久,手机铃音乍然响起,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不止。骆洛嫌吵,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幸芝摸索着拿起手机,眼神朦胧的扫过屏幕,拇指左右犹疑了一瞬,却是按下了接听键。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