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的确没有什么军事才能,李渊用他,无非就是想要压制秦王集团。
前些日子,民部尚书刘文静被处死,罪名是谋反。至于是不是真的谋反,李渊的心中非常清楚。当初,刘文静也是太原起兵的功臣之一,可以说,他的功劳不亚于裴寂。可是,因为此人是秦王党的缘故,李渊不得不将他打压。
前番,浅水原大败之后,刘文静被革职,不过后来,在李世民消灭了西秦薛仁果之后,刘文静重新被启用,做到了民部尚书的位置。
可是对于刘文静,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忿。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才干和胆略都在裴寂之上,而且所立的军功又比裴寂多,凭什么裴寂在我之上?还不是因为你裴寂和皇上的关系比较好么?刘文静非常嫉妒,可是因为李渊对裴寂的维护,这使得刘文静更加的愤怒,从此以后,刘文静开始在朝堂上公开与裴寂唱对台戏。凡是裴寂赞成的他必然反对,凡是裴寂反对的他必然赞成。二人从此公然决裂,并且反目成仇。
刘文静越想越气,经常与他的弟弟、时任通直散骑常侍的刘文起一起借酒浇愁。有一次喝醉后,刘文静居然拔刀猛砍柱子,怒骂道:“总有一天要砍了裴寂的脑袋!”
可是,还没等刘文静砍掉别人的脑袋,自己的脑袋就先掉了。
就在他满腹牢骚、郁郁寡欢的时候,他家里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刘文静怀疑是妖魅作祟,就让刘文起帮他找了一个巫师作法祛妖。这个巫师喜欢装神弄鬼,一连几日都是大半夜在半明半暗的星光下做法,而且披头散发、口衔利刃,看上去十分恐怖。可偏偏又有一个家人告发了刘文静,对他请巫师祛妖的事情做了一番添油加醋的描绘和别有用心的解释。所有描绘和解释最终指向的目标就是——谋反。
李渊自然知道,刘文静并不是真的想要谋反。对裴寂的宠信和重用,以及对刘文静的疏远和贬抑,绝不仅仅是出于旧交情的深浅厚薄那么简单,李渊所要防止的,是出现一个和太子集团能够相抗衡的集团。谁都知道刘文静是秦王的人,所以,李渊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刘文静没有罪名,也会杀掉他,即使李世民站出来替刘文静求情,可是那样,刘文静死的更快。
对于李渊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是思虑良久之后,他还是决定除掉这个威胁。不过,相比刘文静的死,度索原大败,显然更让他心疼。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李渊出于对裴寂的信任以及继续对秦王集团的打压,下诏勉励裴寂,仍命他镇守和安抚河东。
度索原唐军大败,使得唐朝在并州以南、晋州以北的城池全部沦陷,仅余西河(浩州州府,今山西汾阳市)一座孤城。
捏着手中的军报,杨浩微微的眯着眼睛,魏征、张文瓘、李靖等人聚在大厅里,正在商议事情。
虽是已经登基,可是清河没有什么改变,杨浩依旧住在府衙里,不过,为了贺喜,还是作了一番翻新。在杨浩看着,清河不过是他暂居之所,日后,定都或是洛阳,或是长安。所以清河,有没有所谓的皇宫,无关紧要。
“唐军大败,河东诸郡惶恐不安,定杨军兵锋甚锐,恐怕不日,河东诸郡将被定杨军占据。”说话的是张文瓘。
“陛下,依臣看,该是攻打山东的时候了!”魏征穿着一身的官服,倒有一番威严的气势。
攻打山东,确是势在必行。占据了山东,就可以从两个方向攻击洛阳。王世充夺取洛阳小朝廷,杀死杨侗的这个仇,一定要报的!
“陛下,微臣愿领兵平定山东!”杨善会走上一步,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杨浩看了看他,笑道:“杨将军需要多少人马?”
“陛下,三万足矣!”杨善会答道。
“末将只消两万,定可平定山东!”这次说话的是来整。
“你!”杨善会心中恼怒,转过头,瞪了来整一眼,续道:“陛下,末将只消一万!”
“当真?”杨浩问道。
杨善会道:“陛下,臣可立军令状,若不能收复山东,臣愿献出头颅!”
杨浩哈哈一笑,道:“两位爱卿的报国之心,朕明白,不过打仗并非儿戏,两位将军莫要争了。”顿了一顿,杨浩思考着,道:“恒山郡如今在李唐手中,此地关系重大,若是占据了恒山郡,才能从井陉关进入河东。如今,河东的唐军惶惶不可终日,正是攻取的好机会,我看,来将军便去取了恒山郡罢了!”
来整听了,心中却是大喜,道:“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杨浩想了一想,道:“薛氏兄弟,皆是良材,就让薛万钧助杨将军,薛万彻助来将军。”
“臣遵命!”薛氏兄弟出列,跪倒在地上,对杨浩的宽宏十分感激。
当初,薛氏兄弟都以为难逃一劫,想不到杨浩竟然饶了薛氏兄弟一命。
“陛下,臣有本奏!”张文瓘道。
“玄成,有何事?”杨浩问,他的身边有几个小太监,那是宇文化及从江都带来的,这些太监,出去也不能做什么,所以当初索性就留在了清河。
“陛下,臣这几日计算了一下府库,因为征战多时,加上又恢复了州县学等各项事宜,开支甚大,府库已经入不敷出。”张文瓘侃侃而谈。
杨浩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事,以前,他就是靠着清河崔家还有张家的支持,才勉强将收支抵消。后来,他陆续攻占了其他诸郡,积极的恢复生产,消耗更是巨大,可是他的农税收的很低,所以在收支上,很难平衡。
“张爱卿有何良策?”杨浩问道,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农赋于大隋,是一项基本的国策,永不加税,这是杨浩的想法。中国,人口众多,可是农民却是占了大多数,如果赋税一旦加重,就有可能造成农民的贫穷。中国历史上的许多大一统的政权,开始之初,因为多年的战乱,人口减少,农田很多,所以人人有田,人人有地可以耕种,并不存在土地的矛盾。可是随着经济的复苏,人口的增长,就会出现有的人家土地不足以养活家人,从而出现土地兼并等许多情况,更加上,许多人喜欢买土地,因为在他们看来,有了土地,就有了一切。许多原因综合起来,会造成在政权的后期,土地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而大多数的百姓却没有土地,只能卖身为奴,或是直接占山为王,四处抢劫,从而激化了社会矛盾。
张文瓘听了杨浩问道,沉吟了片刻,之后道:“陛下,臣有一策,可以增加赋税,只是……”
“但说无妨!”杨浩斩钉截铁的道。
“鼓励经商!”张文瓘说道。
士农工商,是先秦时期就划出来的分类,因为中原的政权性质,历来的农耕王朝都会注重农业,至于于“工”都在“商”之上,由此可见,商人的地位是非常之低的,张文瓘的这番话说出来,心中着实也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商”历来被统治者瞧不起,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时候,一种观念,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了许久之后,很难改变。
“嗯!”杨浩点点头,他想不到的是,张文瓘居然能想到这一层,历来,世家大族可都是瞧不起农工,更不用说更低人一等的商人了,富可敌国又能如何?
看着杨浩沉思,张文瓘受到了鼓励似地,续道:“如今陛下掌握了幽蓟,可以与异族通商,当然,铁器等物,还是要限制流通,以锦缎盐巴等物为重。”
杨浩目光瞧向张文瓘,此子虽然年轻,可是堪大用啊,点点头,道:“文瓘,你详细的拟个折子上来,朕再看看。”其实杨浩的本意,也就是经商。
随后,众臣又有欺压诸事,一一上奏,早朝完毕,已是巳时末了。
随后几日,是各部门之间的相互配合,军粮兵械,众人忙的不可开交。
而这个时候,河东的情况再变!
宋金刚在度索原击败裴寂之后,九月中旬,准备领兵攻打太原。
齐王李元吉得到消息之后大惊,裴寂在度索原失败,使得太原通往关中的路线已经被刘武周截断,那意味着,太原已经成为了一个孤城!虽然太原城高墙厚,守城器械齐全,护城河宽广,而且,城中有足够的粮食,还有两三万的精兵。可是,让李元吉固守孤城,是他不愿意的。天知道,什么时候,会陷落?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太原城的军心不稳,那些可恶的世家大族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啊,秀容、寿阳诸县不就是因刘武周的兵锋南下,那些世家大族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纷纷投降的么。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吉非常的害怕有人出卖自己,毕竟,人心隔肚皮啊,谁知道,这些人中,有谁会暗中倒戈一击,出卖自己呢?
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吉认为,太原根本守不下去,所以,必须要另谋出路了。
九月十六日,李元吉召见行军司马刘德威,道:“你和老弱残兵留下来守城,我率领精锐部队出战。”是日夜,李元吉率兵出城,同行的还有他的一大群妻妾,另外还有打好包的家财装载在数十辆马车里,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出战还带妻妾?还没等守城的刘德威回过神来,李元吉已经马不停蹄地向南疾驰,直奔长安而去了。
李元吉前脚刚刚出城,刘武周就已兵临城下。当地的土豪薛深事先就和刘武周有联系,准备投靠他。当刘武周兵进太原之后,他趁城中人心不稳,军心散漫之际,率领家族子弟打开了太原的城门,迎接刘武周军进城,刘德威措不及防,只能领着剩下的那些老弱残兵乖乖地缴械投降。并州就此陷落。
而此时的李元吉正在通往长安的路上一路狂奔。这一路上,可谓艰辛万分,李元吉多次遭到了定杨军的阻击。每当这个时候,李元吉如惊弓之鸟一般,派出一部分的军队前去阻击,而自己则带着娇妻美妾、金银珠宝狼狈逃窜。就这样,他到达长安的时候,娇妻美妾、金银珠宝倒是没少,不过他的士卒已经不足一千人了,其他的士兵,或战死或投降或是失散了。
李唐立国的根基,有着精锐部队数万,存粮足以支持十年的太原陷落。放眼李唐占据的地盘,无论丢了哪块地方都不会像并州这样让他心痛!这让李渊大为震怒,他当即召集臣下议事,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承担罪责的人。
要让谁来承担呢?李元吉吗?不行,他毕竟是齐王、堂堂大唐王朝的四皇子,治他的罪就是在扇李渊自己的耳光,也无异于是在承认自己用人不当。窦诞呢?也不行,他是外戚兼驸马,拿他治罪势必引发许多皇室成员的反抗情绪,而且政治影响也不好,副作用太大。
既然他们都不行,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宇文歆,听说榆次也是他丢的。
面色铁青、极度愤怒的李渊道:“元吉幼弱(这一年虚岁十七),缺乏治理政事的经验,所以才派窦诞和宇文歆去辅佐他。没想到晋阳这个强兵数万、食支十年的龙兴之地竟然被他们一朝舍弃!听说是宇文歆出的主意,我准备把他斩了,灭他的三族!”
群臣凛然,均是惶惶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捋老虎须,众人均是不敢回话应答。
他们都很清楚,皇帝是想抓宇文歆当替罪羊,可这么做必将寒了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的心,实在不是高明的做法。所以,礼部尚书,时任太子詹事的老臣李纲站了出来,据理力争道:“齐王年少骄逸,可窦诞不但从未规劝,而且替他遮盖掩饰,导致士民怨愤,今日之败,罪在窦诞。宇文歆屡屡劝谏,齐王概不接受,这些事都有奏疏在案,宇文歆是一个忠臣,岂能杀他?”
李渊很是无奈,他沉默半响,知道李纲说的是实话,也明白他的想法,看来,是谁也动不得啊。
他叹了叹气,对李纲说道:“元吉自己不学好,不是两个辅臣所能管教的。多亏爱卿提醒,朕这才没有滥杀无辜啊!”
正当李渊为丢弃太原而郁闷的时候,九月下旬,也就是清河还在整顿兵马,准备夺取山东、恒山郡的同时,刘武周再有异动。
刘武周占领太原后,即命悍将宋金刚乘胜南下,迅速攻克了晋州,俘虏了唐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后刘弘基杀了守卫,逃回了李唐。随后,宋金刚又进逼绛州(今山西新绛县),攻陷了龙门(今山西河津市)。
在这种情况下,李唐在河东的土地,几乎丢失了大半,长安的门户已经豁然洞开。接下来,宋金刚只要一步跨过黄河,兵锋就可直指长安。
李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忧虑和张惶,以前,在面对西秦薛氏的时候,李渊都没有这般的惊慌,毕竟,太原,可是自己的根基啊。
该怎么办呢?放弃河东,固守关中?
正在李渊为此而忧虑的时候,河东战场上,身为唐晋州道行军总管的裴寂却消极怯战、毫无将帅之略,根本无力抵挡宋金刚的兵锋,只能一味退缩,坚壁清野。他不断下令催促虞州(今山西运城市东北)和泰州(今山西万荣县西南)等少数几座未被占领的城池烧毁城邑外围的所有村落、以及所有的粮草和物资,然后把百姓驱赶入城。
这样的做法无疑在自毁长城。
裴寂的做法很快引起了河东百姓的惊恐和怨恨,一时间民间骚然,人人欲反。不久,夏县(今山西夏县)人吕崇茂聚众起兵,自称魏王,响应刘武周。裴寂出兵攻击,反而被吕崇茂打败。
河东的形势岌岌可危。李渊只好再命永安王李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汇集大军援救河东。
可是这个时候,占据河东郡治所蒲坂的王行本因为独孤怀恩的北上,压力大减,如今王行本眼见刘武周大兵南下,而唐军力不能支,顿时喜出望外,立刻派人联络刘武周,与宋金刚部遥相呼应。唐军的形势更为险恶,关中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李渊必须要快速的做出决定了,究竟该怎么办?
当然,按李渊的性格,是绝对不愿意放弃河东的,放弃了河东,就意味着关中随时会受到刘武周的攻击。他在朝会上提出这个问题,就是想看看朝堂上有多少人对目前的战局有信心,有多少人还对他建立的唐王朝有信心,然而,从臣下的反应来看,殊为不妙,有许多大臣都赞同他的建议,那就是先放弃河东,凭借黄河天险固守关中,然后再作他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