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不过你一屁股坐到我的肚子上,那个真的有点痛。”说完便和周围的那些看起来十分关心他伤势的大婶阿姨和小妹妹们道谢,而大多数我这个年龄的女生几乎都拿着手机相机在外围拍来拍去,而且一看就发现是在拍叶筱绿和之前我撞到的那位彪形大汉。最重要的是,在这期间大汉一直面带愧疚还双手紧紧拉着叶筱绿的胳膊焦急地询问,叶筱绿也是回以温柔的笑容,感觉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远远望去,各位女青年脸上都挂着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腐女笑容,我表示只能感叹一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等到场面大概恢复到平常了,我便扶着叶筱绿找到了个人比较少的亭子进去休息。我检查了下他左腿的伤势,除了擦伤之外,就看见膝盖骨下方的外侧,有一道细长的缝合之后留下的疤痕,就像一条蜈蚣一样,这就让他那和一般男生比起来偏秀气的小腿感觉像是破了相。
“你这个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呢?记得你原来没有这个疤的。”我脑中闪过了一些念头。
“嗯,就上学的时候吧。一个人走夜路没看清楚,就摔了一跤,小事小事。”他只是自顾自地揉着腿,好像感觉到疼痛,皱着眉头低着头答道。
“我觉得你接住我的时候,伤到的地方应该是腰和肚子啊,至少应该是上半身,为什么感觉你腿这么难受?还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来了?”我试探性地问着。
“不知道,可能吧。不过应该休息了一下就可以了,真的是小问题不用担心。对了,之前我在巷子里看到你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原来中国也就这么大。”说完他顿了顿看着远处出神。“对了,你到N城来旅游?一个人?”
“我表姐和表姐夫都在N城啊,因为我妈叫我暑假出来走走。我之前只记得你是J省人,没想到你就是这里的。今天实在是太有缘了对吧,既然这么有缘,果断要尽地主之谊吧叶公子。”用陈梓都的话来说,一般就是跟着叶公子有肉吃。
“没问题啊,我好久都没当过导游了,上一次还是陈梓都来这里玩呢。记得那个时候陈梓都大过年的时候到处买特产,说有人要他带各种吃的鸭子,板鸭、盐水鸭、烧鸭、金陵酱鸭、香酥鸭、八宝珍珠鸭、咸鸭肫、金陵片皮鸭,可能就只差唐老鸭了。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你,听说好吃懒做,还脾气特差。”他看着我的眼神中,也是充满了促狭之意。
“你们俩都是多厉害的好基友啊,大过年的陈梓都还跑过来找你。怎么,他过年不回家跑过来见你家家长啊?”陈梓都有一年春节去N城玩这件事情我其实是知道的,因为当时我们都有联系过,我也确实有缠着他,要他给我买各种吃的,可看叶筱绿笑得那么贼我还是禁不住回嘴,至少气势上不能被对方压倒。
“他那次确实是在我家过的年,因为和家里人吵架了吧。当时他过来没有解释得非常具体,我猜了个大概,也就没继续问下去了。我以为你们关系这么好,可能对他们家或多或少会知道一点的。”忽然叶筱绿的语调就低了下来,他望着我,表情还有那么一丝不自在。毕竟是说别人家的事情,总还是会感觉为难吧。
“其实我和他认识这么久,自以为还是蛮了解他的。不过现在慢慢觉得吧,其实我并没有我自认为的那样,那么了解他。不管是他的家庭,还是他本身。”我想起了沉默疲惫又郁郁寡欢的陈梓都,我想起了没有笑容和嬉闹表情的陈梓都,想起了正儿八经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说“惩罚我如此依赖这些盔甲,没有给你完完整整的自己”的陈梓都。
觉得当下气氛挺怪的,我刚准备开个话头转移一下这个尴尬的场景,没想到叶筱绿低着头缓缓地说起了陈梓都的事情。
“我当时记得他是买的站票来的,在火车上死撑了一天多之后站在出站口冲我招手。他只说是突发奇想要到这边来过春节,所以几乎没有带行李就来了。我猜想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先让他回我家休息再问也不急。可那个时候他还不忘问我要手机发条短信,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要借用我的报个平安。”叶筱绿顿了顿,目光聚焦在我后方的街道。“我也就是那个时候知道了,你对他有多特别。”
记忆马上就翻回到了那个时候。记得陈梓都当时和我说,他们全家人一起去N城过春节,但是他却睡过头误了点只好自己改签成站票到N城。当时他在火车上那会儿我们聊了好久好久,一直聊到了大晚上,他问我困不困,我说我精神倍儿好,还可以和他唇枪舌战三百回合。后来我发着发着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只记得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回我的短信里调侃我周公小妾,又说什么一天到晚只知道睡啊睡啊,还告诉我他一下车就会和我报平安,让我不要担心他。那个时候我并没太放在心上,只觉得明明你自己就是迷迷糊糊误了点没赶上火车,还说我整天只知道睡觉,又觉得陈梓都这人还真的是自恋,我哪里会有多担心他。而现在想来,不禁觉得心中一阵自责。
一想到他可能是临时从家里离开就上了火车,可能手机的电在上车的时候就不是满的,还和我一直胡侃海侃,到后半夜也都没舍得关机还在一直等我回短信。那个时候站在拥挤的车厢里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心情呢?是在气我、咒我,还是在讨厌我?会怪我不理他就睡觉去了吗?而且,他一直就记得我的号码吗?
“我不知道这些该不该和你说,陈梓都其实和他爸爸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一直最亲的就是爷爷。那年寒假就是因为和他爸爸发生了很大的矛盾才到我这边来的,然后他爷爷急得住到了医院里,他就马上赶回去了。后来的事情我也就没好再去问,只希望是解决了。”他重新把双眼的焦点放回到了我脸上,很严肃的望着我说道:“所以在他爷爷去世之后,我都无法想象他会有多难过。他是那种表面上嬉皮笑脸的人,但他不开心都喜欢憋在心里,这让我也很不好受,只希望作为朋友我能做些什么让他不要太消沉。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精神状况变差了我是的的确确感受得到。其实以我的身份,说这些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但我清楚一点,你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比你自己所能想象的要更重要。”
我低着头不敢看叶筱绿的眼睛,我突然发现我刻意避开陈梓都的那段时间,他略显冷漠的脸其实真正伤到的,是不是他自己呢?我忽的好害怕见到陈梓都,我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百般迁就,关心照顾,不过我似乎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的自私,他对我的种种我似已习惯,且觉得理所应当。全然不记得当初,若是没有陈梓都的帮助和陪伴,我不可能会走出高中时期所留给我的各种阴影和困惑,也许现在的我就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了。
我想这个时候的气氛应该是到了尴尬的极点了,我索性闭上了眼睛靠着栏杆不说话,我就知道我如今在关键的时候,非常爱当鸵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筱绿拉住了我的胳膊说:“走吧,我肚子饿了。”
我感激地说了一句:“是啊,我也饿了。”
接下来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叶筱绿陪我到处吃、玩、逛,我出来得太着急而不记得带相机的时候,叶筱绿就成了我的专业摄影师。而且我是只照相不买东西,搞得好些小贩和老板看到我们很是无语。而他也和我以及表姐表姐夫一起吃过饭,席间表姐还不住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看得我真的是满头黑线。
不过最要命的是,表姐发挥了让我惊讶的八卦精神,对着叶筱绿一阵狂轰乱炸。
“小叶啊,听说你和我们家爱人一样都是N市人啊,住在哪里啊?”
“板仓街那边。”叶筱绿也还是礼貌性的回答着。
“姐啊。”我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毕竟印象中的表姐应该是没有这么执着于八卦的,而且明明只比我大五岁,却感觉和我完全就不是一个象限的啊。一方面看来已婚妇女的心思你真的不要试图推猜,另一方面我估计我妈给我表姐打过预防针了。
“哦,我就是看你和小安关系不错也才关心好奇的嘛,你看这能遇到不也挺有缘的对吗?而且小叶你这一表人才的,小安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我这个做姐姐也还是很开心的嘛。对了,小叶是家里的独生子么?要是还有兄弟姐妹能介绍给小安认识认识多好,我最近都没什么时间陪她,就希望你们这些同龄人多带她在N市玩玩,我心里也踏实些。”
我真的为我表姐绝倒了,为什么要去当财会啊,不开婚介所浪费了。正当我为这饭桌上如此尴尬的场景头疼得厉害时,只听到叶筱绿依旧用他那平静柔和的语调回答道:“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比颀安和我都大了不少,估计处不到一起去。我陪陪她就好了吧,我还是会尽我所能让她玩得开心的。”
听到这个,我略略惊讶地看向了仍在和表姐、表姐夫闲聊的叶筱绿。我从来就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而他历来说话不马虎,表哥就是表哥,亲哥哥就是亲哥哥。印象中,以我对他优渥家庭的判断,叶筱绿应该是独生子女才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和陈梓都,到底还有多少部分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离开N市的时候,叶筱绿也来送我了。往火车站里面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那三个身影,觉得这段时间真的过得很开心。事儿妈一样的表姐,绝世好男人一般的表姐夫,还有我不知道应该加个什么形容词在这里的叶筱绿。虽然等到开学就可以再见到叶筱绿,不过表姐和表姐夫就真的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转念一想,到了毕业呢?我还能有机会见到叶筱绿么?那胡炜奕呢?黄羚呢?
还有,陈梓都呢?
等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我差不多有三个月没有和陈梓都正儿八经面对面地说过话了。期间只有在收到他发给我戏剧社换届前的合照时,我们进行了一次不痛不痒的对话。
也许人就是贱得慌,在陈梓都缺席的这段时间,我自个儿没事的时候会想些乱七八糟的有的没的关于陈梓都的事情,特别是假期在叶筱绿那里听到的那些,让我胡思乱想的情况更加严重。我开始努力又认真地思考陈梓都在我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他,到底是我的谁。只是每次这个思考才刚刚开始,自己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不过我现在大概慢慢能知道一件事,陈梓都和叶筱绿,他们两个于我而言,不一样。
我敢于和孙斯倪或者是黄羚说起我对叶筱绿的想法,因为我相信她们,同时也希望能得到她们的建议,但我一直不愿或者说害怕和她们提起我对陈梓都的感觉,因为我总觉得那是一个我真正秘密的部分,而这些我原来从未正经的思考过。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没有见到叶筱绿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而没有见到陈梓都的时候,我想到的更多的是,他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见面的时间依旧在叠加,我不想主动联系他,当然原来也主要是因为戏剧社的原因才时常联系。可是,为什么他也真的在我离开社里之后,就不怎么联系我了?现在基本上只能从叶筱绿那边听说一些关于他的近况,就像叶筱绿是我和他还不是陌生人的唯一证据。
看到校报上校长给优秀社团颁奖的新闻照里,微笑着站在获奖者行列里的陈梓都,难得谦逊地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目光柔和。手指不由自主地就轻抚上去,等我发现我这等傻缺到不行的偶像剧桥段发生的时候,都已经一手的油墨。“陈梓都同学,你在哪里?”
而终于等来一个可以和他见面的机会,是社里准备校庆60周年系列活动,自己被请去当道具组的场外指导。在和道具那边的学妹小巩约定的日子到来的那一天,我醒来得出奇的早,记得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紧张,就像是要去约会那样的心情。当年和许卓陵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焦躁不安,纠结造型如此之久。想来一是那个时候自己活得太逍遥自在混不吝,也没想过许卓陵会在乎我穿什么或弄个怎样的面目;二是因为我想到了李繁夏,那个精致的经济学姑娘,顿时觉得身为学姐兼工科女还是要好好的挣口气。
我看到满衣柜的T恤和牛仔裤,顿时觉得胡炜奕对我的批评完全的有道理。刚准备拉起还在迷迷糊糊睡觉的黄羚问她借衣服,却转念一想,她不过就是把我那些纯色的T恤换成了动物图案的T恤,牛仔裤换成了修身些的牛仔裤而已,那样有区别么。一看寝室其他人,和我俩的穿衣风格又是及其相似,而好不容易有个带点女人味又爱打扮的,身材和我又差别太大。胡炜奕大神,小的如今知错了。
我想等我鼓起勇气给林妤涵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她应该觉得有许许多多的乌鸦从面前飞过。而等到我真的从她手里接过那条裙子的时候,虽然她极力保持冰山表情,可是略带惊讶的表情还是些微地透露了出来。
“尺码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不过我们两个身材差不多应该还是能穿。”
“嗨,哪里的话,要不是你长得高些骨架大些,我这小肉墩身材估计是塞不进的。要是真的穿坏了,我立马给你再去买一件哈。”
“没有关系,这条裙子转送给你就是的。反正也是胡炜奕买的,一直放在柜子里没还给他。”她只是看着裙子,目光游移。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合适的,她好像也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冲我弯了弯嘴角算是化解了。
和她分别之后我就一直在仔细研究这条裙子。虽然是很基本的款式,可这种皇家蓝显然很衬林妤涵的肤色。所以当我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一方面是感到买衣服的人,其实还是投注了不少的心思;另一方面,我只能说,女神和我等的区别是不能被忽视的,胡炜奕你买了个这么收腰的裙子,你那点小九九我还是猜到了的。
可在我走进戏剧社的瞬间,我却恍然大悟了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只感觉自己在发什么神经,毕竟又不是头一次见陈梓都或者是李繁夏,有必要弄成这幅德行么?不过心一横,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蒸馒头争口气。顺着过道一路望过去,依旧还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当年的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