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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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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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落款。夹层的顶同大殿一样高,巨梁末端隐约可见。

在这窄长的空间里,所有的家俱,仅一桌一椅,也皆为红木制成。椅上空无一物,但桌上却有灯台,还摆着一个篮筐,篮筐中却盛着针线布卷和剪刀量尺,仿佛有人曾坐在这逼仄的空间里,静静缝补手中衣衫。

朱于渊打量了几眼桌椅,并未去动桌上之物,而是径直走向那幅山水画。画卷展开后的高度,与他的个头恰差不多。他端详了一会,忽然举起手,轻轻牵动挂绳,将画轴卷了起来。

山水画的背后,赫然现出一道长方形门洞,洞里幽幽深深,有一道窄窄的石制楼梯,斜斜通往下方。石梯并不长,另一端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石门。

朱于渊回身举起风灯,另一手握住刻碣刀,一步一步,沿着石阶朝下走去。他走得很小心,两边的石墙很粗糙,昏黄的灯影里,依约可见人工砸凿的痕迹。夹层和石梯所在的通道都很窒闷,没有丝毫涌动的气流,但朱于渊每行一步,心头都凉飕飕的,恍如刚被寒风吹拂而过。

他在石门面前停下脚步。石门很朴素,宽度约五尺,其上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左边的墙上铸着一大一小两尊嘴中衔环的虎头。朱于渊将风灯放在地上,沿着石门的缝细细摸了一遍,忽然发现除去石门缝隙外,右边还有四道石缝,皆不过半尺长,恰组成一个“口”字形,看上去倒有些像一个封住的暗格。

他瞧了瞧一大一小的衔环虎头,心道:“大的应该是石门开启机关,小的多半便是暗格开启机关。”

他想了一想,便先伸手去扳那具小型虎口中的石环,可石环却纹丝不动。朱于渊握紧刻碣刀,左手缓缓移到大型虎口中的石环上,稍稍用力一拉,那石环格格连声,竟连着一根石棒,从虎嘴中降下大半尺,而那两扇紧闭的石门也伴随着格格的声音,訇然中开。

一股凉冷的气流自石门内涌流而出,尽数扑打在朱于渊身上。纵然他胆子再大,也不禁倒退了好几步。他端起刻碣刀,朝石门中望去,却见那被门扇切割成圆拱形的黑暗里,有一道身影正在淡淡的风灯光色中走近。

那是一名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形纤瘦,穿一袭浅青衣衫——如瓷釉般的浅青色。他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投足间,却有奇怪的光彩,在他胸前盘卷流溢。他慢慢在门后立定,与朱于渊相隔不过几步。他容颜清秀,脸色极其苍白,就像生着重病一般,可他的眼神却很温暖,周围凉寒与不安的氛围,刹那间仿佛都被他的眼神和浅浅笑容冲淡了。

他在门后朝朱于渊微微颔首,用清朗和悦的声音轻轻招呼道:

“你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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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暗暝术(一)

朱于渊倏然睁大双眼,千百种滋味一起蹿上心头。他执着风灯,默默立在洞开的石门前,刻碣刀影投在地上,似在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着。过了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话: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少年温言回答:“我姓穆,名青霖。原野青青,天降甘霖。”

朱于渊点了点头,低声道:“原野青青,天降甘霖。你果然甚么都知道。”他盯住穆青霖的脸,凝视了一会,掌中风灯忽然剧烈抖动起来,面上的苦痛之色也越来越浓。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胡乱地退了一步,想将风灯放回地上。

灯焰从穆青霖面前移过,他胸前忽又现出一片流光炫彩。朱于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他的视线慢慢下移,终于定睛望向那光彩来处。

他脑中“轰隆”一声,神情顿时从悲伤转为震惊。他疾向前冲了两步,扬声道:“你——”

穆青霖神情猝变,叱道:“别过来!门上有陷阱!”朱于渊猛地刹住脚步,双目仍直直瞪着他胸前。穆青霖低声道:“石门后有看不见的机关,我出不去,旁人也无法进来。你千万莫要再朝前走。”

朱于渊喃喃地道:“看不见的机关?”蓦地,他脑中隐隐约约,似捕捉到了甚么,纷乱的情绪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还有几个问题。”穆青霖颔首道:“请问。”

朱于渊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穆青霖道:“九年零六个月。”

朱于渊问:“把你关进来的人,是他俩吗?”

穆青霖轻轻地说:“是的。”

朱于渊紧接着追问:“门上布置的机关,是不是那三根隐弦?”穆青霖道:“是。”

朱于渊的声音猛地激动起来,掺着一丝嘶哑:“贯穿你胸前的锁链,是不是他俩——”他悲愤地抬手一指,问话骤然噎住。穆青霖眼中掠过一缕悲悯之色,忽地又转为平静,他并没有开口作答。只定定瞧着朱于渊,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

一根泛着奇异光彩的细细链子,破衣而出,横亘在穆青霖胸前。细链一端穿过他左侧锁骨,另一端穿过他右侧锁骨,在他肩上交叉一周,拖在身后,瞧不清拖了多长。链子的材料似乎很特别,辉光熠熠。十分好看,可是那每一道流溢的彩光,却都刺得朱于渊双眼生痛。

朱于渊死死盯着那根长链,面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从愤怒,到失望,到悲哀,再到愧疚……他只觉头痛欲裂,将刻碣刀朝旁边一靠。用力举起双手,掩住太阳穴,反反复复,不住地念着一句话。似已忘记了世间还有别的语言: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力捶着额头,喃喃道:“二师伯……青露……师父……青霖……对不起,我无颜,我实在无颜面对你们啊!”

他猛地蹲下身。痛苦地抱住头,久久不能动弹。

耳边轻轻飘入穆青霖的声音,依旧清悦平和。带着一丝暖意:“你别难过,阿渊,那不是你的错。”

朱于渊听到那一声亲切的“阿渊”,猛然抽搐了一下,无力地跌坐在石阶上,益发不敢抬头。

穆青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望住他,眼中微带一丝关切。

朱于渊静静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忽然挺身立起,脸上震撼的神情竟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冷峻。他重新握住刻碣刀,盯着刀身瞧了很久,突似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青霖。你那位引我来此地的朋友,究竟是谁?”

穆青霖道:“是——”

狭窄的通道内忽掀起一阵急风,贴着二人脸庞呼呼旋过,撞击在石墙上,发出呜呜的声音。穆青霖的话被劲风一吹,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摇晃了好几下,伸手扶住一边墙壁,才终于立稳。就在他趔趄的一瞬间,风势忽然变小,朱于渊刚警觉回身,风声就停止了。

穆青霖突然微微一笑,再次开口:“来,现身吧。”

朱于渊顺着他的眼光回头瞧去,可石梯上方的入口处,却空无一人。

穆青霖的话音更柔和了:“如果想要别人帮助你,就得先以诚相待。莫要捉迷藏啦,出来吧。”

石阶通道入口处的黑暗很浓很深,却又似乎发生着一丝丝变化,仿佛被赋予了有形的轮廓,那轮廓依稀还在不断变幻。须臾,黑暗中徐徐凝结出一条纤纤人影,乌发如瀑,螓首细腰。人影缓缓拾阶而下,纵有风灯照耀,周身却依旧朦朦胧胧,如同蹑着幽幽云雾而来。

朱于渊眼中掠过恍然之色,道:“果然是你。”

人影目不斜视,径自越过他,立到穆青霖对面,垂着头,一言不发。

穆青霖道:“好啦。莫要生气。你不是一早就说过,阿渊是个很好的人吗?”他忽又瞧向朱于渊,微微笑着,说道:“对不住啊。游心放心不下我,所以一直在试探你。”

朱于渊道:“我明白。”他朝游心走近一步,温言道:“游心,这就是你曾说过的,那件困难重重,却又极其重要的事吧?”

游心猛抬起头,双眸中闪出光亮。朱于渊骤瞧见她注视穆青霖的眼色,心中吃惊,暗道:“莫非……”游心却已疾转向他,朱于渊尚未及反应,她双膝一屈,竟已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朱于渊与穆青霖异口同声道:“游心——”游心却已开口,声音浑不似平日的浅浅淡淡,却有着强抑的激动:

“朱于渊,我求你,帮我一起,把他救出来。只要能救他出来,让我做甚么都可以。”

朱于渊探身伸臂,道:“快起来。”游心却不肯动,一双含烟惹雾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朱于渊扶住她,搀她立起。游心慢慢转过身,与穆青霖隔门相对,二人眼神脉脉相接,竟如水乳交融,再也难以分开。

朱于渊在旁瞧见,心中瞬时洞明雪亮。他心下既羡慕又同情,暗暗地想:“咫尺天涯,说的正是他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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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暗暝术(二)

他不愿打扰二人,只默不作声立在一旁。须臾,还是穆青霖先打破了宁静。他轻声唤道:“阿渊。”

朱于渊道:“嗯?”穆青霖和游心已一同看向他。游心脸上似有一丝赧色,转眼却又恢复平静,她缓缓说道:“朱于渊,这世界上,恐怕只剩下你能帮助我们了。”

朱于渊道:“好。把来龙去脉全告诉我,我想想该怎么做。”

游心点了点头,朝他走近几步,说道:“不要提灯,随我来。”

她引着朱于渊,沿着石阶,一同走回通道入口的夹层中。游心回身道:“你闭上眼睛。”

朱于渊依言阖眼,立在高高的巨梁下、墙与墙之间。浓重的黑暗渐渐包裹起他的周身,骤然之间,黑暗似乎微微一抖,朱于渊陡感一股奇异的气息从半空中迅速接近自己。此情此景,竟依约有熟悉的感觉,他下意识一怔,耳畔忽又有极轻极细的声音传入:

“大路……”

那声音缥缥缈缈,如烟似雾,伴着声音,脸颊旁有一股微温萦绕。朱于渊又是一怔,温热的气息愈加贴近,竟吹拂过耳垂。话音再起,益发缥缈空灵,低低地,又说了两个字:

“快去……”

这一句却又离开耳畔,仿佛朝上方飘去,声极轻细,还拖了一个微微颤抖的尾音。朱于渊猝然睁开双眼,惊道:

“是你!”

黑暗中有白影一晃,游心从巨梁中飘然落下。她轻轻一扯,一条薄如蝉翼的丝带悄然卷入袖间。她点了点头,道:“是我。”复又引着朱于渊,一同走回石门边。

她又朝穆青霖脉脉地望了一眼,才敛去情意,回转了脸,正色朝朱于渊施了一礼。淡淡地说道:

“你我早就见过面,在七月十五日的千佛山客栈中。我是天台派第一脉传人,自幼随了师父姓氏,我的全名,叫作顾游心。”

朱于渊悚然道:“那天夜里,画卷中的杨枝观音,就是你——”游心道:“没错。化身观音,一击惊退朱云离,随后又替你指路的人,都是我。”

她沿石阶徐徐走了两级。接着说道:“七月中旬,朱杜二人离开京师。我随后称病独卧,借机悄悄离开神乐观。我平时为人冷淡,没有朋友,偶然消失几天,只要不耽误宫中祭典,也无人过问。

“我观察了屋中形势,决定偷梁换柱,用暗暝术匿形于画中。我的暗暝术学得很好,朱云离轻易发现不了。但我年纪尚小,武学功力尚浅,不宜轻率出手暴露自己。因此只好利用朱云离畏惧师父的心理。一直屏息等待,想挑选最关键的时机,一举击溃他。

“可惜我没能一击命中,但总算起到了一些震慑作用。令他俩逃出了屋外。我趁机熄灭了灯,解开众人的穴道。但朱云离临去前,用隐弦反扑一招。我避闪不及受了伤,无奈之下,只能再次隐藏。

“我躲在客栈大厅的椽木上,恰好瞧见了各人离去的方向,而你先前在屋中的言行,我也全看在眼里。我见你似乎真心想寻找他们,于是才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在暗中为你指明了方向。”

朱于渊低声道:“原来是你……难怪他俩逃出去后,才会有那段奇怪的对话。”

游心问:“甚么对话?”朱于渊道:“他俩以为出手的是大师伯,可是却又觉得功力有差别,因此又惊又疑。”

游心冷冷地道:“他俩万万想不到,天台派第一脉已有传人。他俩更料不到,那位传人已经在神乐观潜伏了将近十年。”

朱于渊道:“我现下知道你是谁了。但我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你俩一一开解。”游心刚想回答,穆青霖却在门后平静地开口:“我来说吧。”

游心转向他,眼底浮起爱忧交杂的神色:“你的身体……”穆青霖微微笑道:“没事。”他朝朱于渊一示意,朱于渊点了点头,来到石门前,在台阶上缓缓坐下。游心叹息了一声,也挨着他坐下,穆青霖亦在门内盘膝而坐,从容地道:“阿渊,接下来是九年零六个月前发生的故事,请你听好了。”

景泰四年二月初五。凌晨。灰蒙蒙的天空中霰雪纷纷,雪已连着下了几天几夜,刻着兰草纹的白色地砖上,早已覆盖了尺余的积雪。

朱漆院门被轻轻开启,一对年约三十来岁的夫妇,牵着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出现在院中。

男子回身掩起院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女子神情紧张,紧紧牵住小男孩,贴墙而站,静静等待。小男孩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架小小的木制玩具车,他的心思似乎都在木车上,不时地举臂,投入地将车子在空中移来旋去。

男子沿院巡了两圈,察看完毕,走近他俩,低声道:“息兰,随我来。”

杜息兰点点头,拉住小男孩,道:“走吧。”小男孩儿突然甩了甩胳膊,挣脱她的手,叫道:“兰姨,瞧!”

他将木车向前一抛,小小的车轮骨碌碌一阵滚动,木车在积雪上驶出了大半丈远。小男孩一边笑,一边扑了出去。杜息兰忙忙地去扯他,那男子动作却更迅速,一脚跨出,踏住了木车,小男孩收势不住,嘭地撞在他腿上。

杜息兰顿住身形,惶恐地道:“云离……”

朱云离慢慢移开脚,木车露了出来,歪歪斜斜地横在雪地中。小男孩半蹲着,小心翼翼捧起木车,车身有些损坏,一侧的车轮也被踩扁了。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仿佛有些难过,杜息兰来到他身边,搀他站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宽慰道:“乖,我重新给你买一架。”

小男孩眨了眨眼,忽然咧开嘴,冲杜息兰笑了一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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