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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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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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向之不卑不亢地说:“多谢知府大人信任。”

皇甫伦微微笑了笑,又向殷寄梅道:

“殷三当家精通剑法,但你既为女性,内力难免稍欠火候,恐怕难以一连震断那么多人的筋脉。何况你的宝剑又窄又薄,绝计无法造成那种伤口。昨夜虽由你轮值,但本官认为,你不会傻到故意挑自己轮值的时候犯事,所以也可排除嫌疑。”

殷寄梅按着剑,面上依旧有些警觉,只轻声说:“多谢。”

皇甫伦转向范寓、秦智达和方寒草三人,续道:“你们三人昨天并未轮值。范四当家整夜都呆在自己位于洛阳城东北角的居所中,而秦五当家则去了城南赌坊,赌坊中人皆可作证。至于方六当家,昨夜也并未进过摧风堂。方六当家,本官听说你和殷三当家情投意合、同气连枝,自然也不太可能犯案。”

众人闻言,心中皆惊,只不住地想:“这位知府表面安逸亲和,却已在暗中派人调查了一切,他的城府实在深。”

秦智达满面通红,连连向洛涵空和洛老夫人陪罪,讷讷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属下只是小赌一把,还请堂主饶恕。”

洛涵空一时却无暇理会那么多,只瞪着皇甫伦,道:

“皇甫大人,你分析来分析去,似乎都无法证明我摧风堂中的人有犯罪嫌疑。”

皇甫伦笑了笑,微微提高声音:“总之,这桩案件能无声无息发生在高手辈出、布防严密的摧风堂中,本就令人惊讶得很。黎帮主和本官一同思考了良久,而耳畔又听到城中不少武人的议论,都说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为摧风堂内部众人集体作案,是以能轻易掩盖;二为凶手独立作案,但却武功绝高,即使夜袭摧风堂,也依然神不知鬼不觉——咳咳,大家都说这样的武林高手,似乎极为罕见。”

洛涵空警觉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大人倘若认定了前一条,洛某愿意率领摧风堂所有人马奉陪到底。”

陶向之紧跟着也说:“皇甫大人,凡事要讲证据。即使城中流言四起,陶某却也相信大人不会被轻易干扰。”

皇甫伦亲切地道:“当然,当然。洛堂主大可放下对本官的敌意,本官此来,正是想为摧风堂洗清莫须有的罪名,以便日后共同携手,维护洛阳城安定。”

洛涵空略略卸去些戒备神色,却依然不失警惕:“摧风堂虽无与官府来往的打算,但洛某自也不会干扰大人治理洛阳城。”

皇甫伦打着哈哈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突地又堆上笑来,道:“集体作案的可能性便先搁过不提,咱们不妨来瞧瞧第二种可能性。本官原本漫无头绪,然则呢,据黎帮主提醒,本官才想到一件事,说不定便与那行凶之人息息相关。”

洛涵空挑眉问:“哦?甚么事?”

皇甫伦环顾四周,正色道:“虽然洛堂主和几位当家都不可能亲手弄出这般的割裂伤,其余下属也没有无声无息连杀二十六人的本事。但昨夜在摧风堂中,却实实在在有一件东西,是可以用来砍出那样的伤口的,而持有这件东西的人,恰好也有来去如风的卓绝本领。”

洛涵空、洛老夫人和几位当家闻言,心又悬了起来,洛涵空涩声问:

“不知皇甫大人所指,为摧风堂中何等物事?”

皇甫伦笑了笑,突然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刻——碣——刀!”

他面朝洛涵空,口中却陡然迸出“刻碣刀”三字,摧风堂众人甫听之下,不由呆了一呆。

天台派中人却反应极快,傅高唐和穆青露同时迸出一声大喝:

“胡说八道!”

呛呛连声,却是阿梨等小弟子按捺不住,纷纷拔出武器,七嘴八舌叫道:

“谁敢侮辱师父,和他拼了!”

戚横玉亦脸色遽变,猝然立起,向皇甫伦说道:

“皇甫知府,你先前对摧风堂诸般怀疑,如今又突然将矛头指向天台派,敢问摧风堂和天台派是否曾有礼节不周之处,才令你看不顺眼,因而处处挑刺呢?”

她语调虽平静,却字字铿锵有力,天台派与摧风堂众人闻言,面上怒色亦越来越浓。

皇甫伦却端然不惧,站在黎越峰身边,从容答道:

“戚女侠说本官挑刺摧风堂,这可言重了。本官私底下从未怀疑过摧风堂,方才之所以一一罗列,也只想向各位证明摧风堂中人不像是凶手罢了。”

摧风堂中不少人闻言,脸色顿时又放缓。殷寄梅面上泛起笑容,向方寒草和范寓道:“皇甫大人果然明智。”

陶向之沉吟不语,倒是秦智达在旁闷哼道:“一开始见他乔张作致,还以为他真有恶意呢。”

皇甫伦立马笑着接口:“哪有,哪有。本官秉公办事而已。”

戚横玉略感狼狈,却立时端正心神,向司徒翼瞧了一眼。司徒翼心领神会,对洛涵空道:“涵空,小人挑拨,不可不防。”

洛涵空一震,猛地会意,厉声向下属道:“统统住嘴。”

殷寄梅犹且在说:“幸好幸好……”骤然听到洛涵空喝斥,吓了一跳,赶紧噤口不言。

陶向之走到她和另三名当家身边,容色沉肃,在他们耳畔小声说了八个字:“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殷寄梅等四人不敢再说。却又见天台派中乱象四起,穆青露趁司徒翼分心之际,挣脱他手,跳起叫道:“天台派岂能容人随意凌辱?狗官,今日不把话说明白,便休想出此厅!”

皇甫非凡叫道:“爹,这丫头动不动就杀人!那两桩案件,说不定她也有份!”

穆青露大怒道:“没种的东西,今日定要揍得你哭爹喊娘!”

她闪身便欲出列。皇甫非凡哪里敢多应,只躲在黎越峰身后,不停地道:“黎帮主,该说的话都替你说了,你看着办罢。”

黎越峰沉声道:“行。”突然长身而立,打了个呼哨,顿时便有二三十名灵川帮帮众从厅门外强涌进来,团团护在他三人身前。

穆青露清叱道:“想打群架么?来啊!”她回头向天台派中一瞧,金桂子、段崎非和阿梨等人早已站起,纷纷道:“打就打,谁怕谁?”

傅高唐陡然立起,沉着脸,反手摘下刻碣刀,往众徒弟身边一站,将刻碣刀“当”的拄在地上。众徒儿见有师父撑腰,顿时叫嚷得更响了。

一时间闹乱不休。皇甫伦父子和黎越峰都没料到天台派竟然是块如此难啃的硬骨头,俱都愣住了。皇甫伦反应最快,当先道:“各位,莫动手,有话好好说……”

戚横玉带着司徒翼,越众而出,指着那二三十名灵川帮众,凛然道:“皇甫知府,黎帮主,瞧你们这架势,像好好说话的样子么?”

皇甫伦朝黎越峰打了个眼色,黎越峰立刻说:“他们只是进厅保护皇甫公子,并无寻衅滋事之意。”

戚横玉冷笑道:“黎帮主,你终究还是怕了。”

黎越峰眼中怯意一掠而过,想起儿子之死,又悲愤起来,他大声道:“我一把老骨头,无所谓怕不怕。今日所做一切,无非想为潮儿讨个公道!”

戚横玉道:“你们要讨公道,不错。只是天台派绝不能轻易蒙受羞辱,我们也要为自己人讨个公道。”

皇甫伦连声说:“天台派各位侠客,请坐,坐,慢慢说。”

戚横玉回头向穆青露等人道:“你们且坐。二哥,他们既然扯到你,你不便说话,就由我来应付。”

傅高唐强按心中怒气,应了一声。穆青露见四师叔发话,不敢违抗,愤愤地同其余人一起坐回位置。

戚横玉眼望皇甫伦,朗声问:

“皇甫知府,你说我二师哥的武器是凶器,可有甚么凭据?”

第89章 英雄屈(三)

皇甫伦擦了擦汗:“本官也只是听了众议后,以理推断而已。”

戚横玉目光一闪,问:“以理推断?甚么理?”

皇甫伦已镇定下来,道:“戚女侠是明事理的人,方才应当也瞧见黎少帮主脖颈上的伤口了。”

戚横玉道:“瞧见了又如何?”

皇甫伦抬手指了指覆着白布的黎弄潮尸身,道:“天台派傅大侠乃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少武林中人对他和他的刻碣刀都仰慕得很。但傅大侠名气太大,出了这桩案子,难免便有人说黎少帮主颈间伤痕,听来倒挺像是刻碣刀砍的。这指控实非本官的意思哪。”

戚横玉道:“能砍出伤痕的武器多了去了,皇甫知府何必只听信关于刻碣刀之语?”

皇甫伦抹了抹汗,赔笑说:“本官也不太信。只是很多人说这伤痕尺寸和刻碣刀尺寸颇为相符……”

戚横玉秀眉蹙起,打断他的话:“皇甫知府动辄将一切说法推到‘别人’头上,被不明就里的人听到,还以为傅二哥真在江湖上树敌众多呢。我问你,这些推测究竟是黎帮主想出来的,还是你和你那宝贝儿子揣摩的?”

皇甫伦眨了眨眼,避重就轻地道:“谁推测的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伤痕与刻碣刀的关系是否确实……戚女侠,不如,咱们当众量一量?”

戚横玉愣了一愣,立刻说:“岂能以儿戏之事一锤定音……”话音未落,黎越峰使了个眼色,灵川帮中已有二人嗖地捧出量尺,来到傅高唐身边,弯腰说道:“傅大侠,烦请出示刻碣刀。”

傅高唐大怒,正欲抬足踢翻二人,却见满堂人的眼光,全落在自己身上。他甚爱惜面子,只得忍气吞声,举起刻碣刀,斜斜伸出刀头,闷声道:“清者自清。”

那二名灵川帮众动作飞快,迅速蹲下,一纵一横,丈量了刻碣刀头,蹿回黎越峰身边,报告道:

“禀告黎帮主、知府大人和洛堂主,刻碣刀锋长一尺半,刀背最厚处为二寸三分,越向下接近锋刃,厚度就越薄。而方才仵作所验黎少帮主横贯脖颈之伤口,深三寸四分,开口处宽一寸六分,越往深处,裂口越窄。”

他二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傅高唐已冷哼道:“刻碣刀尺寸,我还能不晓得么?”

戚横玉秀眉一挑,向皇甫伦说:“皇甫知府,伤痕横贯脖颈,只能说明凶器锋刃长度比脖颈宽,因此刻碣刀锋长度便不可作为参考。但刀背厚度与伤口宽度也并不符合,你可撤消怀疑了罢?”

皇甫伦转向那二名测量帮众,道:“还有何数据?一并说来。”

那二人似正等他发话,马上答应道:“是。自刻碣刀锋刃处往上量起,三寸四分处的刀背厚度恰为一寸六分,与黎少帮主伤痕裂口的深度和宽度完全契合。”

一言既出,天台派中人都骇了一跳,摧风堂中殷寄梅更带头惊呼出声。

傅高唐一听之下,大惊道:“有这么巧?”他顾不上发怒,掂起刻碣刀,翻来覆去、比比划划,查看不已。

戚横玉迅速敛定心神,道:“就算尺寸勉强相似,又怎能说便一定是刻碣刀所为?也许有人暗中设计陷害,因此才会这般巧合。”

皇甫伦笑道:“就算有人故意伪造伤口陷害,也得事先仔细丈量过刻碣刀才行。但要量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咳咳……莫非戚女侠认为天台派中也有内奸,天台派自家人暗算了自家人?”

戚横玉微微一惊,凝声道:“皇甫知府怎地动不动便提内奸?莫非勾心斗角、挑拨离间等事,对你来说乃家常便饭?”

皇甫伦摊手道:“若无内奸,此事便只能算作刻碣刀所为。”他止住话头,缓缓转向洛涵空,沉声道:

“方才洛堂主曾明确说过绝不袒护亲友,如今这凶器和伤口尺寸竟如此吻合,咳咳……洛堂主……”

戚横玉寒着脸,将司徒翼一推,司徒翼趋前两步,疾唤:“涵空!”

洛涵空眼见傅高唐举着刻碣刀,正一脸莫名其妙,又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盯住自己,心中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大声道:“皇甫大人,洛某要说句公道话。”

皇甫伦应声说:“请讲。”

洛涵空道:“傅大侠在摧风堂中已住了十余日,当中我曾好几次亲眼见他在练功间隙,将刻碣刀顺手倚靠在一边。傅大侠既然有这种习惯,那末如果有人想接近刻碣刀,并测量出具体尺寸,又有何难?!”

他一言既出,司徒翼和穆青露等人面色顿时松缓下来。陶向之和范寓微微颔首,洛老夫人更是喜形于色,赞道:“有眼力,好儿子。”

皇甫伦也跟着一起点头,边点头边应:“既然洛堂主也这么说,那看来傅大侠的身边人中必有内奸了,而那名内奸很可能才是真凶。”

洛涵空闻言,脸色唰的尴尬无比。戚横玉与他对视一眼,一时哑然,无言以对。

皇甫伦却似浑然不觉,转向戚横玉和傅高唐,关心地问:“戚女侠,傅大侠,天台派中竟有内奸,这,唉……”

他斜眼瞧了瞧傅高唐身边金桂子等人,叹了口气,续道:

“自古以来大义灭亲极为不易,二位定然有诸多难办之处。不如索性由本官出手,协助二位清理门庭?”

天台派上下一齐怒道:“你少挑拨离间!”

皇甫伦捋捋胡须,摇头不语。皇甫非凡悄悄推了黎越峰一把,黎越峰沉吟一下,越众而出,向傅高唐道:

“傅大侠,犬子的伤口和刻碣刀完全吻合,实非‘巧合’二字能轻易掩盖。傅大侠,可否给老夫一个说法?”

金桂子护师心切,在旁质问:“黎帮主是要强行逼供么?”

段崎非扬声说:“黎帮主,我二师伯如果要害令郎,大可当日便推说没本事疗伤,何必先兜揽了,又在背后下手!”

黎越峰闻言,似觉有理,亦怔了怔。皇甫非凡却不容他迟疑,在身后高叫道:

“他怕得罪灵川帮,自然得先应承。至于为何背地里下手,说不定是想趁机栽赃到摧风堂身上。哼哼,摧风堂一倒,天台派便能取而代之啦。”

洛涵空和司徒翼一齐怒斥:“胡说八道!”

穆青露火冒三丈,叫道:“不许拦我,我要抽烂这厮的嘴!”

皇甫非凡大叫着缩回灵川帮中,嚎道:“总之凶手肯定在你们这群人当中,既然不愿承认傅高唐是真凶,那就交出内鬼来啊!”

穆青露手持朱弦,立在天台派众人面前,秀眉倒竖,叱道:“我们天台派人人一心,哪来甚么内鬼?!”

皇甫非凡藏在灵川帮众中央,心中稍安,又探出半个脑袋,大声道:“天台派没内鬼?那就说明傅高唐是凶手了。或者,你的意思是,凶手依旧是摧风堂中的人?”

穆青露气得浑身颤抖,直道:“你,你你你……”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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