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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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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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高唐大声道:“我们四人当时理应主持大局,并非你刻意抛下息桐。这事不能怪你,你别再怨自己。”穆青露见爹爹悲戚,心中又害怕又担忧,奔过去依偎在他身旁。

穆静微搂住女儿,低声说:“没事,别怕。”又向戚横玉道:“四妹,就依先前商定的说下去罢。”

戚横玉道:“好。”她定了定心神,说:“他二人虽劫了息桐,但依然害怕被三哥追踪到,于是逃了一程,便潜藏起来。约摸半个月后,息桐临盆生下一子,自己却因难产而去世了。”

穆青露霍然从爹爹怀里挣开,跳起身,叫道:“我娘不是生病去世的?我有个弟弟?为甚么你们都瞒住我不说?!”她又气又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段崎非疾道:“青露,别急,听四师叔慢慢说。”司徒翼早已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师父师伯这么做,必有缘故,露儿,坐下来,我们一起听。”

穆青露恨恨地说:“好,我听!我要听是甚么理由!”

戚横玉道:“息桐去世后,朱云离和杜息兰带着那初生的婴儿继续逃亡。他俩封锁了消息,因此天台派中并不知息桐已遇难。三哥念及派中事务繁忙,便不要我们参与追踪,只说自己的家事,该由自己前往处理。我们也担心朱云离狗急跳墙,殃及息桐和霖儿,所以不敢大肆追踪。朱杜二人十分狡猾,沿途虚虚实实布下不少陷阱,过了好几个月,终于才在济南千佛山被三哥追上。朱云离用那孩子的性命要胁三哥,三哥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他将孩子和《流光集》一起带走。朱云离临走前留下话,说一十七年后必将练成《流光集》中武功,届时将与三哥进行一场决战,以雪二十五年前失败之耻,若能胜得了他,才肯归还那可怜的孩子穆青霖和《流光集》。”

穆青露益发惊怒,颤声道:“原来我弟弟竟在那坏人手上。难怪洛阳城里会有拂云心法口诀流传,可不正是那人做的!我娘,我娘也因他而死!”她猛地拧回头向穆静微说:“爹爹,咱们正要去济南,对吧!我帮您一起,打得那恶徒满地找牙!”

穆静微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段崎非坐在旁边沉思,越想,眉头越紧蹙。戚横玉见了他面色,扬声问:“崎非,你想到了甚么?”

段崎非道:“四师叔,我虽已知道来龙去脉,但有件事却怎么也想不通。”

戚横玉问:“甚么事?”

段崎非浓眉紧锁,道:“既然人质和《流光集》都在朱云离手中,他占尽优势,大可以在十七年后翻脸反悔,拒不交还。我们现今北上,又如何能有把握他定会依约前来?”

第58章 隐于朝(二)

他一言既出,连金桂子、司徒翼等人都一起点头。穆青露省觉,连声问:“爹爹,小非说得对啊。要是那坏蛋怂了,可怎么办呢?再万一他有恃无恐,这十七年里对弟弟……”她轻轻一激灵,语声哽咽,说不下去。

傅高唐在一旁脱口说:“他一定会来,你弟弟性命也一定无恙。露儿,别担心。”

段崎非疾问:“二师伯为甚么这般肯定?莫非我们手中也有他的把柄?”

戚横玉瞪了傅高唐一眼,赶紧圆道:“朱云离家中也有一位重要亲人,被我们找来留住了。他有所忌惮,不会不履行诺言。”

穆青露奇道:“天台派中有朱云离的亲人?这可愈发复杂了,刚才故事里怎么没提到?是哪个?我见过么?”

戚横玉和穆静微迅速互视一眼,戚横玉目光闪了闪,道:“……如此重要的人物,自然被重点看管,你当然没见过。”

穆青露恍然大悟:“我知道啦。莫非是朱云离的母亲?难怪他不敢不赴约——四师叔!朱云离虽然坏,我们却也不能虐待他的母亲呢。”

司徒翼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道:“露儿,你倒好心。”

穆青露道:“他自己有罪,便该独自承受,和他父母子女可没关系。不过,唉,故事里的息兰,却是我的阿姨……”

穆静微喟叹道:“息兰爱极了朱云离,为帮他达成愿望,不惜放弃《落雁集》,宁可独揽《蒿里曲》之责。她和息桐虽然外貌极其相似,可一个烈性,一个柔性,内里却天差地别。”

穆青露急得上蹿下跳,连声说:“一定得看好朱老夫人,千万别被他提前劫了去,那我弟弟可就回不来啦!你瞧他既派人暗杀,又放出拂云口诀,摆明了不想乖乖就范啊。”

司徒翼又拉又劝,却怎么也哄不住她。段崎非和晏采赶上去一迭声哄,穆青露才稍稍镇定下来,犹且追着穆静微道:“爹爹,我们都出来了,如今由谁负责看顾朱老夫人?”

穆静微无奈地说:“自有专人看顾,露儿你放心。”

穆青露哪肯放心,叫道:“万一朱云离为抢他母亲,带了那甚么讳天教的人围攻天台派,咱们可怎么办?”

戚横玉眼珠一转,只好说:“莫忘了还有你大师伯和几位师叔祖在。有他们主持大局,谁敢轻易上天台闹事。”

此言一出,满屋震动,小弟子们叽哩喳啦议论不休:

“故事里骑白鹿的阿音,感觉很厉害!”

“可惜咱们入门晚,还没机会亲眼见着!”

“好想瞧瞧神奇的暗暝术哇!”

穆青露转忧为喜:“大师伯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在负责看顾朱老夫人啊?那我可放心啦。”

段崎非却似不被干扰,问:“师父,我还有一事。”

穆静微深深看他一眼,道:“你说。”

段崎非道:“朱云离虽盗走《流光集》,但您之前曾修习多年,想必早背诵得出。而《流光集》如今在朱云离手中长达十七年,他就算背不出,也该抄录下来了。既然如此,他这次是否将《流光集》归还,已不重要了罢?”

穆静微道:“我确实将《流光集》倒背如流,以朱云离的天资,背出《流光集》自也不在话下。但那是师父亲手书写的原本,意义非凡。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将原本拿回来。”

段崎非道:“我明白了。您想拿回它,是为天台派的荣誉。而朱云离非要留住它,怕是为洗清他心中自认为的耻辱。”

戚横玉面上变色,向穆静微道:“三哥,若论洞察力,崎非当属翘楚。”穆静微目如电光,扫了段崎非一眼,淡淡应道:“不错。不过,这只为其一。”

段崎非奇道:“那其二是?……”

穆静微道:“方才故事里也提到了,自我以后,十三金弦不能再有新主人。”

穆青露道:“是啊。我早就听说过了,所以常常在想,以后我的武器该怎么办呢——唉,朱弦虽然染了漂亮的红色,其实却只比普通的琴弦稍稍结实一些。”

穆静微道:“十三金弦原为一位名匠制成。此人避世不出,本不轻易允诺别人。但师父曾于他有恩,所以但凡师父的请求,他都会尽力办到。”

段崎非问:“莫非那位名匠,便是十三金弦的第一任主人?”

穆静微道:“正是。他将金弦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了我。为了令十三弦法能一直流传下去,师父在《流光集》最末两页中,亲手记载了那人的姓名与隐居地点。倘若谁继承了《流光集》,便可执此手书原本,前去求那人为十三弦法重制更新的武器,师父曾说,即使那人届时已不在世,也定有亲传徒弟代为完工。”

众弟子闻言,“嗳哟”一声,齐齐叫唤:“糟糕,糟糕。”

金桂子蹙眉道:“这下便宜朱云离了。”

段崎非疾问:“师父,那两页中记载的地点,您可还记得?您可曾先行赶去,提前通告那位名匠?”

穆静微摇摇头:“那两页由师父亲自密密封住,注明只有我的下一任继承人方可揭开观看,我自然不能拆启。”

戚横玉连连苦笑,道:“三哥吃了那么多亏,却依旧不改实心眼儿。哎,听一次叹一次。”

司徒翼赶紧道:“三师伯无论何时,始终谨记师祖教诲,实乃我的榜样。”

穆青露忿忿地说:“朱云离和杜息兰可不是善男信女,肯定早就拆开看过啦,说不定已经捧着《流光集》,自称继承人,接了那新的十三弦回去了。”

段崎非道:“既然如此,朱云离手里很可能已有与十三金弦抗衡的新武器,得小心提防。”

傅高唐拍拍桌子,打断他们的话:“总之,来龙去脉就是如此。此回北上,最终要面对的正是朱云离和杜息兰。朱云离虽号称要和三哥一对一决战,但这回咱们天台派可不犯傻了,纵然围观,也要多带些人。”

段崎非听到“围观”二字,疾道:“对啊……既要一对一决战,为何讳天的人又会牵扯其中?莫非朱云离暗中掌控了讳天?”

穆静微摇头道:“讳天教根深叶茂、高人迭出,虽然前任首领已死,但新任首领恐怕也轮不到朱云离当。”

司徒翼在旁边问:“朱云离如今是甚么身份?”

穆静微道:“朱云离虽在土木堡和皇帝重登基事件中护驾有功,但……很奇怪,他却不接受任何封官加爵,只自请为宫廷首席乐师,定居京师。皇帝很信任他,常令他陪护在侧,又令他协助打点宫廷祭祀典仪中唱礼、奏乐、舞蹈等事宜。”

段崎非蹙起眉:“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选择匿身宫中,心思极深。”

戚横玉点头:“他知道三哥终生不入京师,天台派素来又不和朝廷打交道,所以特特选择那里,以图彻底安稳。他武功既高,城府又深,趁政局动荡之虚而入,果然顺利留在了皇帝身边。”

金桂子道:“如此看来,讳天同为护皇势力,新任首领想必同朱云离熟识,因此愿替他出力。”

穆静微道:“思来想去,唯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但我天台派也非易与之辈,讳天多年前本已式微,如今重出江湖便来招惹我们,不知朱云离应允给他们甚么好处。”

穆青露悻悻地脱口说:“是啊是啊,这好处定然大得很,所以那俩混蛋才如此搏命……”

傅高唐疾喝:“露儿!”

穆青露啊啊连声,赶紧捂住嘴。穆静微已怀疑地盯着她,问:“甚么俩混蛋?”

穆青露赶紧赔笑说:“爹爹,我说错啦。是那一个混蛋,那名叫重明的混蛋……”她看向段崎非,段崎非立刻跟着点头:“对,就是重明,露儿私下里老说她偷袭四师叔,混蛋至极。”

穆静微点头:“哦,重明,确实,很混蛋。”

言毕,他突然长身而立,扬声说:“窗外的朋友,你可同意?”

第59章 隐于朝(三)

众弟子哗然,但毕竟训练有素,傅高唐将目一瞪,霎时便安静了。穆青露讶然:“窗外一直有人?我竟没听出来!”

金桂子道:“我也只偶尔听到些微杂声,还以为是寻常猫狗,不想却有诈。”

司徒翼面色沉肃,道:“来人武功极高,咱们且听令行事。”韦三秋先前一直不吭声,此时行动快捷,早已率领六名紫骝山庄护卫,掩护在他和穆青露身边。

段崎非自知武功份属低微,只求不碍手碍脚,当下不作声,只凝神坐着。

窗外静默一会,一个高亢的女声突笑道:“天台派的故事真好听。不过呢,说我混蛋,我可不同意。”

段崎非心中一凛。尚来不及转念,戚横玉已轻飘飘拂向窗台。

穆静微略略侧身,止住她去势,沉声道:“稍等。待我问明来意。”他遥遥对窗外道:“几位潜伏良久,想必不会专为听故事而来。如今前因后缘已揭晓,若无要事,便请回罢。”

穆青露惊道:“还不止一位?”她抬眼看向傅高唐,傅高唐朝她摆摆手,示意噤声。

那重明在窗外尖声说:“穆大侠,不好意思得很。我虽与你无甚过节,但首领有令,要阻住天台派诸人北上,若有人强行突围,格杀勿论。所以,无论今日成不成,恐怕你我都将难解难分了。”

屋中众人闻言,心头尽皆一寒。戚横玉肃然道:“三哥,讳天果然缠上我们了。”

穆静微镇定若素,返身坐回椅中,说:“敌暗我明,不如静观其变。”

戚横玉道:“好。”也不动弹,向窗外道:“重明,你们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重明的声音幽幽忽忽:“这里虽然荒僻,终属洛阳城。我们可也不想惊动官差。三位大侠,今夜倘若你们能突破讳天教‘喜怒忧怖阵’,也许尚可继续北上一程。”

她格格一笑,又道:“我们在屋外恭候。一柱香后要是还没人出来,我们可就进去啦。”

说罢,窗外复归寂然无声。

穆青露道:“‘喜怒忧怖阵’?啥东西?待我探探路先。”说罢抬脚就要朝窗外跳。司徒翼早有防备,一把揪了她回来,牢牢摁在凳上。穆青露兀自挣扎不已。

傅高唐摇头:“露儿,怎地如此毛毛躁躁,你小小姑娘家,咋可能轻易撼动讳天的人。”

戚横玉挑眉道:“好意思说露儿毛躁,还不是因为她小时候跟你厮混多了,受你影响才变成这样子。”

傅高唐怒道:“胡说,我向来遇事冷静,几时毛躁过了?”不少人听到此话,纵然大敌在前,也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穆静微摇首道:“先破了阵,再慢慢斗嘴不迟。‘喜怒忧怖阵’乃讳天最鼎盛时研习出的著名阵法,团伙作战,威力奇强。此阵共有四人,各占一阵眼,每阵眼各主一情,会以奇诡内力武技迷惑挑战者心志,令其在大喜大怒大忧大惊大怖中丧失神智,甚至束手就缚。”

傅高唐笑道:“听上去怪有趣。不过大喜大怒也就罢了,老子这辈子还没忧伤过,倒要瞧瞧谁有这本事?”

穆静微不理他,继续说:“前阵日子我特地追溯过讳天的历史。这‘喜怒忧怖阵’若由不同人主持,效果便各有不同,阵眼主持者功力愈高,结的阵便愈难破。相传前任首领凤皇曾亲自入阵,一举格杀名震蜀地的巨盗‘石火梦身’阮赤心。如今我们只知其中一阵眼必为重明,却不知另外三人身份。”

穆青露风风火火,张嘴就说:“我知……”段崎非赶紧扯她,傅高唐亦沉声道:“露儿,住口。”

戚横玉道:“重明便交由我处理。另三人怎么办?”

穆静微道:“四阵眼分立东西南北,互相照应。听方才重明声音来处,她应当位于南面。”他突然降低语声,众人只觉他声音立时变得飘忽轻渺,当下知他已暗运玄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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