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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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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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沿香迈着轻盈的脚步,跟在侍女身后,忽然稍稍侧头,朝游心使了个眼色。游心会意,旋即跟上几步,说道:“二位请慢走,留神台阶。”

夏沿香客气地回应了一声,脚步却放得更慢,游心已几乎挨到她身畔。就在这一刹那间,夏沿香长袖轻抬,袖底露出纤纤五指,指中赫然握着一个小小的锦锻盒。她将锦盒迅速往游心手中一塞,游心立刻接过,玉掌轻抬,锦盒如游鱼般轻轻滑入衣袖,一递一收,竟衔接得天衣无缝。

夏沿香更不多言,径自随侍女离去。游心复掩上门,朱于渊已丢开书卷,快步迎前。二人仔细端详那锦盒,见绸缎名贵,绣工精细,显为不凡之物。游心探手向盒,声音有些发抖:“阿渊,你猜里头会是甚么?”

朱于渊道:“我想一定与那锁链有关。”二人唯恐隔墙有耳,不敢多言,当下便小心翼翼揭开了锦盒。

锦盒内辉光灿烂,仿佛盛有无数珠宝一般。但定睛细瞧,并无珠宝,反而静静躺着三把小小的钥匙。那用来制作钥匙的材料似乎极为奇异,通体泛着熠熠的光彩,三把钥匙望去极其相似,却又隐隐各有些不同,只是不同之处极其细微,一时竟然难以辨清道明。

游心又惊又喜,却也有些诧异:“三把?”

朱于渊伸出手,将钥匙底下的浅红小笺取了出来,展开与游心同阅。小笺上有娟秀的书法,宛然为夏沿香的笔迹:

“宫中‘消魂’图式有三,每一式各自打造锁链。沿香无能,不知观中采用何种图式,只能将三式钥匙一并奉上,请一一试过。万事务须小心。”

游心低声道:“原来‘消魂’总数并不止三套,只是图纸仅三种而已。”

朱于渊沉思着,说道:“她先要打探消息,还要设法从府库中弄出钥匙来,这一只小小的锦盒,却不知费了她多少精力……”

游心目有戚戚之意,轻声说:“我瞧夏姑娘眼中似有悒悒不乐之色,唉,我欠了她不少情,如果能知道她的忧郁所在,能替她分担一些就好了。”

朱于渊不语,心中想道:“她的忧伤,只怕依旧是念念不忘那洛苏华。可惜……世上诸般伤痛,第一无法替代的就是情伤。”一思及此,他轻叹一声,岔开话题:“如今钥匙已得,游心,咱们干等着巫山的消息也不是办法,不如今夜先找个机会,将钥匙送过去,提前尝试开启‘消魂’。”

游心颔首称是。(未完待续。。)

第216章 赤子心(二)

当夜月明,二人估摸着观中众人应已入睡,便悄悄出户,从后墙向院外潜去。孰料刚至墙根,便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细微脚步声,朱于渊与游心警觉对望,双双施展轻功,小心翼翼掩上墙头。

须臾,二人轻捷落下,一言不发,回向屋中。待得重新掩门,游心脸色凝重,才低低开口:“外头竟然有人把守,咱们出不去了!”

朱于渊道:“那来回巡视的人当中,有一两张脸孔曾经见过,仿佛是……他的随从。其余的人虽然陌生,想来也是亲信。”

游心银牙一咬,在椅中坐下,眼瞳中泛起狠色:“看来……是要软禁咱们。”

朱于渊想了一想,劝慰道:“既然如此,今夜莫要以硬碰硬,暂且先不外出。咱们再等几天,等那边的消息送回来了,择日一举出击。游心,还有机会,你别忧虑。”

游心缓缓颔首:“嗯。我明白。到那时咱俩瞧准时机,一同出手,那些侍卫未必拦得住你我。”

二人虽用言辞互相安慰,但心中终究难安。又过了三四日,院门口的侍女越来越多,墙后的脚步声也依旧持续不消。朱云离依旧未有出现,杜息兰来过几回,却只与朱于渊说话,瞥都不瞥游心一眼。

这天清晨,忽有疾奔的马蹄踏破静寂,一路驰近,长驱直入神乐观。朱于渊在窗前听得,霍然长身立起:“来了!”

他飞步来至门前,遥遥前望,游心立在他身后。将激动的神情藏在他高大的背影里。片刻后,马蹄声果然在院门口戛然而止,有一把男子声音朗朗说道:“闪开。我来瞧瞧朱于渊小兄弟。”

朱于渊心中狂喜,唤道:“樊将军!”径自迎了出去。却见樊千阳大步而入,门前侍女无人敢拦。樊千阳扬声道:“朱小兄弟,好久不见。”

朱于渊道:“好久不见!你……”樊千阳已来至他面前,忽然压低嗓门,说道:“进去。”

二人并肩进屋,游心早已静候在内。朱于渊细细打量樊千阳,见他一脸风尘仆仆。长了不少胡茬,似未有闲暇修理,眼中竟还有焦虑之色。朱于渊心中一绞,疾问道:“樊将军,她……她如何了?”

樊千阳直截了当地说道:“她没事。东西已经得了。”

游心“啊”地掩口,美丽的脸上立时绽出光采。朱于渊却仍有忧色,说道:“她吃了不少苦头,是不是?”

樊千阳道:“来不及说了!快,拿好。诸事皆已写在里头。”他猛然探手入怀。将一个布包疾抛给朱于渊。

朱于渊紧紧握住布包,忽听院中传来脚步声,他立时将布包揣入怀内。须臾,门外忽有杜息兰的声音。说道:“樊将军消失了好久,一回来便牵挂渊儿,我当真是很感动。不知将军别来无恙?”

樊千阳没有应答。杜息兰推门而入,嘴中虽在寒暄。眼里却实无半点喜色。

樊千阳这才说道:“上回在我府中和朱小兄弟聊及武道,颇为投机,曾答应回来后与他切磋切磋。无奈一回京师。便听说了宫中大事,只能提前来与小兄弟打个招呼,日后有空时再行论武了。”

杜息兰“嗯”了一声,问:“樊将军这次去了哪?如何去了这么久?云离曾向圣上问起你的行踪,圣上却没有说。”

樊千阳道:“我此行出门,倒是得到圣上恩准的。只是……可惜……没料到圣上的身体却在近日间每况愈下,我……”

他目光复杂,忽然立起,说道:“小兄弟,夫人,游心姑娘,招呼已打过,我要先走一步了。”

朱于渊道:“樊将军要去宫里么?”

樊千阳已举步出门,他行色匆匆,回首说道:“没错。我得去陪伴在圣上身边,小兄弟,你凡事多保重。”朱于渊缓缓点头。杜息兰瞧见他俩如此状况,只道他俩矛盾已有纾解,面色终于渐渐放松。但瞧见游心立在朱于渊身边,却又瞬间一僵,变回冷漠。

是夜,院中有残灯晃荡,灯焰望去似奄奄一息。

朱于渊与游心双双换上暗色衣裳,再次来到院后墙边。二人屏住呼吸,攀上墙头,向下俯视。见墙外不时有朱云离派来的侍卫经过。二人观察了一会,见共有四名侍卫,分成两人一组,沿着那四四方方的院落来回巡逻,每组负责两面墙。

朱于渊将他四人的行进路线细细琢磨一番,拣好时机,手握刻碣刀,使出乘龙步法,翻身轻捷跃下。那两名侍卫恰巡至墙拐角,与另两名侍卫距离最远,而朱于渊正落在他俩身前不远处。侍卫二人瞧见他,吃了一惊,刚要开口,朱于渊忽然笑了一笑,又抬手朝他俩招了一招。那两名侍卫见他态度甚为友善,赶紧快步迎前,弯腰行礼。朱于渊凑上一步,低声问道:

“你俩在此有何贵干?”

他面前的侍卫赶紧小声答道:“近来多有风波,大人担心公子安全,因此特意吩咐每夜派人巡守保护。”

朱于渊点点头,道:“正好。我这有件重要的事,想请你俩帮个忙。”

两名侍卫俯首称是,那离朱于渊稍近些的侍卫,便凑耳过去听。就在此时,那另一名侍卫身后,蓦然浮现一圈暗雾,暗雾一扬,骤现游心的影子。游心疾挥双臂,那侍卫猝然喷出一口鲜血,一声不吭便往前栽倒。

另一名侍卫下意识回望,朱于渊陡扬右拳,照着那日与樊千阳切磋时,樊千阳的出手姿势,一拳正正击中他下颚。那侍卫根本来不及反抗,就昏了过去。

二人将那两名侍卫点上穴道,又在嘴里塞了布条,拖到墙底下阴暗处,又对视一眼,一齐转身潜入阴影中,径奔关帝庙而去。

幸喜庙旁并无人驻守。二人逾墙入院,似乎一切平安。游心才长出一口气:“幸好,方才出手时他俩没能喊叫出声。”

朱于渊道:“但那种情形下,另外两名侍卫很快就会发现同伙遭袭击。快则半个时辰,慢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咱们的时间很少,更不可能有退路了。”

二人一同摸入关帝庙大殿内。游心听到朱于渊声音低沉,似有苦痛之意,她省悟过来,轻轻地道:“阿渊,害你没法回家,是我们拖累你了。”

朱于渊叹息一声,没有说话。游心默默闭上嘴,两人开启了夹层木门,双双掩了进去,又从内闭合了机关。

时值凛冽冬季,石砌通道内的寒气益发浓重。朱于渊将刻碣刀负在身后,抬手点亮风灯,游心急急上前,将虎口石环一掰,石门轧轧开启。游心向内唤道:“霖儿!”

第217章 赤子心(三)

穆青霖的身形自石门后浮现。他向来温和开朗的脸上尽是焦灼的神情,他隔门朝外张望,说道:“出了甚么事?好久都没有你俩的消息!”

游心在那布满隐弦的门前止足,离他不过三四步距离。她用力瞪大双眼,凝视着穆青霖,仿佛近两月的分别已是大半辈子的时光。她低声道:“霖儿,那日回去后,没过两天,我不慎露了形迹,连累阿渊一同被变相软禁了。幸亏巴蜀之行有了收获……”

她将前因后果匆匆一说,穆青霖眼中陡然升起惊喜之意,他喃喃道:“姐姐?游心,你说我的姐姐还活着?”

游心连连点头,道:“是的,她活着,樊将军救了她……霖儿,我们今夜便是来开启隐弦,救你和师父出去的。你姐姐正在城郊等你,你俩一定会平安无恙相见的……”

穆青霖低声道:“整整五十多天,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甚么。幸好……”他清朗的声音似也微微颤抖,蓦地,他提高声音,将视线越过游心,唤道:“阿渊,我要多谢你……阿渊?”

他的声音似猛然吃了一惊。游心受到感染,忙忙地随他视线转头,目光亦落在朱于渊脸上,陡然之间,她也似受到触动,叫道:“阿渊!你怎么了!”

朱于渊慢慢朝前挪了几步。昏黄的风灯光晕,替他镀上了一层朦朦的光边。他神情沉肃,眼中有深深的悲哀之色。那悲哀的眼光,与以往向游心倾诉对穆青露的爱意时有大不同。那眼光分明不是儿女私情,也不是追念师恩,却像……一种锥入骨髓的悲痛。

穆青霖低低地又唤了一声:“阿渊?”

朱于渊缓步上前,他的伤痛之情愈发明显。他在石门前站定,过了一会,才艰难开口,说道:“青霖,游心,大师伯,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穆青霖微微变色,道:“阿渊,何须用到‘求’字?你尽管说。”游心在一旁道:“是啊,阿渊。此际时间紧迫,咱们不如先开启机关,出去后再慢慢讲?”

朱于渊摇首,道:“不。这件事在我心底已经憋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在想,如果能有今日,我才配得上向你们开口。如果我不能陪大家走到今朝,那么,宁可让它烂在肚子里。幸好。虽历经种种磨难,今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穆青霖深吸一口气,道:“阿渊,你请说。”

朱于渊慢慢点了点头。他后退两步。忽然对着石门后的穆青霖,和侧立一旁的游心,屈身跪了下来。

门洞后猝然卷起一股寒风。穆青霖和游心同声而喝:“阿渊,你干甚么?起来!”

游心伸手便搀。朱于渊却纹丝不动。只轻轻将她的手推开了。他依旧长身而跪,面对洞开的石门和盘卷的寒风,嗓音低沉。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我恳求……”

他声音干涩,仿佛咽喉正被芒刺一根一根戳扎,他停了一会,方才接着说了下去:“我恳求你们……从地牢出来之后,能瞧在我的面上……饶过……饶过我父母的两条性命……”

他的语音越来越轻,似已无颜再说,只深深伏首,长跪不起。门内寒风犹在盘旋,穆青霖神色惊异,盯住朱于渊,片刻后却慢慢浮现了然的神情。游心也似受到极大的震撼,倚着石墙,瞧了朱于渊很久很久,才开口说道:

“是了……我一直忽视了你的心……阿渊,你的身份与我们是不同的……很多事情在我们看来天经地义,可是对你来说,却是很艰难的……”

朱于渊以额抵地,涩声道:“是的……我心里非常明白,我的父母亲沾染鲜血、罪大恶极。大师伯,霖儿,游心,待你们出去后,我便再无牵挂,我愿意耗尽全力,去规劝他们收手,随我一道回天台山赎罪。倘若他们依旧不肯听,我愿以我一己性命相抵……但求……但求你们能高抬贵手,不杀他俩,容我陪伴他俩以余生慢慢补过……求你们……”

石室中蓦然归于沉寂。唯有朱于渊哽咽的尾音颤抖着,慢慢消失在冰凉的气氛里。

穆青霖的脸隐在黑暗的门洞后,只留眼眸与胸前的消魂锁链,时不时闪烁几点光亮。他的视线笔直投向跪在地上的朱于渊,他的眼光自朱于渊额前转移,缓缓落到他手中的布包与锦盒上。

游心朝他走了一步,沉默不语,亦朝朱于渊手中望了一眼,又瞧了瞧穆青霖。这一互望之间,二人浑似已交谈了千万遍。游心目中有询问之意,穆青霖的眼瞳却又黑又沉,无法瞧清深处藏着些甚么。

三人缄默的时间其实很短,可是此时此际,却不亚于最漫长难挨的时光。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穆青霖的声音终于打破沉寂,他清晰地说道:

“阿渊,你起来。我——答应你的要求。”

朱于渊双肩蓦然一抖。游心亦应声道:“阿渊,我也答允。”她再次伸手欲扶他,朱于渊却再次摇了摇头。他依旧跪地未起,穆青霖问道:“阿渊,你可还有甚么不放心?”

朱于渊低声道:“还有……大师伯……”他忽地提高声音,颤声道:“大师伯,弟子恳求您……瞧在弟子面上,答应留弟子父母性命。弟子此生愿陪他俩赎罪,愿替他俩倾力补偿欠下天台派的所有……大师伯,求求您!”

话音已止,寒风已息,门洞里寂然无声。朱于渊忽然弯下身,朝石门开始叩首,每一记都极重极有力。

游心唤了一声:“阿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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