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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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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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嫌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也就算了,”沈笙转着手中的箫,调侃着,“你要是当自己还是个小伙子就别给我磨磨蹭蹭的。”

方锦笑了笑,理好衣襟站了起来,“客人在何处?”

“我屋子里,那么嫩的公子哥儿,要不是人家点名找你,不然我就先下手吃了他。”沈笙不满地说着,“唉,锦娘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方锦推开了门,“沈笙不也是,要不是有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罩着,你哪里能在花魁屋子里住那么久。”

“好了好了,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沈笙推了方锦一把,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识,两人从来不跟对方客气。方锦朝着沈笙无奈地笑笑——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司乐公子沈笙,二十年的风尘依旧在他脸上留上些许痕迹,他的眼神,亦不若往日那般清澈透底。

沈笙一直住在内殿二楼的沉月弄,虽然大修过几次,但门窗木框上的岁月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方锦提出要重建,亦被沈笙回绝,当年的湮华七公子虽然还在,但已风华不如曾经,只剩方锦一人,依旧和十八岁那般清俊。“词昊?”

少年端坐在桌旁,摆弄着沈笙的古琴,不通乐律的少年拨动着弦,偶尔摸索出一小段旋律。看见方锦来到,词昊停下了手中的活,“锦娘。”

“词公子一大清早来找在下,有什么急事么?”方锦坐了下来,沏茶。

词昊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试探着问道,“锦娘这……可有藏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方锦一愣,茶壶的水差点满溢出来,男人急促地调整好自己的失态,“词公子何出此言?”方锦笑着搁下手中的器具,问道。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少年低着头饮茶,从这个角度出发,方锦看不清词昊的表情。收了话,词昊便默默地坐着不再说话——林妃娘娘的小儿子失踪几月,搜遍城里城外不见踪影。

方锦细细地揣摩着少年的动作,双方沉寂了一会儿,方锦开了口:“词昊,但有风声,可不见草动啊。”少年听得这话兀的抬起头来,正巧迎上方锦的目光,方锦微微一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上心头。“词公子,有话请明说。”

方锦向后一挥手,周围的仆童应声退下。沈笙关上了窗户,带上门,然后挨着方锦坐了下来。“词公子请不要见外,有话可以直说。”沈笙笑着说道,并向少年示意闲杂人等已经退下。

“锦娘,三皇子在您这儿对不。”少年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方锦。“前些日子,林妃娘娘忽然诏告天下三皇子微服私访,博民所信,但二公主当日晚上就仓促离宫——依照在下的愚见,恐怕三皇子是出逃而不是出访,”词昊舒了一口气,“三皇子生性洒脱,为人倜傥——自然是受不了皇宫的约束,更无心于政事。”

“那词公子何以认为三皇子会在湮华殿?”方锦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倘若三皇子逃得出洛阳,那么河山之大难以言说;倘若三皇子未出洛阳,那么洛阳又有千千万万户人家——”

“看字帖。”词昊答道,“在穿过内殿底层的时候,我看到一副字帖,落了单字‘槿’的款——从字迹可以看出,行书之人用的是上善湖笔,”少年拿起桌上的毛笔,顺了顺笔头,“但从用笔和行笔来看,苍劲有力,却带着一点点不满的愤懑,”词昊学着临摹了几个字,“在下见过湮华殿其他花魁的墨宝,婉柔细腻,行云流水——更何况相传三皇子小名木槿……”

“词公子是有心人,在下佩服。”方锦按住了词昊的手腕,示意少年不用再写,“词公子多虑了,这内殿中还有很多书画是在下从市面上买回的,”方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三皇子怎么肯屈膝在我这种风月场子,说出去,岂不是一个笑话?”

少年顿了顿,然后赞成般地点了点头,沈笙替他添满茶水,又端上几份清晨新煮的糕点,“词昊,”方锦轻轻地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请尝。”

词昊拿起一块紫红色的膏体,轻轻地咬了下去,微热的膏体柔软细腻,入口即化,浓郁的紫薯香气充盈在口腔,“这味道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吃过似的,果然是美味。”

“沈笙,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老司膳还是那么厉害。”方锦亦拿起一块紫薯膏,“词昊,这‘蜂蜜紫薯膏’的背后,还有一个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


 


锦娘 正文 【19】传说

少年点了点头,方锦朝着沈笙微微一笑,沈笙瞥了微笑的男人一眼,满脸无奈地开了口:“总是让我充当讲故事的老婆婆啊……”

那时候有一个少年因为父兄的不理解,孤身一人来到洛阳。身无分文之后被迫卖身进了洛阳最大的男欢青楼,成了一名茶仆。因为长得清秀俊俏,少年很快便被青楼主人看上收作侍寝。无数个夜晚,少年倾听着主人粗糙荆棘的往事,主人揣摩着少年不得志的疾苦,他们用最真挚的温柔抚平对方的伤口——然后,他们无可厚非地爱上了对方。

少年俊美难耐,新晋的洛阳知府有男欢之好,便心生占有欲。知府找到了主人,威逼利诱未能得逞,然而少年却为了主人自甘服侍知府。主人夜闯府邸,不顾一切救回少年,却被知府暗中加害,知府勾结亲眷贵妃拟下圣旨,命令主人与自己结为亲家。春宵末了,一夜唏嘘,少年醒来之时不见主人,只见桌上一叠蜂蜜紫薯膏,紫红透亮,馨香怡人。

“所有的甜,都让其埋于地下吧。”少年吃完最后一块紫薯膏,甜到发腻的口感,挡不住汹涌澎湃的酸楚。

“就是这样,”沈笙说罢将一块糕点丢到嘴里,“这玩意真是甜腻,看来不能多吃。”

“锦娘,”词昊又一次低下了头,“你想他么?”

方锦早已料到,按照词昊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所谓传说的暗指。男人倒也笑的洒脱,“早已忘了。”荡漾在茶水中的叶片旋转缠绵,方锦笑着答道,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鬓角垂下的发丝,对于他的思念,一块蜂蜜紫薯膏,何以承担?

“词公子,”方锦命仆童们为词昊递上手巾,“词公子乃正人君子,像湮华殿这样的青楼场子,还是要少来为妙。”他轻柔的笑容恍若和煦的暖风,词昊实在是难以相信面前的男子已逾而立之年,那般青春容颜,精雕细琢,堪似暖玉。

词昊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方锦面前,“今日前来只为这一事,这是家父交代要交给锦娘的东西。”递过来的玉佩是一枚翡翠,可以看得出是从腰封或是发饰上取下来再制成佩饰的,方锦愣了愣,似曾相识的翠绿,“词公子,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令尊贵庚?”

“家父……算来四十有一了。”词昊答道,“家父一再叮嘱要我将东西亲手交予锦娘,说他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少年恭恭敬敬地传递着话语。

方锦皱了皱眉,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那样棱角分明的颧骨,清秀大方的眉目,方锦伸出手,冰凉的玉佩落入掌心,五指蜷紧,将佩饰紧紧握住。君子认玉,方锦自然认得这方翡翠——那一夜烟花大会,绛紫色的华袍上那镶着金丝玉线的腰封中央,嵌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

“替我谢过令尊,倘若有缘,必定登门再访。”方锦礼貌式地说着,他小心地收好玉佩,然后向少年点头致谢。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词昊先行一步。”少年起身作别,“词公子慢走,来人,送客。”几位公子应声而入,引着词昊出了沉月弄。方锦叹了口气,舒开手掌,略带温热的玉石静静地躺在掌心,沈笙瞅了一眼方锦手中的翡翠,亦浅浅一叹:“是他吧。”

“是。”方锦没有隐瞒,直直地回答了对方。男人轻摇着头,“二十年,难道又是一场噩梦的开始?”躺在手心的翡翠折射出几缕绿光,方锦凝视着在晨光下闪着微弱光芒的金银镶边,“沈笙,恐怕我们在劫难逃。”

“锦大人,”一名小仆急急忙忙地跑进沉月弄,“锦大人,小的可找见您了。”

“何事?”方锦收起玉佩,问道。

“锦大人,公子笙,恕在下方才无礼,”小仆恭敬地说道,“言默公主在湮华大殿外等候锦大人。”

方锦一怔,沈笙急忙问道:“言默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二公主言默?”

小仆点了点头,“正是,劳烦两位大人出门接驾吧。公子也笑已在前殿等候多时,公主说她要等到锦大人亲自出门接驾。”

方锦微的踉跄,男人不住地收紧了眉头,攥紧了拳,“言默公主突然来访——必定是三皇子藏掖一事有所泄漏。”方锦理好衣袖,“沈笙,我们走。”

湮华殿外,女子一身贵庄,发绕玉珠,冠采七星,身披牡丹锦袍。身后百人护轿,言默接过侍女奉上的人参汤,嘬了一口,轻蔑地瞥了唐也笑一眼,“本宫要见的是湮华殿主,倘若锦娘不给这个面子,本宫便等到他为止!”


 


锦娘 正文 【20】骤雪

“不知是什么大事,居然劳驾言默公主亲临小店。”听闻声响,言默转过身,她莞尔一笑:“相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用在锦娘身上果然异常贴切。”

方锦缓缓走到言默跟前,作揖行礼,“在下方圆,见过言默公主。”

“免礼,”女子依旧是笑靥如花,“可否进屋一谈?”

方锦自然迎上笑容,“有何不可?”便引着言默进了大殿,唐也笑和沈笙紧随其后。下人们忙碌着煮茗炖羹,剩下五位湮华公子也闻讯赶到前殿,依着迎接贵客的规矩站成两列。方锦引着言默上座,尊贵的女性抚着衣袖坐了下来,执起桌上的茶碗饮下一口,“真是好茶。”

“公主过奖,”方锦应道,“敢问公主所谈何事?”

言默搁下手中的茶碗,手一挥,一名侍女端上一碟珍贵珠宝,“方锦,倘若本宫看上这里的公子哥儿,这些可够?”说罢,将端来的珠宝放在桌上,推到方锦跟前。

方锦笑着摇了摇头,略带调侃地问道,“是哪位公子那么好命,承蒙公主殿下的厚爱——要说身价,湮华公子也不值这盘中一粒。”五色碧玺,无暇和田,东海珍珠……无论是哪一颗,都可称之为价值连城。二公主既然愿意倾囊相换——“木槿”二字毫无疑问地出现在方锦的脑海。

“所想公子,谓之木槿。”言默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夹起一片耗油脆笋,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方锦亦自若坦然,“公主愿意出钱买人,在下求之不得——只不过湮华殿着实没有这号人——湮华七公子,司制云河、司仪青桑、司书也笑、司绘青玉、司乐沈笙、司药谨离,再加上司膳公子白华,就是不见公主要的‘木槿’公子啊。”

“要是季节合适,在下倒是可以为公主摘上几朵含苞的木槿花。”沈笙笑着说道。

言默瞥了沈笙一眼,白皙的面庞上藏不住愠色,“锦娘当真那么不通情理?”公主的眼神咄咄逼人。

“湮华殿三千俊公子,任公主挑选。”方锦为言默添茶,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言默皱了皱眉,不过即刻换作微笑,“听闻湮华殿歌舞甚是景气,可否容得本宫在这里小憩两日——也好让本宫见见这洛阳第一风月场子的真面目。”

“公主肯赏脸,在下求之不得。”方锦起身行礼,“为公主洗尘。”

一番收拾,言默下榻于湮华外殿的朱芍阁,方锦命人送去了最好的檀香和新烘焙的茶叶,派人在朱芍阁外日夜守候,以保证公主的安全。言默饮尽一杯茶水,心头焦虑使得她把茶碗重重地搁在桌上,“公主息怒。”一旁的侍女纷纷行礼劝怒。“言默公主何须大动肝火?”说话的少女是当朝将军之女宋翊鸢,此次特奉林妃娘娘之命一路护送二公主出宫,然宋翊鸢亦是言默从小一同长大的女伴,“方锦若有意瞒着您,区区几句问答,怎么可能让他交出三皇子?”

“我真是气我这个弟弟,”面对女伴,言默显得洒脱的多,“母妃为他倾尽心力,父皇为他选妃,虽说不是嫡长子,好歹也有太子的苗头——他偏偏……这是给我闹哪一出?!”

“传闻三皇子有断袖之癖,看来也是真的咯?”翊鸢偷偷地笑了起来。

言默假意恼怒地瞪了翊鸢一眼:“这事可轮不到你瞎说。”二公主又饮下一杯茶,叹了口气,“三千秀女,各个貌若天仙,他一概无视;偏偏喜好那个陪读的书童,整日你侬我侬,好不惬意,”面对翊鸢偷笑的样子,言默狠狠地戳了一下女伴的臂膀,“还一个劲地说要效仿哀帝断袖护人——唉。”

“哎,三皇子出逃,那么那个书童怎么办呢?”翊鸢为言默端上一些解火的罗汉果,继续问道。

言默叹了口气,“处死了。”

“啊?!”端着果盘的手颤抖了一下,宋翊鸢虽说是一代年轻女将,亦觉得这般作为有失人性,“三皇子可知?”

“自是知道,便更不愿回宫了。”言默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跟我不是一面两面的交情,难道还不知道我母妃的性格——虽说母妃出身卑微,但毕竟是那么多年你争我斗坐上了贵妃的位子,倘若不在这件事情上狠下心,恐怕有碍于贵妃的地位。”言默拿起一片罗汉果,放入嘴里,辛凉的感觉从舌尖迅速蔓延开来。

“那……公主怎么得知三皇子会在湮华殿?”宋翊鸢问道。

言默从腰间抽出一封信,推递到宋翊鸢面前,“是木槿留给我的。”言默淡淡地笑了笑,“从小他和我这个姐姐还是比较亲近的,所以还是留了口信给我。”

“那么公主真打算将三皇子带回皇宫?”

言默有些惆怅地看了看弟弟留给自己的信,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不会。”言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木槿如果回宫,必定会被母妃推上太子的位子。”木槿啊木槿,怪只能怪你投错了胎不该生在皇宫啊。

宋翊鸢明了言默的意思,她为言默添满茶水,“公主,您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弟弟。所以,您大张旗鼓地来到湮华殿只为走一个过场。”

“翊鸢,你不愧是我十几年的好朋友,”言默拿起茶碗,吹了吹烫口的茶水,“木槿知道躲进湮华殿,难道母妃猜不到?因此我让怀仪在宫中稳住母妃和父皇,而我,必须‘查访’这个湮华殿。”

“嗯,然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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