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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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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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坐上大官,自然不能得罪了林妃娘娘。“娘娘可知湮华殿?”

林君妍扑哧一笑:“叔叔何必这么见外,湮华殿人尽皆知。”洛阳虽不是大都,但也算是大戌的商业中心,而这湮华殿,便是洛阳一奇——说他是个青楼窑子吧,这儿的花魁和客人倒也是实在的男人;要说这是个赏景品茶舞文弄墨的店子吧,夜半也总有几丝销魂的呻吟逸出。“莫不是叔叔看上了一个小倌?”

杨曦泉的脸兀的一红,随即青了出来,“这里头总有个不识好歹的小子,扰了老子的雅兴。”这话说的明了,林君妍亦是一听便明白了,一定是自己这痞子叔叔吃不到小倌,又被老鸨踩了一脚,“一个小倌而已,叔叔既然想一亲芳泽,怎么还心疼银子?”

“老子给了他五千两,谁料这小子装贞洁,”杨曦泉一怒,亦顾不得身在湮华殿,便骂骂咧咧地上了嘴,絮絮叨叨一阵子后,林君妍也算是明白了故事的脉络。

“既然叔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妨让小云下嫁于词晖湘。”女人双眉一挑,雍容之姿显于人前,林君妍所说的“小云”便是杨曦泉的长女杨慕云,“如何?想来这位词公子可是一表人才,虽说忤逆,好歹也是翰林府总领的儿子——叔叔,你一点也不亏啊。”

杨曦泉稍稍一顿,“娘娘,若是小云嫁过去,这词晖湘对她不理不睬……”

“这‘迷魂液’馨香无比,若小云有这份心,”林君妍将一个小瓶子扔给杨曦泉,“叔叔又何必担心他俩厮磨不出感情。”

男人握着瓶子的手微微颤抖,片刻,他狰狞着笑容拜别林君妍:“谢过娘娘,臣先行告辞——词晖湘,我得不到的,你休想得到!”

“母妃,”怀仪淡淡地笑了,“请成全儿臣。”女孩从袖口中拿出一叠碎布片,丝绣的“南宫珍蛊”四字格外扎眼,“恕儿臣斗胆,这是前几日从母妃宫中找见的东西——儿臣永远站在母妃身后。”

林君妍看着怀仪手中破碎的布片微微一愣,转瞬,女人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她拿过女儿手中的碎片,然后纤细的手指抚过怀仪的额头:“不愧是我的女儿。”


 


锦娘 正文 【36】毒解

说是奇,倒也出了几分奇效,词昊饮下一碗毒血之后便吐出了一摊黑色液体,南宫亦是好上三分,便闭了目,倚在墙边养神。方锦将地上的草席拾起,披在南宫身上。另一间内,沈笙有些困乏便早早睡了去,剩词昊兀自端着一碗水沉默。

少年仰着脖子靠在木栏之上,中毒这几天折腾得太厉害,词昊只觉得眼皮有着千斤重,但又莫名心焦地睡不着。见方锦在离自己两个栅栏处坐了下来,少年脆脆地喊了声:“锦娘。”

方锦闻声抬头:“词……公子何事?”过度的劳累使得方锦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但却使原有的俊美面容看起来更为哀怨可人,词昊总觉得这男子不应是三十八的年纪,他的美,似乎真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

“锦娘怎么不睡?”少年随口问道。

方锦苦涩地一笑,任刘海遮掩了右眼,身陷囹圄半月,早已顾不得修剪这面前青丝,只得随这烦恼丝疯长。“那么你呢?明明累了,怎么还不休息?”

少年笑了,牢狱之中的尘埃掩盖不住英俊的脸,“怕睡了,就没有醒来的那一刻。”词昊调侃道,端着破碗饮了一口水。

方锦亦是回以笑容——这身边人来人往,花开花落,人笑,花笑,笑到死,笑到落。方锦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词公子可曾记得你我初遇,公子问在下,为何七尺男儿被人唤作锦娘。”那时候的湮华殿,依旧是整个洛阳最最繁盛的处所,坊间盛传:人有锦娘,风流不假;世有湮华,歌舞不夜——而如今,方锦已然没有勇气再去揣摩这楼宇会是几多惨败。

“春花秋碧,孤影独行,当年才子配佳人,”方锦兀的一抬手,惊觉这里并不是湮华殿,并没有那一对骨瓷杯盏,没有那一口留芳唇齿的清茶。男人有些寂寥地放下了手:“才子已然随风去,独留佳人影徘徊……”耳旁回荡着客人们耳边厮磨的赞美声,方锦低下了头:“那些公子少爷总觉得我这张臭皮囊生的不烦人,乍一看倒也像个娘们,”说道此处,男人亦轻笑一声,“便这样叫着了……”

词昊顿了顿,带着些许不满的语气开了口:“但不管怎样,男女怎可混淆?”

方锦朝着少年一笑,“方锦这辈子爱错了一个人——还会在乎他们混淆这些?”迎着月光,词昊的鼻梁被勾勒地无比清晰,眉宇之间的才气是那么像他——方锦摇头微叹,自嘲地把自己称作“傻瓜”。

少年怔怔地望着方锦——这便是方锦,与父亲爱恨纠缠的劫数,每每提到那个曾经的爱人,方锦的眼中总有一束自己说不明的光,这束光并不耀眼,但却显得这双眸子动人无比。“方锦……”少年想了想,还是喊了对方的名字,“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就是,你爱的人的样子……”

这回轮到方锦失神地一愣,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少年,暗暗告诉自己不可毁掉词晖湘在后代眼中的形象。男人莞尔,缓缓道来:“想来,也不过是常人的模样了,没什么特别,”顿了顿,“和他在一起,多半顾着赏月赏美景,哪里记得来他的模样,之觉着心里有那么个影子——怕是没有什么词可以说的出的吧。”

方锦仰起头,悠悠月光透过间隙照进牢狱,男人抬头,指尖触碰到一丝光亮。记忆中的词晖湘喜好清静,每次找他,方锦总会直接奔向竹曲小径,多半见得词晖湘提着一小壶梅子酒坐在石凳上,独自喝酒。见到方锦来,词晖湘总是略带哀怨地瞅了瞅被自己喝的半空的酒壶,然而方锦好茶,自然不和词晖湘计较。“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会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喝着闷酒……我从来不喜好喝酒,他却总觉得我要跟他抢似的……”

方锦说着说着便笑开了,词昊却皱着眉,用胳膊将腿圈紧——自自己懂事之后,便常常见父亲独自坐于厢房,开半扇窗户,月下小酌,如今想来,这番情景竟是这般寂寥。少年将下巴抵住手背——父亲临走之间,百般叮嘱自己将玉佩送到,但决口不提生死之事,若是方锦知道父亲已经病逝……词昊揉了揉双眼,却见方锦已半仰着脑袋合了眼,少年捏了捏湿寒入侵的肩胛,也闭上了双眼。

方锦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一身华彩,坐在石栏之上,云卷云舒,霞彩烂漫,绛紫色的锦袍仿佛和云彩融为一体。远处隐隐约约走来一个人,他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那人伸出手,用手指抚过自己的眉目,细细地描画自己的鼻梁和唇线,然后那人一把拥住方锦,在他的唇上打上一个印记——很轻柔、缓慢的吻——几缕寒气入侵肌骨,方锦猛地惊醒过来,四周静寂,只听得墙外风吹树动,窸窸窣窣,似乎又有几片老叶飘落下来。

半夜被冻醒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方锦松了松僵直的腰背,入夜的牢狱更是冷得有些砭骨,方锦蜷了蜷身子,忽的想起多年前也曾梦到这般香艳的情形,只不过那一次睁眼,见得到红了耳根的词晖湘,吐着热气趴在自己身上——方锦伸开双臂,抱着的只能是空气。

“十年生死两茫茫,”男人轻声呢喃着,“我等了你二十年,我以为……”

我以为还会有那么一天,你打着一个小包裹,灰身土气地站到湮华殿大门口,然后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说,回家了。

“词,晖,湘……”方锦说得很慢很慢,直至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吐出,接着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却不知隔壁的少年并没有熟睡,词昊探着头,眯着眼看着夜半惊醒的方锦。当父亲的名字从男人口中说出之时,少年却觉得眼眶莫名地一湿,原来方锦什么都知道。

次日清晨,狱卒送来了几碗清粥和两个有些馊的馒头,方锦舀了几勺给南宫和沈笙,剩下的全给了词昊。南宫不满地咬了一口带着酸味的馒头:“真不是人住的地方,鬼知道这馒头蒸了多少天放着没人吃,”虽是这样说,但是南宫依旧把这干粮塞进了肚子里,“就算拉肚子,我也不能饿死!”

方锦和沈笙见南宫这般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好笑。方锦将粥碗递给沈笙,“公子笙,平时总是你嘴快,宰我方锦两刀;没想到,”方锦环顾四周,“我也能把你拖累进来。”

“在下现在感觉良好,”沈笙不满地斜了方锦一眼,便坐到词昊身边,将粥碗递到词昊手中,“词昊,这可是你方叔叔剩给你的粥,快喝吧,不然过会儿你方叔叔后悔了!”

词昊差点把喝进去的粥喷出来,“方……叔叔?”少年故作惊疑地看着沈笙,无视对面牢狱中一脸无奈的方锦。

沈笙探过手,拿过一个馒头,语气轻飘地说道:“词昊的爹是方锦的老朋友,不管怎么样词公子你得尊称人家一声叔叔吧。”沈笙瞅了瞅方锦,对方偏昂着脑袋,自己看不清方锦的表情——不过对于这位一直而来君子谦谦的湮华殿主来说,能对着沈笙摆出一副“让馊馒头噎死你”的表情已经很不错了。

词昊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想着在牢里也是无聊,不过少年可没有沈笙这般“损友”胆子,只是跟了一句:“在下从来没见过锦娘你这般脸色。”

方锦抿了抿唇,随即唤作一个娴熟的笑容:“词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称司乐公子一声‘叔叔’……”话落,一双好看的眸子就毫不留情地回给沈笙一记眼刀。

南宫用一口稀粥过下干涩的馒头:“一大清早你们三个眉来眼去,难道一个馒头就想要我封口?”语毕,四人相视而笑,南宫手疾眼快,将沈笙啃了一半的干粮迅速夺来,想都没想便放入口中。

“你……”待司乐公子反应过来,对方早已将馒头啃得面目全非。方锦坐到词昊对面,将少年手中喝了一半的粥碗拿了过来,从袖管中取出一小包红参磨粉倒入其中,然后搅拌均匀,舀起一勺,轻轻了吹了吹,纤细的手臂穿过两根木栏,将勺子递到词昊嘴边。

少年微微一惊,方锦莞尔:“喝吧。条件简陋,只能这样将就补点元气。”词昊顿了顿,张开了嘴,含下那一口混着人参甘味的稀粥。面前男子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又舀上一勺递到面前。

“最后一口。”方锦舀起最后一口粥,然后笑着看词昊含下。红参虽然温和,但这细末渣子混在稀粥里还是将词昊呛着,沈笙连忙拍着词昊的背,“你看你,饿久了也不要那么急啊。”沈笙连忙递了水过去,才缓了少年的急咳。

词昊抬起头,却见方锦伸过手,纤长的手指抚过自己的额头、鼻梁、双唇和下巴,像是在描摹一副工笔画。他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然后将他的脸靠近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那个阔别二十年的人留下的——子嗣……阳光透进牢笼,洒在少年年轻的面庞上,方锦伸出的手一抖,兀的下落。男人似是失落地拿起空空的粥碗,转身将碗筷递出牢栏,他朱唇轻启,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词公子,在下失礼了。”


 


锦娘 正文 【37】触碰

方锦将颤抖的手指藏进衣袖,指尖残存的温热告诉自己方才发生的荒唐动作——就在阳光倾泻的一瞬间,方锦乱了分寸,花了视野。“词公子还是要多休息,在下便不打搅了。”男人说罢便寻了一处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

词昊怔怔地看着方锦,口鼻中充斥的红参气味,少年释怀般地笑了笑:“无妨。”目光失焦在那被迅速收回的手上,那纤细的手指上。

“词公子若信得过方锦,在下定倾尽全力救你出去。”方锦从不说有失偏颇的话,但这一次却急着把狠话撂出,掩饰着心中一阵兵荒马乱。他抿了抿唇,默默告诫自己不可冲动,毕竟,让词昊知道自己和词晖湘的过去百弊而无一利。“也不枉……你父亲对你的栽培。”男人别过头,把脸埋进阴影之中,词昊看不清方锦的表情,只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急促忐忑。

少年靠着隔开两间狱房的木栏,迎着阳光闭上了双眼:“公子锦与家父,定是情义天下,”词昊闭目浅笑,“人生若有这般情愫,想来也不算是枉活了。”但这样的感情必定长久不了吧?它美的让人羡慕、妒忌、怨恨——世间有太多的奇美之物,最终都毁于那人性的歹恶。少年默然想道,无论你们爱了多久,但又有怎样的分离,值得用二十年甚至赔上一辈子去等候重逢呢?

词昊想着,这感情,这其中的丝丝语语,恐怕不是四书五经中可以说的清的道理是非。少年突兀地一笑:“昨夜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世上是谁规定了一个男人必须爱一个女人?”

词昊的句子让方锦一愣,公子锦回头,恰好对上词昊澄澈的眼神。男人似笑非笑的摇着头:“人活着,哪能说就为自己而活呢?”他放下青丝,稍作梳理,然后再挽起,“人若如茶,遇火蜷圈,遇水舒展,方为君子——然这世上有多少人可真正地配上这两字?”方锦举起空碗,兀自做了一个敬茶的姿势,“就算是君子之人,又有多少人受得了这人伦的谴责?”

“在下可是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啊,”南宫塞进最后一口馒头,“洛阳百姓妖化湮华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南宫想到曾经有一个中年泼妇站在湮华殿的大门口,两手叉腰大骂锦娘是妖孽,吸干了男人的阳气,司药公子不禁笑了出来。“说实话,方锦,你要是长点皱纹就不会有人喊你是妖孽了!”南宫尽离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瞄了方锦一眼。

方锦瞪了南宫一眼,“妖孽又如何?”男人浅扬嘴角,微微侧过脸,温润的笑容缓缓绽放,如同一朵含苞的玉兰。柳叶细眉眉尖微收,凤眸半合,又似春桃妖娆。洛阳锦娘招牌笑容,惹得众人一阵悸动。“比起人来,妖孽更符合各位的口味不是么?”

词昊只觉得眼前明晃晃地一闪,那半面藏在阴影中的极致笑颜,美好的如同梦境——这男人似乎有着让人无法忘却的容颜,而这份美丽,却执拗地记录着这个男人十八岁那年的绝代风华。“锦娘果真……容颜不老。”少年喃喃道,虽说自己已然问过,但见得这般光景,亦不由自主地感慨。

方锦含笑蹙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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