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别叫宫规绑得像个偶人似的,朕就失了乐趣了。”我掩嘴笑:“皇上自坏规矩,那以后臣妾失礼时,皇上可别又说臣妾的不是——那都是皇上教的。”“这不是在外头么?”他笑着道:“朕也不是叫你没规矩,该讲规矩时讲,不该讲时讲规矩不免矫揉造作了。象刚才,睡着了也要请罪,那不是太假了么?朕不是那种斤斤计较规矩的人,事君唯忠,只要心中有忠义二字,规矩上错一点儿,不要紧的。”讲到这个,倒让我想起三哥,忙问:“三哥呢?怎么没见?”他道:“他说遇见了道儿上的一个朋友,去会友了,想是明天才能回来呢。”该死!叫他护驾,他却自个儿溜了,要是二哥在,非骂死他不可。“不怪他,是朕叫他去的嘛。”永璘笑道:“幸而你二哥不在,不然只怕朕也不得如此舒畅。”我嗔:“皇上把臣妾的二哥想的太不堪了,二哥人虽严肃,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的。”他淡淡地笑:“他是对老四忠心耿耿吧,对朕的那份忠心只怕还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呢。”
我暗自心惊,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二哥迟早要受累,停下步子,跪下道:“皇上恕罪,二哥性情耿直,不擅言谈,但心里却是忠君的。他与浏阳王一起打过仗,出生入死,或许情感上对浏阳王比对皇上深厚些,不过他从没对皇上有过丝毫不敬的想法。臣妾自幼得二哥护佑,深知二哥为人,不是不忠不孝之人,望皇上明鉴!”
“起来,”他伸手拉起我,道:“这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儿不好,朕说过多次了,别说你有了身子,便是没有,跟朕说话也用不着这样拘礼。”将我搂入怀中,道:“朕并没怪他么,老四是朕的亲兄弟,忠于他也即是忠于朕,朕了解他的为人,对朕或有些芥蒂,但正如你所说,他忠孝双全,是个直性子的人,朕有时倒是挺敬重他这品格的。”他话里有话,什么“忠于四弟即是忠于朕”,这句话便可安上个不忠的罪名。天下之人只能忠于一个人——就是皇上,即令亲兄弟也是一样。他现在说不介意,只是因为西北未靖,浏阳王和四哥都是将来用的着的人,所以不便怪罪,一旦四海升平,再无外患,只怕这祸事就要临头了。我心中暗暗担扰不已。但素知他的性子,再说下去,只怕反会招来他更多的猜忌与不悦,若是当真惹恼了他,后果如何不堪设想。唯今之计,只能暂时搁下,日后再慢慢劝解于他,使他放弃成见,与二哥合好。
心中计议已定,便笑着道:“二哥算好的了,大哥才真的是古板呢,小时候动辄用圣人之语教育我们兄妹,臣妾见了他可是很怕呢。”“是么?”他抬头想了一下,道:“朕见过他几次,人虽有点严肃,但这方面倒是还好,他在淮阳抚琴而治,是个雅臣呢。”“是么?”我有意引开二哥之事,闻言笑道;“臣妾还不知道呢,皇上可愿跟臣妾说说?”他道:“左右他就要回京了,到时你自己问他吧。”却是不想再说了。我见他比先时冷淡,知他心中终是介意二哥之事,一时苦于无计,只好伴他慢慢地走,筹思破解之法。
吃完了,跟他靠在帐中喁喁细语,有心讨好他,拣些有趣的事儿说给他听,逗得他阵阵开怀大笑,忘了饭前之事,心中才略略放下心。
说的久了,有点累,靠在他怀中刚有朦胧之意,便听人回报:“皇上,萧三公子回来了。”“噢?”永璘语气喜悦:“快叫他进帐来!”“皇上,”兵士口气犹疑:“三公子……他喝醉了。”我清醒过来,醉了?“好,朕去看看他。”永璘高兴之下,也没多想,推我起身,我忙跟着站起来,道:“臣妾陪陛下一起去。”他也没多说,只点点头。我实是担心三哥酒醉之下做出失态之举,惹恼了永璘,想伺机开劝。
正文第60章伯牙子期会知音(下)
三哥果然醉了!
他一手提剑,一手执壶,脚步踉跄,边走边饮。我闻那酒味,却是紫金醇。他于御酒中最喜的便是这紫金醇了。永璘竟为了他,连酒也带了来,心中又惊又喜又怕,实不知是祸是福。我担心他失礼,叫了声“三哥”,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似醉似醒,突然抛去金壶,一抖剑,飞身而起,一片惊呼声中,他出剑,展剑,腾跃,剑光霍霍,风声阵阵,竟当众舞起剑来!
剑风四起,周围的军士纷纷退开,后面的渐渐围上来,都出神地望着三哥舞剑。永璘怕我受伤,将我护在身后,听三哥且舞且吟道: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三峰长,银河倒持三石梁。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障凌苍苍。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大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按卢敖游太清!”①
“好!”将士们纷纷大喊,击掌应喝。我偷偷从永璘身后伸出头去,只见白光不见人,清冷的剑气扑面而来,我不由一抖。永璘伸手拍拍我的肩,柔声道:“别怕!”话音刚落,一道白光,直逼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三哥的剑已指到永璘鼻尖,只听三哥大喝:“永璘,你为什么偏偏是皇帝!”三军将士怔了一下,呼啦一声要上前,永璘抬手止住,喝:“都别动!”双目盯着三哥,缓缓道:“朕相信,三郎不会伤害朕!”三哥目光复杂,似喜似悲,凝视他半晌,右手平平划出,手中剑直飞出去,嗖地一声,****十来丈外一棵大树树干中,半没入内,剑柄犹在颤动。于此同时,三哥咚地向后直直倒下,这一切变化太快,我吓得叫都不及叫出。永璘缓缓上前,低头看了看三哥,对身边呆若木鸡的将士道:“将三郎抬进朕的御帐中,准备醒酒汤。”我已瘫坐在地。永璘过来抱起我,大步回帐。
三哥已被抬入帐中,放在了地上,犹自未醒,只顾呼呼大睡。永璘将我放在床上,拿了一件大披风,亲自盖在了三哥身上,一直望着沉睡的三哥,半晌方轻轻道:“朕自与三郎交往至今,狂歌痛饮或有之,却从未见他醉过。”我黯然,三哥定是有什么心事。邱行恭报名进帐,将那柄剑递给永璘。永璘接过,放在三哥身边,却没说话。邱行恭行礼后退出。我不知道永璘在想什么,自不敢开口。
夜越来越深了,永璘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三哥。我熬不住,轻声道:“皇上,歇息吧。”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渐渐柔和,道:“你先睡吧,朕过会再歇息。”我实是支持不住了,也不再跟他谦辞,缓缓躺下来,合上眼,只道:“你也早点休息,白天——你也累了。”他过来给我轻轻盖好被子,拍拍我的腹,轻柔地道:“朕知道,稚奴睡吧。”我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帐外已大放光明,永璘却不在身边,三哥也不见了。我唤进姑姑与宫女,为我梳妆,边问平姑姑:“皇上呢?”“在外头。”她笑着道。我转眼看见那枝牡丹放在妆台旁,想起昨日事,不禁一笑,拿起牡丹,对平姑姑道:“帮我插上。”“好——”平姑姑笑着帮我簪于髻上,望着铜镜中的我,道:“娘娘真美,仿佛灵台仙子,座中观音。”我羞斥:“姑姑别瞎说,看人听见笑话。”“这是皇上自己个儿说的呢。”她笑。我啐了一口,梳好妆,扶了她去找永璘。
永璘负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三哥与羽林斗剑,我叫:“皇上!”他方回过头,上下打量我,然后伸出手来。我缓缓走近他,他搂住我,问:“醒了?”我问:“皇上昨晚什么时候睡的?臣妾都不知道。”他笑笑:“你睡着了,朕怕惊动你,与三郎合衣而卧。”我心疼之极,望着他道:“皇上下次可别再这么着了,野地里寒气重,皇上要保重龙体……”“知道了——”他笑斥:“天天保重龙体,保重龙体,你烦不烦?”我笑道:“太皇太后把皇上交给臣妾照应,若是皇上有了不适,回去后太皇太后该怪臣妾不会侍候了。”“朕没那么娇嫩,”他笑:“倒是你,朕昨晚看你翻来覆去的,是不是不舒服?”我轻轻道:“皇儿有点蠕动,臣妾没太睡沉。”“会动了?”他有点惊喜地笑问。我轻轻点头,他在我耳边道:“晚上朕要验的。”我羞红了脸,转头去看三哥,三哥已将羽林击倒在地,横剑而立,傲视全场,道:“还有谁想上前一试?”众羽林看着他,有惊惧,有钦佩,却无人应声。
永璘笑道:“三郎剑术超群,那也不用试了,随朕回营,用了早膳就该出发了。”三哥斜了他一眼,象有点堵气,我笑道:“哥哥走吧,我可饿不得了。”他才还剑入鞘,走近身来。永璘似对三哥有些歉意,笑了笑,挽了我转头走向营帐,三哥跟在身后。
上了御辇后,永璘似有点心神不宁,不时看向窗外。我掀帘,三哥骑马伴在辇旁。我笑笑,放下帘子,给他倒了杯茶,问:“皇上有心事?是为三哥?”他没作声,我问:“三哥昨晚太放肆了……”“不怪他。”永璘方开口道:“他的朋友邀他泛舟江湖,他顾及与我的情义,拒绝了。”难怪两个人都闷闷的。我道:“皇上,你去骑会儿马吧。臣妾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总不能说“你去陪三哥说说话吧”?他看了我好一会儿,道:“他心里不舒服,朕怕他见了朕反而心生感触。”我忍住笑,他居然会怕三哥不高兴,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想了想对他道:“三哥是个豁达的人,再说,是他自己拒绝的,又不是你逼他,他或许一时扭不过来,跟皇上聊一会儿便会好了。他因惦记皇上方不愿离开,又怎么会怪皇上呢?”永璘渐渐露出喜色,道:“你说的是。”起身欲走,看看我又坐下来,道:“朕陪着你吧,你昨夜不舒服,朕怕……”“皇上。”我打断他:“臣妾没事,胎动罢了,其实有好几天了,怕皇上担心才没告诉。别管臣妾了,去吧。三哥只怕也有好些话想对皇上说呢。”他脸一红,道:“那朕可去了,你好好歇息,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朕,朕就在辇旁。”我帮他换了衣服,一边道:“三哥若有什么言语冲撞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不会,”他兴致勃勃地道:“朕欠着他的。”说完一掀帘出去,叫人带马。我心中有点惊怔,永璘说他欠着三哥的,这是什么意思?——
①“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句:呵呵,这个不用多说了,李白的,太有名了。
本章注:各位看官或有细心人士要问:何方神圣值得萧三郎如此动容大醉?答曰:三郎思春矣!三郎因此女后来引来轩然大波,后宫更因此引出波谲诡异的篇章,此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正文第61章皇恩浩荡赦罪奴(上)
永璘跟三哥谈的投机,午膳也没同我一起吃,我正因胎动,有点不舒服,所以也没吃多少,一直靠在辇中休息,看书。到傍晚时,宿营休息。永璘才过来扶我下辇走动。
到了帐中,明晃晃的烛光下,他才注意到我的脸色,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适?”我道:“臣妾觉得有点累。”他忙扶我坐下,问:“要不要叫三郎来看看?”我摇摇头,轻轻拿下那朵牡丹放在床边,他扶我靠下来,将手放在我腹上,我握住他的手,道:“臣妾不想吃饭了,你去跟三哥他们吃吧,臣妾歪一下兴许就好了。”“朕陪着你,”他怜爱的声音:“朕不能让稚奴一个人受苦。”我笑笑。过了一会儿,胎儿动起来,我咬住唇,死死抓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去。他给我拭着冷汗,问:“怎么样?”“皇上的龙子,劲儿好大。”我强笑:“臣妾……不中用,太……弱了……”“稚奴!”他难过地看着我,道:“是朕——让你吃苦了。”我轻轻摇头,微笑:“为了皇上,臣妾什么苦都愿意吃,只要皇儿安康就行了。”“来,你休息一会儿。”他道:“朕叫人给你热了点儿粥,等你醒了,若是想吃再吃。”“嗯。”我也实在没了力气,合上眼休息。
醒来后,永璘坐在一边看折子。我缓缓起身,走到他身后抱住他。“醒了?”他拍拍我的手,我问:“是不是有急事儿?”“没有。”他合上折子,道:“例行问安的。”顺手搂过我,道:“气色仿佛还好,想不想吃点什么?”“随便。”他便叫人拿来粥,看我吃完,道:“陪你出去走走吧。”叫人拿了斗篷给我披上,扶我走到外面。
永璘知我不爱热闹,没向人多的地方去,只捡僻静处走。我低低道:“皇上,安全要紧。”“没事。”他笑:“四周都是士兵,羽林在里头,我们在最里头,放心吧,看上去虽没多少人,朕一走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我靠在他肩上,道:“昨天三哥问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要你跟他去闯荡?”他低笑:“大约是吧。他一直在教朕剑术呢。”我问:“皇上要是去闯荡,带不带臣妾呢?”“不带,”他故意道:“你这么娇娇弱弱的,还闯荡呢,没走几天就病了,那不是朕的累赘么?”“那臣妾叫三哥带,他不怕累赘,认识的人也多,一路都会有人照应。”我道。他道:“你是朕的妃子,当然该听朕的——你三哥也得听朕的。”我道:“可是三哥说江湖上很多女侠,又漂亮功夫又好,皇上要是看中了谁,臣妾怎么办呢?”他低低笑:“那朕就娶回去,跟你共事一夫呗,这有什么难办?”“臣妾不要!”我佯怒:“臣妾不让她们进宫!”“那朕让她们住在夏宫别业里,”他道:“得空儿就去看看……”“皇上——”我跺脚,恼道:“你又来气臣妾了!”他笑着搂住我,道:“朕逗你呢,朕谁也不要,只要稚奴!”我呛了风,咳嗽起来。“别说话了,静静儿走走吧。”他道。
走到快外头了,看见几个太监升了火,在聊天,永璘便站住了。正要往回走,隐隐听见说“皇上”,他便留上了神,示意我别作声,回头打手势让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