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去了。
陈彻是府里的大少爷,娶的正室是陈老太太娘家窦家的一个姑娘。婆媳之间为此暗地里多番较劲,最终结果自然是老太太胜出,于是大太太属意的人,马家旁支一个姑娘,马茹雯便做了陈彻的妾室。
雯姨娘是良家出身,家里父兄不着调,吃喝嫖赌不成样子。但因着大太太的关系,在府里算是比一般妾室体面许多,又有陈彻护着,自是没什么气受。
初容听了两个丫头的话,心道摸清了陈彻的喜好也好,免得此后说错了话。初容对陈府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了解,自是要多加注意。暗暗在心里记下雯姨娘与别个的不同,初容一路往陈钦书房走。
“拿去给大少奶奶用了,就说这是我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本想亲自送去给她的,可父亲唤了我有事相商。惦记着她早些用早些好,这才命你先拿了去,待我一会儿应付了父亲,立马去她院子亲自看她。”陈钦书房院子门口,陈彻正拿着一小罐瓶子,里头不知装了什么宝贝,献宝似的小心交到一个丫头手里,反复叮咛道。
“奴婢晓得,大少爷请放心。”待初容看清,才知是陈彻正室大少奶奶的丫头。
“原原本本传话,一句别落了!另嘱咐你们院子里的丫头嘴风紧一些,我偏着你们大少奶奶,叫大太太晓得了,可是不妥的。就说我一回来就紧着问她,就这么说。”陈彻很是重视,生怕那丫头漏了话似的。
初容见陈彻如此这般,忽然明白许多,暗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心道陈彻在外滑不留手,在家也是驭内的高手,分而治之,各自温存软语,几招就将几个老婆安抚的服服帖帖。或许,在陈彻心里还没精力细想到底喜欢哪个,但每个女人必定会以为,自己的相公待自己是不同别个的。女人的心满足了,就会暗自欢喜,也就少了生事、别捏、互相算计的心思,如此,家宅岂能不宁!
那丫头听了,很信服地点点头,随即弯着嘴角往回走了。
陈彻正目送那丫头走开,瞥见初容到了,微微一笑道:“六妹妹来了?可是寻父亲有事?这个时候没外男去父亲书房,六妹妹可趁这空当去说了,若是再晚些,免不了撞见外男,不如为兄暂时在外头等着,你先进去吧。”
初容正要感谢,忽地顿住了,瞅瞅四处无人,想了想说道:“大哥,六妹有些想头,今儿也是与父亲商量的。大哥是妹妹敬重之人,如若不嫌弃的话,请一同前往,妹妹若是说的不妥,还请大哥指教。”
陈彻听了初容的话,垂眸说道:“前头太太的嫁妆,早晚会给妹妹的。”
见陈彻说了亮话,初容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说道:“早给总比晚给好。”
陈彻忽地抬眼,看着这个妹妹,觉得她似乎一夜间便长大了,再不是以往那般印象。
“大哥,我想要回嫁妆,你若能助我,我定不会亏待你。”初容早有了全盘的计较,此时见了陈彻,忽地临时有了决定,多一个人行事,总比自己单枪匹马来得稳妥些。
陈彻见初容对自己说了这话,短暂眨了眨眼睛,说道:“六妹妹,只要大哥能帮得上忙的,大哥一定不遗余力。只不过莫提什么亏待不亏待的了,一家子骨肉,以后有的是互相帮衬的时候。”
“谢大哥。”初容说完,两人便心有灵犀地进了陈钦的书房。
书房里,陈钦正伏案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两兄妹进来后,也不见其抬头。初容看陈老爹的面色,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来了。”陈钦抬头看见陈彻,略微舒展了眉头。再一看初容,微微一愣。
“小六来了,来来,今儿为父休沐,考校考校你的学问。”前日,陈钦听了初容的话,本已打定由着初容的主意办事,但昨儿又听事有变化,竟是将前头大太太的老参拿出来,算是了了这事。
不是银子的问题,是觉着亏欠了女儿的问题。用太太的陪嫁,也只有这个老太太能做得出来,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陈钦很是无语,然事已至此,再反对已是无法,便想着此后多给初容些补偿便是。再者,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儿女将会如何应对。
“爹,您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就叫女儿好好陪您说说话吧。学问的事,此后再说也可。”初容心道自己这两下子,若是被考校了肯定露馅,索性装傻上前拉着陈钦的袖子说道。
“哈哈,还是这副性子。”陈钦指着初容,对陈彻笑道:“以往看着书本就头疼,如今还是这样。”
陈彻也笑,说道:“懂得为人的道理便是,女子读书太多,有时也不是好事。”
陈钦听了此话,慢慢敛住笑容,说道:“是啊,罗将军的女儿惠妃,可算得上是文能作诗武可御敌,可此番因着罗将军一事,也被打入冷宫,刚出生的小公主跟着惠妃也是无人看护。王大人连着几人要上书给万岁,寻到我头上,还真不知该不该署这个名啊。”
初容听了此话,心道陈钦怕是就为的此事,所以寻了陈彻来商议。
陈彻虽不是官身,但脑子灵活看事通透,自是陈钦看重的,平时遇了什么事也就常寻来商议。因为看重这个女儿,所以陈钦便也不背着她。这个嫡女多半会嫁入同自己相等的人家,早晚会接触这些事情,做姑娘时若不熟悉,待到了夫家也难以给相公出谋划策。就算不指着女人运筹帷幄,但若是晓得多了,在外头与别家夫人应酬时,也能说话得体,至少不给夫家惹麻烦。
“爹,还是署名得好。”陈彻略加思索,便道:“万岁子嗣单薄,虽说只是个公主,但也是皇室血脉。如今因着罗将军一案,万岁动了大怒,保不齐过几日气消了,便将惠妃同公主放出。所以说父亲署这个名,应是无事。”
“再者说,王大人看似行事鲁莽,但细细想来,不论是顶撞万岁还是旁的事,他竟无一失策,您瞧见王大人何时受了罚?”陈彻转转眼珠说道:“这不是王大人运气好,实在是会看万岁的心思,能摸得清龙气。”
陈钦怎不知这些,听了陈彻的话,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住点头。打定主意后,也放松了许多,便捻须对初容道:“小六,莫小瞧内院之事,有许多朝堂大事,不好在明面上说的,都是由内宅女人行事。我们陈家儿女,不求他才高八斗,最主要是会做事。你祖母,呃,那老参一事,为父都晓得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懂得取舍,为父不会亏待你的。”
初容笑道:“父亲怎说这些,这都是女儿该做的。不为别个,能为父亲分忧解难,便是女儿的福气了,只不过……”
“尽管说。”陈钦听着初容的话,见其顿住,眉头一挑便说道。
“女儿总觉着,祖母是心病。”初容做了一副忧愁状,又道:“若是心病不解,此时算是无事了,可难保明日又有什么事端,父亲每日里为着家宅一事便煞费心思,怎能安于朝堂之事。”
“继续讲。”陈钦听了此话,颇觉有深意,便似笑非笑点点头说道。
”父亲,请恕女儿鲁莽。”初容退了一步,正色低头。”但说无妨,此处都是你亲兄亲爹。”自从初容病好之后,又在宝应游历一番回府后便好似长大了许多。从几次谈话中,陈钦更觉平日里颇为看重的女儿,果然是秀外慧中。陈钦见初容似有话要说,便鼓励道。
第五十章 冠冕堂皇又如何
第五十章冠冕堂皇又如何
“父亲;那女儿就说了。”初容稳了稳心神,说道:“父亲,您不是祖母亲出;祖母未免有些想法。”
“即便不是亲出,但她是你祖父抬进门的;咱们陈家何曾亏待过她?”陈钦故作不解,自己虽不是这个继室陈老太太所出;但却是幼年丧母后便由她带大的。虽说不上母子情深,但却也不比一般的亲生母子差。陈钦还算是个有良心之人;又极爱惜官声,自是待陈老太太极为恭敬,但有些时候;陈老太太是实在太过分了。
“父亲,这个道理,咱们都明白,祖母也明白,可人老了,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初容上前一步,轻轻搭上陈钦的胳膊,说道:“父亲待祖母,比一般的亲子都孝顺,祖母何尝不知?但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孩子似的,就得哄着,父亲应该听过这个道理。”
“哄着?若是处处都依着老太太的心意,咱们陈家被参个百次都不为怪。”陈钦想起陈老太太以往给自己出的难题,便是一脑门子官司。
“所以,父亲不如下记狠药,索性叫祖母看个清楚,明白父亲的心意,一定会好好孝敬她。祖母心里释了疑,自然就不会担心这担心那,也就不会不放心自己今后,也就不会再给父亲添麻烦了。”初容随手为陈钦敲起肩,盯着陈老爹的面色。
“哦?怎么一记狠药?”陈钦抬起头,问道:“此番买下那套玉塞?”
“不可。”初容忙道:“祖母要什么,您才给什么,哪能显得出来咱们孝顺。您要给,是祖母还未开口要的,才好。”
见陈钦皱眉,初容也不卖关子了,说道:“父亲,祖母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她唯一惦念的就是身后事,若是父亲连祖母身后事都妥妥地备好,祖母自然不再担心,心一宽,气一顺,自然也就长命百岁。”
陈钦听了此话,也觉有理,便道:“按理说,也该备下了,只不过这么些年瞧着老太太身子康健,也就没着急,只慢慢寻合适的木头。”
“许是祖母就看着您不着急,便觉着咱们不重视她。如今就要紧着办了,最好是将这事作为头等大事操办。左右早备下早好,也能给祖母宽心。另外一应寿衣寿材,咱们都往好了寻,既要急,又要选好的,祖母见了自然就欢喜了。”初容见事情很顺利,拉着陈钦的袖子说道。
“老大,你的意思?”陈钦面色不明,抬头问向一直站在原地不言语的陈彻。
“六妹妹所言,孩儿觉得甚好。”陈彻迅速看了一眼初容,便说道:“祖母见一应物事都齐备了,就无担心之事了,自然就不折腾了。只是……父亲若是置备了好东西,明着还请遮掩着不叫祖母晓得,祖母定会起疑心,届时派了人去问,再晓得是上好的东西,心里会更喜。若是父亲张罗着叫祖母晓得,祖母还道父亲有什么旁的想头呢。”
高,实在是高,果然有一个好队友,办起事来也利索了些。
陈钦见陈大和陈六如此说,一方面觉着可行,另一方面又有些不踏实,还有些看不透这兄妹俩,但也说不出哪里有异。因手头上有公务,便将此事记下,打发了两人自行出去。
初容跟着陈彻走到书房外的院子,回头道:“多谢大哥,庄姨娘的母亲身子不适,那老参,妹妹定会想法子弄了回来给您送去。”
陈彻虽是个滑不留手的,但却极为孝顺,庄姨娘是他的亲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从自己不多的体己里拿了银子接济庄姨娘的娘亲。
陈彻听了初容的话,心下一喜,但面上却不显,说道:“六妹妹不必如此客气,不过一句话的事,大哥自然帮得。只不过,不知妹妹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若是一个不慎……总之妹妹需谨慎了。”
陈彻不信初容的能耐,这也是正常,初容此时虽有全盘计划,但也不能有把握一定如愿。但若是一直畏首畏尾,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如今只是在娘家,算破了天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论出了何事,陈家长被还是会护着自己。若是此后到了夫家,出了纰漏,那可就是千人踩万人捏的命了。
见陈彻很是上道,初容索性凑近了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便见陈彻又重新看了看初容,随即迅速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难以接受六妹妹的改变,又或是在心里掂量她的主意是否可行。
不多时,陈彻前思后想,觉得即便此事出了纰漏,也殃及不到自己身上,便点头同意了。
兄妹俩就此别过,暂且不提,话说从这天起,初容白日里无事便腻在老太太屋子里,问这问那,缠着老太太讲讲陈家以往的光景,当年孤儿寡母是如何艰难度日。老太太虽说心窄了些,但提起这些事情,还是颇有感触的,此时便沾着眼泪说:“你爹是个孝顺的,三四岁上便晓得家境艰难,在外头得了什么好吃的,都拿回来给我。”
老太太虽说没有亲子,但有母性,提到自己一手带大继子,忆往昔看今朝,自是欣慰得很。此时已经得了老参,心里头暂时也敞亮了,见初容尤不提此前的事,还道果然是孩子心性,看来那日自己是错会了她的意,这个小孙女并不是想谋图什么,这是单纯地想孝顺自己罢了。不然的话,如今得不着嫁妆,又损了一支千年老参,怎还跟没事儿人似的,日日腻在自己这里。
“爹爹果然孝顺,私下里还叫小六多与祖母亲近,说是人生最悔不当初的事,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在。”初容说到此处,忙作不甚状,岔开话题说:“祖母长命百岁,孙女就这么一直腻在您这儿,您莫嫌烦就是了。”
陈老太太正在投入地回忆着,忽听初容这话,心头不禁不喜,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初容又说了旁的,也就没在意了。
“祖母,您喜欢什么颜色?”初容天真问道。
“大红的,祖母年轻那会儿想穿大红的衣裳,可是家境艰难,哪还能挑!自是有什么穿什么。”老太太如今的装扮,也多以暗红为主,看来是颇喜欢喜庆的颜色。
“大红的?这儿不成,哪有用大红的来做……”初容说到此处,忙轻咳两声又说:“祖母,您想吃什么,我听爹爹说,前些日子宫里又放出了几个御厨,爹爹叫我没事就问问祖母想吃什么,他好跟着请了来。那御厨可不是样样都会的,有的拿手的是点心,有的是卤菜。”
“你爹愈发孝顺了。”老太太笑着摸上初容的头,眼里的笑意却是有些勉强了。
见好就好,初容又开始说些旁的事,就跟真的喜欢在老太太处待着一般,只忍到了掌灯十分,才带着菊盏回去了。
前头有几个婆子引路,菊盏在旁边拿着灯笼,偷眼瞧了瞧初容的面色,实在是搞不清自己的主子到底为何如此行事。不解归不解,菊盏自是不敢问的。
灯笼的光忽明忽暗,映得初容的面色,也变得不清不楚。走到角门处,初容停住脚,看了看库房边上的几口大箱子,问道:“那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