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
他身上穿的白衬衣破了一个大洞,肚皮被撕扯开来巴掌大有余,露出了一小部分深红的内底,汩汩流动的鲜血将他全身紧紧的包围,腥红依旧在不断的蔓延,每流动一寸都在挑逗悲伤的底线。
他的左手还紧紧的攥着一本已经被捏皱得不成样子的印刷物,那是下一期还未付印的校报,此刻已被血浸红,在用最活生生的例子诠释着生命捍卫权利的惨重。
“不——社长——”从人群中钻出了几个人,扑了上去伏着身躯,哭得肝胆欲裂痛不欲生,连围观的人们看着也不禁动容,他们破音的嚎啕飘荡在校园上方,给这晴空万里的明朗笼罩上一层浓郁不可驱散的阴霾。
郭明义靠着莫陵站着,静静的看着王天凌的面容,与师父死时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同,现在的是一种绵远悠长的痛,一下一下敲打着钝重的神经,胸口的肋骨仿佛一根根的断裂,却感觉不到疼,只有那种闷得让人想扒开皮肉的难受。
“我是现任社长王天凌,欢迎你们加入。”高高的男生站在那里,和煦的笑着,如同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恍如在生。
已不在生。
姓卢的男生刚刚赶到,眼前这幕不啻于晴天霹雳,让他甚至丧失了哭喊的本能,只是跌跌撞撞的想挤上前去。
在一旁观察他良久的莫陵不由分说的偷偷在他脖子上劈了一掌,姓卢的男生两眼发黑,顿时晕死了过去。
这时,从外围包抄过来了很多校方的保安,他们野蛮的推开人群,将伏着大哭的几个人架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拖,此举激怒了围观的学生,一个二个都将他们重重包围了起来,质问道:“凭什么抓人?!”
正在此混乱时刻,一个身着淡蓝色休闲衬衣的男生突然一跃而上一个较高的花坛,大声喊道:“静一下,大家听我说!”
人群被他这么一压,顿时静了下来,纷纷看向他这个方向。
郭明义的目光移到那个男生腰间的一个佛像挂件,微微摇动的流苏露着微微的青色光泽,不由眼神一紧:是他?
那男生指着王天凌,满脸鄙视和不屑的道:“现在,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你们口中的民主之魂——校报的现任社长王天凌!”
“啊?什么?!”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激烈的声浪,校报太过神秘,尤其是社长,在很多学生心中更是神化的存在,此刻竟然血淋淋的躺在地上,任是谁也一下接受不了。
那男生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惊讶,也许还很愤怒,想知道是谁下了这个毒手,居然把校报的社长给害到如此田地。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他今天之所以躺在这里,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大家看看他的惨状,剖腹,是剖腹!之前死的31名学生也是剖腹!校园那么大,住在里面的有几万人,为什么其他人都不会剖腹,只有他们会剖腹?罪魁祸首就是他手里攥着的东西,是校报!那是虚妄邪说,他们歪曲了校报的宗旨,把它变成了谋一己之私扩大个人崇拜的工具!他们用这些给你们洗脑,怂恿你们为了几张纸去献出生命,狂热的鼓动着你们去反抗社会反抗现实。当你丧失了对周围一切的希望和憧憬之后,唯一的选择便是无奈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31个学生就是在这样不负责任的口号下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剖腹举动!害人终害己,玩火必自焚,连他们的社长也终于走火入魔,摒弃飞扬的青春,选择了惨烈的自杀。同学们,我亲爱的同学们,到现在你们还不醒悟吗?你们还无限度的信任着这个不能救人只能害人的校报吗?你们还愿意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托付在这个虚无缥缈的自由和民主之魂上面吗?”
人群静默了下来,校报对于他们太神秘,其实也太遥远,他们只能从不定时发放的报刊上去了解去揣摩,他们对校报的崇拜和尊重更多的是来源于世代的承继,久而久之,根深蒂固,分寸不移,但几十条生命惨绝人寰的死亡的突然冲击下,他们的信念终于发生了动摇。
任是再坚定不移的信仰,任是再认准不改的理念,在舍身这一个选项上,99%的人会抽身而退。
生命只有一次,只有1%的人懂得为大义舍身。
他们不相信那男生说的话,可是他们也找不出相信的依据,在生死存亡面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反抗变成了不抵挡,保安们顺利的将那些人都架了出去,上了一辆面包车,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更多的保安和便衣冲了出来,大声嚷嚷道:“现在开始,清查校报残余分子,有自动投案的学校一律宽大处理,举报其他人更是可以过往不究,负隅顽抗的,一律从严惩处,开除学籍!”
说完,保安们便如同下山的饿狼,冲进人群不由分说的就抓了几个人,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其他人纷纷夺路而逃,不想被卷入漩涡,尖叫声连成一片,慌乱的踩踏致使不少人都被踩倒在地,不顾身上被撞得伤痕累累赶紧爬起来继续接着逃跑。
莫陵附耳对郭明义道:“这个姓卢的只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得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很容易被认出来。”
郭明义无声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快手快脚的拖起姓卢的男生就往偏僻的地方钻,哪里没人去哪里。
走不到5分钟,之前那个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番指鹿为马讲话的男生带着一大群保安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将他们三个围了个严严实实。
郭明义和莫陵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下完了,得想个办法毙掉他,否则长白三老很快就会得到音信。
没想到,那男生盛气凌人的指着他们俩问道:“你们是谁?拉着这个人想去哪里?”
郭明义和莫陵都讶异的对望一眼:此人竟然不认得菩提双骄?!
郭明义精神一振,不认得就好办了,忙道:“他是我们的师兄,刚被踩到了,有点窒息,正要送去医院呢,麻烦让让路。”
那男生冷然道:“我怀疑他是校报的人,把他放下,给我们带走。”
郭明义眉头一皱道:“这样做似乎不太合理,他眼下已经有点虚脱,必须尽快医治,否则只怕危及生命。”
那男生喝道:“把他放下,否则就危及你们的生命!”
见两人还是站着不动,那男生有点恼火的看了看两边,骂道:“都是些吃白饭的狗吗?”
两旁的保安醒悟过来,一个个气势汹汹的逼了过来,郭明义心中冷笑,手上使劲,拽过一个保安,可怜那保安被掐住穴道,动弹不得,当成沙包甩了出去,登时撞跌了一群保安。
那男生“咦”了一声,道:“原来是练过的,有点意思,那看看这个呢?”
“噗嗤”一声,空中浮现出一个圆形的黄光光罩,里面有一个浑身青黑色的小孩,嘻嘻笑着,落到了莫陵脚边,张开小嘴就咬了下去,还没碰到衣服,已然全身一震,大吼大叫的连退几步,瑟缩在光圈里面倏忽一声就不见了。
那男生面色一变,脸色已经很是难看:“怎么会这样?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他哪里想得到莫陵是因为身上有天下防御至强的宝物护身,等闲冤灵根本欺身不了,莫陵笑嘻嘻的道:“我是至阳的命,阳气多到你受不了,所以你儿子会怕我。”
那男生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们两眼,放下脸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我要定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们要是再这样坚持对抗,不怕学校开除你们吗?”
莫陵悠悠的道:“不怕,我们有信心在学校找到我们之前,把你也塞到光圈里。”
那男生被激怒了:“你敢?!有本事我们来对决一场!”
“莫陵!”郭明义及时喝止了跃跃欲试的莫陵:“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莫陵低声道:“他还不是我的对手,我有信心干掉他。”
“不,”郭明义坚持道:“只要不能一招毙命,就会引来很多麻烦,为今之计,应当尽早脱身。”
郭明义对那男生道:“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人,这个人我们一定不交出去。你要想用强,我们奉陪。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一点,我们俩既然能够这么肆无忌惮的拒绝你的要求,那么你甭想用那些可笑的小伎俩来占到多少便宜。你那些事如果宣扬出去,你根本就别再想扬名立万!自己好好想想吧,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会那么多手段。”
郭明义话里有话的敲打起了效果,那男生脸上果然露出忌惮的神色,其实今天主要是他自己太过大意,没把厉害的法器带着,眼下这两人来路不明,放出的小鬼轻松就被驱退了,实力不容小觑,自己以一敌二,胜算不大,别真吃不了兜着走,权衡利弊再三,一咬牙道:“好,改日我们再好好算账。我就等着看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对这种空洞的威胁郭明义懒得回应,朝莫陵使了一个眼色后拉着人就往旁边的岔路走。
走了好大一会儿,确认后面没有可疑人跟踪之后,两人才七手八脚的将姓卢的男生拖到一个浇花的水龙头那里,用凉水直接泼打在他脸上。
姓卢的男生悠悠醒转,两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好半天才猛地全身一个激灵,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道:“社长……社长他……”
郭明义沉重的答道:“社长已经牺牲,卢主编你节哀,我们都要节哀。”
姓卢的男生露出了悲怆的神色,嘴巴一张正要大哭,郭明义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卢主编,现在学校周边都是探子,千万不要声张。”
莫陵接口道:“现在我们不敢去总部那里,抓了那么多人,万一有一个两个的泄了密,那里就不安全了。校报还有别的备用秘密集合地点吗?”
姓卢的男生嘴巴被紧紧的捂着,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郭明义松开手道:“带我们去。”
姓卢的男生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红着双眼,嘶哑着声音道:“我不能带你们去,那里只有高层才能去,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探子?是不是已经叛变了?”
郭明义气道:“我们要是探子,就不会把你救出来,还拖你这么远,刚才保安抓人的时候把你丢地上不是更省事?”
姓卢的男生道:“那完全有可能是诱饵,你们想利用我,将校报一网打尽!”
郭明义真想一脚把这个是非不分疑心过重的高层给踹个十米八米远,他看出莫陵也有此打算,忙抢先道:“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们?”
姓卢的男生正在犹豫间,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众人抬眼一看,竟然是那皮肤黝黑的男生,见了三人叫道:“太好了,找了你们好多地方都找不到,打你手机也不开,快把我急死了,幸好总算找到了,还不快去老地方?”
姓卢的男生看了看郭明义和莫陵两个:“那他们……”
皮肤黝黑的男生道:“一起去,快!”
姓卢的男生道:“可他们俩不是属于核心高层人员啊!”
皮肤黝黑的男生急得一跺脚:“我知道,这是副社长的命令,他们两个必须参加,快点啊!”
校报的另外一个秘密集合地点秘密到让郭明义和莫陵简直不敢相信,它根本就不在校园里面,四个人分成四路搭乘火车公交车的士等不同工具来到了距离南科大足足有五十多公里远的一个极其荒凉的村庄。
后来郭明义才知道,王天凌一早预见到学校很可能丧心病狂的对他们下手,于是提前做了部署,将之前定的秘密地点全部废弃,而用了这里,这里是副社长梁游明的一个老家亲戚买的房子,之前从未曝光过,安全性极高。
郭明义由于搭的是最慢的火车,等他赶到,召集的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了,房间尽管宽敞,但是已经被刺鼻的烟味充斥,不少人眼里都是通红的血丝,手指上夹着根烟,也不跟旁人闲聊,只是一根接一根的猛抽。
郭明义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上次开会参加的足有二十多人,现在统共只剩下八九人,校报核心可谓也是损失惨重。
郭明义走到莫陵那边,刚想问一下情况,里面的一扇小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姓卢的男生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看见郭明义眼睛一亮,挥手道:“你不是学医的吗?赶快进来,副社长又晕过去了,你能不能想办法定定他的心神?”
“啊?”郭明义慌了,他只会定魂魄,不会定别的,正想推辞,里面有人叫道:“好了,又醒来了。”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厅堂里的人都有点紧张起来,抽烟的纷纷把烟头掐了,起身肃立着,两眼沉默的看向那道小门内里。
千呼万唤的会议主角梁游明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当他露面的那一刹那,大家都被震惊到了,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睁圆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仅仅一天之隔,他却已经判若两人,蓬松的头发乱糟糟的连鸟窝都比不上,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了,露出了深陷的两个眼窝,眸子里几乎看不到正常的青白色,密密麻麻的全是血丝,猛一看上去仿佛患了红眼病,嘴唇苍白,严重掉皮,两颊瘦削,人仿佛瘦了几圈,背也佝偻着,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完全没有当初见他的那种冷峻威严。
“天凌的死,是我的错。”梁游明的声音嘶哑得都快只剩下气声了,这一句说出来,厅堂里憋闷许久的悲伤像是被突然引爆一般,四五个人当即嚎啕大哭,哭得弯下腰来拼命的抽气,鼻涕和泪水混合着一滴滴的掉落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稍微自持得住的人也忍不住暗暗落泪。
社长惨死,这是自从五名创始人失踪之后校报从未有过的血腥和伤恸!
梁游明没有去看那些哭得声嘶力竭的战友,他竭力用自己最后的精神,强撑着不要倒下去:“那天我有课,跟他说,等齐我再一起去,他等不及,说这是大事,那么多年来没有线索,好容易有点眉目了,必须抓紧时间。万万没想到,这就是他最后一句遗言。按照校报的规定,社长死亡、无法承担职责或毕业卸任的,应当推荐下一任人选,那么现在我来宣布一下天凌的推荐。”
“等等……”旁边一直扶着他的姓卢的男生仓皇道:“可是副社长你还在啊,按照规定,应该是你晋上去当社长,另选一个副社长才对。”
梁游明顿了一下,才淡淡的道:“天凌走了,我也不想独活,我原本就是应该陪他去的。他生前也有跟我说,如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