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莫大焉。错的出现是为了凸显对的可贵,而不是让你闭关自锁,如果你有勇气分清对错,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错误,为什么没有勇气去反省错误?”
郭明义痛苦的摇摇头:“这没有必要,你这样做是在扒开我的伤口撒盐。”
莫陵一听,火气更大了:“你知道就好,今天我能扒开你的伤口撒盐,将来魔物也可以扒开你的伤口撒盐。你如果还是个男子汉,就给我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好好想一想,怎么抹去这道伤疤,让这世上没有东西能够再扒开它!”
说完,莫陵反手扣住了郭明义的手腕动脉,拉开了宿舍的大门,将郭明义猛地推了出去,自己也紧跟着出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长长的灰色的墙壁上浸透着一股悲怆的苍凉,每间宿舍的门都紧紧关着,周围静得可怕,渗着冰冷的寒气,惨白的阳光斜斜的投射在墙角与地面交界处,让人生出错觉,仿佛这不是在炙热如火的夏天,而是在清冷寂静的冬日。
“嗷呜——”如死海的静寂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异常的波纹,从楼梯口处传来了一声似乎是狼的嗥叫,叫声拉得很长,尾音有点颤抖,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楼里久久回荡。
接着,楼梯那边便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沉重而迟缓,不太象人走的步伐,反而像是什么体型庞大的巨兽在一步步的攀爬上来。
三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都是跟自己一个系的同学,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不再有往日的笑容和亲切,而是歪眉斜眼扭曲的狰狞,嘴巴半张开着,舌头耷拉出来半条,靠在下嘴唇上,带着隐隐的黑色,手脚抽搐卷曲得象麻花一样,肌肉时不时的跳动一下,佝偻着背,一瘸一拐的向郭明义和莫陵的方向走来。
许多间宿舍的门突然打开了,更多的被魔化的学生涌了出来,霎时间已经将这原本宽敞的宿舍长廊挤得满满当当,不仅是在这层,每一层就连是下面的院子都是人满为患,大家不安的躁动着,自发的向着郭明义所在的那一层缓慢进发。
莫陵在背后心痛的看着郭明义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影,平静的道:“今天这里不会再有梁孟群,你要救的人是我。再有机会面临这样的场景,你会做出相同的抉择吗?”
郭明义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如果真有机会重新选择,我一定会选择舍身成仁,我不会再去杀戮,可惜……可惜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是吗?”莫陵眉毛一挑道:“你就忍心看见我白白的送死?对了,我知道了,你想的是,我也有法力,我能自保,那好,我现在就断了这条后路。”
郭明义睁开眼睛,看着莫陵从容拿出一条金黄色的绳子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绑了起来,不禁面上变了颜色:“捆仙绳?你疯了,这条绳子能禁住你所有法力。”
莫陵淡淡的道:“没错,这样我就跟梁孟群一样了。”
郭明义连连摇头:“你不用唬我,这里是我的执念幻境,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无的,你是不会被杀死的。”
莫陵苦笑一声:“既是虚无,何须恐惧?你忘了,朱若云是在哪里死的?”
郭明义心猛地一跳,已经有一个黑影从旁边扑了上来,恰好抓住了莫陵的身子,只见那人满嘴都是尖利青色的獠牙,脸上有一个巨大的皮肉外翻的伤口,没有血,青白的纹理触目可见,活脱脱就已经是一个怪物,兴奋的怪叫一声,一嘴咬住莫陵肩膀上的一块肉,竟活生生的扯了下来。
莫陵大叫一声,要不是他也从小接受严酷系统的训练,这一下差点就要晕死过去,他竭力克制住身体内反抗的本能冲动,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大量的鲜血从肩膀上的伤口处喷涌出来,洒了一地。
怪物仍然死死抓住莫陵这个猎物,津津有味的咀嚼着那块肉,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
“你……你疯了!!”被这突然变故吓到的郭明义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慌乱不堪,喊道:“快挣脱那个绳子,快跑,快跑啊!!”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莫陵的脸色惨白的如同一张薄纸,由于要拼命忍受撕扯带来的剧痛,他的身子微微发颤,嘴唇也抖得厉害:“我……我不会挣脱的,如果你……你喜欢舍身成仁,那么……那么我陪你。”
殷红的鲜艳已经染透了莫陵那白色的褂子,他虚弱无力的躺在怪物的臂弯中,疲惫不堪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更多的黑影一起扑了上来,几张大嘴同时咬向了莫陵身体的其他地方。
郭明义只觉得头皮发麻,胸膛那里似乎被谁引爆了一个千万吨的炸药,被炸裂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心肝脾肺,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心脏处开始滋生,迅速蔓延,一块酸酸的硬硬的东西憋在喉咙里,让人难受得想歇斯底里的哭喊。
“不——全部给我去死!”手脚比大脑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那句话:“幽冥何惧有冤狱,起!”
强烈的白光闪过,惨叫声连天的响起,一大片断手断脚在半空中和着四溅的血点飞向各处,刚才嗜血可怕的怪物早已断裂成不知道多少截残肢,散落在走廊各地。
郭明义飞身抢了上去,接住了被怪物甩开的莫陵,慌乱的扯下自己衣袖上的布条,试图想包扎住他肩膀上的伤口,可惜伤口实在太大,无论怎么绑也不能止住血液的继续流淌。
莫陵抬起眼皮,目光中满是欣慰,轻声的道:“你看,你还是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如你所说,既然都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杀?”
郭明义紧紧的抱住他,眼泪簌簌而下:“我……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很难受,难受得都不知怎么样好。”
莫陵白如金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是因为不能接受我死,对吗?”
一大片黑影再度袭了过来,这次郭明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灭魂杖一挥,再度是一片散落的躯体碎片。
“你看,”莫陵勉强打起精神道:“你如果把他们全杀了,就能救我,我便不会死。”
“可是,”郭明义依旧在痛苦的纠结中:“那里面有很多是人类,是没被魔化的人类。”
“但是你救不了他们,你只能救我。”莫陵的眼光有点漂浮,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你当初一定是跟现在一样的想法,你想救梁孟群,才大开杀戒,所以这件事没有做错。”
郭明义摇摇头:“不,我没能救到梁孟群,他疯了,生不如死,我白杀了那么多人。”
莫陵轻叹了一声:“傻瓜,不要以结果成败去论英雄,我们也不过是凡人,不能事先知道未来,难道因为有可能救不了就选择宁愿不救吗?这才是违背佛祖的本意啊。”
郭明义垂泪道:“可我毕竟杀了人,这是错的,不可能是对的,是吗?”
莫陵的语气越来越虚弱,声音也越来越低,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如铁的坚毅:“世上很多事情不分对错,只有应不应该去做,值不值得去做。在以后的除魔道路上,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盘综错杂的迷局,碰见更多的左右为难的选择,死一个人,活一条命,对大局影响都微不足道。在这条布满荆棘血痕叠加的道路上,只有一个主题是永远正确的,那就是除魔。只要保持除魔的本心,便成不了魔。”
郭明义怔怔的看着莫陵,嘴里喃喃的重复道:“只要保持除魔的本心,便成不了魔?”
莫陵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断断续续的道:“舍身成仁,舍的不仅是身,也是这一己之私的杂念。若你念念不忘自己的恶因,耿耿于怀后世的报应,那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天下的公义,还有什么资格去挽救世间的苍生?”
那一瞬间,很久之前几乎已经被忘却的佛经里的一句话如闪电般照亮了脑海,郭明义轻轻的念道:“佛曰,无我即是我,无他非是他。”
“噌”,胸口的玉佩突然焕发出夺目的光华,那柄奇怪的兵器蓦然现于半空,通身迸发出万丈金光,照射得那些怪物们纷纷四散奔逃,慌不择路。
“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玻璃被敲碎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中仿佛被猛然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郭明义眼一花,只一秒的时间,面前哪还有什么灰白的长廊,源源不断的怪物,只有鉴印大师、王芳燕、潘旻三个人站在面前,不同的是鉴印大师满脸喜色,另外两个人却是一脸担忧。
对了,莫陵呢?郭明义忙快速四周张望,还好,莫陵站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表情有点困惑,肩膀上的伤口已经不见,全身上下安然无恙。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鉴印大师笑不拢嘴:“郭施主总算是悟透造化,亲手打破执念幻境,了却心事了,莫施主功不可没啊。”
“真的?”不明情由的王芳燕和潘旻又惊又喜:“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
鉴印大师笑道:“那是因为环境发生了些许变化,郭施主对于莫施主的感情更加深厚,因此生死衡量之下,便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潘旻喜出望外的看向莫陵:“谢谢莫大哥,谢谢啊!”
莫陵出乎意料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相反却浮现出奸险的笑容:“大师,你也很功不可没啊!你他奶奶的居然没有告诉我在执念幻境里也是有痛觉的,你知不知道被扯下一块肉有多痛啊?”
一个茶杯挟带着呼呼的风声骄傲的在空中飞舞而过,鉴印大师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光头赶紧跑出了房门:“莫施主,老衲要是告诉了你,你便不会受伤,郭施主也不会心痛如焚,这样如何得悟大道啊?”
“你告诉了我我可以提前准备啊,最起码不会让人咬我的肩膀,咬屁股绝对没有这么疼!你还想跟我狡辩!”这次从房间里面飞出的是一个铁壶,鉴印大师一看势头不妙,赶紧脚不着地的逃走了。
王芳燕大喊道:“莫陵,大师是长辈,不得对他不敬。”
莫陵啐道:“我呸,你也去被咬下一块肉来再跟我说这话。”
“岂有此理!”王芳燕愤怒还击,这次不知道丢的是什么东西,莫陵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也投了一个东西过去,王芳燕那边也“哎哟”了一声,一时间,房间内“乒乒乓乓”响声不绝。
鉴印大师远远的看着,心痛不已:我心爱的茶壶茶杯啊——
“不要砸了!”郭明义也挨了几下,恼怒的大喊,可惜没有人听他的,窗户上映射出几个乐此不疲到处投掷的身影。
“哐!”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房内总算恢复了平静。
鉴印大师紧张的看着房门,心里盘算着不会把那明朝的纹彩青龙大花瓶给砸了吧。
一会儿,潘旻头顶着一个底部已经破碎的花盆和一株娇艳的牡丹花打开房门跑了出来,抹泪道:“为什么我没有动手,最后受伤的还是我?师兄,你对我太不好了。”一跺脚然后跑了。
王芳燕也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双手插腰柳眉倒竖:“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哼!”跟着潘旻也跑了。
郭明义忙追出了房门:“哎,潘旻,我不是要砸你的,我是要砸莫陵,我没想他避了开去。”
房间里传出莫陵委屈的大叫:“明义哥哥,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郭明义恶狠狠的看向房内:“你给我滚!”房间里于是重燃战火,只是要比刚才更激烈些了。
王芳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鉴印大师的后面:“大师的头部没什么事吧?”
鉴印大师笑道:“有劳姑娘挂念了,没什么事。欢乐是最好的良药,有莫施主在,相信郭施主很快就能恢复活力,治愈心灵的创伤。”
王芳燕道:“大师,我想请教一下,你对执念幻境了解多吗?它会不会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呢?”
鉴印大师回过头来道:“姑娘为何这样问?”
王芳燕的眼神有些迷茫:“自从来到这六明山之后,我经常会在晚上做一个梦,很稀奇古怪的梦。我梦见周围有很多高高的黄色的大旗,是古代的那种军旗式样,没有风,却呼啦呼啦飘得厉害,到处都是弥漫的雾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这些旗帜中间,就这么走很久很久,感觉身体冰凉,然后就突然醒了。”
鉴印大师道:“为什么你会将梦境和执念幻境联系起来呢?”
王芳燕道:“因为里面的场景太真实了,我可以看见旗帜上脱落的线头,还有绣的纹理,每一次都丝毫不差,还有走在雾气中,真的会有那种鼻孔堵塞呼吸不畅的感觉,一切就跟现实发生的没什么两样,我想梦境是不可能做到这么细致入微的,只有号称完美还原的执念幻境才有可能做到。大师,我是不是无意中闯入了谁的执念幻境?”
鉴印大师沉吟片刻,方道:“执念幻境是依附人心而成,而人心是这个天底下最玄妙不可知的世界,老衲也是一知半解,姑娘所说的情况倒是从未听说过,不急的话翻翻典籍查阅再说。”
王芳燕有点失望道:“这样啊,那就有劳大师了。”
看着王芳燕飘飘摇摇离去的身影,鉴印大师目光中满是沉痛,摇头感慨道:“冤孽啊,冤孽啊……”说到最后,竟眼眶含泪,哽咽难语。
“虽然不是元宵,不过今儿月色不错,大家来试试我做的汤圆吧,甜而不腻,保证吃了还想吃。”王芳燕笑眯眯的端上来几碗夜宵,先给了鉴印大师一碗。
鉴印大师笑道:“有姑娘在,老衲这肚子可享福不少啊。”
“就是就是。”潘旻自己拿了一碗过来,高兴的道:“王姑娘不仅手艺好,人也长得漂亮,成语里面有一句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秀色可餐。”
坐在他旁边的莫陵闻言,当即把潘旻那一碗汤圆全倒进自己的碗里。
潘旻大叫:“莫大哥,你干什么啊?那是我的份儿。”
莫陵努努嘴:“你不是说她秀色可餐吗?你去餐那个去,我这里刚好不够。”
王芳燕白了莫陵一眼,另外给了潘旻一碗:“你吃这个,别理他。对了,你师兄呢?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郭明义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大师,大师,我的这个法器出问题了。”
他双手捧着从玉佩里面幻化出来的那柄奇怪的兵器冲到鉴印大师的前面,王芳燕和潘旻也忙围上去看,只见那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