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义一愣,过会儿才道:“你说。”
朱若云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认真的盯住了他:“上次从执念幻境回来之后,你的心里到底放下了那段回忆没有?”
郭明义没想到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定定的看着朱若云,对方的眸子里澄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迎着他的目光毫不躲闪,反而让郭明义觉得这样看着她是一种亵渎,偏开了眼神道:“何为放下?何为没有放下?”
朱若云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在郭明义看来无论如何算不上欢喜,反而有点淡淡的哀伤:“你会这么说,证明你没有放下,只是懂得坦然面对而已。”
今天的朱若云异常得简直象变了一个人,陌生得让郭明义不得不重新的审视她:“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这个奇怪的话题?”
“隐藏于上铺传说后面的那个魔物,是他们里面最低级的存在,它连人形都没有修炼成,对于人类内心深处黑暗的操控远未达火候,所以你才能轻易的在执念幻境中找到自己的本能善念,借助它的能力逃脱出去。”朱若云轻轻的道。
这跟莫陵和自己说的如出一辙,郭明义静静的看着朱若云没有答言,他实在太想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子为什么能知道如此多的魔物内幕,而且熟悉得如数家珍,一分不差。
朱若云的声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可是契约之地的传说后面隐藏的,却是一个高级许多的魔物,他不仅对执念幻境的控制可以说是炉火纯青,而且还可以藏起你的本能善念。就算你能突破艰难险阻找到了本能善念,可只要你没有彻底的解开心结,便别想逃脱这比现实还真实的疆域,你的魂魄将永离躯体,日日夜夜在那幻境的折磨下悲号泣哭,千载万世也不会停歇。”说到最后,她再次泫然泪下,泪珠打湿了她那苍白的手背,流过被掐红的印迹,渗透入掌心的每条缝隙中。
郭明义骇然的望着她,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动情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冷静得如同冰雪一般的朱若云在来到这所学校之后会频频的伤感:“我放下没放下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今天还要特意提起?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这里的魔物异常强大,我根本就没有胜算?”
“不,”朱若云并不掩饰的拭去了脸上的泪珠:“我只是太乐观的以为,以你的资质会渐渐放下很多东西,但现在看来,我太高估你,你内心的牵绊还太多太多,或许单凭你的力量真的不足以斩断这一切。”
郭明义问道:“那我要如何才能斩断一切?”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能听到,因为突然破门而入的王芳燕和潘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潘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师兄,有重大发现,小琴临死前的那晚再次来到你说的那条小路上玩了请鬼游戏!”
“什么?”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它几乎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马尾女生的死亡所在地果然是在那条小路上,并且还和契约之地传说有密切的关联。
“但……”郭明义的目光转向一边脸色很不好的王芳燕:“你不是说被契约之地传说杀害的只会在旧操场一带出事吗?”
王芳燕很坚定的道:“的确是这样,我调阅了所有失踪人的档案,没有一起是在旧操场以外的地点失踪的。”
郭明义手一摊:“那谁能解释为什么小琴会失踪得这么离奇?不会是我们这么好运气就碰上一个例外了吧?”
潘旻在一边插嘴道:“师兄,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个更重大的情况,小琴那天晚上玩了一个变种的请鬼游戏。”
郭明义一愣:“什么叫变种的请鬼游戏?”
潘旻道:“我们打听到,在上次请鬼游戏失败之后,小琴几乎是茶饭不思的研究那些残剩下来的游戏资料,结果不知道哪一天她灵机一动,也不知道悟到了什么,回来宿舍得意洋洋的跟其他同学说她总算发现了这个游戏最后的秘密,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游戏的精髓,并且还扬言立刻就会用这个游戏复活那个死去的同伴。当时大家都以为她想这件事想疯了,所以没一个搭理她,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就一去不回了。”
郭明义沉吟了一会,才道:“也就是说,在出事的当天晚上,她改变了原有的方法来玩这个请鬼游戏?”
潘旻和王芳燕一起点头。
郭明义接着问道:“她改变了哪个环节?她不可能知道了歌谣的最后两句是什么吧?”
潘旻道:“我们不知道。”
郭明义皱眉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不会立刻去问和她一起玩的同伴?现在失踪的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还没出事呢。”
潘旻和王芳燕突然交换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眼神,王芳燕脸色惨白的道:“这正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那天晚上她没有通知任何同伴,她是一个人去玩那个请鬼游戏的!”
只这一句话,听得郭明义头皮发麻,寒意遍布全身。
民间流传的请鬼游戏不下百种,千差万别,有的匪夷所思,但郭明义行走法术界那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能玩的请鬼游戏。
“等等。”郭明义突然想起了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如果她是一个人去玩请鬼游戏的,那么我在瞬间现场那里看到的她指着某个方向说的‘你’是指谁?”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房间里一片难忍的静寂,空气中隐隐浮出炙热的窒息感,明明外面是火一般的夏天,但四个人的身上却是阵阵的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朱若云才开腔打破了这层静谧:“几个人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郭明义第一次看见小琴的时候,她们是七八个人一起玩,没有出事,王芳燕也亲身玩过几次,用的是四个人,也没有出事,但是你们在旧操场看到的是两个人玩,出事了,这次小琴是一个人玩,也出事了。还不明白吗?玩的人数才是决定会不会出事的真正关键!”
潘旻似有所悟:“朱姑娘的意思是说,两个人以下玩这个游戏才会出事?但是两个人以下怎么玩?不是说要一人站一个墙角的吗?还要有一个人站门口敲门的。”
王芳燕“啊”了一声道:“我居然没注意到这个,游戏里面并没有规定要多少个人才能玩,它只要求四个角落都被填满了就算符合条件了。”
潘旻紧追着问道:“两个人或一个人怎么填满?”
王芳燕银牙轻咬的吐出了一个字:“鬼!”
潘旻傻住了,很快的,全身打了个战栗。
旁边若有所思的郭明义忽然道:“平衡,是平衡。”
潘敏莫名其妙:“什么平衡?”
郭明义还没来得及答话,朱若云已经替他回答了:“所谓的平衡就是指阴阳的平衡,这个游戏既然有复活人的功能,那必然是被召唤上来的鬼魂付出不知多大的代价才换来的逆转,因此在这个游戏里,彼岸站在了绝对优势的一方,而人类因为有所恳求则站在了绝对弱势的一方。如果这个游戏出现阴阳失衡,阳气超过阴气,那么彼岸就不会同意缔结契约,这个游戏也就不会真正启动。简单点来说,就是满足游戏启动的最低条件是————四个角色当中必须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为非人类。”
王芳燕语气急促的对郭明义道:“那还等什么?我和你一起去玩这个游戏,看看到底它是怎么杀的人?”
郭明义一摆手道:“不急,有两个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弄清,一个是就算是小琴找到了部分正确游戏的玩法,以致引发了契约之地传说的加害,但是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她的死亡现场会在小路上而不是在旧操场一带。还有,我很在意她在瞬间现场那里手里捏着根树枝蹲在地上在空中不断挥舞,到底是在摆弄什么东西。这两个问题极其重要,如果不能知道答案就贸然去玩,恐怕凶多吉少。”
朱若云接口道:“第一个问题如果不亲身体验,可能很难找到答案,不过是否可以做这么一个合理的推理?我注意到王芳燕之前说过,所有被契约之地传说加害的人都一定会在旧操场那里失踪,而不会在别的地方出事,根据你的调查,这些人有没有出现过跟小琴一样的情况,一个人去玩,然后捏着树枝在半空中挥舞?”
王芳燕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肯定的道:“资料没有记载,但是我不能肯定他们是否有这种情况,因为这种失踪事件因为太过神秘,留下的线索很少,而且不是法术界的人,并不知道瞬间现场的存在。”
朱若云点点头,道:“我刚才说了,只是一个推理。我们假设这两个问题之间有某种联系,那么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小琴找到了一个比之前所有人都更接近于真实玩法的方法,这使她的死亡方式与众不同,可以在旧操场之外的地方被传说所害。而这个更接近真实玩法的奥秘,就在于她手中挥舞的树枝上。”
潘旻听得一头雾水:“朱姑娘,你做这个推理有什么意义?你的前提全部都无法得到确切证明,这样推理得出的结论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不!”郭明义立即声援道:“这个推理有很大的意义!她的这个结论目前能完美的解释所有的矛盾,根据唯一原则,能够排除其他所有怀疑而只能得出唯一结论的推理,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推理。”
潘旻已经被绕晕了:“万一你们都错了呢?”
郭明义对他这个蠢师弟简直彻底失望,理都不想理,反而是听懂了的王芳燕在一边好心的解释:“他的意思是,即便是对所有前提都采用假设,但如果能串起所有的条件,解决所有的矛盾,而且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么这个推理就有非常大的几率是一个真实的推理,倒推回去,也就可以知道我们假设的前提都是正确的,简而言之,就是我们用推理本身去论证是否猜对了所有前提。”
潘旻很羞愧的看了一眼王芳燕,他还是没听懂,但是他已经不敢再问了。
郭明义继续刚才的话题道:“那现在我们要面对的问题就简单多了,只有一个,小琴到底在拿着树枝干什么?”
朱若云道:“她研究的资料应该都是我们有的,我们不妨一个个的来排除。首先是旧操场那边的房子,去过的都说说里面有什么。”
王芳燕答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空屋子。”
郭明义反驳道:“不,里面其实有一样东西————烛台。”
“难道她在用树枝拨烛台?!”这句话是王芳燕和潘旻异口同声喊出来的。
朱若云看看郭明义,又看看王芳燕和潘旻,不解道:“她为什么要拨烛台?不对,应该是她为什么要不停的拨烛台?把蜡烛放上烛台不就可以了吗?”
屋子里一下又沉默了,因为没人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线索难道到这里就断了?郭明义有些不甘心,他烦躁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不经意的一偏头却看见潘旻脸上毫无血色,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想个问题都能怕成这个样,你真是给我们门派争光了。”
“不……不是,”潘旻牙齿都开始打战了:“我想我们……我们一直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那就是,小琴既然研究过游戏的资料,那么必定知道这个游戏只能在旧操场那边的密不透风的房子里玩,那么为什么她没去那里,反而来到了小路的树林里?那里没有墙角,没法站位,该怎么玩?”
郭明义顿时“轰”的一声,犹如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他一片空白,血直往脑海上涌。
天啊!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最根本的矛盾,而且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来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王芳燕惊呼道:“对啊,我们怎么忘了这个?真该死,但是为什么小琴不去那所房子那里玩呢?我虽然没有告诉过她,但是根据目前留下来的资料是很容易发现这一点的。”
朱若云道:“要修改条件了,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她为什么选择将玩游戏的地点定在树林里而不是那所房子里,另外一个是她为什么在不停的拨烛台,唉,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复杂了。”
朱若云习惯性的转头想征询郭明义的意见,却看见郭明义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由一愣:“你怎么了?”
现在轮到郭明义脸上毫无血色:“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你们难道不觉得很诡异吗?小琴在树林里而不是在那所房子里玩请鬼游戏的事实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我们当中却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地点问题,相反在心里顺理成章的认为在树林里玩并无不妥。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我们本能的心理错觉?”
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的确,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明明知道这个游戏必须在那间房子里玩,为什么对树林从来不起疑心?
一定是有某种东西在不经意间使人在猛然看过去的第一印象中产生了坚信不疑的错觉。
王芳燕提议道:“在这里讨论不如去实地看一看?”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潘旻第一个匆匆的跑出,王芳燕紧跟在后,郭明义留在最后关门。
王芳燕后脚刚刚走出门口,一道强烈的阳光突然穿透了满是微尘粒子悬浮的空气,直射到郭明义的眼皮上,郭明义忙眯起眼睛,催促着还在房间里的朱若云快点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郭明义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余光,在强光的氤氲下,却看见朱若云盈盈的站起,满脸已是泪光,目光中透出万念俱灰的绝望,嘴唇微微的颤抖,欲言又止,终是抿嘴不言,神色哀婉欲绝,难依难舍。
郭明义吃了一惊,正待细看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回头一看,站在自己后面的人居然是朱若云,郭明义惊骇得差点倒退两步:“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朱若云奇怪的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早就出来了,看你扶着门半天不动,才上来问问你,你老往门里瞧,到底在瞧什么?”
郭明义忙回头再看屋里,哪里有什么强光,哪里有什么人影,顿时糊涂了,难道自己刚才所见是幻觉?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幻觉的历史啊。
“快走吧。他们都已经出去好远了。”朱若云扯着郭明义的衣服,一步一拖的往出事的那片树林走去。
四个人并排站在昨天郭明义看见小琴的地方,脸色无一例外的都很难看。
亲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