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做就做,我双腿一抬,准备立刻将腿挪上长椅的另一半——
“哎呀!小同志,你看,她又开始对我进行色诱了!”红格子睡衣大叔跑到刚刚讲完电话的小民警身边大叫道。
我被他的喊声吓得两条腿都停在半空,一阵凉风吹过,裙角渐渐向上翻——
匆忙将腿放回地上,白某人惊慌失措地用黑色的听筒压住了薄薄的裙摆,生怕它再造次,惹气大叔什么不必要的联想。
就在三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中,一辆闪着警灯却没拉响警笛的车辆停在了派出所门口的停车位上,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人走下了车——
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小民警松了一口气似的快步行到外面,敬了个礼:“处长,您好!这么晚还打扰您,真是抱歉!”
熟悉的大嗓门在夜空下响起:“别这么说,都是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你在电话里说的都听糊涂了!是有居民发现了外国破坏分子吗?”
从长椅上站起身,我这个双重破坏分子走到门口,咧开嘴一乐:“吴处长,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风之冬樱 Autumn 46 一笑,胜樱花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一个女孩子。。。。。。”
时已近破晓,声如洪钟依旧。
已经把脸洗了个干干净净的白某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木椅上,接受隔桌而坐大嗓门吴处长的训示。他说一句,我便小鸡啄米似的点下头,模样颇为乖巧。
天色空,细碎的秋雨一丝丝飘落,层层凉意顺着湿透透的地表泛起。
站在家门前,望向吴处长绝尘而去的车影,不由得心生庆幸——如果没有这位旧识搭救,此次绝对不会只是训诫一夜如此简单。
进了院落,环顾一眼略显破败的景致,叹口气,拾起花圃边上的小锹小铲,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休整,方才满意。下午听着雨声睡了个舒舒服服,雨停日落之际,也到了我去花满楼敬业的时分。
出乎我的意料,两日不见,花满楼竟已人去楼空。
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
“东主有事,暂时停业。”
简单八字,便断了我赖以生存的饭碗。
我一乐,举步便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早就想说这句,可巧而今天得了机会。
夜色还长,苍霞随时穷乡僻壤,却也还有数家声色犬马之地。挨家寻去,个个将我拒之门外,理由不同,但我心知那全因某人这副让人看了不喜的容貌和上不得台面的双手。
好在苍天有眼,这世上也有不看容貌、不查体态的去处。在问过二十余家后,我总算在一家规模很小的烧烤店寻到了一份洗碗工的生计。薪水微薄,总比没有强,何况我现在只想手忙脚乱地干它一场,管它什么名目都好。
偌大的婴儿洗澡盆里,飘着泛黄的油渍和乌黑的糊末。店旁的无人小巷里,滚滚油烟之下,我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弯腰弓手用一团大大的铁丝球大力刷着烧成乌鸦色的铁板。铁丝蹭过,一道白迹显出,余下地方仍是漆黑一片。我呆怔怔地看了一眼,手指轻轻在上面轻轻一弹,仍是静默一片。
到底不是真的钢琴白键,又怎么会真的发出声响?
我再乐,为自己的异想天开。
长得珠圆玉润的老板娘罩着一件油花花的围裙来到盆前,将十多张铁板“哗”地一声掷进水中,浮在表面的油层乍然飞溅,迸了我一脸一身。
“新来的,你勤快点!这些要是做不完,我是不会给你工钱的!”珠圆玉润的人发出略显尖利的声音。
伸手抹一把眼睫上的水滴,我谄媚地一笑:“放心吧,老板娘,我一定刷的又快又亮,还省水!”
老板娘轻蔑地斜了我一眼,哼一声,才挪着莲步绕回了烟气缭绕满屋子糊味的前厅。
两只手重回冷水,刺骨的寒意痛的我十指发抖。自这手指受伤开始,每逢阴雨,骨缝里就总是窜着一股缠绵不去的麻麻痒痒,碰上天寒,更是痛得让人恨不得一刀把它们斩去。
我笑着想,明天真是要自备塑胶手套一副,否则这饭碗恐怕也是端不长久。
能吃饱饭的日子真是过得又快又稳。
每日里吃完午饭,我总要打着饱嗝到枫音湖畔去散个小步,在花色灼灼的冬樱树下染上一身香气,看一番湖闪日沉。
晚上在烧烤店的小巷里勤勤恳恳地刷它一整夜,出一身汗,胳膊越刷越有力,下巴越刷越尖,钱包里的票子却没怎么见厚。
要不是这唯一的遗憾,我大可以仰天长啸它一嗓子:“老子这日子过得比神仙都快活!”
这快活似神仙的日子终于在某一天,被一个人的出现打断。
那人我并不陌生。
从小,我就对她敬畏有加,每次跟在孔达屁股后面到他家里去玩耍,我总是时时留心、刻刻留意地告诫自己——万万不可打扰到素爱清净的外婆。
自小,我便跟着孔达喊她“外婆”,她常常喜怒难辨地轻轻“嗯”一声便没了下文。
那时每每看着她的背影,瞧着那一头盘的美丽精致的浓发和一身素雅合体的旗袍,我总是想不通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现在年纪大了,自然明白她是嫌弃我的身世。当然,我的相貌也从没给白某人长脸。
那夜我刚刚结束与盆里铁板的奋战,直起腰准备摘下手套敲敲背,恰巧一眼看见正从巷口走过的一个女人,昏黄的路灯照亮了那人高高盘在后脑的头发却照不清面目。
瞧清那人在长长的素色旗袍外面罩了一件滚边的坎肩,手里拎着一把伞,我禁不住喊了一声:“外婆!”
那人便停住了脚步,皱起眉头看向站在黑黢黢巷子里的我。
我大喜,脚步急切地扑到了外面,几个箭步窜到了对方的身前:“外婆,您回来了!”
跟上一次见面相比,除了眼角多生了几道皱纹,外婆的相貌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弯眉明目高鼻红唇,妆容浅浅、气度雍容。我在她的脸上找得到孔达的眼睛和右脸颊上的那个小笑涡。可惜,外婆脸上的笑涡只在孔达的面前显现。
认出是我,她脸上拂过浓浓的不悦,甚至于,几乎可以说是愤慨。
我大慌,口齿也变得不怎么伶俐:“外婆,孔、孔达这两天跟您联络了么?”
外婆扭过头去,下巴一扬。我却仍是看到她眼里突然涌出的一层水意。
心狂跳起来,我伸手拉向她的臂弯——
就在我碰到她的身体时,她一扬手——
“啪啪”两声,她的指掌不但击歪了我的手腕,还一下扫到了我的脸上。
捂上火辣辣的脸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蒙油滴水的塑胶手套。
我忙启齿道歉:“对不起,外婆,我忘了摘手。。。。。。”
“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等我一句话说完,外婆清冷的声音蓦地截出,仿佛此时天空中划过夜幕的一道闪电。
看着外婆撑伞越走越远的背影,听着那双高跟鞋击在柏油路上清脆的“嗒嗒”声,我惶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轰隆隆”的一阵雷声滚过,路上仅有的几个夜行人甩开大步向家跑去,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瞧着那越变越模糊的一抹素淡颜色。
珠圆玉润的老板娘站在巷口,一声怒吼:“新来的,你不干活,在那儿杵着干什么?快点把这些东西给我抬回来!”
又一声炸雷轰过,大雨似瓢泼而落。
头发一绺一绺地被水浇到了脸前,抬起瑟瑟发抖的手臂抹一把眼睫上的雨水,眼睛却被塑胶手套上的颗粒给磨得生疼。
费力地扒掉已经粘在皮肤上的手套,我一把将它们给丢在地上。
老板娘还跳着脚在店前的房檐下喊着什么。
雷声太大,我耳朵里又进了水,什么都没听清。
想起外婆方才眼底的那抹泪意,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孔达到底出了什么事?
再不迟疑,我顶着雨幕大步向孔达家跑去。
虽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外婆撑伞雨行的姿势却仍如弱柳扶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我不敢开口,她也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脚步声一般不理不睬。
终于回到了外婆家院外,看见她掏出钥匙,推开院门,我心里生出一股希望,希望她可以对我回头说声“进来吧”,哪怕那声音冷冷清清。
可是,没有。
院门在我的眼前合上。
雨幕在我的眼前落下。
呆呆地站在院外,一身热血渐渐变冷,无穷无尽的寒意顺着血脉四处游走。孔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婆居然恨我至斯!
十根手指被冰冷的雨水一激,痛的我深吸一口气,鼻孔中却不小心吸进无数雨水,呛得我咳嗽不止。
手臂伏在墙上半响,我勉强抬起被湿重的长发压的抬不起的头,慢慢挪动脚步来到门前,我用手掌不轻不重地击打起铁门:“外婆,请你告诉我,孔达怎么了?”
里面没有回音。
“外婆,孔达到底怎么了?”
里面寂静一片。
“外婆!”
。。。。。。
滚来滚去的雷声彻底盖住了我的敲门声和喊叫声,彻夜不断的雨水浇熄了我心底的最后一丝火焰。
没了敲门和喊叫的力气,我背靠着铁门,低声重复孔达的名字重复到天光发白。
中国的学生真是睡得比猫头鹰还晚,起得比鸡还早。
天刚蒙蒙亮,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生穿着校服,低头打着哈欠走出了,邻居家的院门。
抬起头,揉揉眼睛,她不经意地看向我——
呆怔了一秒。
“鬼啊!”
伴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转身跑回了院子,关上铁门。
鬼?哪里?在哪里?我也揉揉眼睛四处张望。
身后的铁门突然响了一声。
我反应迟钝地扭过头去,目光对上外婆冷冽的眼神。
“进来,孔达有话对你讲。”
这几个字在我心头滚过,比昨夜的炸雷还响。
孔达。。。。。。
也许是昨夜站久了,走路时小腿有些发抖。
看着那台屏幕闪光的笔记本电脑,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外婆。这次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淡然道:“QQ!没用过?”
说完,她抬脚出了房间,只留下我和那台闪着幽光的电脑。
孔达,就在网络的那端?
看着空无一字的对话框,我颤着指尖打下两个字:
“孔达”
没有标点符号。
除了这两个字,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汇可以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
“阿芷”
屏幕上蓦地跳出两个字,看得我眼前一亮。
心里活泛起来,手指也不再那么僵硬。我挑字在挑字,好不容易敲出一句话:“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这次又闪出三个字。
我咬着嘴唇,静默许久。那边也毫无声息。
“既然很好,为什么失约?”我不想再转弯抹角。
“对不起。”那边又等了几秒才输出这句道歉。
我摇摇头,“只要你平安就好!你不知道,你出发的那天,我看见电视上的新闻,说维也纳有火车爆炸。后来你没按时回来,我还以为你在那列火车上出了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花满楼的电话为什么没人接?”那边反问我。
原来他给我往花满楼打过电话——微笑一下,我就知道我的孔达不会不给我消息。
“花满楼停业了,没看见老板娘和费先生,我想他们大概是要全力以赴去找孩子,所以不想再做生意了。”我写出自己的猜测。
“外婆说她看见你昨晚在一家烧烤店刷碗。”那边的回答一点不慢。
我匆忙解释:“不是的!我在那家也是大堂经理,昨晚人手不够,我帮忙洗一下而已。”
“哦,那就好。你的手指不能沾水,更不能碰凉水,不要做那种工作。”
看见屏幕上的这行字,我再也控制不住,视野立刻变得模糊,心里却安定了许多——我就知道郑眉在骗我。
“孔达,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脸红心热地敲下这句,我满怀期待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那边再次静默良久。
我等得越来越心虚,忍不住敲下一个“?”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我愣了。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吧”
没有标点。
问号?句号?感叹号?省略号?
还是任何表达那是开tmd玩笑的标点符号?
“解释!”我手下飞快。
“我爱上了郑眉。”
这次是句号。
哈哈哈!我看的想笑。
“郑眉,你装孔达装的可真像!你也算有本事,居然能跟外婆联手来骗我!你这套把戏骗别人行,可惜我是白芷!”
打完这几行字,我直起身体,转身要走。
身后的笔记本电脑突然传来一阵怪腔怪调的信号音。
站了良久,我转回身去,挪动鼠标,摁下了“接受视频”的摁键。
几秒的黑屏。
一张我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脸显示在屏幕右上方的视频区里。
屏幕上的他满脸憔悴,眼底好像遍布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下巴上的青茬是我以前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痕迹。
看见屏幕上的我,他纤长的黑睫微微低垂下去,然后便移手关掉了视频。
心,在瞬间,撕裂。
如果不是他方才低垂下眼睫,我还会大笑着输入:“郑眉,你居然想得到用孔达的照片来骗人,算你聪明。”
可是,此时此刻,我要如何自欺欺人?
一股血腥味在唇齿间泛滥开来。
“孔达,请让我死个明白。”
汉字真是难打。我在输入法里挑了又挑,才挑出那几个字来。
“我爱的是郑眉,就是这样。分手吧。”
十根丑陋不堪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空。看着满盘的英文字母,我突然一个字也认不出。
过了好久,我终于想到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我不信。有话回来当着我的面说。”
我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屏幕的空白处,等着那个“好”字。
一片静默中,我看见对话框顶端显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蓦地,字迹消失。
屏幕仍是空白。
数秒后,“对方正在输入”再次显出,又停。
屏幕依旧空白。
孔达,智商高达。。。。。。60的你,也会感到措辞困难么?
一分钟后,他终于措辞成功:“我不回去了。我会留在维也纳。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那张留给你的银行卡,我又存了钱进去,你自己留着用。”
我大笑。
手指翻飞中,“怎么?给我的青春补偿费?你和我在一起,的确是我高攀了你,要说补偿,也应该是由我来补偿你吧?我们苍霞的天才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