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鬼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也敢赖账!我告诉你,母债女还,天经地义!看你年纪还小,叔叔就给你指条路——喏,你看你家这个房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我估摸着怎么也能卖出二十万的本钱来,剩下的利息不过才五万块,你就跟亲戚朋友借,不就还得七七八八了?你亲戚朋友那里可以慢慢还,就算一时半会还不上,他们又不会吃了你,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可是急脾气!要么见钱,要么见血,你今天选一条!”
大叔的烟头越变越短,眼神却是越变越凌厉,墨镜上还很带感地闪过一道亮光。
“轰!”
啊!打雷了!
糟了,我这衣服都还堆在墙根哪,要是给淋湿了,我可没得换!
就在我忙着用香肠手去捡散落一地的破衣烂衫时,一个黑影倏地绕过我身边,带起一股旋风——
我讶异地抬起头,只见一个戴着黑头盔的摩托车骑手轰着油门把车子开得就像一头因为狂躁而不住跳跃的困兽。
大叔们为了躲避发了疯的野兽,越退离我越远。
退到小巷那头时,领头的木马大叔突然感到自尊很受伤,于是忍不住怒吼一声:“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
摩托车手听到此话,可能也觉得很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把车子刹在小巷尽头,单脚支持着黑色的怪兽,两手一举,他猛地摘下酷得没边的黑头盔——
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头盔带得飞扬起来,经由金色的骄阳一射,他整个人好像都闪出耀眼的光芒。
风之冬樱 Autumn 34 熊猫VS熊猫
是啊,看看那镶满了水钻的宽腰带,看看那贴着银粉骷髅头图案的黑T恤,再看看那裤脚上乱糟糟的金属钉——
他不闪光才叫见鬼!
带着一脸嘲讽笑容的她终于又变成了我所认识的丁书琪。
他可以是那个满脸不在乎表情的冒牌路痴,可以是那个枫音学园的最人气男生,可以是那个“白家肉酱”心里的最气人男生,唯独不可以站在染枫湖边黯然,更加不可以笑得让人伤感。
“小子,你少管闲事!”大叔像个坏掉了的录音机似的不停地倒带重播,说话的模样颇似江湖版唐僧。
黑色的风衣下摆随风扬起,白色的大围巾也猛烈地拍打到他硬线条的扑克脸上,所幸那副大墨镜及时挽救了他老人家迎风流泪的命运——毕竟,任何人的双目被围巾角给扎进去都不可能感到很舒爽,就算是黑帮老大也不例外,更何况木马大叔在我眼里更像个黑帮老大爷。
与我心有灵犀的丁书琪讲话的样子比我还臭屁:“老伯,人老了就不要大动肝火,会脑溢血的!”
“什么?老、老伯?”领头的木马大叔看见手下偷笑的表情不禁暴跳如雷。
我老妈在N年以前曾对我有过如下训示——
男人的自尊绝对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可惜丁书琪就没有我那么幸运有位名师指导人生,所以“祸从口出”这四字成语很适用于此时此地:“我不叫你老伯,难道叫你老婆?”
这句话的逻辑是如此之强大以至于我、木马老伯、外加众多风衣男不禁先是一呆,然后集体风中凌乱。
最先回过神来的我直觉的将这句话联想到国经院的那几个资深腐女身上,我猜她们听到此话后准会尖叫着“年下攻”、“大叔受”之类让人听不懂的黑话然后华丽丽地尖叫拍照昏倒!不幸走上腐路的人一般都很有才,联想力更是强大到无坚不摧,等她们接二连三地苏醒后,搞不好网络上从此又多了一个可歌可泣的菠萝(BL)爱情传奇,被见识广博的00后传诵不已——的确,什么事都要从娃娃抓起。
可怜木马“老伯”不像我为人如此随和,抗击打能力也有待进一步提高——在我看来,惊闻此言的他老人家真是颇有些脑溢血的前兆,否则我难以解释他那张半新不旧的脸为何会在地球时间一秒之内涨成了煮熟的螃蟹色。
激愤地一撩长风衣下摆,潇洒的挥挥手,不服老的木马老伯给了众多手下一个简洁明了的指示。
我的大脑自动自觉的把那个指示翻译成六个明晃晃的大字——给我直接拍死!
由于“围观”这种行为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参与感,所以也就不难理解独自栽歪在墙根处的本姑娘为何会对接下来的过程看得比较意兴阑珊。
但是,“围攻”这种比较有号召力的群众文体活动就大不同了,它完全是“独乐不如众乐”的娱乐精神之最好体现。本着这一精神,众位风衣大叔争先恐后的一哄而上,生怕吊儿郎当的丁书琪被自家同伴一脚踹成肉泥而让自己失了下脚的机会。
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对大叔方才教育我的绝世风采记忆犹新,自然就很期待他的众多手下也能有更为雅俗共赏的表现。
只可惜,读书不多的我忘了武侠世界的惯例——自古以来,病怏怏的少年、相貌奇丑的少女、乃至鹤发鸡皮的尼姑和尚道士都有可能是高手,唯有身材精壮力拔山河的盛年大汉是出场即死的炮灰——既然是惯例,今天也没有将它打破的道理。
三百度近视的我被拦在众大叔的人肉包围圈外面,完全跟不上里面热火朝天的大好形势。
初时,我眯缝着眼睛隐约见到混战双方你来我往地挥拳对脚,噼里啪啦声就像翻了潮的鞭炮一样在巷口闷响不息,时不时掺杂几声大叔们专用的精神恐吓句法。后来过了没几分钟,大叔们不知怎么搞得慢慢变了声,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有几个风衣男还被里面的人给不小心踹成了人肉沙袋,一袋一袋横七竖八地瘫在了地上。
眼见局势对风衣帮越来越不利,领头的木马老伯大叫一声“糟糕,要拉肚子”!
顾不上等待手下,着急如厕的他就像跟人争夺奥运短跑冠军似的离弦而去。
我估计他们一定是中午吃的饭不干净导致了集体食物中毒,否则风衣帮成员们不会突然互看一眼然后便拉手狂奔而去。
看着那些越变越小的黑风衣,我很是为他们找不找得到有那么多蹲位的公厕操了一会儿心。
人在网上斗地主斗得最郁闷的时候不是碰上一个出牌颇有王致和臭豆腐气质的同伙,而是自己抓了一堆炸弹眼见要把敌人炸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上天偏偏敌人却很没品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闪人换桌。
我估计此时的丁书琪就体会到了那种很无奈的郁闷感。
瞧着他一个人站在巷口浑身散发出一股独立天地间无敌最寂寞的悲凉,本姑娘认为现在并非打断他独自冥想的最佳时机,再加上由于今天个人劳动强度比较大,我现在委实有点疲惫不堪,急需温床软被对我进行精神上的安慰,所以当即下定决心立刻进院回屋挺尸。
想起来院门钥匙就躲在我紧身牛仔裤的后兜里,我很费力的用粗壮的香肠指摸出了那枚钥匙,然后便捏着单薄的金属片向锁孔里插去——
由于一时心急,我没看准方位,导致运动中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突起的门锁。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感刺激的我浑身一抖,钥匙也随之“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瞧吧,什么叫事倍功半?人做事就是要时时小心,刻刻留意,否则就会像我现在一样,张着五双包裹着厚纱布的胖香肠却对一枚紧贴地面的薄铜片束手无策。
蹲下身去,我很有耐心地一遍遍重复着捡拾的动作,一点要哭要叫要喊的现象都没有。本来就是么,哭也好、叫也好、摔东砸西也好,都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现在唯一能帮我的,只剩下耐心。
就在我的动作被重复了一百零一次之际,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的丁书琪开了口:“需要我帮忙么?嘶!”
听见那抽气声,蹲在原地的我抬起头仰望上去,这才看清他的一只眼睛早就变成了乌青的熊猫眼,颧骨更是肿了起来,左唇角和耳朵早就被撕裂了,直到此时鲜血还在汩汩而出。
蹲在地上,我寻思:虽然没人求他帮我打架,但现在国际友人的确是因为帮我打架而受了伤,那么也很应该请他进到家门喝杯凉水聊表谢意,要是因为我只顾着从事捡拾钥匙这种有益身心的个人事业而将人家冷落在一边,于情于理的确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么一想,我也就默许了他帮忙的提议。
没出几秒,只听“咯嗒”一声,已经有些生锈的锁头在他手中钥匙的转动下发出脆响。暗红色的大铁门应声而开,他却转回身走到外墙根那里帮我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破衣烂衫。本来想阻止他与我贴身衣物的亲密接触,后来一想,早在八百年前他就连我的内裤都见过了,现在再见外,未免太矫情,所以我也就省了那个力气。
站在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外,瞧着小时候无数次绊的我一嘴泥的高门槛,眼前又浮现起白枫女士坐在院子的竹林里提笔作画的模样。
还记得那时的我半脸倔强半脸泥巴地对我妈抗议,要求她立即铲除那个害人不浅的门槛。笑的风轻云淡的白枫女士却只是动作温柔的磨墨提笔:“还是留着它吧,这样我们的阿芷才能学着留神脚下。”
门槛尚在,我家白枫女士去了哪里?
瞧瞧因为无人打理而变得杂草丛生的前院,我走向墙角拿起大剪刀准备简单羞羞野草——
手再次被人拦住,一只修长的属于男性的手一把抢过我的劳动工具。。。。。。
“嚓嚓嚓”的除草声不紧不慢的响起,我呆呆地坐在院里的一把木凳上,也不管那上面到底有多少灰尘和污痕。这把木凳,白枫女士坐过,我坐过,孔达也坐过。
现在除了我,其他的人都不在。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这把木凳可也曾想过我?
小院里的时光似乎与外面的不同步,明明只坐了一会儿,太阳不知怎么搞得居然提前下班了。
瞧一眼天边像着了火似的晚霞,我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这时才回味过来——丁书琪还独自一人跪在墙角里汗流浃背地对付着一片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他的脚边早就堆起了小山一样高的残肢枯叶。
直到此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问题:“丁书琪,你怎么会来?”
反手用指背抹去额上的汗和唇角的血,他回过头来瞧着我一乐:“听说你被撵回了家,我就问了地址过来——你知道,我的围巾和内裤还在你这儿呢——没想到东西还没要回来,倒先沦落成了打手和苦力!”
“你的两艘大游艇呢?”我直勾勾的瞧着那个草堆。
“什么?”他一眼茫然、一眼熊猫的回问我。
低低的笑了笑,我摇摇头站起身:“没事儿,是我自己昏了头。”
瞧见我十指上缠着的已经被血浸呈黑紫色的纱布,丁书琪吹了声口哨戏虐道:“看来你是大失血是的头都昏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输血啊?”
我盯着天边的霞光,那颜色真是与鲜血无异,“输血?呵呵,我只想过卖血!这回在医院治疗,我才知道自己的血型是RH阴性AB,据说因为很少见,这种血型又被称为‘熊猫血’。好歹咱也学了两年经济学,我琢磨着,物以稀为贵,想必能卖出点钱来——结果护士说现在都是义务献血了,卖血是违法的——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真是什么也指望不上了,就连身上唯一有点价值的熊猫血都无处可卖,你说这是不是很让人扼腕。。。。。。”
我的手腕在下一秒真的本人扼住。
吃惊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熊猫眼男生正低头凝视着我这个熊猫血女生。
他的双瞳比夜还黑,但那幽深的眸底闪出的光芒却亮如银河。
我一怔,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就在这不经意间我的目光扫到了他还在滴血的唇角,那弧度紧绷的让我心慌意乱。
嘴角被人一拳给打裂了,估计应该会很疼吧。我这个主人只想到了自己,却忘记给客人倒水伤药,白枫女士可从来没有教过我这样的待客之道。
刚想挣脱他的手臂走进客厅为他翻找一下医药箱——
下一秒,他双臂倏地一张——
我被人搂进了怀里!
垂着双臂呆怔怔地停留在他的怀中,我听见初秋的晚风从山间飞来再毫不停歇地穿过竹林,竹林间的枝叶更是被风摇出一片温柔的海涛声。
从最初的慌乱转为现在的心安,我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晚霞一寸寸地将我们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染成了艳丽的轮廓。
“累吗?”丁书琪的下巴抵住了我的头顶,她轻柔的呼吸和着竹林间盘旋而出的秋风吹得我的头发跟着飘动起来,几缕长长的发丝闪着金色的光芒绕到眼前,让我看的有几分晕眩。
静默了半响,我终于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听见我的回应,他用左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肩膀,然后用右手掌心轻柔的拍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就像白枫女士以前哄我睡觉时的动作。
鼻间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我突然嗅到了久违的安全感。紧绷了几年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依靠。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我几乎就那样站立着沉沉睡去。
就在此时,院门突然传来一阵门折页发出的缺乏润滑油的呃“吱嘎”声——
我和丁书琪一惊,同时偏头向大门那里看去——
此时,在那反射着霞光的红门外——
站着一个胳膊上缠满了白色绷带的身材修长的少年。
风之冬樱 Autumn 35 乱世有佳人
门口站立着的俊朗少年穿着一件白底带浅蓝铯横纹的医院病号服,他卷起的衣袖下露出包裹着层层纱布的右臂。
看着我和丁书琪拥抱在一起的亲密姿态,门外少年的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光芒,而那光芒我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就在前不久。
就在某个湖边上。
就在另一个少年的眼中。
凝视着我们,门外的少年因为疲倦而显得苍白憔悴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额上豆大的汗珠还在一滴滴的滑下略显瘦削的面颊。仿佛再难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伤势较轻的左手倏地扶上了暗红色的大门门侧——
我的心脏随着门折页发出的刺耳“吱嘎”声重重的跳了一下,耳膜那儿也轰隆隆响作一团,一股难以描摹的恐惧感猛地攥住了我。
慌慌张张地推开丁书琪的身体,我拔脚就向门口跑去——
跑到中途,却又停下了脚步。
这种局面到底要我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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