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有人拂袖愤恨离去,但大多数人还是坐在原位。几遍不能成那唯一知己,但能一睹芳容,也算无憾。
案上香炉内插着一炷香,点点星红在敞亮的屋内极其微弱。
有人跨入那一方红毯,十指轻动,才一会儿,就听到屏风后“噌”的一声琴音响起。
这便是拒绝。
来人轻叹一声,退回原位。
香燃了一炷又一炷,渐渐的有人开始不耐烦,想走,但又按耐不住好奇。这番折磨委实让人难受。
又是一炷香换上。
安静的厅内忽然一片吸气和窃窃私语声。
一身紫色长袍,腰间系同色腰带,一只成色极好的玉佩挂在腰间,玉佩上系着黄色的流苏。
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吸引人的是玉佩上的“洛”字。
天下没有人不认得那个“洛”字,那是江州洛家的标志。
目光随着玉佩上移,厅内所有人瞬间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人虽然相貌英俊,但天下英俊的男子多了,他并不是最出众的。
可是,不知为何,这人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威慑,尤其是那双剑眉下镌刻的深邃眼眸,仿若世间百态在其中都轻如尘埃。那淡淡的目光,随便一扫,你便会从心底产是一种臣服。
是的,臣服。
这人就是有这种气魄,让你甘为下臣。
“在下洛风华。”手中玉扇一展,唇边一抹浅笑,无与伦比的王者威姿。
【凤兮凤兮】
“在下洛风华。”手中玉扇一展,唇边一抹浅笑,无与伦比的王者威姿。
“久闻倾城姑娘美名天下,特来一睹佳人,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福气?”
厅内众人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直到云姐清亮地嗓音响起,才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有没有福气,这就要看洛公子能不能以琴音打动我们卿月姑娘了。”云姐朝来人微笑,指着一边的古琴。
洛风华瞧着那古琴,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啪”地一声收起折扇别在腰间,朝台前走去。
“这洛风华怎么跟传言中说的有些不太一样?”司空宣注视着楼下那一袭紫衣的男子,拧眉,“不是说江州洛家二少爷生性风流,怎么我看着不像啊!”
萧铭展开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在扇面上的那株墨兰上,“是或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
顿了下,忽又低喃:“我倒觉得那姬云不简单。”
言语轻佻中带着三分凌厉,举止风流间多了六分大气,她,绝不仅仅是个烟花女子。
如此,这红韶坊也不会仅仅是个妓院。
而且,她开始的话中,明显是警告大家不准对倾城不敬。那么,倾城成了这的头牌目的也是绝不单纯的。
难道她是要为了庄主报仇?但是这跟进青楼当花魁又有什么关系?
脑中思绪一片混乱,楼下琴音响起。
却是一曲《凤求凰》!
琴声婉转动听,时而清脆如清泉击石,时而低喃如情人密语,时而高扬若凤吟凰鸣,时而轻快若银铃笑语……
恍惚间,那一次动人的脉脉相视,那一次无奈的不舍回眸,都近在眼前。
是谁曾窗下邀约,素手掬一隅月光,把那终身定?
是谁曾楼前驻足,顾盼间一片深情,将这相思害?
琴音切切,牡丹屏后,佳人素手翩跹。
屏前屏后,两把琴弦,共赴一曲“凤求凰”。
琴音渐止,一袭红衣的女子轻跃地转过屏风。
红袖一甩,身姿微仰,宽大的红袖一边长长的垂在地上,一边遮住了半边容颜,独留一双扣人心弦的明眸,顾盼生辉。
露出罗裙外的小巧白足,轻点三下,忽而身形一动,轻轻跃起,水袖翻转,红衣美人空中不停旋舞。
洛风华唇畔含笑,双目注视着台上的女子,十指不停地在琴弦上跳跃。
楼上楼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破这梦境一般的画面。
最后一个音符落定的时候,红衣女子最后一个旋转完成,脚尖落地,平稳站定。
不知是谁先从梦中惊醒,叫了声“好”,接着就是雷霆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当这一段武林历史成为一段传奇时,所有人都是叹一声,然后无奈一笑。
毫无意外,洛风华成了卿月的唯一入幕之宾。
当他携着佳人而走的时候,红韶坊内所有的男子羡慕之余也深感自愧不如。
“想不到这洛风华的琴艺比那朔月竟是丝毫不差。”司空宣连叹一声,“不过刚刚瞧见他拥着倾城的模样,到真有几分风流相。”
萧铭盯着那毫无一人的台阶久久不语,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过后细想,却也毫无头绪。
“走吧。”他站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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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茹城。
无痕在子衿的再三催促下恋恋不舍地从暖暖的炕上爬起来,半眯着眼睛站着由着子衿替他穿衣束发。
“公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懒散?”要不是考虑到他重伤刚好,子衿真想在他背后狠狠地拍一下。
“子衿,公子每年只有这个时候可以好好休息,你还不让公子好好养养,你存的什么心呐?”无痕不无抱怨,目光眷恋在一旁的暖炕上。
子衿白他一眼,“人家御公子已经在外面等你好久了”,要不是她拦着,早就冲进来将人拎出被窝了。
“啊?”无痕低呼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子衿看也不看他,端来漱口水。
心里嘀咕着:刚刚不知道叫了几遍,哪想某人睡的跟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无痕接过水漱了口,吐在子衿递过来的水盂里,又到早已准备好的脸盆那洗了脸擦了手,这才怡然掀开门帘出去。
御乘风正坐在桌边吃着点心,见人出来了,笑道:“哟,贤弟起的还真早?为兄也才等了半个时辰,这不,刚赶上早饭。”
无痕被他这一损,讪讪地笑了两声,拿起盘里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什么时候走?”吃了片刻,御乘风突然问道。
无痕咬完手中的馒头,喝了口茶,才漫不经心地说:“再过个几天吧。”
一顿饭快吃完,御乘风像是突然想起,说:“我昨天听到件趣事,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成了第一花魁。”
手中喝茶的动作微顿,神情间似是十分惋惜:“倒是可惜了。”
“可惜?”御乘风失笑,“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什么。”
“嗯?”无痕抬目看他,不解。
“比如说,这美人为什么会突然流落风尘,他那死去的爹甚至还尸骨未寒。”
“呵,”无痕冷笑一声,搁下杯子,“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唔,我以为你会兰香惜玉一番,毕竟……”御乘风笑笑,“果然无痕就是无痕,永远风过无痕啊。”
那突然的停顿无痕已经了然,“你们两关系还真是好,这么快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就一直呆在这,不回中原了?”
御乘风一撩衣袍站起,看着外面蓝天白云,隐隐有女子欢快地歌声传来。
“中原有什么好,还不如呆在这来得快乐些。”
无痕不屑地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安心呆在这,还不是跟那个人密谋了些什么,明明是两只狐狸,偏偏一只搞得跟神仙一样,一只跟山林逸士一般。”
“嘿嘿,”御乘风得意地眨眨眼,俊脸忽然凑近他,嗓音极低地道:“这世界上会装的人可不是只有我和他两人,说不定有些人比我们更会装,只是别人从未发现罢了。贤弟,你说是也不是?”
无痕眼眸一转,勾唇一笑,脸上神情立时动人三分:“是么?哪天遇到这样的人,老兄别忘了给我介绍介绍哦。”
静默片刻,然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饭后,御乘风带无痕和子衿在茹茹城内闲逛了一天。
路过一个小摊时,无痕看中了一个花结中嵌了枚弯月的扇坠,当然掏银子的不是他。
傍晚的时候,按照每年的惯例,在城内最有名的“清舜酒楼”狠敲了御乘风一顿,无痕才满足地拉着子衿回去。
躺在暖暖的炕上,睁眼看着漆黑黑的空间,脑中不断重复着早间御乘风的那句话。
思忖片刻,大声唤道:“子衿——”
于是第二天早晨,当御乘风再次来看某人时,只剩下叠好的被褥,还有压在枕头下的一张纸笺。
纸笺末端画了朵兰花,上面只有四个字“勿念,明年”。
御乘风顿时苦笑连连,这家伙是要提醒他明年还会来。
哎!
他将纸笺折好塞进腰间,摇头一笑:我倒是希望你明年不用再来了。
“来人。”他在屋内低唤一声。
立时一道黑影闪入屋内。
拿起桌边的一封信递给来人,“把这个给你主子。”
“是。”黑影瞬间消失,屋内安静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御乘风走到窗前,仰头看着空中的那弦弯月,想起无痕昨天的话。
“你就一直呆在这,不回中原么?”
会回去吗?
也许,不用太久了。
【替罪羔羊】
夜晚的乌齐科尔沙漠在半弦月的浅散光辉下,有种迷离的温和。
一眼望去,视线所及处除了林林落落的几棵枯藤树便无其他。
行了许久,子衿指着难得的一棵大树告诉他这便是当时她停下的地方。无痕勒马停住,纵身跃下,借着月光细细地在树身上摸索,眉心微微皱着。
“公子,可有什么发现?”
许久,无痕收回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弯月浅浅的叹了口气。
“那人什么也没留下。”到底是谁救得自己呢?
下一刻,双手扣紧,目光冷凝,唇线紧抿。
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人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便是……留不得的!
“子衿,传信给子悠,让她速到宁州与我们汇合。”
“是,公子。”子衿站在他的身后,肃然领命,少女的眉间在浅浅的月色下越发的显得英气十足。
“公子,我们现在也是直接去宁州么?”
“唔。”无痕淡笑,“倾城姑娘落入风尘,作为故人,我们怎么着也得去看望下才是。”
说完即打马狂奔,子衿随即跟上。
夜里性子极为温和的沙漠里扬起了一片尘埃,半月辉芒里,朦胧了谁的眼。
从茹茹城到宁州,需得一月半的路程。
此次,无痕皆弃官道,改走小路,于是一路颠簸,主仆二人都没能好好的沐浴吃饭。
又是一片山林。
子衿的武功到底比不上无痕,这一路下来人已是十分疲倦。
这下子见着又是没有人家可以借宿,不免苦丧了一张秀脸。
无痕牵着马小心地在山林里行走,凝神听着,忽然转身看着耷拉着头的子衿,笑道:“我们过去吧。”
“哦。”干粮早已吃完,他们已经饿了一日,这会子子衿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只盼望着有个果子吃也是好的。
“公子,我们为何不走官道?”
无痕牵着马朝前走,听到这话回头笑着问她:“公子我是谁?”
“公子你是江湖上顶有名气的青衣无痕啊。”子衿思索了片刻,脑子里转过了许多的答案,最后觉得这个最合适了。
“那青衣无痕是怎样的一个人?”无痕又问。
诶?子衿疑惑了,公子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前从不见他对自己在江湖上的传闻有什么想法,难不成受什么刺激了?
不过,她还是想了想,小心地回答:“青衣无痕是个仙一般的人物,他不求功名利禄,乐于助人,是江湖上人人尊敬的公子。”
这个回答无痕显然很受用,他点了点头,笑道:“所以啊,你公子我是要继续助人为乐了。”
诶?子衿有些不解,但无痕显然不愿意再说,她只得咽下满肚子的疑问,跟着他往前走。
反正,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公子顶着。
无月的夜晚,又是这处极为偏僻的山林,秋日的风已经开始变得肆虐,那树枝在风中乱舞,偶尔打在身上也是极为疼痛的。
山林中本是鸟兽众多,但此刻,这山林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诡异!
无痕拉着马慢悠悠地走着,仿佛游山玩水般兴致盎然,只一双清眸在夜色里清亮无比。
子衿也心知有异,更不敢轻易开口。
忽然,一声尖利地惨叫响起,似乎是野兽间的厮杀激战。
行人眸中光亮一闪而逝,犹自目不斜视地继续走。
接着又是一阵尖叫,比之先前那声更为凄惨,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闲适的步子不缓不慢。
子衿紧紧地跟在无痕身后,踏在无痕踏过的地方,一步也不敢错。
这里早有人布了阵,别看无痕跟游玩似的,其实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极为讲究,不能乱序,落点要准,就是衣袖晃动的幅度都得控制好,谁知道旁边的树枝上有没有毒或者其他什么索命的东西。
“屏气。”
传音入密,子衿立刻屏息凝神,眼角余光悄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目不斜视。”
子衿立时收敛余光,同样密语问道:“公子,这林中有何异样?”
无痕在马上轻拍了一下,刚刚还走着的马立时倒了下去。
“玉魂门的‘幻魂阵’,鬼门的‘太极无回’,梅教的‘绝命散’,看来这三派是达成了共识,竟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想来是要置人于死地。”
子衿听着不由得心惊,极为简单的步伐,殊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是谁要害我们?难道——”
“不是,我们只是做了替罪羔羊。”无痕又迈出一步,这才轻呼了一口气,“可以了。”
子衿的马也早已进了阎王殿,她刚欣喜地要朝拉无痕的衣袖,却被一阵掌风打退了三步。
“公子——”
“错了!”无痕大呼出声,腰间玉笛及时抽出,不等凑近唇边,眼前交错的树枝猛然被从中间撞开,一条三丈有余的巨蟒张开了大口朝他袭来。
这是梅教副教主养的宠物,通体青色,上有黑色花纹。
无痕不想这阵外居然还有阵,刚刚不知是错了哪一步,竟引得这畜生来。
后方数步外是阵中,树林中还有毒气,前又有巨蟒来袭,这一次竟是毫无退路。
争斗中有讥笑声传来。
“哎,刘郎,你给留着那小子的命,我还想着他给我暖床呢。”极轻佻的话,是梅三娘。
“哼,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吃嫩草?你吃得消么?”男人的声音,但是过分的轻柔了,不男不女的,听着难受。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很烦!”男人显然不耐烦,声音却愈发阴柔,“找东西要紧。”
“你确定东西在他身上?”男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次问道。
“消息是别人传出来的,这里是官道之外通往宁州的必经之地,我们守在这里,总比那些个等在官道上的强多了,好歹我们等到人了。”梅三娘道,“你那玩意儿这次管用么?”
男人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