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忘记了,只是没有想要去记起。
梅花是秦瑸瑶最喜欢的,这棵梅花树也是两年多前来京城的时候他们一起栽的,如今,梅花依旧,佳人归了尘。
秦瑸瑶的骨灰就埋在这棵梅花树下,南宫啸抚着那块石碑,脸颊贴着感受到了冷硬的冰凉。
“瑶儿,你先暂时住在这里,过不了多久,我就带你回家。”
我们……回家,回兰州,有花有水的江南。
盛德二十一年八月下旬,大街小巷疯传着一件事,说书先生站在客栈一张桌子上,摇着扇子唾沫横飞。
“这公主刚进了府,没几日原配夫人就没了。若说这天下还有什么更凉薄,怕就是这兵部郎中的情和意了。”
明帝没想到自己女儿刚嫁过去,南宫啸的原配夫人就死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拟旨:追封南宫啸原配夫人秦瑸瑶为一品瑶夫人。南宫啸再进一级,官至二品,掌一方兵权。
圣旨一下,朔月穆少英二人默契地对了一眼。四皇子萧清趁着没人注意,走到南宫啸身边,劝慰道:“人虽没了,好歹因祸得福,如今你已是有兵权在手,何愁以后大事不成,天下女子亦是任你挑选。”
“因祸得福?”南宫啸握着圣旨低低笑了声。
好一个……因祸得福啊。
他以手掩面,片刻后看着萧清道:“四殿下放心,南宫定不会误事的。”
“那就好。”萧清再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
自这日后,南宫啸每日都回来的很晚,回来后直接去东屋睡觉,竟从此没踏进过静阳的屋子半步。
这样过了半月,静阳正在屋里练字,忽然芜绮急急地跑过来,“宫里来消息,皇上吐血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的大夫这会儿都在太极殿呆着呢。”
静阳手中的笔一顿,厚重的一笔落下,她眸子平静地望着那字片刻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
“驸马呢?”
“驸马已经过去了。”芜绮道。
两人赶至宫中的时候太极殿已经聚了不少人,经常身居宫中的大皇子这会儿正背手站在一边,芜绮发现这位皇子的脸色不是很好,比之传言久病的四皇子更像个病人。
“我大哥虽对谁都温润,但总喜爱自个儿呆着,皇后对那位子极上心,他却是从不放在心上的。”芜绮一笑,“也算是这宫里的奇人了,只是……真可惜。”
芜绮闻言心中一惊,已然有了某种猜测,然这公主平时什么都跟自己说,若是真想做什么,怎会不告诉自己?她思索了一番,做了打算。
太医陆续从里面出来,几位皇子公主立马围上去。
太医院主事是位年约六甲的人,一半的头发都已灰白,他摸着胡子道:“皇上只是太过疲劳,只要好生休息月余,就无碍了。”
众人这才都送了口气,太医院主事却朝一旁的萧铭偷偷使了个眼色。
萧铭笑着说送老太医出去,行至一方无人处,却见老太医忽然跪下行了个大礼。
“老太医,您这是?”
“六殿下,皇上大限将至啊!”
萧铭踉跄了一步,“怎会?您不是说……”
老太医道:“这是皇令。”他自袖中掏出一物,金黄的颜色,不是别的,正是圣旨。
“这莫非是——”萧铭有些不敢置信,见老太医点头,终于郑重地接了过来,打开匆匆扫了一眼。
“怎会是我?”萧铭苦笑。
“六殿下,这一直都是你的啊。”老太医长叹。
萧铭心中百味陈杂,父皇这些日子明明是冷落自己,重用四哥,然后最后位子却传给了自己?父皇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皇上还有一令。”
“什么?”萧铭问。
老太医道:“六殿下登基,定要娶倾家女儿倾城。”
萧铭大骇,豁然瞪大眸子,“为何?”
老太医摇头,“那圣旨自有人日后交给殿下。”
萧铭沉默,过了会儿又问道:“父皇……是什么病?”
“慢性毒药。”
攥在身后的手捏紧,“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老太医不语,只是交给他一份东西,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皇上每日何时吃的什么药,药中都有哪些药材,几分药性,几分毒性。
萧铭捏着这张纸,良久道:“谢老太医了。”
老太医笑着拍拍他的肩,“六殿下日后江山万里你就要担在肩上了,皇后娘娘这下总该瞑目了。”
萧清快步地在宫中走着,司空南宫都跟在后面。
“依你们看,太医说的可做的真?”一进到寝宫,合上门,萧清立马问道。
见二人摇头,他又道:“我也觉得父皇该是大限将至了。”
“如今最后一方尊天令还未找到,遗旨也不知在哪。我们得赶在……在那之前找到这方令才可。”
司空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了敲门声。
“怎样?”萧清劈头就问。
“属下派人从一人口中敲出消息,皇上确实十日不多了。”来人回道。
“可说几日?”
“十天。”
萧清让来人走了,在屋内来回踱了数步,不久一人过来了。
“四殿下,何事如此着急?”倾城浅笑着问。
“父皇大限将至,遗旨和最后一方尊天令至今未找到,你说我能不急吗?”萧清没好气道,“你这会儿过来,可有人发现?”
倾城冷笑,“大皇子最近身子不大好,皇上又病成这样,皇后可没心思顾及我。”
司空自从上次那事过后一直对倾城恨极,又碍着在四皇子宫中不好发作,只道:“你来何事?”
“哟,司空大人好大的脾气啊。”倾城在一边椅子上自在地坐下,“我来是要告诉你们最后一方尊天令的下落。”
“你知道?”三人似乎都有些不大相信。
倾城心底冷哼一声,她可不只是知道。
“最后一方尊天令既然藏在这深宫之中,必然是三方令之手。只要得了这一方尊天令,别说没找到圣旨,就是有圣旨又如何?尊天令在手,自是以天为令了。”倾城斜眸看几人,红唇划过一丝极冷的笑,“我说的可对?”
三位男子皆有些震撼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子,这样该是叫“柔弱”的女子吧,居然有这样野的心思。南宫啸忽然想到了静阳,那种毒蛇缠绕脖子的感觉又出现了。
果然,最毒妇人心!
“你还未说那令在哪?”萧清回过神道。
“你们忘了么?七年前,四家之一的乐家。”
“这与乐家有何干系?”司空冷道。
“司空大人莫急。”她笑,“当年乐家为何一夜被灭?我想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然,有一桩原因却是少有人知。”
“这最后一方尊天令确实在宫中,而这藏着尊天令的地方却需一人才能开启。”
话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
另外三人一瞬便有些明了,然而又不敢说出来。
“没错,这人便是昔日凤女,当年的无痕公子。”
“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的?”司空宣显然不愿意相信,“而且无痕如今不见身影,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呢?”
“司空大人——”倾城讥讽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穆少英便是无痕,你的心上人。”
“你住嘴!”司空宣怒道。
“我有说错吗?难道你敢说你没喜欢过她?司空大人,何必骗自己。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这样做对你我有何好处?子衿就会原谅你了?”
司空宣被她说的恨不得立刻一刀将眼前的人结果了,然而他却无话可说,当下拂了袖在一边椅子上坐下。
萧清道:“那眼下我们要做的便是让这穆少英去打开那地方了。那地方在何处?”
倾城看着他,一字字道:“朝、凤、宫。”
虽知道了藏令之处,然几人都知道要想让那人心甘情愿地去开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几人论心计武功,谁也不敢说是那人的对手,即使他现在双腿废了。
不知多久,南宫啸忽然一笑,眸光落在倾城面上意味深长,“我道当日皇后怎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想来是有你的功劳了。而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今日握在你我手中的把柄吧。只是——”他看着司空宣,“我有些奇怪,你我都看出他的身份了,难道那朔月岂会不知?他怎的会那样做?”
司空宣此时也皱着眉,想不通那人心中是卖的什么葫芦。“朔月此人心思一向极深,你我还是注意一下吧。”心中却有些埋怨他将无痕托下了水。
“他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倾城道,“你们难道就没因着穆少英此举而恍惚过?”
萧清一拍手,“朔月我们先不管他,眼下着急之事是这最后一枚尊天令。我们时间不多了。”如此,几人又如此这般地计划了一番。
待议完事,夜色已深,司空与南宫啸一起行了一阵,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的,因此也就未多说其他。
司空宣行到宫外与南宫啸分了手,脚步一转朝宫门另一边走去,借力旁边的一棵大树提气跃起,俄顷,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的司空宣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一举会造成后来那样的局面,可若是他知道,又如何呢?
【大局已定】
盛德二十一年九月初,一件大事轰动京城,此后盛朝天下太平盛世的局面被打破,一度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史称:“盛德之变。”
两日后的夜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朝凤宫”中。借着明朗的月色,一人道:“这朝凤宫内定有玄机,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另一人道:“有劳朔月大人前面带路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朔月与穆少英。
朔月自黑色面巾下哼了一声,一双黑眸堪比月夜风华,“你倒是从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他轻笑一声,怡怡然走在前面。
“朝凤宫”内守卫的一干侍卫只觉得一阵柔风自身侧刮过,还未及反应,人已经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推开正门进去,穆少英吹亮火折子,火光闪现的那一刻,他轻轻“咦”了一声。
“朝凤宫”正殿内除了简单地摆了几张座椅外竟别无他物,朔月眯着眸子慢慢行着,心中有个念头越来越深,未来得及对身后人言语,只觉阵阵阴风自四面袭来。
“中计了!”他只来得及低呼一声,侧身避过一支暗箭。
穆少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清痕”出鞘,俯身、侧腰、仰倒动作瞬息万变。
“快——”“走”字未说完,只听“哐当”一声响,大门在身后关上。他急忙砍断周身袭来的数支箭,扑向大门。
“锁死了。”他又避过几支箭,气道。
“看来有人算准了我们会来。”朔月挥扇道,“算来算去,原来棋差一招。”
他大笑数声,道:“不知哪位高人,可否现身一见,就算要我们死,也得让我们死得瞑目吧。”
回答的只是几声回音,那最后几个字不断地重复,在这样的境况下听着便生出了几分阴郁。
穆少英讥笑一声,“你不出现我也知道你是谁?如今我二人已是板上鱼肉,任你宰割,何不现身一见。”他侧脸与朔月对视一眼,又道:“这样,我们放下武器,你也收箭。我数三声。”
“一”
“二”
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三。”
玉笛、羽扇同时落地。
随着“哈哈”几声大笑,箭雨停了,百名精卫兵鱼贯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无奈地摊手一笑。
不一会儿,一人自后面出来。
“真的是你。”穆少英道。
“你知道?”
“大殿下没这份心思,四殿下没这个本事,六殿下不会舍得伤他。”朔月笑,“而且,如今宫里,非要在这个时候置我二人与死地的,除了你,我们想不出旁人。”
明帝又是一声大笑,略显灰白的胡须颤了几颤,“青衣无痕,朔月风华,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过奖了。”
明帝捋捋胡须,惋惜地一叹,“只是可惜了。”
“是可惜了。”穆少英亦是极为惋惜的模样,“皇上心思紧密,以‘仁德’服天下,然而却只剩十日了,臣真是为天下百姓感到可惜。”
明帝果然白了脸色,连咳数声,自一旁内侍中接过水喝了几口,缓了一缓,才开口。声音威严冷硬,“朔月、无痕,你二人擅闯宫中禁地、企图谋反,你们说该当何罪?”
朔月无所谓的耸肩,哂笑:“那臣斗胆问皇上一句,诛杀功臣、拭兄杀父,又该当何罪呢?”
“你说朕诛杀功臣、拭兄杀父,可有证据?”明帝问道。
“臣有说是皇上么?皇上何必急着承认。”朔月无辜道。
明帝一愣,片刻后哼笑了声,道:“你二人如今已是朕之阶下囚,有何遗言,朕可允你们一说。”
穆少英自怀中摸出一物,“我想要盆水。”
“皇上当心有诈。”内侍道。
明帝摆手,“去打盆水来。”
内侍只得领命,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水盆到了穆少英面前,只见他将那怀中那物洒在水中,然后净了帕子,细细地在面上擦拭着。白皙皮肤渐渐显露,周围的人如同着了魔杖一般盯着那张脸不移分毫。
倾绝天下的容貌,云淡风轻的浅笑,举手投足间,姿态似神仙。
明帝凝视片刻,叹声,“果然是凤汐的女儿,颇有乃母当年风采。”
静默片刻,他又道:“只是可惜,你跟你母亲一样,不够聪明。”
他站起身,看着此时的穆少英,或者说,该是无痕,目光渐渐幽深,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好半响,才道:“当年啊,朕也是你们这个年纪,意气风发、轻狂自傲。”
二十八年前,明帝还只是个王爷,与当时的碧王爷萧碧,将军乐静以,齐名天下。
那时的天下流传着这样几句话:“双王震朝堂,将军扫边疆。江南有凤来,素衣盈盈香。”
“那时朕与你们父亲一同去江南游玩,江南水好花好,呵呵,姑娘也好。”明帝讪笑,“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当时的江南凤凰。”他望着无痕,“你母亲出现的时候,我们三人才知何为天人。”
那时的凤汐从袅袅水烟中走来,步履轻盈,白衣如雪,绝色无双。
“你父亲当时就说,若今生有此女相伴,死而无憾。”
没想,一语成真。
“我和三哥虽然也存了心思,但我们那时感情甚好,加上都想笼络你父亲,遂就没再多想。”明帝不觉中换了称谓,说起来轻松畅快了许多。
乐静以那时也是名绝天下的男子,身边也不绝佳人示好相伴,然而就是那一眼的认定,此生世间万色,皆都不能入其眼。
“你父亲年少有为,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偏偏遇着你娘,吃了闷亏也只得往下咽。”明帝忆起往事,不由一笑。
当年也是许多的曲折磨难,然而最后乐将军终抱得美人归。
“同一年,三个也遇着了一个人,然而也是这个人让他数年经营功亏一篑。他怕是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