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不成了近墨者黑么?我是习惯了说大白话,你们不用学我,别让人听了以为我身边的人都是一群没学问的人。”
张同敞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道:“虽然大帅说话直白,可要说大帅没学问,那可真是有眼无珠。学生自诩博览群书,可是跟大帅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
文青闻言也跟着叹道:“是啊,而且大帅读的书都是真正有用的书,大帅最近在读《农政全书》和《资治通鉴》吧?”
李景叹了口气道:“《农政全书》是子先先生耗时二十年所著,可惜直到临终前亦未完全定稿,是他的门人陈子龙最后整理修订完本。”
说着李景又叹了口气道:“国以农为本,子先先生深知农业的重要性,他总结前人的经验,然后亲身实践,最后才编撰此中详细地阐述了开垦,水利,备荒,救荒等内容,并列举了多种可备充饥的草木野菜。
而且子先先生极其重视水利,他知道救荒只是治标,水利才是治本。今年冬天至今,北方各省又是无雪,明年搞不好还要抗旱,这水利设施必须要加紧施工。”
文青笑道:“去年这个时候也是无雪,不过正月间却是下了好大一场雪,想来是上天见大帅心怀黎民,下此瑞雪为大帅排忧解难,今年的情形定跟去年一样。”
李景摇摇头:“老百姓看天吃饭,我们却不能看老天的脸色,有句话叫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如果我们不准备在前头,一旦来年春耕无雨,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大明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灾难了!”
“大帅说的极是。”张同敞和文青忙道。
r/>;李景摆摆手道:“其实我们大兴水利不光是为了防旱,还可以抗洪,去年到今年北方地区少雨,但是南直隶地区却是大雨不断,安徽的好多地方都遭了洪灾,若不是我们修了许多水利设施,缓解了灾情,崇祯六年河南的景象就会在安徽重现。”
顿了顿李景接道:“天灾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是我们的官员不作为。其实大明历年来对水利都是十分重视的,但是架不住下面的官员不正经办事,一个黄河堤坝,年年都修,可是平均算下来,三年就有两次决口,尤其最近这些年,从河南开始一直到江苏,你们算算,这些年决了多少次口?有多少人死于洪灾?”
(注:明朝时期黄河的河道并不是现在这样经山东入海,而是经河南开封,商丘至安徽砀山、萧县再到江苏徐州夺泗入淮,再经宿迁,淮阴,最后东转在连云港以南入海。)
张同敞和文青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
看了看远处的河水,李景轻叹了口气道:“其实关于如何防治黄河泛滥,我倒是有些别的看法。”
“不知大帅有何高见?”张同敞和文青忙道。
“你们说为何黄河上游极少出现决口的事情发生?”李景不答反问道。
“这个……应该是地势的原因吧?”张同敞沉吟了一下道。
李景屈下两根手指,留下三根手指晃了晃道:“在我看来是三个原因,你只说了一下。地势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土质,黄河到了中游以后进入陕西地区,这时土质开始松软,在黄河湍急的水流带动下,大量的泥沙被河水裹挟着流向下游。
到了下游,当河道宽阔以后,水流开始变缓,这时水流便带不动泥沙,于是泥沙便淤积下来,随着泥沙越积越多,河道便被抬了起来,有些地方比平地还要高,河道高于地面,一旦出现大雨,冲垮堤坝,可以想见会是什么景象。
还有一个原因,黄河中上游尤其河套一带,有无边的草原和森林,这些植被能够吸附住泥土不被河水冲走,而到了陕西后半段一直到河南以后,进入耕作区,黄河两岸的树木被大量砍伐用到耕地,基本上再无树木保护土壤,于是泥土便被河水冲走。
在我看来要治理黄河,要分两步走,第一是确定黄河的河道,然后采用潘季驯先生的速水冲沙
之法,清理黄河下游淤积的泥沙,令河道降低地势。
然后在黄河两岸以方石水泥构筑堤坝,在堤坝两侧广种树木,以保持土壤的稳固性。如此便形成三道防线,首先以堤坝临河一侧的树木维持土壤的稳定性,在水势大急的时候还能延缓水流的流速,为堤坝减缓水流的冲击力,堤坝另一侧的树木同样起这个作用。”
“大帅,要按您说的这种做法,这个工程可就大了,以学生估计,没有几十年完不成这个工程,而且花费的钱财怕是不计其数。”张同敞感慨道。
李景摆摆手:“不管用多久,别说几十年,就算上百年也要坚持做下去,我们这一代人不能受益,就让下一代人受益,下一代人不能受益,也得让下下一代人受益。
愚公尚敢移山,我辈岂能被愚公比了下去?至于花费钱财,与年年受灾比起来,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另外,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办。黄河下游两岸的人受黄河之苦久矣,我们治河,说到底就是为老百姓治的,我们的老百姓是明事理的,这些人到时必下大力气!你看着吧,到时不用我们动员,他们就会主动出来做工。
其实,困难之处不在老百姓,而是我们的官员,只要我们的官员认真为老百姓治河,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年这个工程就能完工。我可以跟你打个赌,二十年,二十年之内,这个工程一定能完工。”
张同敞闻言笑道:“大帅做事一向有章法,学生可不敢跟大帅打赌。”
李景笑道:“你不赌是对的,你要赌,我就得琢磨你会不会在这件事上下绊子了。”
随即李景正色道:“治理黄河事关重大,我决不容任何人含糊,对那些不想认真治河,总想着利用黄河隐患,在治河上捞钱的官员,我是决不会手软的。对这些人,我只有一种处理方法,那就是杀!想试试我的刀快不快,那就尽管来吧!”
“大帅所言极是,像这样的蠹虫绝不能手软,必要杀一儆百才行。”张同敞道。
李景点点头道:“子先先生这本《农政全书》涵盖了农田水利等诸多知识,与宋应星先生的《天工开物》一农一工,可谓相得益彰,这两本书可称得上大明书中之国宝,你们有暇时一定要认真读一读。”李景说道。
“是!”张同敞和文青忙道。
便在这时,小九忽然指着前面说到:“大帅,前面来了一支船队,看架势应该是孙大人的舰队。”
“哦?”李景闻言,把手搭在额头前向前张了张:“真的有些像孙伯雅的舰队,走,咱们到港口处等着。”
“大帅,不能去,咱们这番打扮,如何能见到孙大人?我估计就算小九哥出示腰牌,那些士兵都不认得,咱们可别让他手下的士兵给误伤了。”张同敞急忙拉出李景的衣袖道。
张同敞话音刚落,互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众士兵疾步跑来,为首两人赫然便是孙猛和刘二愣。
到了李景面前,刘二愣气喘吁吁道:“大帅,我的活祖宗,你咋自己跑出来了,差点吓死我了。”
李景闻言笑道:“你的治下不会这么不堪吧?”
刘二愣急忙摇头:“这不是我治理的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大帅千金之躯,如何能冒这种风险?”
“大帅,你可不知道,听说你不见了,我差点被二愣骂死,我说没保护好你。他奶奶的,也不知他是总督还是我是总督。”孙猛笑道。
李景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孙猛看似说的轻松,心里不定紧张成什么样子。
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头:“是我的不是,不该私自出来,让你们受惊了。”
孙猛笑道:“倒不是不让大帅出来私访,而是你带的人手太少了,我都没想到,你连小五都没带就出来了。”
“咦?小五呢,怎么没跟你俩出来?”李景奇道。
孙猛冲刘二愣努努嘴,苦笑道:“别提了,被二愣骂惨了,然后关了禁闭。”李景闻言不由苦笑,指着刘二愣道:“真有你的,我估计要是小九没跟在我身边,你连小九也能抓起来。”“小兔崽子保护大哥不尽心,我没抽他们就算对他们客气了。”刘二愣道。
。。
第五百四十一章 最大的战舰基地
你赶紧让人把小五放出来,你闹这么大动静,小五回头就得找小九的麻烦。”
“不行,得教训教训他们,大帅出门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没通知我和老孙,更没安排人手保护,不教训教训哪行?要是下次还来这么一出,那如何得了?得让他们长长记性。”刘二愣摇着脑袋说道。
见刘二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李景不觉好笑:“好了,是我不让小九通知大家,小九不敢不听,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笑了笑,李景又道:“其实,我也不是没带人保护,你看,我身边不是带了几名侍卫了么?”
刘二愣还要再说,孙猛忽然轻轻拉了他一把,然后说道:“总之大帅没事儿就好,福州的官员马上就要赶过来了,咱们总不能在这里说话吧?回去吧大帅。”
李景摇摇头,指了指前方道:“可能是孙伯雅的舰队,要是伯雅回来了,请他来这里一趟。”
孙猛无奈,只好吩咐亲兵到港口等候。
这时福州的各级官员陆续赶来,见众人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李景心里颇为过意不去,对众人招了招手,当先来到船厂的工棚中。
在士兵打扫灰尘之时,李景四下看了看,然后轻声叹了口气道:“可惜这么一座船厂,竟然就此荒废了。败家啊!”
“大帅来看船厂,莫不是要在这里造船?”孙猛疑惑道。
李景轻轻点点头:“孙大哥,二愣,我要重开南台造船厂,你们给我颁下榜文,凡是有经验的老船工,来多少我要多少,年轻的愿意来学造船的,也来多少要多少。
这次不是俘虏了一批荷兰人么,凡是懂得造船的,全部留在船厂,不会造船的,留在船厂当苦力,台湾那些的俘虏也全部押过来,我要把这里打造成大明最大的战舰基地。”
见孙猛和刘二愣面露难色,李景接道:“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二愣今年不收了一百万两税银么?全部拨给船厂,等荷兰人把那五艘战舰买回去,就又有一百万进账,也拨给船厂,等来年我再给给船厂拨一百万两银子。
有三百万两银子,加上这座船厂现有的条件,我想重新开办没有任何问题。二愣,你先兼任这个船厂的厂长,每一笔钱怎么花的,你
都给我详细地记下来。”
“大哥放心,二愣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刘二愣忙道。
孙猛想了想道:“大帅,要是在这里制造战舰的话,那火炮的运输就是个麻烦事儿,路途太远了,无形中增加了许多费用。”
李景点点头:“说的有理,那就在福建再建一座军工厂,我让赵双喜过来坐镇,孙大哥在福建选一处合适的位置吧。”
孙猛忙道:“我知道怎么做。”
李景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卫兵将工棚清理的差不多了,张同敞和文青寻了处干净的地方,请李景和孙猛及刘二愣等人就座。
看了看张同敞和文青,刘二愣忽然笑道:“大帅,别山和敬之(文青的字)是越来越能干了,我现在身边正缺两个得力的助手,要不,你把他俩调来福建给我当助手?”
李景闻言笑道:“你这是想挖我的墙角啊!别山,敬之,刘大人看上你俩了,你们想过来么?”
文青躬身说道:“蒙刘大人看重,学生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学生年轻识浅,怕误了刘大人的事情,学生想在大帅身边再学几年。”
张同敞也道:“学生从未接触过地方事务,怕是帮不了刘大人的忙。”
“哈哈哈,二愣,这可不是我不放人,是人家不想过来。”李景大笑道。
刘二愣挠挠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娘的,这是看不起老子,觉得老子没学问。”
张同敞闻言忙道:“刘大人误会了,学生绝无此意,实际上学生对大人的理政能力一直十分钦佩,不说别的,大明南北十三省,只有大人和陈大人每年往朝廷上缴的赋税最多,甚至是别的省份的两倍还多,学生实不知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刘二愣一怔:“收税有什么难的?老子就是按照大帅制定的规矩收啊,大帅规定多少,老子就收多少。恩?你不会是以为老子多收吧?”
说到最后,刘二愣眼睛突然瞪了起来。
张同敞闻言忙道:“没有,没有,大人对大帅的政令执行之严,众所周知,学生怎会有此想法?只是实在是没明白大人是如何收来这么多的赋税。
学生记得大人来福建不过半年,前几个月一直忙于军务,直到最近三个月来开始关注政务,可是短短三个月便收上来一百余万两赋税,这份本事,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嘿嘿,不明白吧?其实这也难怪,像你们这些读书人只知照章行事,哪里懂得变通?老子和陈大虎之所以收上来的赋税比别处多,只因我们是把赋税化整为零收取。”刘二愣得意地笑道。
“化整为零?怎么个化整为零?”张同敞疑惑道。
刘二愣笑道:“怎么说呢?其实这个化整为零主要是针对商税。你知道商税是每个月收一次,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商家到了月底缴税的时候,一次要拿出很多钱。
但是有些商铺需要进货,可能钱不凑手,这税钱就没法交,我们总不能因为他一时钱不凑手就封他的店铺。可是不封店铺的话,有些商家就会继续拖欠,一个月一个月的拖。
换做别人,那肯定是封铺了事,可是封了店铺以后,就等于我们断了税源,那不是杀鸡取卵么?
所以老子就琢磨怎么才能让那些商家既能不拖欠,又能交得起税。
这时老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老子小时候家里穷,一共才三亩地,只能靠上山打猎维持生计。
但是每次老子打了猎物到集市贩卖的时候,都有官府的差役收费,不过差役收的倒是不多,老子也不在乎那十来文钱。可是除了官府的差役收钱,集市里还有些地痞无赖来敲诈勒索。老子被敲诈勒索了几次,一怒之下就把那些地痞无赖给打了,不想那些地痞无赖跟官府有瓜葛,官府派人抓老子,老子无奈只好上山当了土匪。”
“咳咳。”孙猛突然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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