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在隆重的气氛下,有一丝旁人无法觉察到的紧张气氛,在悄悄蔓延着。
仿佛犹如一根细如发丝的线,一触即发。
慕青汐手捧玉圭,身着绛紫色的袞龙帝王冕服,在两旁文武大臣的跪拜下,缓缓地,一步一步迈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在她的正前方,朝晖帝站在御座旁,含笑望着她。
来到朝晖帝的足下,慕青汐端端正正的跪下去。
朝晖帝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皇太女宿青汐,聪颖好学,德才兼备,朕今日传位于宿青汐,望尔勤政爱民,勿骄勿奢,切记宽仁二字。”
慕青汐低头恭敬地说道:“儿臣遵旨。”
“接印吧。”
从身边的廖公公手中,取过帝王玉玺,放在慕青汐高举过头的双手中。
玉玺沉甸甸的,以往不知有过多少次,曾用它来代发明诏。今日,真正接到手中,只觉得,这不仅是一个物件,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从今以后,她将是大晋国的女帝宿青汐,慕青汐这三个字,终成过去。
“汐儿”,朝晖帝含笑将她拉了起来,淡淡说道:“今日你登基为帝后,朕就要走了,今后,你要好自为之,大晋,就交给你了。”
宿青汐一怔之下抬头:“您是要去钟翠山吗?您在那里颐养天年的确很好。”
朝晖帝摇摇头,眼露憧憬之色:“年轻的时候,曾有过周游天下的想法,谁知道在这个位置上,一困就是二十多年。如今想还趁着走的动路,就想四处走走。”
宿青汐难过的说道:“可是我还想多孝顺孝顺您,当初我的养父去世,我就后悔不已,没有多陪在他身边。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我虽喊您一声舅舅,但是心里,早已把您当成了我的父亲,只想多在您的身边,好好伺候您。”
朝晖帝柔声说道:“朕知道你是好孩子,有孝心,放心,如果真有一日走不动了,朕一定会回来,含饴弄孙的。”说罢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的腹部,宿青汐顿时脸颊绯红起来。
朝晖帝莞尔笑道:“你不用太担心,你腹中的孩子,不论他的生父是谁,只要他们的身上流着你的血脉,那朕以及大晋千千万万的子民,都会承认他们的血统。你只要把身子养好即可,你身边的那两位医者,朕信得过。”
宿青汐轻笑道:“是,儿臣知道了。”
“上去吧,接受百官的朝拜,你就是我大晋新一任的君主。”
朝晖帝一挥袍袖,走到了一边。
宿青汐深吸一口气:“是。”
缓缓走上了那张宽大而豪华的帝王专座。
御座坚硬而冰凉,但是这个位置,高高在上,有无数人想坐上去,但是坐在这里的,唯独只有一人而已。
高高在上的感觉,真的很好吗?
俯瞰殿下文武百官,听着无数人对着她山呼万岁,此刻心中也难免会激情澎湃起来。
还没等百官站起来,忽然御前侍卫面露惊慌的进来回禀道:“启禀陛下,齐王宿昭德带兵五万,马上就要攻进皇城了!”
朝晖帝怒道:“这个忤逆之子!竟敢犯下如此滔天罪孽!”
宿青汐和宿昭修交换了一下目光,宿昭修朝她微微点头。
宿青汐轻轻笑道:“舅舅放心,这件事情,我和大哥早已有安排,齐王如今是在做孤注一掷,但是,只怕他要失望了。”
宿昭修站出来说道:“父皇,儿臣先行下去布置了。”
朝晖帝点点头,看着宿昭修背影的目光,有一些晦涩难明。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唤道:“徐相。”
徐孟林如今为当朝一品丞相,闻言立即站出:“臣在。”
朝晖帝叹了口气:“朕如今就再下最后一道旨意,如果宿昭德被生擒,则废去他一切爵位,罢为庶人,发配滨州,永世不得回京;如果他死了,不得入祖坟,朕今生今世不想再见他,他也无颜再面对宿家的列祖列宗。”
“是。”徐孟林躬身答道。
朝晖帝想了想:“静贵嫔降为静贵人,迁入铜罗宫自省。昭德有如此脾性,也是她没有教管好。”
“是。”
朝晖帝默叹,宿青汐见他此时心情极差,也不敢多说话,只在御座上默默坐着。
此时此刻,甚至可以听到皇宫外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朝晖帝的脸色几乎有些发青,宿青汐连忙站起来,将他扶到御座上坐好,又亲自端了茶盏给他。
两边的文武百官脸色又好看不到哪里去,齐王造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帝王家不算罕见,甚至有年老的大臣们已经想起了二十多年,朝晖帝的祖父也是如此。他造反成功,坐上了那把交椅,赶走了当初身为长公主的宿玉砂,杀死了驸马。
如今这一幕,与当年,又何曾相似!
且不说底下人的心思各异,不到一个时辰,宿昭修已大踏步回来:“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已将叛逆拿下!”
这么快!
所有人都惊了惊。
只有宿青汐朝他微微一笑,如果没有原先的布置,哪有这样的效率?
朝晖帝却摇摇头,站了起来:“汐儿,你去见见他吧,朕累了,不想再见他。”
说罢,在廖公公的陪伴下,走向了殿后。
宿青汐对着宿昭修点点头:“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宿青汐在宿昭修以及一大堆侍卫的陪伴下,缓缓朝皇宫的正大门舞阳门走去。
宿昭德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发髻凌乱,眼神有几分残暴后的凶狠。
宿青汐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宿昭修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了。
宿青汐望着宿昭德,心中颇有感慨。
与这个堂兄其实没有打过多少次交道,只知道这个人既张狂,又好色,而且很贪。
曾经宿昭修也说他,想当太子已经想的发了狂。
但是他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朝晖帝比她更清楚,所以宁可传位给她,也不会去考虑宿昭德。
自从她当皇太女以后,宿昭德的行为低调了许多,看上去是老实了,但是宿青汐知道,在他那颗充满野心的身体里,不会长出一颗老实的心思。
这么久能隐忍不发,就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在得知她要登基,而他却被发配至徐州,宿昭德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已经开始让人觉得诧异不已。
他赖在京郊不肯走,宿青汐就让关云山带着太医和一千侍卫去为他“看病”。可是从关云山那里飞回来的信鸽却带回来关云山的亲笔字条,那就是:宿昭德不见了。
而从西南那边的信鸽站点,早在五天前就已传来信件:有大量的军队,悄悄潜进了大晋的内部。
所以,宿青汐和宿昭修才能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将宿昭德一举拿下。
宿昭德有五万兵马,那她就能准备十万人马来捉他这瓮中之鳖。
而宿昭德这五万人马能从西南过来,不言而喻,肯定是淳于丰瞻的。
这两个人看来又勾搭在了一起。
宿青汐对宿昭修说道:“可捉到了其他人?”
宿昭修摇摇头:“除了他和几个偏将,跑了三万多人,死了五千多人,捉了一万多,你看怎么处置这些人。”
宿青汐瞥了一眼远处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兵士,略皱眉:“有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来充沛军营,不愿意的就放了,省的还浪费粮食。”
宿昭修闷笑:“好。”
宿青汐望着衣衫褴褛的宿昭德,扯了扯唇角:“二堂兄,别来无恙?”
宿昭德恼恨的瞪了她一眼,见她已穿着帝王冕服,不禁眼中又赤红起来,恨恨说道:“你一个不知来历底细的女人,凭什么坐上我大晋的皇帝宝座!”
周围人顿时都变了颜色,宿青汐却不着恼,只淡淡笑道:“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至少如今已经得到了大晋军民的承认,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打紧?何况,如今我已是皇帝,而你是叛逆,成王败寇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宿昭德冷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宿青汐缓缓收了笑:“你是谋反的叛逆,你还指望我能饶你吗?”
宿昭德脸色一变,却又恨恨的扭过了头去。
宿青汐问道:“淳于丰瞻在哪里?”
宿昭德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想他了?我倒忘了,他可是你的前夫呢!我大晋的女皇陛下,又有谁知道,她曾是个被人休离的女人!”
宿昭修眉间一动,忽然上前狠狠抽了上去。
“啪!”的一声,宿昭德脸颊顿时红肿了一片,他怒吼起来:“宿昭修!我是你亲弟弟!你却要帮一个外人打我?”
宿昭修淡淡说道:“以往你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亲哥哥看待。你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宿昭德顿时语塞。
宿昭修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她是我大晋的女皇陛下,你对她不敬,我就有权力惩治你。”
(本章完)
第129章 抓捕
宿昭德阴森森的说道:“宿昭修,不要以为你说的义正言辞,你那点龌蹉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不过妄想。。”
“啪”话未说完,宿昭修又一掌狠狠聒了上去,力度之大,甚至连宿青汐也怔了怔。
宿昭德被他这一掌打的连跪也跪不稳,顿时翻身趴在了地上,嘴里顿时喷出一口污血。
宿昭修眼中喷射出恼羞成怒的怒火,指着他说道:“你若再敢口出不逊,看我会不会当真不念手足之情,将你废了!”
宿昭德又吐了一口血沫子,却当真住了口,不敢再说,只冷笑不已。
宿青汐却不禁狐疑起来,宿昭修什么心思被宿昭德拿捏在了手中?
一直以来,在她心底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宿昭修明明在大晋军民朝野的口碑都甚好,又是皇帝长子,为何皇帝却不传位于他?却传了自己?
如果真是因为愧疚什么的,理由总觉得牵强了些。
心中不住转念着,此时却不是说这些的时机,只得以后寻了机会再说罢。
依然问宿昭德:“我再问你一次,淳于丰瞻去哪里了?”这个人只要一日仍在,只怕,他们永远不会安宁。
宿昭德悻悻的说道:“谁知道,估计见势不好,早跑了。”
宿青汐沉默了一下:“宿昭德,你可知罪?”
宿昭德哂笑道:“你也说了,成王败寇,还有什么知罪不知罪的,要杀要剐随你!”
宿青汐偏头看了看身后的徐孟林,朝他默默点点头。
徐孟林朝前迈出几步,展开圣旨宣读道:“齐王宿昭德,忤逆犯上,现革去一切爵位,罢为庶人,即刻发配滨州充军,无诏永不得回京;其母静贵嫔降为贵人,永居铜罗宫自省,无诏不得外出,钦此。”
宿昭德脸色苍白,猛然抬起头:“这是你下的旨意还是父皇下的旨意?”
徐孟林淡淡说道:“这是太上皇退位前的最后一道旨意。”
宿昭德抖着双唇,眼中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父皇仍没有杀他。
伏在地上痛哭出声:“父皇!”
宿青汐挥了挥手:“带他下去吧!”
两边的侍卫来拉扯宿昭德,宿昭德忽然挣扎起来:“宿青汐,让我见见父皇!”
宿青汐平静地说道:“可是,他不想见你。”
在宿昭德嘶声哭叫声中,他被侍卫拉扯远去。
这样一场谋逆案,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这样完整的落幕了,可是隐藏在暗处的淳于丰瞻,仍是不见人影。
宿青汐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道:“大哥,要多派人寻找淳于丰瞻的踪迹,你见过他的。”
宿昭修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将他的画像四散下去,一定要找到他。”
远处忽然飞奔而来一名侍卫,来到她的面前跪下回禀道:“启禀陛下,裴总管求见。”
是裴星野,今日她在宫中举行登基大典,特命裴星野与凌惟阳一起留下镇守太女府,他这会来,一定是有所发现。
“宣。”宿青汐干脆就在这里停住脚步,有随侍的宫人将交椅放在她身后,扶着她坐下。
不多一阵,裴星野进来,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在太女府抓住一个想要趁机作乱的丫头。”
宿青汐凝眸:“丫头?是绿眸?”
裴星野微微一笑:“正是。”
宿青汐微微冷哼:“果然是她,还真想要趁着今天里外一起动手啊!”
裴星野说道:“是,墨香发现绿眸鬼鬼祟祟的在往井里撒东西,于是被抓了现行,顺藤摸瓜,还在墙角发现了不少火药,只怕这个丫头想将大家伙儿迷晕以后,用几包炸药将太女府夷为平地呢!”
宿青汐眼中划过一抹寒光:“细细拷问她,那些药粉和炸药从哪里渡进来的?府中是不是还有她的同党?”
裴星野躬身说道:“是,已经抓起来了,太女府如今已经戒严,封锁了所有大门,如今坤豫凤君正在审问她。”
宿青汐看了看大殿的方向,只怕要等回府,还需要好一阵的时间,反正凌惟阳在,倒也不怕有什么岔子。
点点头:“好,你们仔细审问她,等我回去,只怕要到天黑了。”
裴星野说道:“是。”
宿青汐站起来,朝大殿而去。
登基仪式其实只过了一半,后面还要祭太庙,大赦天下,举行宫宴。
一连串下来,她这身怀有孕的女皇帝,多少有些吃不消。
幸亏文武百官倒还有眼色,到了例行宫宴之时,众人纷纷谏言,请女帝多多保重身体,早些休息。
宿青汐非常愉悦的接纳了百官第一次的谏言,摆驾回了宫。
既然已经登基为帝,她就不必再回太女府安歇,寝宫是在中殿的乾安殿,乾安殿内有独立的书房和寝室,如果皇帝不去后宫的话,平时就在这里批阅奏折和歇息。
但是今日宿青汐刚刚登基为帝,许多东西也没有搬来,何况绿眸的事情,她也不得不再回太女府一趟。
于是让摆驾回太女府。
还未进门,就见府中旧人哗啦啦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着她的眼神,有激动的,崇拜的,高兴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宿青汐淡淡笑道:“免礼平身。”
做皇帝与做皇太女,就是不一样啊!
“绿眸在哪里?”宿青汐问道。
墨香躬身说道:“在柴房。”
宿青汐皱皱眉,墨香干笑道:“咱们太女府没有监牢嘛。。”
宿青汐无奈的看着她:“走,看看她去。”
屏退了多余的人,只带着墨香,身后跟着裴星野,三个人来到了柴房。
即便是皇太女府中的柴房,也是很宽敞很大的那种,除了一边堆置满了干柴外,四周很是干净。
打开门后,意外地在这里看见了凌惟阳。
宿青汐怔了一下,“怎么还不去休息?”
凌惟阳微微朝她点了一下头:“只是想多问问丰瞻的情况,可是她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宿青汐望向被困在一根柱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