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跌回床上,雪舟“咝咝”地小口吸着气,揉着屁股翻身趴了下来。
其实不是很痛,只是他起得太急。身下麻麻胀胀的感觉提醒了雪舟昨晚在这床被中发生的事。
“嘻……”雪舟的脸蛋又烫了起来,他埋头枕间轻轻一嗅,抚摩着布老虎傻呵呵地笑了声。
杜梦楼躺过的枕畔上留下了一根断发,雪舟像是有了不得了的发现,小心仔细地捏起那根细发,轻轻地在脸颊上扫了扫,然后一圈圈缠上了指间,缠到尽头又松开,一次次重复着不知厌烦。
“哎……”雪舟轻叹了声,将断发搁在了布老虎的头上。
那老虎圆光溜溜的脑袋忽然就这么长出了根头发,布贴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雪舟。
被窝里很暖和,被窝外的炕上也是热乎乎的,雪舟知道这一定是哥哥起身后烧的。他有些怅然地回望向布老虎,闷声道:“你不懂……”
布老虎顶着雪舟“送”给它的头发,永远是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小尖牙的笑模样。可它的小傻子伙伴,却有了无法跟它分享的烦恼。
雪舟和布老虎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地相望着,过了会,雪舟忽然一脸惊讶地道:“真的吗?”
头发丝在雪舟的吐息间被吹落了下来,雪舟忙一脸歉然地重新给它放好,摸了摸它的背,献媚道:“哎,你这样真好看。”
说完了,又贴近了布老虎,眼里闪闪发亮道:“你说哥哥最喜欢我,真的吗?”
布老虎安安静静地看着雪舟,雪舟抿起嘴巴忍住了笑,将脸重新埋回枕间,半晌后才露出半边小脸,对着老虎小声道:“我也这么觉着。”
“可哥哥去哪儿了呢?”雪舟捏起发丝,一圈圈地又缠上了布老虎的耳朵,终于是把这头发牢牢给固定在了它的头顶。
布老虎变成了大小耳,老老实实地被雪舟抱在了怀里。
“恩!听你的吧,我们去找哥哥。”雪舟听从了布老虎的建议,掀开被子就要往外钻。
就在这时屋门打了开来,一阵冷风卷着细雪吹进,杜梦楼的肩头和发顶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的白色。
两人视线忽然就对了个正着。
雪舟怔了怔,眼眸里瞬间绽出的欣喜表露无遗。
杜梦楼反手关上门,在雪舟紧紧追随的目光中,先是摸了摸桌凳上的衣裳,然后甩着布巾拂落肩发的雪,最后提起炉上的铜壶倒了碗水,坐到炕边一口口喝了起来。
雪舟一点点缩进被里,哥哥为什么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呢?他心里闷闷的,就把布老虎的耳朵凑在了嘴巴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怎么骗我啊?”
“你说什么?”杜梦楼微微偏首看向了雪舟。
雪舟立刻仰起小脸,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把布老虎双手奉上,道:“没……没……是它说,它说……”
杜梦楼将碗放回炕桌,直视着雪舟的眼睛,一点点欠□来,越来越靠近,最后停在了雪舟的唇前,轻声道:“它说什么?”
雪舟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近在眼前的眉眼,他忽然向前贴去,杜梦落却快他一步往后退了退。
“它说什么?”杜梦楼在他唇前依旧轻声问道。
雪舟简直有些发急,话说得含糊不清,“它说……哥哥最喜欢我……”
杜梦楼的唇角弯出了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亲上了雪舟的唇,雪舟立刻倾身向前搂住了杜梦楼的脖颈。
哥哥的唇冰冷,身上也冰凉,雪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却是抱得更紧了些。
歪倒在被子上的布老虎,还是那个咧嘴大笑的模样,静静地注视着一旁相拥得密不可分的两个人。
雪舟的衣裳还是有些泛潮,杜梦楼用被子将他卷得严严实实,手臂拖在他膝弯处将他抱了起来。
因为干活的缘故,杜梦楼的力气也比之前大了些,雪舟却也比那时结实了些。杜梦楼抱着他时,心里很有些开心。
杜梦楼先是将屋门打开,然后站在门前对雪舟道:“闭上眼睛。”
雪舟听话地点点头,紧紧地闭了双眼。
杜梦楼抱着他往外走出几步,轻声道:“数三下,再睁开。”
雪舟偷偷得意,觉得这个难不倒他!
一、二、三……
雪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纷纷细雪之中,院子的角落里坐着个大大的雪人,雪人有两颗又黑又亮的眼珠,是小煤球镶上的;有个小小尖尖的鼻子,是胡萝卜的小尖头;一个弯弯的翘起的小嘴巴,像用手撕出的红纸。雪人的大圆脑袋上顶着个油纸包,还能闻到淡淡的点心香气,脖子上挂着红线,红线的两头栓着根翠绿色的竹笛子。
“你看它像什么?”杜梦楼抬起头看着雪舟,不等他开口,便道:“像雪舟。”
“哥哥……”雪舟被卷得像个刚出蒸笼的粽子,手脚都包在被中。他垂首望向杜梦楼,嘴角动了动却又没了话。
雪屑飘落在杜梦楼的面庞上,刚一触及便化为星星之水,柔顺而多情地抚摩着他的脸颊。
雪舟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前的哥哥模糊了起来,而他心里的那份感觉却越来越,越来越清晰。
雪渐渐大了起来,杜梦楼先将雪舟抱回了屋中,然后替他将点心和笛子也拿了进来。
雪舟坐在哥哥的怀里,布老虎坐在雪舟的怀里。
竹笛的音色比玉笛还要清脆动人,雪白修长的手指灵活而轻柔地按压着笛孔,粉色丰润的唇微微开启,气息流动之下,仿如仙界之音缓缓流淌。
雪舟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眼睫下是闪耀着动人光芒的眼瞳,浓得化不开的情全隐在了其中,那样的深沉,那样的矜持,是在他身后的哥哥不曾见过,不曾知道的另一个雪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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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第二十五章
初五,刘兰花一家返回了镇上。
掌柜的一见杜家兄弟,先是塞了两人满手的瓜子,又给了雪舟一块酥糖,然后就是笑,笑得眉眼生花,大地回春。
她如今一了多年心事,怎不欣喜若狂?
三十请媒,初一互访,初二下聘,初三新娘子便被抬进了家门,初四一大早,刘家老人喜笑颜开,美滋滋地喝上了新妇的请安茶。这事办得风风火火,顺顺当当,刘兰花的喜悦比自己当年成亲时还要更甚。
再说那刘家新妇,李英。大手大脚,个也不高,生得是真黑,就脸盘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还有几分招人爱。若非这姑娘实在长得不俊,又哪轮得到刘顺拣去便宜?刘兰花琢磨,李家图的还是那份颇厚的彩礼,姑娘大留不住,能嫁就嫁了;那李英却不是个糊涂人,两家一个村东一个村西,都是知根知底,刘顺的名声她听过,但这亲事倒也是她自己点头答应的。李英看上的可不是刘顺,而是刘家人。刘家老人是村里人尽皆知的老实本分,刘家大姐更是个好人、能人,她肯进刘家门,他们不会亏待了自己。所以那李英颇会来事,对上敬孝,对大姐、姐夫尊敬,对小外甥宝生疼爱有加,短短一日半日便尽得夫家人心。可偏偏对刘顺,却是拿得极稳,不亲却也不疏,不热倒也不冷,那刘顺刚当上新郎官如何不想多些亲热,李英却只肯给他三分甜头,硬是将那霸王吊在半当空,制得服服帖帖。
刘兰花看在眼里,喜在心间,私下就拉着弟妹的手一阵掏心窝的话。李英也不含糊,一句“大姐,你放心。”竟是教刘兰花差些落了泪。
刘兰花临走前跟杜梦楼说,最迟初五就回来,如今她一进家门,那院里干干净净,积雪都被扫在了角落,竟还堆成了个惹人爱的小人模样。再看膳堂,一样样摆得整整齐齐,就连烧黑了的锅也擦得明净铮亮。一推前堂的门,手往桌凳上一抹,丁点灰尘不见。她里外地看着,那边院里,脸冻得红扑扑的宝生已经捧着他阿楼哥哥给的热水喝了起来。
刘兰花心里高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好日子!爹娘有儿有媳的在膝下伺候,弟弟收了心,弟妹又能干。她身边有相公,有宝生,连店里的伙计都是一点心也不让她操,不用多说半句,勤快又耐劳。回想初见杜家兄弟时,刘兰花其实心里没底,她就是人再善,到底不是开慈善堂的,瞧着杜梦楼一脸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就觉着不是个能吃苦干活的人,如今再看,她真是要庆幸自己当时的心软了。
杜梦楼一开始做得也不顺手,刘兰花多少有了悔意,她要招的是个一来就能用的伙计,可杜梦楼连菜也切不利索。
刘兰花憋着这心事谁也没说,想着再看看罢。也没过三、五日,杜梦楼那刀功竟然也有模有样了,土豆丝萝卜丝切得又细又匀称,卖相十足的好。刘兰花也是后来才发现,杜梦楼没事时就蹲在木墩旁,拣那些削下的皮,摘下的烂菜叶子切着练手,她心里渐渐塌实了下来,想这伙计只要肯学肯干,人不笨,就能吃上她这口饭。
将心比心,刘兰花觉得杜梦楼是个好伙计,也是个好小伙,她回家前多给了他半吊钱,也是有意表个态,想他就在自己这里好好干,她这掌柜的不会亏待他们兄弟。
刘兰花把杜梦楼叫进了膳堂,小声道:“阿楼,如今刘顺成了家,留在那边干活种地伺候爹娘。他以前做得那腌臜事是鬼迷了心窍,以后你们也用不着再跟他碰面,你放宽心,就在大姐这好好干。”
杜梦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兰花一行四人走的,回来依旧是四人。
这顶上了刘顺跑堂位置的,正是李英的弟弟,李新府。
刘顺的亲事一定,这事也随之板上钉钉。
走了个亲弟,又来个外弟。虽都是弟弟,这李新府却与那刘顺大不相同。
李新府年纪跟杜梦楼差不多,却矮了他半个头,人是挺结实精神,就是生得黑,可男人黑些倒也不遭嫌。这李新府逢人三分笑,面黑却齿白,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是个招人好感的模样。做个跑堂,倒还合适。刘兰花挺看得上他,毕竟干农活出来的小伙一般都能吃苦。但也知道这李新府身上有点小毛病,自来熟,贪嘴,手欠,抠门!可是个人谁没点毛病?再加之李英这层关系,刘兰花也就将他一起带了回来。
李新府喜欢小孩,手又欠,宝生一路上被他揉搓得几次要哭不哭,淌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吸溜着鼻涕。
他蹲在宝生面前,一弹宝生露在开裆裤外的小鸡鸡,笑道:“嘿嘿,想娶媳妇不?”
宝生扭着个屁股蛋转身就扑到了杜梦楼腿上,杜梦楼手里端着个箩筐,正埋头挑拣着里面的蔫豆芽,被宝生一撞就回头看了看。
“阿楼哥哥……”宝生把自己使劲往杜梦楼腿间塞,杜梦楼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弯腰一个手臂将宝生抱了起来。
雪舟这时也正从屋里走出,他刚哀愁无限地跟布老虎道了别,要将老虎送回宝生身边。
李新府早就听掌柜的说过了,这杜家兄弟的弟弟是傻子,而且刘兰花的话说得挺重,不准这外弟招惹人家。李新府是个年轻小伙,脾气也好,跟他那刘顺姐夫又哪能有一样的邪心思,只道是刘姐怕他欺负了这傻子。李新府就是爱逗小娃,他还真不觉得那叫欺负。雪舟在他眼里,也就是个长得大了点的“小孩”嘛!
“阿雪,你这老虎咬不咬人啊?”说着,李新府的手就要往布老虎脑袋上摸。
雪舟对李新府还是很陌生的,他在刘顺那吃了亏,如今这屋里又住进个李新府,他也胆战心惊。雪舟往后一缩,闪过李新府就跑到了杜梦楼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小声道:“哥哥……”
李新府喜欢小孩,可小孩见了他就跟羊见了狼。李新府望了望对面站着的一大两“小”,竟学着江湖人抱了抱拳,道:“阿楼!高手!佩服!”
杜梦楼低头笑了声,将手里的箩筐递到了李新府面前,李新府也是个勤快人,接过来就送进了膳堂,在里面大声道:“姐!晚上吃啥?”
“豆芽炒油豆腐,炝炒西葫芦,片子肉加馍,包谷粥!”刘兰花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两个大馍够你吃不!”
“姐,我吃三个!”
膳堂里热火朝天,院里却是丝丝离别的忧郁。
雪舟将布老虎郑重其事地送进了宝生怀中,宝生立刻笑嘻嘻地蹭了老虎一脸的鼻涕。布老虎的耳朵上还缠着雪舟送给它的头发,黑眼睛从宝生怀里正静静地望着雪舟。雪舟心里不舍极了,他觉着布老虎也舍不得他。
“哎,它可想你了。”雪舟对宝生传达着布老虎告诉他的事情。
宝生伸出小胖手,没什么意义地在雪舟脸上摸了摸,咿呀道:“阿雪……阿雪……”
雪舟垂下脑袋,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不再去看布老虎了,布老虎是宝生的宝贝。
杜梦楼静静地看着他们两,然后转身将宝生送回了屋里的张善身边,走出来时雪舟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杜梦楼来到他面前,雪舟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睛有点红,鼻尖也有点红,鼻腔里稀稀溜溜地喃喃道:“哥哥……我本来是陪着它等宝生回来的,它现在见着宝生了,我应该为它高兴……可是我怎么有点难受啊?”
杜梦楼也不会安慰人,想了想,就轻轻抱住了雪舟,轻声道:“你还有我。”
雪舟忍住了眼里的酸涩,额头抵在哥哥的肩膀上,半晌后,轻轻地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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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第二十六章
几日的相处过后,雪舟是一点也不怕那李新府了,可不怕归不怕,却也不怎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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