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长幸,睁开眼睛,已经染了笑意。“四儿,”太后见他浑身寒气,丫鬟正在替他掸雪,忍不住暖着他的手嗔怪,“手这么冷,你身子不好,又不坐轿子?”
长幸不说话,太后挥手让丫鬟都退下去,长幸就那么安静地趴着,脸上全是宁静。
“怎么了?跟皇奶奶说,为什么不坐轿子?”太后追问。
长幸起身,挨着太后坐了,轻声道:“没事儿,孙儿这身子,走走更好。”
太后脸黑了一片,冷声道:“是不是皇上又训你了?他又说你病歪歪的没个样子了是不是?!”
“皇奶奶……”长幸皱眉。
“你别说。哀家就知道皇上对你总是有偏见的,”太后目光一凝,“都怪哀家当时硬要把你娘送入宫中,才让歹人害了她。如果哀家没有……”
“皇奶奶,不怪你。”长幸摇头,“是孙儿自己不争气。”
“傻孩子,”太后苦笑,“你哪里做的不好?小小年纪才学满腹,太傅都直说教不了你了。这皇子当中,哪一个比得上你?”
“可孙儿的身体……”
“没事,四儿。皇奶奶在替你遍寻天下名医,总有人能医好你的。”太后心疼的抚摸着长幸的头,一如幼时。
“孙儿府里的江大夫,皇奶奶知道是谁么?”
“月萤给你找到的那个大夫?”太后疑惑,“难道还是个有身份的不成?”
长幸抿嘴一笑,“皇奶奶,江大夫姓名不详,不过有个名号您一定听说过……”
“什么?”太后好奇。
“江阳扁鹊。”长幸笑得愉悦。
“什么?他是江阳扁鹊?”太后不信地看着长幸的眼睛,“哀家曾派人专门去请他,结果他就像是泥鳅一样,刚找到一点消息就没了踪影,滑不溜秋的。换了几波人,都没能把他找回来。”
“你说是月萤找的……”太后眉头锁起来,“她一个普通的姑娘家,怎么有这等本事……”
长幸摇头道:“孙儿不想知道月萤是如何寻了江大夫,孙儿只知道,月萤救了孙儿。这份恩情,孙儿永不会忘。”
太后诧异地看过去,长幸眸里专注认真的神光让太后略吃了一惊。
“自然。”太后神态自若地答了。
心里却道,这个姑娘果然对长幸影响太深了。魏家……魏以廉那只老狐狸……幸好她已经警告过魏北悠,不该是她的,就永远不要肖想。
作者有话要说:艰险的第一更~╭(╯3)╮~
第62章 女为悦己者容矣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夜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
黄昏过后,水桃眼巴巴地瞅着魏北悠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画红。
等魏北悠着了青碧色棱纱斜襟旋袄,左转右转很不满意,然后又换上素绒绣花小袄,又不满意,待要拿那件石青色月季蝴蝶通绣袄,水桃终于看不过去了。
“小姐,您这换来换去的做什么呢?”
魏北悠斜她一眼,仍旧乐此不疲地换衣服,直到水桃一把挡住了她伸向那件水蓝色十锦月季花锦缎通袄袍,无奈地道:“小姐,你还是穿鲜亮些好看。”
“是么?”魏北悠瞧着那最后一件有些犹豫,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另一个衣柜。
“哪一件?”魏北悠侧身问水桃。
“唔,”水桃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子上方,坐姿非常不雅观地看着魏北悠,眼睛在衣柜里一溜儿的袄子上扫视一圈,指着其中一件杏黄缎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交领长袍道,“那件吧。”
“这件?”魏北悠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会儿,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拿出来穿在了身上。
“怎么样?”魏北悠看着水桃。
雪青中衣衬着水桃挑选的这件长袄,显得眼前的人眉眼如画,秀色可餐。水桃直愣愣地盯着魏北悠许久,才夸张道:“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魏北悠乐了。水桃这么一说,她倒也觉得从重生以来就难得上身的这些鲜正的颜色其实是最适合她的。前世那么爱美一姑娘,自然挑最衬自己肤色的穿。
站在铜镜前看着里面的那个脸色微粉的姑娘,魏北悠整了整袖子和衣襟,兀自笑了。是了,从她重新有勇气穿上这些被她封印掉的鲜丽的色彩开始,她才算是真正的丢开了惨淡的过去。未来,她依旧会努力去找寻前世的真相,然而,前世再也不是她的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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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拾掇了一个下午才出门,有了平日素面朝天洗把脸了事的魏北悠作对比,水桃深刻的体会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个真相。
那可是整整十二三件小袄,她家小姐居然就能翻来倒去地穿,乐此不疲。还有那一盒的胭脂……水桃都要哭了,那可是京城最最贵的胭脂。小姐擦了,嫌浓,味重,打水洗掉。重擦,嫌颜色不均匀,难看,打水洗掉。再擦,嫌抹得不对称,多余,打水洗掉。
到最后,水桃真的哭了。
老打水,倒水,她的胳膊受不住啊,小姐!
“小姐,您打扮的这么漂亮,要见谁啊?”水桃哀怨道。
魏北悠不回答,只是耳根微微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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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出门,魏北悠和水桃都沉醉在那星星点点的灯光里,漫天的醉人光芒,迷乱了人们的眼。简直是一片灯光的海洋,如诗所云:花萼楼门雨露新,长安城市太平人。龙衔火树千灯焰,鸡踏莲花万岁春。
“真美。”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感叹,让人浑觉是自己所说,心怀震荡,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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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巷融入人群,从街头走到街尾,人海茫茫,却独望见了他。
那一年的七夕,就是这样。
那时候他眼眸中的那抹浅浅的光亮,像是石洞里坠落的水滴声,叮一声唤醒了她。
“木头。”魏北悠在桥下默唤着那桥上的人影,桥上的人却似乎听到了一般,忽然侧过来呢,看向她的方向。
微弱的柔光在那人英气的脸上绽放开来,魏北悠故意站着不动,就那么远远地望着他,带着一抹暖意地望着他。等到双腿站得麻酥了,那人却依旧呆呆地站在桥上和她相忘,魏北悠无奈了,捶着腿坐下来,不再看桥山。
一阵风刮过耳后,鬓角的发丝吹拂了起来,魏北悠侧身一看,云驿已在身后了。
“木头……”我今日好看么?魏北悠的话带着那点儿小心思收回了肚子里,让她问他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好看。”云驿愣愣地回答。
“你——”魏北悠怔住了,头一偏正对上他火辣辣的目光,脸一红就撇了过去。这人时不时地一句话,怎么这么挠心呢。
“好看。”云驿重复。
“我知道,还用你说!”魏北悠恼羞成怒,瞪了云驿一眼,见那人无辜地眨眼,又憋不住笑。
她看出来了,云驿对付她有三大杀手锏,一是沉默,二是特真诚特无邪的赞美,三是无辜地眨眼睛。
魏北悠取了红纸塞进云驿手里,指挥道:“诺,折成小船。”
云驿点点头,拿了纸先对折,再对折,再对折,再对折……
然后无辜地看着魏北悠。
“笨!连小船也不会!”魏北悠又拿了一张纸,一边折一边指点着云驿的动作,等她一个折完了,云驿手里的小纸船已经被叠成及其诡异的形状了。
魏北悠干脆手把手地教他,这里,这里,这样翻过去……魏北悠抬头看着抓住她手指的云驿,有些慌乱,“怎么了?”
云驿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看着她的眼睛,目不转睛。
“笨蛋!”魏北悠撇过头去闷笑。
这样美好的气氛,灯火在远方辉映,近处佳人在前,你倒是说句话啊呆子!哪怕是……哪怕是……亲她一下,她也不会怎么样的呀……哎呀,就那么看着干嘛,马上就对眼儿了!
可是,魏北悠却舍不得放开。
他温暖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掌心,带来奇特的酥麻感。魏北悠低下头翻开他的掌心,去抠那一个个圆形的黄色的茧子,硬邦邦的,掐都掐不动。
“你几岁开始习武的?”
云驿想了想,道:“不记得了,我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每天要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了。”
“这只手有伤疤。”魏北悠摸着云驿左手直接划开掌纹的绞起来的伤疤,垂着头默默地说。
“小时候被丢进山里训练,自己砍伤的。”云驿看着她头上的银簪,轻声安慰。
“啊啊啊——算了,我们把纸船放水里吧。”魏北悠也不知想到什么,泄气地松了手,捡了扔在一边的纸船,探□字想把它放进水里。
“小心。”云驿拉住了魏北悠的一只手腕。
“啊,我忘了写愿望!”魏北悠把小船放进水里才想起来放纸船是要写愿望的,可不是随随便便放的,尤其是元宵节这样的日子,放在水中的纸船得撑在着沉甸甸的愿望才能立得住。
把随身带着的笔墨取出来,魏北悠又取了一张纸,大睁着眼睛兴奋地望着云驿,“木头,许什么愿望?”
云驿眼睛微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在魏北悠脸红心态之际,云驿突然看向西边的方向,认真的说,“望我大燕西疆宁定,望我大燕国泰民安。”
啊?
魏北悠有些不高兴。
是,他是朝廷的将军,他期望燕朝兴盛,百姓安乐那是他的本职工作,她自己也是燕朝子民她也应该感觉荣幸,但……
她没有摆在他的愿望里?
潦潦草草地把字写了,速度奇快地折成纸船,却不敢随意扔进水里。云驿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她也很难用随行的态度对待这样庄重的愿望。
轻轻地放进水里,流水很快把小船冲走了。
魏北悠低着头,整理着一边的笔墨,云驿却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以许两个愿望么?”云驿问。
取了纸过来,魏北悠问:“你想写什么?”
云驿笔走龙蛇,留下了一行字,然后递给魏北悠,“折成小船,好不好?”
魏北悠接过来一看,嘴角微微上扬,娇嗔地看了云驿一眼,快速地把纸折成小船,想了想又在船头上画了一朵小花,才放进了水里,看着它在水中旋转了一圈,径直往前去了。
与卿成媒。
只有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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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角张望半天,才看见魏北悠转过来,水桃忙上前叫了一声,“小姐。”
魏北悠诧异,“你们在这里站着作甚,不是让你们自己去转转?”
水桃没好气地斜了一眼身边的南桥,“他不愿意走,像个钉子似的,钉死在这儿了。”
“南桥?”魏北悠惊疑,“你是在等我?”
南桥看也不看她,转身离去。
水桃在后面跳脚,气愤道:“小姐,都怪您平时惯着他,您瞧瞧他那副自高自大的样子,好像全天下都欠着他的似的。”
“他一贯如此,你生气他又不知道,你何必害自己上火?”魏北悠安抚。
“气死我了真是,”水桃愤愤地跺脚,然后恍悟道,“哦,对了,小姐,你刚刚去哪儿了,奴婢想找您去来着,可他非不让。”
“我?转转而已,唔,看,我给你买了好吃的。”魏北悠晃着手里的大包小包。
“真的?”水桃眼睛亮了,接过包裹去翻。
魏北悠却蹙着眉头,看着南桥消失的方向,又想起了七夕那个夜晚云驿所说的话。
你出门把他带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挤出来的第二更……
这章,写的略微费劲~~~
第63章 妾室乱蚁穴溃堤
花宁带进府里的第二天,身份就定了下来,姨娘,老太太亲自宣布的。从今往后,这府里跟刘姨娘并排的,就添一个花姨娘了。
这个消息,魏以廉喜闻乐见,魏北悠、越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待在小院,整日琢磨着逗二宝三宝玩儿,消息如过眼烟云,根本不往心里去。
只是这进门没几天啊,花宁就被刘姨娘推倒在了花园里。
彻底还原了当年刘姨娘诬赖魏北悠的原状。
魏以廉到的时候,花式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那叫一个苍白,简直面无血色。颤巍巍朝魏以廉伸出的手掌还青了一块,看着可怜了。
刘姨娘在一旁破口大骂,说着贱人,狐狸精,狐媚子之流,语言之粗俗,简直不堪入耳。
魏以廉冷着脸一脚踢开刘姨娘,正踢在小腿肚上,刘姨娘当即痛叫一声,摔倒在一旁。花宁暗暗递过来一个得意的笑容,转头又埋进魏以廉怀里哀哀痛叫。
魏北泠得到通报匆匆赶到的时候,魏以廉抱着花宁和她擦肩而过,没有停顿,甚至连半个眼神也欠奉。
魏北泠扶起嚷嚷不休的刘紫环,冷眼看着魏以廉离去的身影,心一寸寸变得冰冷坚硬。当初她是怎样得意地从魏北悠眼前夺走的魏以廉,今日就看着花宁如何得意地夺走。
魏北悠有个强大的外祖家,魏以廉很难追究。但她自己呢,不过是个普通商贾的家庭,如何理直气壮地反驳?
花园里只剩下她们母子俩相拥着。
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魏北泠咬着牙齿道:“娘,您别骂了,那个男人不值得。今天这一顿责打您是逃不了了,女儿愿意替您受过,但女儿对您发誓,有朝一日一定向花宁讨回今天的羞辱。”
“泠泠,娘自己可以,不过就是挨顿打,娘从小打到挨得还少么,娘……”刘紫环一听女儿的话就泪如雨下,小腿上一定是肿了,此刻她疼痛难忍,半分动弹不得。那个他当作天的男人,下手可真是恨啊。
“娘,我扶您回去,如何处置,女儿一力承担。”魏北泠硬下了心肠。
“什么?你承担?你怎么承担?你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孩子,这么瘦弱,要是大爷真的要打板子,你个姑娘家怎么受的住?若是打坏了,娘,娘这后半辈子还怎么过呀孩子……”刘紫环泪水横流,几乎狂乱地看着魏北泠。
“娘,这是我们欠下的债,总有一天要还的,”魏北泠目光放柔,轻手轻脚地擦掉刘氏脸上的泪水,苦笑道,“只是这还的方式出人意料罢了。”
刘紫环一怔,浑身颤抖起来,“难道,难道是越氏指使的那个贱人……”
魏北泠摇头,“娘,不是越夫人。您还看不透吗?上回她越过二婶替姐姐办了生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越夫人不甘受爹所制,她跟爹已经离心离德了。如今有了那两个小的,她还有什么顾忌?她既然已经不在乎爹了,她又怎么会报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