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北悠可真是有些诧异了,听水桃这么说,难不成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称呼饺子为馄饨?
“小姐,快回去吧,大夫人还不知到底传得是什么旨意呢,您瞒得可紧。”春阳笑了一声,提醒道。
“哦。”魏北悠恍悟,也顾不上继续询问了,赶紧带着两丫鬟往越氏的院子走。
还未走出几步,魏北悠被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就听众人道:“参见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万福?她哪里敢受万福。连忙往旁边一躲,还来不及思索这些人怎么会堵在这里,魏北悠就被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吓了一跳。
“草民叩见公主殿下。”月白色的修长少年俯身拜下,一双眼睛里却满是迷惑和茫然,甚至隐隐的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魏北悠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个在前世还陪伴了她好几年的兄长,就在这一跪之间,再无迹可寻。唯有那一点点的委屈,带起了涟漪般的越来越广阔越来越模糊的疼痛和悲伤。
她此时才发觉,她离曾经的那个被缆绳拴在渡口边却还以为已经逍遥在外的自己,愈发远了。
附:(1)此处稍作改动,原词为“奴颜婢膝”。修文时会把原章节也改掉。
第35章 一府恍似一朝堂
“灏哥,起来吧。”魏北悠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双膝跪地的魏于灏,嘴巴张了几次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只能叫他起来。
魏于灏于她前世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人。他始终陪伴着她,比之府里的任何人都要亲近,然而魏于灏也在她最早的形成为人处世观念的几年里,比之大人更可怕地误导着她的认知和观念的形成。魏于灏从一言一行当中维护着魏北悠那几年的小脾气,直到哄得魏北悠张狂得无法无天。如果说梁云秀和魏以孝还是暗地里使劲儿地想要独占魏家的家产,那魏于灏简直就是心机重重,步步为营。一直到越氏病故,春阳被卖,而后越家危亡,魏北悠惨死,她才醒悟,原来有一只豺狼一直在身边潜伏着。
如果她没死,侥幸活下来,那一定会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住魏于灏,扯着头发盼着他死。然而重生,却让她学会了另一种原谅的方式,那就是改变一切。如果魏于灏对她既敬且畏,再也不能接近她,利用她,那么他们的关系至少还可以维系在冷漠无视的层面上。
娘亲依然身体康健,春阳冬年仍在身边,她不想再做些什么事折了她们的福气。再活一次让她明白,伪善的人永远活在高处。即使不能再如以前的心境对待魏于灏,那干脆就给他上位者的伪善好了。表面亲热,内心疏远。
这几个月魏于灏曾经到过悠寒院五六次,都被默默地挡下了,魏北悠以各种借口拒绝了他的邀请。本来她计划着要暗暗控制魏府的家产,当然这并不容易,至少也要得到魏以廉充分的信任才行,结果魏以廉心长歪了,刘姨娘的事儿让魏北悠一度灰心丧气。即使后来得到越二爷的支持,她也没有振作,因为她清楚,这世间的人哪个不是今日为了名跟了你,明日为了利随了他?越二爷或许真不是这种墙头草,但魏北悠不愿意全心地依靠他,自然也还有自己的考虑。
不想因为安彤的提醒而讨好了四皇子,因为四皇子而入了太后的眼,因为太后,让她一步登天,成了个公主。尽管这结果不是她预料到的,然而不考虑未来可能造成的后果,对当下的形势来说,这从天而降的名头自然是最好的。
“你——”魏于灏站了起来,后面呼啦啦的一群都跟着站起来,缩头缩脑地偷瞄魏北悠。
魏北悠微勾了一下嘴角打断了他的话,道:“灏哥,你还叫我悠悠就行。”魏于灏抬起头对下人们道,“去做你们的事吧。”
魏北悠注意到人群里竟然有魏北泠的丫头绿竹,她站起身来的时候混在人群里,自以为别人不知觉地瞪了魏北悠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小声道:“野鸡也能成凤凰,什么东西!”魏北悠微微笑了一下,她现在终于体会到魏于灏的心态了,看着一个性子野蛮的妹妹长大真的是件颇有趣的事,尤其是当你亲眼看着她走向覆灭还犹自不觉的时候。
“怎么?”魏北悠神色淡淡地看着院子里独自留下的魏于灏。
“你——您,公主您,”魏于灏苦笑了一声,作揖道,“刚刚的意思是让草民也一起离开么?草民理解错了,殿下赎罪,草民这就告退。”
草民么——
其实她很不喜欢这个自称。
“小姐?”春阳低声打断魏北悠的思索。
“哦,”魏北悠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春阳姑姑要说什么,风雨终是要来的。走吧,且去听听她们要说些什么。”
“奶奶,悠悠来了!”魏北悠还未跨进门里,就笑着朝里面道了一句。
听见里面笑了几声,梁云秀笑道,“你看,正说她呢,她就来了。老夫人说她是个小人精,她可不就是!您听她这话,猜到了我们在说她呢。”
“二嫂,她如今身份精贵,你可别说错了话,那得罪的可是皇家的脸面。”魏家三妹魏语琴笑道,自然那话音里还带着一分妒意。
“语琴,住嘴!”魏老夫人赶忙呵斥。
魏北悠心里冷笑,若不是越老夫人帮衬着,魏语琴的婚事可未必就那么顺顺当当的就承了下来。当初对方上门求亲,魏语琴嫌人家长得不好,那话里话外可没什么好气。如今又相中了,让人送八字,但谁家的儿女不是儿女,上赶着给你磕碜?若不是越老夫人从中周旋,哪里来她如今的待嫁闺中?!只可笑魏老夫人疼爱女儿,自己眼巴巴地跟越老夫人求转,却瞒着女儿不让她知道!
如今可知道错了吧?这般瞒着,魏语琴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越发的不知珍惜了!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魏老夫人欠着越老夫人一份情,刘姨娘花园跌倒的时候,还不知魏老夫人肯不肯替自己说上一句话,兴许就让她罚跪祠堂了。她早明了了,这魏府中个个都是无情无义的,纵使表面再温和无害,实际都是蛇蝎肚肠,难招架得很。
“小姑说什么呢,我可从生下来一直就姓魏,太后虽让悠悠当了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没封悠悠一个国姓。所以啊,这说错了话,得罪的还是我魏家的脸面!”魏北悠说着走进来,末了朝魏语琴一笑,冲着魏老夫人盈盈拜倒,道,“悠悠来给奶奶磕头了,若不是奶奶教得好,悠悠也无福成了如今的身份。”
“哎,哪里要你磕头来!”魏老夫人何尝听不出魏北悠话外之意,她从她出生就没怎么关心过她,何来“教得好”?几月前魏北悠的突然亲近,让她想到了越老夫人,女儿的亲事不能一直拖着,等待的契机不就是魏北悠么?她为了女儿利用孙女和儿媳,若有若无地威胁越老夫人说成了魏语琴的婚事。这事儿她本不以为魏北悠会知道,然而这几句话略一思量,魏老夫人就明白了话中的讽刺和嘲笑。然而她却无力反驳或责骂,一来魏北悠本是恭敬之语,她若是深究,倒显出自己的心虚来,二来魏北悠如今的身份不同,她也要考虑太后的想法。最后,魏语琴一日未嫁,一日的心事,她此刻跟魏北悠抹不开脸,是给自己添堵。魏老夫人何等精明,这样赔本的生意她不会做。
魏老夫人一品诰命,见皇上、太后皆可行屈身礼,对公主也是一样。魏老夫人眼睛里光芒一闪,肃道:“按礼,可是我们得给你行礼,我虽不用跪你,但仍要行屈身礼。”
魏北悠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你如今是我的孙女儿,还是燕国的月萤公主?”魏老夫人缓缓地问道,魏语琴和梁云秀听得其中的意思却不得其妙,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却仍坐着。
魏北悠端正地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微扬嘴角,道:“悠悠当然既是您的孙女儿,也是燕国的月萤公主。若悠悠选了前者,那便是大逆不道,若悠悠选了后者,那便是不善不孝。奶奶您也是,既是悠悠的奶奶,也是燕国的臣民,这有什么好选择的?”
魏老夫人怔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来。她这孙女儿,原先是个呆的,后来张狂,却都是懵懵懂懂,几月前精通了绣活,大字也拿的出手了,参加了秋饮会还得了个公主的封赏,她都以为是她年岁大了,懂得了好歹。可是现下这番话,让她绝对改观。她话中藏刀,却不想她的回答看似一板一眼,却也都是玄机。
她本想让魏北悠选择,若是魏北悠为了讨好她,选了前者,那她自然可以略去行礼那一项,反倒是安安稳稳地受了魏北悠这一礼。若是她选了后者,梁云秀首先就会冷嘲热讽,她这个媳妇她心知肚明,嘴皮子活泛,实际却是个绣花枕头,当然拿来当枪使却也不错,到时一番抢白,任魏北悠再说什么也逃不了不孝之名。当然,她觉得魏北悠还是会选择前者。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丫头是怕她的。
“奶奶,我今日听择书讲了一个笑话,您可想听?”魏北悠恍似毫不知情,笑眯眯地扑坐到魏老夫人身边,眼睛一眨一眨都是水淋淋的笑意。
“好啊,”魏老夫人眼睛缓慢地一闭一睁,慢慢地回道,“悠悠说吧。”
“嗯。说是东虏国有这样一种动物,叫狮子。狮子长得高大威猛,咆哮可震山林,为占山为王的大虫还要可怕。狮子成群而居,当族群里一头新来的年轻力壮的雄师打败了狮群里年老体弱的首领,就把老首领赶出狮群。当这位新的狮王要管理族群的时候,它首先会杀死老首领留下来的幼狮并且吃掉。”魏北悠大睁着眼睛绘声绘色地讲着,突然眉眼一弯,嘴角轻扬,脆脆的笑声一时显得有点儿突兀,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奶奶,二婶,小姑,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梁云秀怕是还没听懂,咧了咧嘴,不知作何反应。
魏语琴也迷迷瞪瞪,断断续续地嗯了几声,道,“什么破故事,真是择书给你讲的?择书怎么还知道东虏国的事情?你不会是编的吧?”
“小姑聪颖,呵呵,”魏北悠朝着魏老夫人一笑,“就是悠悠编的!悠悠笑,还以为你们都信了呢!”
魏老夫人脸色铁青,却勉强地抿嘴笑了一下,嗔怪道:“你个小丫头,又来骗我!”
魏北悠安稳地任由她轻轻拍她的头,眼里划过一丝冷笑。是不是编的,您心里怕是亮堂着呢。至少这故事里的意思,游走勾心斗角的贵妇人之间多年的魏老夫人,不肖多琢磨,便清楚得很。
第36章 七夕节街角相遇
转眼就到了七夕。这中间魏府的确忙忙碌碌,门前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来送礼的红包一个赛一个的厚,还有那掺杂在其中说亲事的,都被越氏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其实理由也简单,年岁还小,及笄后再考虑。
魏北悠也就闲来无事,在闺房中招待前来祝贺的两位姐妹,三人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一直到越府也送了厚礼来,来的人不是老二,而是老大,魏北悠才从房里窜出来,跟着越氏一路蹦蹦跳跳地往门口走。越家老大跟越氏一母同胞,自然是要来祝贺一番的。越老爷不善文,也不善武,但经商绝对是一把好手。听越氏说,越家虽然荣宠不衰,但一直没能身居高位,就像是这一代的越二爷,虽然才学很好,却只是个四品下。太后寿诞那天,还是坐在殿外的。魏北悠这才明白为何那天没看见越奚鹤。
越家的官一直就没上过三品,连三品下都好像隔着一道银河。魏北悠思量着,说不定这是皇帝对越家的一种保护,若是这样的家世再搭上个高官,那可真是朝堂中的不安定因素了。当然了,也不排除皇上故意打压的可能。
越奚鹤没来,自然是因为越魏两家已经联姻,若是他再亲自来,那两家的关系是否真如朝臣们猜测的那样牵连也就一目了然,到时候皇帝的目光怕是也要聚到这里来。而越大爷来,不过是以商贾的舅舅的身份来看看富贵了的外甥女儿,这便无可厚非。
越奚成是个朴实的汉子,如魏北悠印象中那样,面容严肃认真,很令人信服,只一双眼睛露出奸商的精光,惹得魏北悠暗暗发笑。
这一晃便到了七月七。
像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闺阁中的小姐也是可以出去热闹热闹的。毕竟人多,倒也不在乎谁被谁看了去。尤其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说人们都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到了年纪的男儿女儿的心思还是可以理解的。也算是把囚在阁中的小姐们拉出去放放风,见见世面罢了。
七夕节又叫乞巧节,在牛郎织女相会的这一天里,少女们向织女献祭,祈求自己能够心灵手巧、收获美满的姻缘,所以称为“乞巧”。又有妇女结彩楼,预备黄铜制成的七孔针,以五色细线对月迎风穿针。久而久之,七夕也成为了“女儿节”。
有诗曰: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魏北悠拿着本《文选》摇头晃脑地念着,水桃凑过来,她就转到一边,水桃换个方向凑,她就转到另一边。把水桃都急得冒汗了,魏北悠才慢吞吞地斜了一眼,憋着笑意严肃地道:“小生埋首读书,姑娘何事啊?”
把个戏腔转得十八个弯,水桃赶紧倒了一杯茶,讨好地递到她面前,见魏北悠挑眉看了她一眼,面色不是很好,但还是接过去喝了,才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您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儿?七月七啊,哦——你考你家小姐记性是不是?”魏北悠夸张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来,小姐给你背这个诗,你听着,迢迢……”
“不是,不是,”水桃连忙摆手,脸都涨红了,魏北悠从镜子里一眼瞄见站在屏风后笑得直抖的春阳,对她快速地挤了挤眼,又疑惑地看着水桃道,“究竟何(huo)事啊——”
越发绕上了。
“您不……那什么?”水桃眨了一下眼,暗示道。
“哦——你是说应该散了头发,休息了?嗯,今日是早了些,不过也是无事,干脆早些歇了吧。”魏北悠点了点头,站起身就要往床边走。
“不是啊——”水桃一声惨叫,哀嚎起来,她向来是没个规矩的,此刻又以为春阳不在,干脆急的在原地跺起脚来。
魏北悠暗暗偷笑,转过来又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水桃,你到底想说什么呀?直接说吧,你家小姐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