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看似天经地义,却又不动声色为阴丽华扣了一顶帽子。
刘秀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一想到阴丽华口口声声说深爱自己,却因为其母的话而退缩——他此时已然忘了,阴丽华在南阳龟缩,乃他当时心心念念,希望阴丽华平安所致。否则,他心眼何其多,若真想将阴丽华带在身边,自有万种法子。
如今的刘秀,心头早已有了偏见,再被郭主的话诱导,更觉得阴丽华对他的爱意有些不实了。
真不知是该恭喜刘秀,还是该为刘秀而哭泣。
阴丽华本就是对他利用居多,他这辈子隐约有些察觉到,却又跌进了另一个女人的陷阱中。
而最悲惨的是,这个女人,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还都是拜他所赐。
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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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同刘秀离开郭家前。郭主又当着刘秀的面,将自己身边的葵女同素女做了交换。
她是这般说的:“葵女跟了我多年。如今我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跟前了,便让她陪你吧。素女在你身边多年。以后阿母若是想你了,便看看她。”
这话说的,顿时又是让人心头酸楚难当。
三朝回门后的第一日,刘秀轻轻起身,就着天际那丝微白。起身,穿好盔甲,便离去了。
郭圣通睁开了眼,点开了虚空中的第一本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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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将军夫人在城头祈福呢。”
“是啊。是啊,真是伉俪情深啊!”
……
郭圣通一袭黑衣红梅站在墙头上。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眺望远在邯郸的刘秀,可是她知道,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此时的郭府——
郭况换上了从未穿过的粗布衣,同阿郑背了小包,又用黄泥抹了脸,方从后门而出。
郭主这一日,便急急忙忙寻医问药,调动阖府人忙碌起来,彻底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阿郑,阿郑,走了好久,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郭况走的脚疼,终于忍不住道,“你是哑巴吗?”
阿郑还是不理他。
郭况终于垂下来头来:“其实,我想我阿姐和阿母了。我还没同她们道别呢。”
“将军夫人端起酒杯了!”有人激动的喊道。
郭况不明所以的回头,正看到城墙之上,自己的阿姐站在那里,衣袂飘飘,观之若仙……
他看到她仿佛是朝自己笑了一下,唇齿张合间,仿佛在说着什么。
隔了那么远,他根本听不到,也看不清楚。
只那一瞬间,他忽然懂了。
他回头,看着阿郑笑出了眼泪来:“阿郑,你看,阿姐在特意同我告别呢。她一定是在说,‘况儿,我在等你回来’。”
☆、第12章
更始二年四月,刘秀纳前将军耿纯建议,留一部兵力监视巨鹿,率主力猛攻邸郸,连战皆捷。王郎请降,刘秀不允,激战20余日,于五月初一夜攻破邯郸,追杀王郎。 战后,更始帝遣使立刘秀为萧王,令罢兵回长安。刘秀已在河北站稳脚跟,掌握一批精兵强将,遂以自取天下为明确目标,婉言拒绝更始帝征召,自求发展。
“快将那几字抬下去。”葵女站在牛车前,指着那搁在牛车最上头的那几子道。
“诺。”仆从慌忙上前,抬了那几子下来。
“再加几个软垫,路上娘子恐是要用的。”葵女又道。
“诺,”那站在一旁的婢子慌忙应了声,扬声道,“加几个软垫!”
“时令的果子准备好了吗?”葵女道。
“已然好了。”旁边的仆从答道。
……
素女看着这一派井井有条的忙碌,眼中带了羡慕:“葵女,我真是太羡慕你了,这马上就要到邯郸了,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过这里呢。而你却是要跟着娘子去邯郸了。”
葵女看了看她:“这一路兵荒马乱的,我却是更羡慕你。”
“咱们换换吧。”素女忙道。
葵女看了她一眼,继续张罗:“多备些糕点,就娘子新研制出的那种,娘子路上恐是要用的。”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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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主看着外头的那片忙乱,在看看女儿,一时竟有些不安:“通儿,不能不去邯郸吗?这兵荒马乱的,你才14啊。不能和将军在通融通融吗?”
这随军哪里是好玩的?阴氏女聪明,20嫁过去尚且不从军。通儿这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够……
郭主心头一时柔软如麻:“想必,这也没有影响吧。”
“阿母,”郭圣通心头感概,上辈子,她是心甘情愿要跟着刘秀从军的。这辈子,她少了那份上赶子要倒贴的热络劲儿,看的更明白了,但结局却无法改,“阿母,邯郸初定。民心不稳,此时合该我跟着将军去。为他打理后院之事。阿母,女儿知道自己的本分,女儿不是阴氏女,刘秀娶女儿本就娶得不舒心。女儿不能托大。”
“你这段日子随跟着我很是学了些庶务。做的也很有模样,但……”郭主说不下去。理智告诉她,郭圣通做的没错,可是——
“况儿走了,你也走了。郭家,只剩阿母一个人了。”她笑的有些苍凉,“是了,你是对的,这都是为了郭家好。”
郭圣通鼻头发酸:“阿母,女儿不孝。”
“胡说!”郭主严厉道,“你哪儿不孝?这话也是乱说的?我的通儿,哪里不好了?阿母不愿听人说阿母的女儿不好,哪怕是你自己,阿母也不愿。阿母的女儿,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好的。”
郭圣通再也忍不住,扑进了她怀中:“阿母。”
“乖,”郭主轻轻拍打她的背部,“通儿,此去邯郸,阿母恨不能身随。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你在军中且记住,勿要锋芒毕露。少说多做,还要懂得让别人替你喊累抱不平。那风雪雨露四个是你自己选中的,让葵女好好调。教着。既然去了,便要最大限度的获取刘秀的好感。阿母和况儿,也会为你掠好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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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去邯郸那一日,刘扬等人皆纷纷送至城门。
郭圣通拜别众人后,在葵女的搀扶下,上了牛车。
未走多久,便听有人道:“娘子,有一和尚拦了路。”
葵女忙下车去看。过了会儿,葵女过来:“娘子,是竹若大师来了。”
郭圣通下了车,便见着一黑衣男子。
他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只远远看去,便让人觉得仙风道骨,心旷神怡。
他张嘴:“吾乃竹若,汝出生时,吾曾让人送过百日诞贺礼。如今,汝羽翼渐丰,凤初成。吾特来相送,不知可否给吾一柱香的时间?”
郭圣通点头:“大师请。”
葵女早已在一侧的山亭中铺好了软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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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从俱已支使开去。葵女又搬出了茶具跪坐在亭外煮茶。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奶娃。”竹若伸手比了一比。
“阿母同我说过她与阿父和大师一起长大的情谊,这次也多亏大师了。”郭圣通道。
竹若一愣:“她说过?”
郭圣通点头:“自然,阿母说,大师同阿母阿父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吗?”竹若重复了一次,复又浅浅笑了。“她既如此认为,那便是这般吧。”
只这一句,郭圣通便心生出几分疑虑来。
她细细瞧去,却见竹若表情并无异常,仿佛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只是她的幻觉。
可她知道,竹若的确有过那一瞬的失态。她想,或许,有什么事,是阿母所不知道的。
“你来随意写一个字。”他从身旁的黑色小包中,拿出纸笔。
郭圣通提笔不假思索,便落下一‘郭’字来。
竹若细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又拿出三枚古铜钱,让她抛到桌上。
郭圣通依旧照做。
“我曾为你算过卦,”竹若道,“和破虏将军所说的凤命一事,原非是假。”
他道:“我曾算过你的命运,一生大吉又大凶,我一直没有猜透。听说你病后,我便又为你算了一卦,却发现,什么都算不出来了。这次,我来见你,除送别外,便是想为你再算一卦。”
郭圣通一时手中竟然沁出汗来:“大师,那,现在如何?”
“竹若才疏学浅,竟不得解。若竹若没有猜错,你的命运不知因何,竟有了变化,不在这天地之间了。”竹若道,“这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
郭圣通一时心跳如鼓:‘这竹若是何人?他竟有这本事,竟算的如此精准,上辈子她的命,可不正是大吉又大凶?贵为天下之母,却活的不如婢女。可是,说是悲惨,到死,她也仍是个中山王太后。同历朝废后想比,又可谓是幸运了。而她病后,不正是,重生之际吗?’
“还请大师为我细说。”郭圣通侧耳倾听。
“这好事,代表这命运将完全为你掌握,不是好事也因,这命运完全为你掌握。”竹若道,“既如此,我纵有心,却也无法为你提前参透一二,好有个和缓之地。”
“可笑我竹若精心参悟了这么多年,只一夕之间,你,你阿母,阿弟的命运却都是我再也无法参悟的了。”竹若叹息,“学之无用,学之可笑。”
“我阿父……”郭圣通心念一动,突然想起那时郭昌要应郭决之邀,同他一起跑商时,曾有神秘来信劝阻。可郭昌犹豫几日后,终究抵不过郭决的苦苦哀求……
“当年,那密信可是来自大师?”郭圣通问道。
“当日,我测出伯夷兄将有性命之忧,故苦寻避救之法,却只算出,若是闭门三月,方有转机。我自己,因强行逆天……不然,那次我原该亲自去的。”他摇头叹息一声。
郭圣通心头感动:“若我阿父不为二叔所动,真如大师所言,闭门三月不出,想必那场祸事,也落不到阿父头上。只可恨,我阿父这一生都在帮他,他却在那时候,弃我阿父,自己逃生。”
她复又起身拜谢:“大师一信之恩,一语之恩,我郭圣通没齿难忘。”
“不必,”竹若道,“这原是我身为伯夷好友,该做的。”
“我此去邯郸,日后,想必还将随将军辗转多处。阿母一人在家,我可否将阿母托付于大师?”郭圣通道。
竹若浑身一震,好会儿,方才镇定下来:“敢不从命。”
郭圣通顿时喜形于色:“那般,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娘子此去邯郸,”竹若道,“我曾与那刘秀将军有一面之缘。观将军的面相倒是可成大事的。但,他疑心病过重,且爱附庸风雅。我那时,便是耐着性子,摆了几日高僧谱,又多找士子日日歌颂我之品德和高明。最后又精心策划偶遇,如此,方让他信了一二那传言。这还是瞄准了他宁可错信,不可错失的心态。”
郭圣通闻言,更是佩服:“大师高明。”
“你今次去他身边,我只劝一句,不可锋芒太过。娘子今年才十四吧。”竹若道。
“正是。”郭圣通应道。
“既如此,娘子便要多加善用,毕竟,人一生只有一个十四岁。娘子若有高见,不妨用南阳人之口诉出。”
“南阳?”郭圣通皱眉,她原设想的是用北地之人。
“南阳!”竹若道,“不可多用北地之人。”
郭圣通浑身一颤。瞬时茅塞顿开:“多谢大师教我。我险些又要犯错了。”
刘秀本就是多疑之人,她乃北地人,若有什么主意是从北地人嘴中出来的。想必,他迟早是要疑上她的。但若是南阳……
若是因此,在南阳有个同一阵营的人,若是……
竹若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笑道:“娘子想必想到了很好的主意。”
郭圣通笑道:“的确是很好的主意!”
☆、第13章
刘秀蹲下身,拔起地上一颗野草来。
五月正是雨水充沛之时,那野草的茎格外肥美。他顺手塞入口中,咀嚼几下,便尝到了那清甜的味道。
“将军,”远处耿纯骑马过来,他利索的下马,奔到刘秀跟前,“天使来了。”
刘秀利落的起身:“先让人整顿出一桌子肉食来,邓仲华呢?”
“仲华兄正在和那几个天使周旋着,将军,那些天使气色看上去可不太好。见着干果子的时候,眼睛都绿了。”耿纯笑道。
刘秀看了他一眼,只道:“天使舟车劳顿,想必是苦了点儿。”
对于耿纯,刘秀心里头是有些复杂的。
耿纯乃是河北巨鹿人,出生于官宦世家,本就是新朝骑都尉。可他刚一到河北时,耿纯便领着家族两千多人义无反顾的投靠了他。而在王郎势力兴起时,他又为了使族人不动摇情绪,派人将老家耿氏所有的房子都一把火烧了,然后告诉族人:‘家已无,既然已投靠将军,后路又断,便不要再多想了。’
刘秀,便是在这事后,才将耿纯慢慢纳入到自己的心腹中去的。
可此时,王郎已平,天使又至。刘秀免不得便又想起了耿纯的骑都尉官职来,于是,对着他,便多少又有了些隐瞒。
耿纯也是个聪明人,他岂能感受不出?只是此时却只做毫不在意。跟着刘秀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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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使带来的圣旨,委实可笑。一封刘秀为萧王,命他早日回长安,担当更重要的大任。把河北的事宜交接给此次长安来人即可。手下大将也最好全回长安去述职,更始帝要另有重用。
这话圣旨上说的冠冕堂皇,下头跪着接旨的刘秀则气的发笑。
刘玄是个什么东西?安于后方享乐,河北一定,立刻探出头来,要地盘了。
他自己是个蛀虫,带着的那帮子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臣更是一群蛀虫。因恐功高盖主,杀了刘秀的大哥刘縯。给了刘秀个虚职,便让他来平定河北了。
等河北一定,他立刻恬不知耻,再给个虚名,便想名正言顺拿过这块地盘去。
刘秀在长安那过的是什么日子?日日装孙子,伏低做小。连哥哥死了都不敢穿丧服的。如今好不容易逃出了那泥沼。在河北也初算站稳脚跟。此时再叫他回去,他又不是自虐狂。
只是,刘玄这更始帝的名头,虽是个虚的,但大家也都很认可。刘秀自己也还算是刘玄下头的臣子。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公然反抗,岂不等同谋反……
而且,手下的大将多少因他为新朝破虏大将军才跟随他的。若是他真要谋反。那些大将,还能剩几个?士气,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秀跪在下首,一想便想了这许多,只觉得这圣旨烫手的紧。接与不接都是个麻烦。
“刘将军,接旨吧。”那宦官念完了,等了半天,见刘秀都没反应,一时间再不复之前的从容,竟变得有些战战兢兢起来。他这话说的发抖,浑身都在打颤,生怕刘秀突然就一跃而起,将他给……
“臣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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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接了旨,又让人先送了天使下去休息。半点儿都没回应什么时候启程返回长安。
天使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