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众人闻言皆浑身一震:“杀贼子!”
血色飞扬,一片杀声中,那些刀光剑影晃花了人眼,剑卷刃,便弃剑夺一切可夺之物,杀
‘噗嗤’
那金吾卫之领头人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背后刺透身体的剑刃。他慢慢低头,然后大喊:“二郎们,我们一起杀……”
背后已无人应和,慢慢转头,却看到了同泽同追兵死死纠缠在一处的尸体。
他明白了,起身,挺着长枪,猛跑,然后将一个追兵死死地钉在了右侧峭壁之上。他身后,已被砍了数刀……
抬头,看那仿佛血染过的天,他忽然笑了:“我们不是金吾卫的败类,是大汉好儿郎!!!哈哈哈”
※※※
一路的沉寂在几名亲卫军的声音中被打破
“邓大人,前方有炊烟。”
“还有泉水之声!”
“什么?有水了!”
众人精神一振,如今剩下的亲卫军唯有五人,这五人中有一人手部轻伤。能在追兵中同人厮杀且伤甚少的亲卫军,无疑是本领极为高强的。未受伤的四个便轮流背着刘秀走。阿郑同邓成一同扶着腰部闪伤的郭况跟着走。 一行人中最辛苦的莫过于邓禹,若郭况未曾伤着,他还可与郭况换着抱会儿郭圣通。如今,他只能自己抱着郭圣通而行。不能背,怕压到郭圣通的腹部。郭圣通的头上如今是已然包扎好,索性她身子也算不不错,血很快便自动止住,只人还未醒来,众人皆是忧心不已。
“先去有水之处,我们都需要打理一番。”邓禹道。
“诺!”
※※※
山泉水甘甜,且有些微热。
“这便是传说中蜀地冬暖夏凉的山泉水啊!”阿郑自泉眼中心掬了一捧山泉水捧到郭况面前,郭况喝了一口叹息,“且极其甘美。”
邓禹暂时将郭圣通放在外衫上,他喝了水,末了又捧了些,慢慢喂给郭圣通饮下。
待众人都喝了水,休息了会儿,他方道:“去洗净身上血污来,此地不宜久留。”
阿郑早已洗干净身上灰土,如今,他们的物什都留在那马车之上,身上唯一的钱财,还是以前保留的习惯。
“邓成,我去弄些吃食来,你看着点我家郎君。”
“那我去拾点柴火。”邓成点头道。
两人分好了工,便各自去准备了。
“阿姐,阿姐,”郭况轻轻喊郭圣通,“阿姐,阿姐你醒醒。”
此番真是亏大了,为了救那个刘秀,阿姐竟然受了伤,太过不值,太过不值!
“邓禹,你不是会岐黄之术吗?我阿姐怎么还不醒?”郭况扭头看向他。
“娘娘伤了头部,流血过多,且这些日子本就未休息好,如今正在休息,只是娘娘醒后,需吃些补血之物方好。”邓禹道。
“那我阿姐的头会不会有事?”郭况忙问。
“需待娘娘醒来后方知,”邓禹道,“若现在有热水便好了。”
“炊烟处或有人家?”郭况眼神一亮,“不若去。”
如今他们去有人之地,明显便是冒险。隗嚣、公孙述之人想必正在挨家挨户的查询,可想到郭圣通如今的情况,邓禹也是无奈:“也只得如此,这华山不可久留,需早日进入三门峡好快回雒阳城去。”
三门峡,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在黄河中游这一段形成了“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便称为三门峡。而后来的夏商王朝,这里更是统治中心,再往后的西周时,属焦国、虢国,春秋时它又先属虢后属晋,战国时分属韩、秦、魏;秦属三川郡。
而如今,它又属于司洲弘农郡。
地形如此特殊,也就说明了,若想从此通过,除走华山官道出去直进三门峡官道外,别无他法。而通过三门峡,便很快就能进入雒阳城了。
可如今,华山这里,却是极为危险的。想要尽快通过官道,或许,只能找到弘农郡现在的守将在景丹死后出征弘农郡的祭遵将军!
邓禹略一思考,便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出地形图来
“我离开雒阳城时,祭遵将军已然打到了厌新。如今,恐怕不在厌新,便在柏华。”邓禹道,“我欲找三名金吾卫,分去弘农、厌新与柏华传信与祭遵将军。如此方可里应外合,迅速进入三门峡,哪三位愿去?”
当下五名金吾卫齐齐站出身来:“我愿去!”
邓禹点出三个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的:“你三人便分去三地,前去弘农的,四日为期,若无果,立刻寻回。去厌新的,六日为期,若无果,立刻回来,去柏华的,十日为期,无果立回。我在此最多等你们十二日。若先遇到祭遵将军,我便立刻离开。倒是会在此处以鱼尾为标识,见此标识,立回雒阳城!”
“诺!”
“如今,你三人立刻休息,我先写分做书信。”邓禹有了决断。
三人应了一声,就地寻了一处躺下睡了。
邓禹将里衬撕下一块,再撕成三块二指宽的小条。他咬破手指,略一思索,便做蝇头小字,分写三封交予祭遵的书信。
脚步声传来,那个轻伤的亲卫军身子便是一动,他远目看去,见是阿郑扛着猎物回来,方才放了心。
阿郑过来,轻轻将肩上的东西放下了,邓禹看过去,却是一头野猪和几只兔子,天才暖,这些猎物都不够肥硕,但量却是够了。只奇怪的是,这些东西都没有留血……
“我运气好,在猎户的陷阱里头抓到了这些,怕流血就都给打晕了。”阿郑道。
“可有留钱财?”郭况皱眉问。
那些猎户指不定就要靠这猎物谋生呢,他们自己有吃的虽重要,却不能断了别人的活路。
“给了。”阿郑说。
那两个军士听了觉得稀罕:“你都给打晕了?怎么打晕的?野猪你也能打晕了?”
阿郑没有说话,在他看来,这些问题并不重要,说话纯属是浪费时间。
邓禹看向阿郑和郭况,眼中是一丝不明之色:“竟如此厉害。”
“郎君,”邓成空手归来,“那追兵还在搜查,此处不宜久留。我刚刚不小心跌入一处山坳,里面另有桃源,且外面十分隐秘,并无人迹。我已将我所寻柴火皆以放进去了。”
邓禹当机立断:“立刻走。”
“邓大人,”那两个亲卫军忙道,“陛下……陛下是否需要换……”
邓禹看向了那仰躺在泉水边的刘秀,他身上原本就不合身的女子装束在奔跑中已然破碎,面上妆容恩,邓成和阿郑当时是抱着他翻滚下来的,已然有些不堪,是故早已被邓禹擦洗干净,如今一张阳刚无比的脸,长着双弯弯柳叶眉。一具健硕的身材,裹着件脏乱不堪的女子衣衫,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只是,如今并无多余衣衫了。又不能让刘秀什么都不穿。而要邓禹脱了自己的衣裳去穿刘秀身上的女装……额,他的心里承受力还不足够。
“如今虽值早春时节,天却不暖,”郭况道,“姐夫先这样穿着,虽说难看了些,但好歹身上暖和。”
虽知如此很是不妥,但众人也只好应了。
于是叫醒沉睡中的三人,众人便立刻跟着邓成,去了那所谓隐秘的所在。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大人!此处有水源!”
“先取水喝些……等等,那水里头是什么?”有一将领模样之人走到泉水跟前,正要低身舀水,却看到里头淡淡的红色,“此处有人藏匿!且给我好好的搜!”
※※※
众人同邓成来到那所谓的隐秘之处
巨大的榕树树根垂下万千,前方并无什么路。一亲卫军用手压了压那榕树跟前的山体:“是实的!”
邓成笑着走上去,拨开了榕树巨大的气生根右侧,终于,那里漏出个仅容一人侧身才能通过的道来。看上去,也是条死路。可邓禹伸手过去,却感应到了里面的气流:“这里似乎别有洞天?”
邓成立刻赞道:“郎君果然厉害,我若不是跌进去,也发现不了!只是这道委实太憋屈了些,稍稍胖些就进不去了。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入口,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里头并无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说罢,便侧着身走了进去,邓禹看看怀中的郭圣通,无奈只能将她扶起,努力用手撑住,幸好邓成在前头侧身走,还能帮着搀扶,三人便这样走了进去。
“你们快进去!姐夫我和阿郑来送,你们把猎物带进去!”郭况道。
“这……”
“这外头的痕迹你们可会清理?若不清理,那追兵赶来该如何?”郭况立刻道,“姐夫乃我阿姐的丈夫,阿姐如今昏睡了,我却不能不帮阿姐护好他。是故,你们先行!”
郭况此言一出,这五个亲卫军便不再犹豫,一一进去了。
待看不到他们的身影,郭况方对着昏睡中那不男不女打扮的刘秀狠踢了一脚:“我叫你祸害我阿姐!唉哟!”
这是,腰伤又加重了。
“阿郑,你替我狠狠踢他几脚出气!”郭况扶着脆弱的腰,指着刘秀道。
阿郑可不管这是什么天子,直接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踢了几脚上去
“唔~”刘秀闷哼一声,抬起手,揉了揉眼,仿佛就要醒了。
郭况心头骂娘:‘不会吧!天天吃药都不醒,被我这几脚却要踢醒了?还是说,他就是来克我阿姐的?我阿姐昏睡了,他就醒了?!’
他心头郁闷,脸上却摆出个笑来:“姐夫,姐夫!”
刘秀慢慢睁开眼来,便看到了郭况脸上关切的表情。他有些晕:不是,是在军营吗?
其实他会中暗算当真不是金吾卫的错。金吾卫在战场上能护他周全,可是在床榻上却不行啊。他要怪只能怪那蜀地女子太貌美,且又包藏祸心吧。
如今这一纾解倒是将他身上的火去了,哦,不仅是去了,还睡的异常安稳,只是这一异常。便真的是差点让天下大乱!
好在吴汉还算有点识趣,只说他是在战场上中了暗算,好歹给刘秀留了个大面子。
“况儿……”刘秀多日未曾说话,一张口声音便是嘶哑的自己都皱了眉头,“此处是?”
“姐夫先别说了,有追兵在后。姐夫如今身上余毒未清,还行走不便。我也伤了腰,姐夫,你不介意我让阿郑带你进去吧?”郭况问。
“进去?”刘秀脑袋还没转过弯来。
郭况一听,立刻挥手:“阿郑你还愣着干什么?姐夫让你带他进去!”
※※※
行入此处,便知何为世外桃源:此处有一汪泉水,乃汤泉,热气腾腾。或因此故,这里竟然桃花已开,一处山涧,桃花便随着清冽泉水逐流而落,虽不如方才那里水多,基本的饮用却是可以保证。内中更有鸟雀无数,扑棱棱飞起,便有清脆啼叫声而来。
有一古朴石桌石凳,如今早已长满青苔。可仿佛,那的确是有人曾在此生活过……
此间一眼望不到头,似乎无数大,似乎别有沟壑,实可道谓一声:人间仙境!
原来,后人所写那:‘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句,并非未有出处啊。
邓禹观其景,心头忽生出一种冲动:若有一日,天下已完全定了,便在此隐居,终老,白昼时,种种地,闲暇时,看看书,日暮后便听听这些鸟雀蝉鸣之音,或可在月色下弹一曲高山流水,亦能在此独酌独饮……
他正胡思乱想时,忽听有人道
“太好了!陛下醒了!”一个亲卫军眼中涌出热泪来。
“如今只是娘娘还昏睡了。”又有人道。
“陛下!”他抬起头,便见阿郑搀扶着刘秀慢慢走了过来,那刘秀虽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但确实是睁着眼的。
“通儿在此?”刘秀慢慢张开嘴道。
邓禹让开身,露出躺在汤泉畔的人来:“娘娘在此,娘娘是特意来寻陛下的。陛下大喜,阴贵人宫中产下长公主,如今已快满月,而皇后娘娘的身孕也已然三月了!”
刘秀闻言,猛然抬起头……
☆、第69章
郭况龇牙咧嘴走出了那狭窄地道子:“疼死了,当初那陈大夫如果不跟着吴将军他们先回军营就好了;哎哟;我的腰,阿郑你过来再给我按按,刚刚又闪到了。”
阿郑慌忙将刘秀搀扶到郭圣通跟前,便去给郭况推拿;其实若是有药酒;郭况的腰便能好的快些;如今;却是不得受力,只能静养了。
刘秀到了汤泉边上;看到了泉畔的郭圣通。
她的头被包扎的很紧;布料上还能透出血色来。刘秀坐在她身畔;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那苍白的脸;可还未抚摸上,泪水便落了下来:“她未醒?”
邓禹叹息了一声:“娘娘撞在了山壁上;头受了伤。如今约莫已快三个时辰了。”
“你怎么能让她来这里!”刘秀心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既觉得甜蜜,又觉得苦涩:“大夫呢?”
“陛下,如今我们被贼军追杀,大夫……”
“吴汉那厮竟敢先逃?”刘秀终于抚上了郭圣通的脸。
“军营大乱,吴汉将军护着您到了略阳郡龟城。可早在利州时,岑彭将军的亲信便追了上来,说岑彭将军已死,如今只得岑彭将军的家仆暂代将军之责。后在略阳郡龟城娘娘下令让……”邓禹为吴汉解释道。
刘秀闻言心头巨震,好半晌,方咬牙切齿道:“蜀地之女淫。贱,蜀地之贼无耻,蜀地公孙述罪该万死!”
邓禹心头一震,忽然觉得无比悲凉。
刘秀并未察觉邓禹的异常,在他心中,错的可以是任何人,但绝无他自己。邓禹站在他身后,将雒阳城之事一一道来。末了又道:“娘娘在不得已之际,为陛下做了妆容。陛下勿怪。”
刘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穿竟是女子装束,他一愣,心头涌上无限愤怒来,可当他低头看到安静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郭圣通,便轻叹了一声:“我怎能怪她?她桩桩件件,无一不是为了我啊!身为北地王室娇女,自十四岁嫁于我后,便再未有过一日安顿。”
五位亲卫军听得清清楚楚,心头皆叹一声:帝后情深。
刘秀又道:“还有仲华,况儿,和我的亲卫军袍泽兄弟,还有吴子颜……今日千里相护之情,我刘秀永生不忘。”
他的手抚向郭圣通的小腹:“通儿,通儿……”
“我已差三位亲卫军,今夜趁着夜色离开去寻祭遵将军,”邓禹将烤好的兔肉递上道,“陛下不若先请用食?”
“姐夫,先喝口水吧。”阿郑扯了张叶子洗干净了接了山涧中流水,递给郭况,郭况如今便慢慢走过来奉上。
刘秀看去,见郭况浑身狼狈不堪,眼眶微红,笑的十分勉强,可看向他的眼中尽是一如既往地仰慕之色。他心头更酸:朝堂之上,南地出身的大臣皆怪他偏心北地郭氏,可能不偏心吗?人心都是肉长的,郭家待他如何?阴家又待他如何?
“好。”他伸出手来。
郭况忙将叶子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