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只是……他……其人心胸气度,远不及陛下矣!”
刘秀闻言装作好奇的样子:“秀素闻公孙述有大才,当年,扶风茂陵太守听闻公孙述之才,举其为官宦。而公孙述治下的县,政治清明,无奸无盗,百姓能安居乐业。实为不凡啊!”
其实,这便是刘秀心头最忧心的原因之一:公孙述治下颇为清明。百姓能够安居,自然便不思汉室了。
马援冷笑:“他的清明,却只能一时,不能长久。乱世虽用重典亦可,却不能永无休止的用重典来恐吓百姓。否则,终有一日,便会反弹。治世,刚柔并济才为上佳。”
刘秀心头一震,继而严肃道:“文渊大才!”
郭圣通对这日后的伏波将军,心头更是多了几分看重。
如此人才,在刘秀手中却是浪费了。上一世,他为汉室殚精竭虑,最后却身死蒙冤,直至汉章帝时,方才为其平冤恢复了名声。
“文渊究竟在蜀地遇到了什么?”郭圣通浅浅笑道,“公孙述到底是何样人焉?”
马援此时一心奉刘秀为明主,对于公孙述之事他自然不会再做隐瞒:“皇后娘娘可知公孙述是如何发家?”
郭圣通装作细思,最后却摇了摇头:“待我知道时,他已然是公孙帝了。”
马援冷笑一声:“公孙述当年跑到蜀地,自称是先更始帝所封的辅汉将军兼益州州牧。他便是扯着这莫须有的名号,一路打到了成都。到达成都后,他派人送信于我,我告诉他,你是益州州牧,并不该在这成都府。而因回益州去。之后我便问人打听,方知,先更始帝根本听都不曾听过他的名字。而后,又听人道,他在成都安营扎寨,变成‘蜀王’了。”
“啊……”郭圣通故作吃惊道,“他竟然……”
“他就是有这么大的胆子!”马援道,“后赤眉军同绿林军打起来……这天下乱臣贼子竟不知思念汉室,一个个的称王称帝!当年高祖皇帝有言:皇室只能刘姓人。他们竟然!那公孙述,自然也跟着做了,号称白帝。”
刘秀听到这话之时,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蜀地多山陵,蜀道本就艰险。这等子小人……
马援长叹一声:“可惜,隗将军叫我去蜀地之时,我还以为能够说服公孙述放弃称帝……”
是的,隗嚣派他去联络公孙述来打刘秀,而他却跑蜀地去动员公孙述放弃称帝和他来投靠刘秀了。没办法,刘秀在马援心中那是正统,而隗嚣和公孙述要么投靠刘秀当个将军,要么便是乱臣贼子,再无他路。
他当年投靠隗嚣是为何?
不就是因为隗嚣离他所在地近,且隗嚣号称要追随汉室正统么?
刘秀听到这话的时候,便习惯性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确认不含任何作秀成分后,心头也对马援更加看重了几分:恩,总算是还有个知道尊卑贵贱,顺应天命的人。
“文渊深明大义!”郭圣通道。
“这不过是我辈读书人应该有的气节!”马援正色道,“天地君亲师,不敢有违!”
刘秀听罢心头对马援更满意了。
郭圣通总算是明白这伏波将军上辈子为何这么惨了:他太君子,太愚忠!估计圣贤书里头写了马援你自杀吧,你自杀了天下就太平了。他也会照做的。
“文渊方才说,去蜀地之前是存了让公孙述放弃称帝的念头,如今看文渊满腹忧愁,便知公孙述定然是不肯了,”郭圣通叹息一声,“是啊,尝过了权利的滋味,公孙述岂能甘心不再称帝?”
“或许是吧,”马援苦笑一声,“昔年,我曾与他一同掏过鸟我,摸过鱼,打过猎,读过书,甚至曾将一食对分之。如此老友,如今却……”
马援是满心喜悦去见老友公孙述的,虽然他之前种种作为令他实为不耻。但马援却坚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许,公孙述是在忍辱负重等待天下英主出现呢?
不是他自欺欺人,实在是,他当年同公孙述关系太铁了,除了没一起女票过娼,其余都做过了。所以往蜀地去的路上,马援时常会想,到了成都城公孙述到底会给他怎样一个惊喜。
这里要先说一下马援认识的公孙述其人:马援认识的那个公孙述,豪迈仗义,虽有些不拘小节,但却绝对是好哥们,好汉子。如今这样的一个好哥们自立为帝了。马援觉得,或许公孙述即使想出来迎接他也有诸多文武劝阻吧。
恩,他不强求,总之只要公孙述还是之前的那个老友就好。
俗话说,幻想永远是用来打破的。马援幻想中的公孙述,是一个忍辱负重,虽为身为帝王,心仍是向着汉室,且当明主出现,定会哈哈一笑,放弃这皇帝的身份同他一起去投奔刘秀的哥们。
可当他终于赶到成都城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这般情景——
公孙述派了个亲卫领着他去金銮殿。殿下军士林立,个个盔甲长枪,气势汹汹。马援被公孙述的婢女教以宫廷大礼,然后引至殿前。公孙述高高坐在金銮殿上,皇帝架子摆的十分足。他坐着看马援行了礼,然后便推说自己有要务,要先离开一步。
而马援则被人引到驿站暂住。
马援心头还郁闷着公孙述为何变成了这样,半夜便有人敲门送了他一套蜀地百姓的便衣,叫他穿上。第二日,公孙述更离谱,他带着穿平民百姓衣衫的马援,领着百官,浩浩荡荡出城巡游蜀地。一路好不威风霸气。
等享受够了万众朝拜的威风,公孙述这才开始允许马援说来意。马援刚说了两句,他便伸手制止,让马援来了便留在他的朝廷当个大司马。
这大司马乃武将之首,听上去的确是很威风。不过马援却一心思慕汉室,当然不愿了,他苦劝公孙述叫公孙述放弃称帝,早日回头是岸。公孙述自然不允,马援无奈,只能带着随从,连夜回了天水郡。
“今天下一片混沌,公孙述不懂学周公三吐哺,守着蜀地便以为天下无敌,不但不思慕汉室正统,还贸然称帝。威风耍尽,不可一世。此人,若当年还可算个豪杰,如今却是只能算个匪类了!”马援陈述蜀地之事后感概道。
这三吐哺其实是一个典故说的是当年周文王的第四子,武王的弟弟,周公姬旦的故事。当年姬旦随其兄长伐商纣王,求才若渴,惟恐失去天下贤人,每逢有贤才来投,必出门亲自相迎,曾有一次,他正在用食。忽闻有贤人来投,他立刻吐出口中哺食,迫不及待地去迎接贤士。
刘秀没想到马援这一通话中,竟有如此令人惊喜的信息:“公孙述当年不是很能礼贤下士吗?”
若公孙述一直保持清醒,礼贤下士,说不定他刘秀还真没有什么机会了。可如今从马援话中,刘秀看到的公孙述早已不是早年他知道的那般具有威胁力了。
郭圣通听着他们的对话,却蓦然想起:三国时期,刘备定都成都城,后来的阿斗便在这天府之国长成。或许,天府之城的确优渥,但绝不适合为帝都所在。过于沉溺享乐,只会让人变得不思上进,不思进取。
或许这就是后世国度多定在北方极恶之地的缘由吧。
苦难磨练人的意志,或许,西汉之时匈奴人如此难以对付,真是因为他们身处穷山恶水之中。关内安逸,亦或许,这正是后来夷人入关,如衮刀切肉般……
她心念一动。内心有些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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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在雒阳城中住了几日便告辞离开。他离开前向刘秀许诺再三,回到天水郡后定会动员隗嚣尽快来降。刘秀脸上带笑,说期盼期盼。心头却知此时绝无可能。
马援还是有些单纯的:他以为隗嚣能顺汉室,便是因为当年隗嚣之兄要做汉室逃兵之事乃隗嚣亲自揭发。如此为了天下大义灭亲之人,马援自然是很佩服的。
可他却不知,这个大义灭亲却是隗嚣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毕竟,世上有马援这般会将数年牧牛羊所得之钱尽数交给自己兄长之人,自然也有为了权势不惜牺牲亲人性命之徒啊。
不过马援这样的君子总是让人不自觉想要遮住一些丑陋之事不让他瞧见的。
比如隗嚣,他弄的那些个神迹,和想要称帝的打算便从未同马援说过。再比如刘秀,他本来计划了要拉拢马援一起商量怎么弄死隗嚣,可对着马援这张写满陈恳动不动就摆出家国大义且发誓一定要将他乃明主的言论说给隗嚣,让隗嚣心甘情愿来投的脸。刘秀那满肚子的计谋便只能压了回去。
虽然,刘秀无时无刻不想将正在对他畅想隗嚣得知他是明主会如何如何兴奋,恨不得立刻就来投靠他的马援喊一声:停!你说的那些在隗嚣那个小人身上真的不可能会出现,咱们还是实际一点来欢快地商量下怎么弄死他好么?
能说么?绝对不能啊!一旦说了,只怕马援心头便立刻会疑惑:刘秀他真的是明主吗?为什么心思这么黑暗啊?
所以,为了表现自己是君子的刘秀,除了微笑听着他说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别无他法。
如今,马援要走,说实话,刘秀也是松了口气。
看着马援走远,刘秀转身,轻轻叹息了一声:“君子猛如虎啊!”
身边程立正好听到这句,他低下头去,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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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马援,刘秀终于分出点精力来关心被他塞了个贵妾入府的妹妹了。
话说,如今的宁平长公主府,那可真是鸡飞狗跳,热闹无比啊。刘伯姬之前一直劝刘秀要平衡南北两地氏族。如今,她府里头也算是有南有北之人了。
最有趣的是,刘秀是南人,阴丽华是南人,郭圣通是北人;宁平长公主府中,李通和她都是南人,郭圣通的堂表姐,哦,是先堂表姐,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人。
幸好无人要求刘伯姬为了平衡什么南北两地的氏族牺牲李通,不过纵是如此,她也不好过极了。
“叫李通来!这么多日了,他竟从不进我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刘伯姬知道,一屋子用具应该是又报废了。
“公主,您在吃些吧。”婢女见她放下著子,苦口婆心地劝道。
“撤走,撤走。”刘伯姬捂住口,干呕了几声。
这一胎怀的异常辛苦。或许是因为这府中多了一个她无法忽略的女人。亦或许是其他原因,她孕吐的十分厉害,几日下来,已然清减了许多。
“那郭氏日也吵,夜也闹。不止是公主,就连驸马爷也瘦了许多。”婢女道。
刘伯姬垂下泪来:“怨我,怨我。那日若不是我妄想用她来对付……若不是我要入宫去为阴氏求情,如今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李通进来的时候,便听到妻子流泪哭诉。
他心头一酸,上前抱住刘伯姬:“都怪我,这是我的罪孽,是我人心不足,想着更加富贵。是我同阴识交好,想要帮助他的妹妹。都怪我,这都是我的错,苍天啊。为何却要我的妻儿承担?”
“次元,不怨你,怨我。怨我。”刘伯姬道。
“公主,驸马,家学的夫子前殿求见。”婢女忽然道。
“绪儿?!”刘伯姬险些跳起来,“绪儿怎么了?难道他出事了?快,快带我去前殿!”
李通也是一阵慌乱,他立刻抱起妻子往前殿走去。
——
前殿,一老夫子跪坐在几前连连叹息。
李通和刘伯姬见李绪好好的跪坐在一旁,心头便松了口气。
“夫子有礼,”李通道,“夫子,犬子可是犯了什么错?”
“令郎一向敏学,我是极爱重的,”夫子摇头晃脑地捋了捋胡须,“只是近来几日,令郎却屡屡在学堂之上酣睡。实在令老夫伤心!”
李通闻言便看向李绪:“竖子,竟敢在学堂上酣睡!真是,真是丢人现眼!”
刘伯姬也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绪儿,学堂乃明礼之处,并非卧房,你怎么能如此不分场合在那里酣睡呢?”
李绪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李通更加生气:“你阿母问你话你没听到?”
“儿不敢回。”李绪只道。
“绪儿,到底是为何,你告诉阿母,阿母不怪你。”刘伯姬温声劝道。
李绪流泪却拼命摇头:“阿母莫要问了。”
李通一把抓起李绪,便是一阵噼里啪啦地责打。李绪终于忍不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次元,”刘伯姬道,“别打绪儿,有话好好说。”
李通见爱妻开口,方放开了李绪:“竖子,还未挨够?你阿母问你你还不回答?”
李绪看向刘伯姬:“阿母,不是儿想在学堂上酣睡,只因,每夜西厢房那女子便大吵大喊直至深夜。儿有时会被吓醒,有时连入眠也难。”
李绪此言出口,夫妻二人均是一怔。
夫子听了爱徒的理由,终于松了口气,却极为不赞同的看向李通:“驸马,令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望驸马善治其家,万莫耽误了令郎。如今此事已明,老夫便告退了。”
李通赶忙作揖谢过老夫子。
只是回头,却见刘伯姬泪如雨下:“都是我,都是……啊,好痛……”
李绪指着刘伯姬一声惊叫:“阿母,阿母你为何流血了?”
李通一听,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一把抱起刘伯姬便往卧房跑:“快请大夫,快请太医令,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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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虚惊后,太医令方得出结论:“公主有滑胎之兆,如今只能尽量不动地方,且,保持安静,让公主舒心安养方可。”
他开了药,便去后宫将事情回报刘秀了。
李通独坐在爱妻卧房之中,握着爱妻的手,看着熟睡中的爱妻眼底的青黑。他终于叹了口气。
对于西厢房的郭香寒,他是打不得,骂不得。
如今只能去求了。
无论怎样,妻子和儿子都不能再日日听着她的喊叫过日,公主府也因她有些账面吃紧了。
李通打定主意,便吩咐了刘伯姬的贴身婢女伺候着。他独自一人进了郭香寒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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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姬醒来时,只看到她的婢女跪坐在榻前为她擦脸。
“次元呢?”她问。
那婢女手一抖:“驸马……”
刘伯姬脸上浮出一抹苦笑:“不必说了,如今后院已不再喧闹。我知道,他终究还是去了那里……”
“公主!”那婢女被刘伯姬的表情和语气吓坏,忙喊道,“公主您要保重身体啊!驸马心头只有您一个人。”
“保重身体,”她苦涩笑着抚着小腹,“他还在?”
那婢女慌忙点头:“在,在,公主,太医令说了您要保持轻松愉快,如此方能孕育出健康的孩子来。”
刘伯姬没有说话,只是一遍遍地抚摸着小腹。泪水,一滴滴地渐渐濡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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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夫君去了别的女人那里过夜,比起刘伯姬的悲切,郭圣通这里几乎要以手加额欢呼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