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兴回了卧室,脸上再不复方才那般平静。他躺在浴桶中,一闭上眼,便是那小郎君甜甜笑容。
“阴兴啊阴兴,你竟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妇孺。当真是……”他滑入桶底,将自己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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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等人打点行李,备好马,多带了些看家护院的仆从,便往南阳一路而来。
青女母子既然已经出事,那想必刘大郎必也凶多吉少了。
一群人越想越生气,此时去南阳找阴家理论已不止是为了郭况,更是为了宛城氏族与商户的脸面:今日阴家可以肆无忌惮来宛城杀人抢掠,若是不给予他们反击,还真当宛城是他阴家后院?想杀谁便杀谁啊?
阴识并不晓得,郭况虽在宛城无背景后台,却有一众忘年之交。再加上,张英在其中煽风点火,将郭况一人之事,说的严重无比,让宛城氏族更加义愤填膺,这场原本没有太大悬念的事,便变得扑簌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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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刘家此时还是一片安静祥和。
刘黄袖了些药材上了牛车:“伯姬,你说这丽华身子是不是也太差了些?每每要去见秀儿便病倒。此次好不容易成行,刚刚到了宛城便又被抬了回南阳。这样的身子骨,她能给秀儿诞下子嗣吗?”
刘伯姬也皱了眉头:“大姐,丽华这身子,须得调理。”
她们虽是喜欢阴丽华,却也不得不为刘家香火考虑,这样的身子骨……唉!
“不过大姐,此去阴家还是少和丽华说这些,免得她忧心难过。”刘伯姬又道。
“我省的。”刘黄道,“她这般老住在阴家可不是给事儿,今儿咱们须将她给接回来。不然传出去对秀儿不好。”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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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刘黄刘伯姬至,阴丽华只得匆匆洗漱了强打着精神起来。
她如今身子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微咳。她是聪明的,自然知道如今她病着刘家会想写什么。不得已,她又叫阿梅为她多打了胭脂,势要看上去健健康康才好。
刘黄同刘伯姬下车时,便见阴丽华俏生生立在一旁:“大姐,小妹。我刚刚命人做了哺食。”
刘黄是个好口腹之欲的,阴家的哺食她尝过一次,端是别有风味,闻言便笑了:“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饭的。你身子如何了?”
阴丽华便道:“好了许多,我正想着要回去呢。就在这里住着可不是个事儿,我毕竟是刘家的人。”
此言一出,刘黄刘伯姬心头都倍感满意。
三人亲亲热热便往阴丽华屋里去,说来也巧。这才刚刚一转身,没走几步呢,便听外头一阵喧哗:“叫阴识出来!”
“真是胆大!”刘黄不满极了,“这是何人,竟跑到家门口来闹。”
刘伯姬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别说了。
阴丽华心头觉得不妙,正要打圆场劝两人赶紧进去时,便见那当口的牛车上下来一披麻戴孝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那女子下来,便‘砰’地往阴家大门前一跪,张口便大哭:“阴兴杀我幼子,阴家抓我夫君!天理何在!”
阴丽华心头一个激灵,只叫不好,却见刘黄刘伯姬两个神色剧变。
刘伯姬看向阴丽华:“嫂嫂。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说的可是真的?”
阴丽华强颜一笑:“我也不太知,或那女子是有失心疯的?快走,哺食快凉了。”
“丽华,”刘黄回走两步,去青女跟前看了看她怀中死去的翎儿,“恐怕,这不止是失心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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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兴正在卧室中枯坐。忽听有人拍门甚是湍急。
“二弟!”那人道,“快些开门。”
“大兄!”他起身,忙去开了门,“大兄,你怎么来了?”
“昨日让你去宛城杀那母子二人,你可亲眼见到她们死了?”阴识眼神焦灼。
“弟亲手杀了那孩子,又叫了陈家三兄弟留下杀了那妇人,再烧了房子。”阴兴道,“大兄,可是有不妥?”
“很是不妥!”阴识道,“那妇人抱着死孩子跑到阴家来闹了!”
阴兴心头一沉,一瞬间便想到了‘报应’二字。
“你做事怎么也同小弟那般毫无章法?”阴识道,“你应当亲手杀了那妇人!如今那些仆从同郭江还关在柴房里,我让人熬了哑药给他们灌,不知喝了多少。”
“大兄!你……”阴兴惊叫出声。
“我怎样?那些仆从身强力壮,若是毒哑了叫人牙子卖到远处,不仅不会碍事,还能多增一笔钱财。”阴识道,“却不想,那妇人竟坏了我们的大事!”
“大兄,”阴兴闭上眼,嘴头一阵苦涩,“将那妇人打杀了便是,何苦……”
“那妇人带着宛城许多氏族而来,”阴识眉头紧皱,“刘家姐妹正好来看丽华,却也遇上了。如今可如何是好?都怪小弟,竟惹了这许多麻烦!”
“你速带人将那些仆从堵了嘴,绑好关了暗窖子里去。再将那刘影绑了堵嘴扔进去,我们给那些人来个死无对证!”阴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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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就这头见院落仆从皆疾走往外。连带着阴诚也有些松懈。
他心生一计,便叫那阴诚进来给他取食,取水,如此折腾几次后,阴诚果然不耐。他却又让阴诚去替他从梁上取物。
阴诚上的小几,探。看良久:“三郎君,并无你说的物什。”
“哦,那便下来吧。”他手中抓了砚台漫不经心道。
阴诚便下了小几。
“外头那是什么?”阴就突然问他。
阴诚朝外张望,正欲说什么都没有时,忽感头上剧痛。正欲喊人,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阴就怕他醒来误事,又拿那砚台补了记下。
他扔开砚台,拍手大笑:“阴识,就凭你也想关的住我?”
他收了细软,洋洋得意便朝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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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识同邓氏正朝张英等人态度极为强硬的解释:“什么刘大郎郭大郎的。我都不认识,我在南阳,他在宛城。你这妇人莫不是为了讹钱故意抱着个死孩子来我阴府乱嚎?”
邓氏也道:“诸位。同为氏族,你们也是欺人太甚了些!我阴家从不做那等子下作之事。此点天地共鉴!”
里头董氏被婢女扶着出来,张嘴就骂:“感情是来我阴家打秋风了?这秋还未立呢。什么刘影狗影的,说不准是不是你编的呢!哟,还抱着个死人!真是晦气!阴识,还不送客?”
“张兄,我听阴家老夫人同家主说的颇为有理。不若,咱们先回吧?”
“是啊。是啊!”
……
青女见后头氏族有人迟疑,一时心酸无比,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起身,一头朝董氏撞了过去:“莫辱我儿!”
刘黄刘伯姬听了阴识等人的言辞,心头早已信了阴家并未做错。见那妇人无礼,忙上前拦住:“休得无礼!”
阴就正偷偷摸摸靠近大门,本见人多,便想折转,忽见那妇人发疯撞了老娘,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干嘛撞我阿母!是郭江说那刘影是河北郭家郭况,我才去抓来给阿姐出气的!他病病歪歪快要死了,还是我家给请的大夫!有种找郭江去!别撞我阿母!”
阴识几人阻拦不得,只能闭了眼。
阴丽华听阴就说完,只觉天昏地暗。
“什么?”刘黄尖叫出声,“难道阴家真的无辜抓人还杀了人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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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蔡头见牛车太慢,终于忍不住了:“你去买马来,骑着马赶紧去往邯郸城,带着这些去求见郭圣通郭夫人去!”
他儿子一听便愣住了:“阿父,人郭圣通夫人哪可能见我?”
“少浑说,若是见不得郭夫人,不能亲自把这些交到郭夫人手中,我便打死你这个不成材的孽子!”老蔡头跺脚道。
“阿母……”他儿子转向了母亲。
“你若是做不好你阿父说的事,我也不保你。知恩图报,当年若不是刘大郎,你阿母我就病死了!”老婆子道。
他儿子一看妻儿,妻儿都转过身去:“听阿父的。”
他无奈,只得接了钱和信物,拔足狂奔去买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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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
“夫人,”近卫道,“城门有个自称是南地来的汉子,求见您,说是有东西要亲自给您。”
“南地!”郭圣通心念一动,“那汉子姓什么?”
“姓蔡。”那近卫道。
“蔡……”郭圣通叹了口气,“不对啊……”
她正欲推脱不见时,那近卫又道:“那汉子说,信物是个叫阿郑的人给。”
“阿郑!”郭圣通一跃而起,“快叫那汉子进来!”
☆、第32章
郭圣通此时难免多想。
她当年在出嫁前,瞒着所有人给了阿郑玉佩为信物;防的就是郭况有一日有什么不测。可她虽然给了这玉佩,却没想到,有遭一日;竟会用上。
她感觉自己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却慌得停不下来。
“夫人,夫人!”葵女被她的样子吓到,“您怎么了?”
“葵女!”她一把握住葵女的手,“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快去……”
“夫人,您要我去看什么?”葵女不解的问。
郭圣通定了定神:“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门外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郭圣通踩着木屐往外走:“开门。”
“夫人!”葵女道,“您失态了。”
郭圣通一愣,手仍在颤抖。她点头:“是了;我失态了。我失态了。”
葵女搀着她跪坐下来;方去开了门。
郭圣通两只手紧紧叠握,藏在宽大的袍袖下。便见那近卫带着个满身臭汗的庄稼汉走了进来:“夫人,便是此人在城门口闹事,口口声声要求见夫人。”
“荒唐!”葵女转身斥道,“他要求见你便带来?若是刺客,你有几个脑子?”
那近卫吓得一愣:“我是在他手中看到了刻有夫人名讳的玉佩,那玉是上好的。”
他推了推那汉子:“快将玉佩拿出来!”
那汉子瓮声瓮气道:“不忙,我阿父说了,只能给郭圣通夫人,别的人都不能给的!”
“我便是郭圣通。”郭圣通心头焦急,却仍心平气和道。
“你是郭圣通?”那汉子睁大了眼,“我没读过书你莫哄我!”
“我不哄你,我就是郭圣通。”
可那大汉还是不信:“凭啥你说是就是?”
葵女走上前:“你阿父告诉过你,郭圣通夫人是在这邯郸城对吗?”
“是啊,娘子你好聪明,居然这都知道。”那汉子满心崇拜的说。
那近卫忍不住咳笑了一声。
“你阿父告诉过你,郭圣通夫人是这邯郸城中最尊贵之人是吗?”葵女道。
那汉子睁大了眼:“这点,我阿父没说啊……他只是告诉我,要把信物交给邯郸城的郭圣通夫人,不然刘大郎就没命咧!刘大郎被阴家抓走了……”
葵女一听,虽不知刘大郎何许人也,但扯上了阴家——
“你下去,守着这外头,若是有人靠近,格杀勿论!”葵女斥那近卫道,“今日你听到的,若是传出去半句,我便要你的命!”
那近卫一听,吓得两股战战:“娘子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我立刻就出去。”
郭圣通没心情安慰那近卫。只待他离开,葵女又细心关了门。
那汉子竟捂着衣襟往后退了一步:“你们要干什么?我阿父说了,这信物只能给郭圣通夫人!你们别想抢!”
“葵女,葵女,去我妆盒中把最下层那玉佩拿来!”郭圣通突然想起了那物什。
葵女忙转回去,从那妆盒子里头翻出个玉佩来。
“你看看这纹路,那两块玉佩是可以拼起来的。”郭圣通示意她将那玉佩交给汉子。
那汉子将信将疑的拿过玉佩,掏出怀中的。一拼,居然正好拼成一整块。
他看着葵女给他的那玉佩:“我没读过书,你不要哄我。这上头明明是两个字,我这块上头是三个字的。”
“我不哄你,”葵女道,“我给你的那块是我们家大郎的,大郎名字就两个字。你手头那块是我们家夫人的。夫人叫郭圣通,三个字。”
那汉子低头想了想。
郭圣通这头正要沉不住气,想干脆抢过来时。那汉子把写着郭况名字的那玉佩给了葵女,又掏出个蜡丸:“你叫郭圣通夫人来。我阿父说了,这个必须要亲手交给郭圣通夫人,不然他要打死我咧。”
葵女正要发火时,郭圣通已然走了过来:“我就郭圣通。”
那汉子眼中仍是警惕:“你千万莫哄我,我虽然没读过书,却还是不笨的。”
“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是郭圣通?”郭圣通无奈之极。
“你告诉我,你没哄我,你真的是郭圣通夫人。”那汉子道。
“好,我真的没哄你,我真的是郭圣通夫人。”
那汉子‘噗通’一声跪下,掏出蜡丸和玉佩交给了郭圣通:“刘家大郎刘影被阴家抓了。阿郑他们说要去救他。我阿父说,我们没本事得先跑出来,我们对不起刘大郎,叫我见到郭圣通夫人给夫人磕个头。求夫人一定要救救刘大郎!”
“你说那刘大郎,叫刘影?”郭圣通听到自己声音在颤抖,“你说啊刘大郎身边有个叫阿郑的人,他给了你这信物?你说那刘家大郎是被阴家抓了?”
那汉子咳了个头,利索的爬起来,他看着郭圣通:“夫人咧,你说这么多问题,我都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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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好不容易才从这姓蔡的汉子口中零零碎碎地拼出了整件事的始末。
葵女听了个囫囵,隐约中对那刘家大郎的真实身份有了猜测。
郭圣通独坐凭栏处,手中握着阿郑那字迹很是草草的缣帛。那上头墨痕斑驳,想是匆忙间制成,想来当时情况一定十分急迫。郭圣通捏着那缣帛,一时心头百种思绪繁杂。郭况上辈子是个长寿的,可今生呢?他会不会有事?
若阿弟有事,她只能责怪自己,若早知如此,便是让阿弟成一代纨绔又如何?郭家岂能养不起他?她也能照顾阿弟一世。
“系统,我阿弟会平安吗?”她又一次问系统。
回答她的是永恒的沉默。
“算了,我早该知道你不会回答我的。”她叹息。
'十日之内,若玩家能完成凤影任务,便可获得小还丹丹一枚!'没想到,此次系统却有了反应。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小还丹的介绍,发现,这丹药,纵不能肉白骨,却也差不离了。
她心头一喜,势要将那丹药得到。
“夫人,”葵女寻了过来,“婢子已按夫人吩咐,给那汉子寻了地方住下了。那汉子虽是憨笨了些,却是重承诺的。是个不错的人。”
郭圣通点了点头:“蔡家,张家对我郭家的大恩,我自不会忘。葵女,那刘影,便是我阿弟。”
葵女身子一震,她是猜到了,却不成想,郭圣通竟会这般直言坦诚的告知她。
“葵女,我要亲去南阳!”她一锤定音,“我教过你化妆之术。你现在就去给我找大夫来。我病了,病的极为厉害。”
“娘子……”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