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阴识道,“如今刘文叔很有可能成为天下王者。而妹妹,本是刘文叔的原配,如今……”
董氏指着他跳了起来:“我还没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给丽华灌的迷魂汤呢?!她竟劝我说要让原配之位!我女儿嫁给那糙汉子本就是天大的委屈,如今却让一个黄毛丫头占了正妻之位。阴识你简直……”
“母亲,”邓氏上前一步道,“妹妹让位是形势所迫,郭家乃真定王室……”
“我呸!”董氏照着她的脸便是一口浓痰,“她郭家了不起?不过是个破落户,真有本事能看上那糙汉子?那糙汉子中求娶我家丽华多少次,要不是我一时不察。我家丽华……”
“阿母,”阴就忍不住了,“当年若不是您谁家都看不上,姐姐岂会拖到19岁仍未许配人家?”
“兔崽子,你敢说我不对?”董氏骂了一句,转向阴识,“我知道了,这又是你到处传的!”
阴兴在后煽风点火:“阿母明鉴啊,这阴识真是一点好心都没有。狼心狗肺的东西!”
阴识额上青筋暴起:“母亲,我这是迫不得已……”
“我呸,你迫不得已管我们什么事?”董氏大骂,“你迫不得已你去死好啦!”
阴就再也忍不住:“母亲,您少说几句。”
“少说什么!”董氏大吼,“兴儿,你马上去把你妹妹接回来!”
“母亲万万不可啊!”阴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母亲,我阴家成败在此一搏……”
“你要搏你自己搏去,”董氏道,“别扯上我们!”
阴兴在一旁道:“阿母,这贼子把我家的钱财送北地去了,我如今去接妹妹没钱怎处?”
董氏听罢立逼着阴识拿出一千金与阴兴。
阴就道:“哥哥,你不过是去宛城接姐姐回来,撑死来回10金已然绰绰有余……”
“我真是白养你了!”董氏听罢大骂,“一千金,一分不能少,不然今日我便要让全族人知道,阴识他如何不敬嫡母,如何残害手足,我定要让阴识抬不起头来!”
这董氏本就是填房,家里原是该破落户儿。只是祖上出了个孝廉,听上去倒也光彩,养尊处优了多年,旁的没学会,这泼妇的本事却越发大了……
邓氏终于忍不得:“我嫁妆箱子里头还有五六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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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待阴丽华一觉醒来,竟又回到南阳后,心头是如何想的。
只说这刘秀,心头忐忑不安了许久,最终却又收到南阳来信言及阴丽华又病了。不得已从宛城又回了南阳……
那宛城离南阳,撑死也只一日半的路程。好端端一个人出了南阳,在宛城竟突然病重的无法行动,只能再回去……
饶是刘秀,听到这消息后嘴角也勾起了一抹讽刺之极的笑容。
他在南阳活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阴家大小姐身体竟是纸糊的,还是说,阴家大小姐曾经的身体很好,只是嫁给他之后,便成了纸糊的?
刘秀觉得有些心寒。
只是,他不能把对阴家的不满登时表现出来。不仅不能,他须得更礼怀阴家才对。毕竟,他如今手下大将有一大半都是南阳人士。他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来人啊,”他喊,“去将我库中的上好布匹捡两匹送往南阳。”
对了,自破蓟城后,他便有了自己的小金库。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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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收到南阳传来的消息时已然极晚。
而这信息,却是与吴汉交好的耿纯命人传来的。
“耿纯,”郭圣通心念一动,上辈子以耿纯为首的北地将领倒的确帮了她一些忙,但她却知晓,刘秀的疑心病有多重。这北地之人她可以用,却无法光明正大的用,“葵女,将我们从邯郸城带过来的野山参取一支使人包好。”
“诺。”葵女出去了。
郭圣通这才看向来人:“烦请转告你家将军,就说我郭圣通多谢他,但这事儿日后还需更隐秘些。毕竟,如今陛下更信赖南阳出身将士,我不希望将军过早因这事儿暴露出来。须知,这当今陛下,喜欢南阳将领,但,更喜欢的却是,”她加重了声音,“纯臣!”
那人不知所以,只觉得身上担子一沉:“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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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纯待心腹回来后,便听了这一番话。
“你下去吧。”他道。
待那心腹离去之后,他心头方再三默念:“纯臣?何谓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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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臣,其实说白了,便是愚忠之臣,”郭圣通对葵女道,“天底下主子都喜欢纯臣,更遑论陛下?南阳将领虽出身同陛下乃一处,但他们彼此却也有自己的利益诱因。陛下最喜欢邓禹将军,不仅因为邓禹将军出身南阳。更难得的是,邓禹将军,便是一位纯臣。他可以为陛下,舍小家。”
葵女懂了:“所以娘子,咱们也要当陛下的纯臣?”
“不,”郭圣通笑了,“比起纯臣来,还有一种人,更容易得到这做皇帝的喜欢。”
“什么人?”葵女问。
“当日是佞臣了。”郭圣通笑,“纯臣永远只能被帝王玩弄于股掌,而佞臣,却是不知不觉将帝王玩弄于股掌啊!”
“娘子!”葵女大吃一惊。
“好了,开玩笑的,”郭圣通道,“捧好那野山参,咱们去见陛下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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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郭圣通此时的来意,刘秀自然是不知的。
但他却有些微乱。
伸手将几上竹简拨乱,刘秀方才不自在地笑道:“通儿怎么来这儿了?明儿你便要回邯郸城,如今怎么不多歇歇?”
“歇不住,”郭圣通笑道,“我同葵女将箱笼翻了翻,找着一颗这个。”
葵女上前,将包好的野山参捧到刘秀跟前。
刘秀起身,接了过来,只打开一看,便惊讶道:“这年份……”
“据说有个七八十年了。”郭圣通笑道,“对了,文叔,我没见过姐姐和妹妹,你看这山参若是送给她们,可会失礼?”
刘秀闻言心头大动,再看郭圣通,只见她脸上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头一暖,拥她入怀:“怎么想到了这里?她们在南阳老家一切都好,什么都不短……”
“可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啊,”郭圣通道,“呀!南阳,我竟忘了还有位姐姐。”
她不安的抬起头来:“我收着一颗南海的明珠,你看若是给姐姐,她可会嫌弃?”
“不必给她什么东西,”刘秀道,“你自己收着便好。”
“这不行的,”郭圣通道,“我的正妻之位,还是姐姐让给我的。如今不过是一件玩物,我还怕姐姐嫌弃呢。”
“谁乱说的,”刘秀勃然大怒,“什么正妻之位是你让的?”
他愤然道:“那明明便是你的!什么让不让的,此事休得再提!”
郭圣通听罢,只憋红了眼:“文叔……我不是傻子……”
刘秀心头一时间竟涌出无限愧疚来,虽只是一瞬:“以后不可再提。你是我刘秀明媒正娶的妻子,整个河北都知道,这些年,你做的,大家都有目共睹。正妻之位,你实至名归。”
郭圣通含泪点头:“好,我信。”
可是她的眸子中那无限的悲伤却清晰的告诉刘秀,她是不信的。
“这就是那明珠,”郭圣通自身上荷包中取出龙眼大一颗珠圆玉润的珠子来,“送去南阳好不好?”
刘秀此时还能说出什么推脱之词来,他只是将郭圣通拥的越紧:“好,依你,都依你。”
郭圣通便伏在他怀中,偷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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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阴家。
阴丽华初醒,便听人道,蓟城有快马加鞭书信而来,其中,便有专门予她的。
她挣扎起身,便见阿梅捧进一荷包进来。
那荷包内,是一颗罕见的明珠。
“夫人,听闻这是河北郭氏女随身携带呢。”阿梅道,“看来,陛下真的是十分疼爱夫人您,否则这明珠,怎么会送到……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只见阴丽华披头散发,形同厉鬼,伸直了手,声音因久卧显得格外嘶哑:“给我!”
“夫人?”阿梅吓得浑身一抖。
“给我!”她眼中绽出厉芒来,“把它给我!”
阿梅颤抖着,将那明珠放入她掌中。
阴丽华捉着那明珠看了会儿,突然厉声大笑:“明珠暗投?亦或是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桃?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大叫一声:“啊!”
然后将那明珠猛然掷在地上:“叫阴识来见我!叫阴识来!快叫!”
☆、第26章
阴识站在阴丽华面前:“你叫我来;就为这一件事?”
阴丽华此时已梳洗好了,靠在阿梅身上:“是的,我要去北地。”
阴识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了然:“听说,河北的郭氏女送了你礼物。”
阴丽华瞬时脸色苍白。
“看来是了,”阴识点头;“是什么礼物?”
阴丽华低头看向脚尖。阴识顺着看过去,只见她身前地上,有一颗圆溜溜的上好明珠。他俯身,拾了起来:“这可是无价之宝。”
“这是她在向我示威!”阴丽华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住了嘴唇。
“正室该给新进门的妾室礼物?”阴丽华笑;“但;我可不是什么新妾,我是他刘文叔当年明媒正娶的正室!是我让给她了位置……”
阴识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她越说越狰狞:“她凭什么用这东西侮辱我?明珠暗投?!我是那暗处?亦或是,在嘲讽我,用了正室之位来同她交换……”
她猛然抬起头看,看向阴识:“是你,是你当年劝我退让!是你当年说,我们横竖抵不过真定王室的背景,还不如想办法让刘家心存愧疚。且,若是刘秀一旦出事,我们也能有个全身而退的机会!是你!是你说的!”
“是我,”阴识道,“但,你那时却欣然而应。你是没想过刘秀能称帝吧!”
“我不管!是你,是你让我失去了正室之位,那便给我夺回来!我不能让一个黄毛丫头欺在头上!”阴丽华大喊,此时的她,再无平时半分美丽,竟同她的阿母,撒泼时极为相似。
阴识待她发泄够了,方道:“你如今要去北地?”
阴丽华道:“当然要去,否则,岂不是要被那郭氏女看扁了?”
“郭氏女比你小五岁,”阴识道,“你刚刚太过失态了。”
阴丽华面色有些不虞,却道:“的确,或许是我将那郭氏女想的太聪慧了些。毕竟,这明珠乃无价之宝。她即使是要向我示威,也犯不着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毕竟,郭家可是为刘文叔贴了不少家财。”
她脸上浮起笑容来。却不知晓,郭家明面上虽然为刘秀贴了不少,但那明面上的钱财都被刘秀补上了。而暗地里头,郭家的钱却在不断的在运转中,如同雪团般,利润越滚越大。
也是,真定王室懦弱,郭家孤儿寡母的弱势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即使聪明如阴识,在未见过郭主前,也决计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果敢聪睿的妇人。竟能只手撑起偌大的郭家来。
她这般说罢,心里头竟仿佛得到了某种暗示,舒坦多了:“我可得好生收着,毕竟这是礼物么。”
阴识将那明珠放入了她手中:“你身子还未好,北地之行可以再缓缓。别走到一半再病了。每每同刘家人说,想去看刘文叔,却又每每临行便病。这次数久了……”
他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阴丽华自己也想到了。她忍不住咬了嘴唇,脑海中突然响起那个说书老者的话来——
‘那张氏,屡次称病拖延,为的便是不同那文氏共苦。如今听说,文氏在外有了些家底。便慌慌张张要去投奔文氏。为的便是先抢个先机。岂料,这人哪有傻的?平时要来便病。如今却不病了?’
她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慌乱,笑了笑:“其实,这次去不成北地却也是好事。大兄之前想的事情,是过于急躁了。”
“第一,刘秀初登基成皇,天下却仍旧未大定。皇后也未封诏,我去了,是要有风险的。”阴丽华说着,看着阴识脸上的不赞同,便笑了,“这风险却不是说为帝之事,那日我们已分析的很清楚明白,刘秀的胜算,的确是非常高的。我如今想通了,我阴家不能在如同之前所想那般坐享其成。我们也得同刘秀同甘共苦一番。”
阴识点头:“这是自然,否则在别人眼中,我阴氏岂不是不如那郭氏?”
“但也不能操之过急,”阴丽华道,“慢慢来吧,最好是在刘文叔有需求时,我再带着他需要的物什一同过去。只说是我思念他心切,如此,不仅可以降低他的戒心,还能加深好感。”
她玩弄着掌上明珠,笑了:“说来说去,男人啊,毕竟还是心有旖旎的。北地女子大多不拘一格,哪里比得上南地温柔小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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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回邯郸城那一日,便听说因长安周围战乱不断,无法生产,二十多万赤眉军只得西下。但一路烧杀抢掠,却使得一时间哀鸿遍野,白骨满山……
郭圣通知道,若无意外。十二月,赤眉军会引军东归。而那时候,平定了黄河南北,已建都洛阳的刘秀早已在等着收拾他们了。
是了,接下来,便是平定黄河南北,建都洛阳了。
她抬起头来,去看夕阳下的那片山岚:“六个月啊,时间过的竟是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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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圣通计算着时间之时。一个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人,却出现在了宛城。
“郭兄!你终于来了!”一头戴文士巾的青年男子,激动万分地冲那骑马过来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勒住马,下得马来,便是一笑:“姜兄别来无恙。”
“我让人在悦来客栈定好了酒席,走走走。这都大晌午了。”那被称为姜兄的男子热情的拉着他便走,“对了,你母亲和阿妹都还好?”
那男子脸一僵,冷笑道:“岂能不好,真是太好了。我阿母同阿妹如今要靠给人洗衣才能勉强偿还阿父欠下的赌债……明明这些钱对那姓刘的贱妇来讲根本不值一提。却害苦了我阿母同阿妹。”
姜姓男子是听说过他家事情的,有些犹豫:“可你阿父不是将郭家所有家财都拿走了吗?”
“哥哥养弟弟不是天经地义吗?”那男子愤然道,“就算我阿父再不是,那也是姓郭的人,那姓刘的贱妇。哼,若我大伯还在,真该和她和离才对!”
“说的也是,”姜姓男子叹息道,“毕竟,你大伯好歹也是姓郭的,一家人和睦相处才是正经。”
“可不是,若他不姓郭,怎么能一分钱都没有还能挣出那么大的家业?”那男人道,“可见还是因为姓郭,别人才给的面子。可怜我阿父,阿母,阿妹。如今却只能给人洗衣裳替阿父还钱。明明就一千金而已,那姓刘的贱妇却不肯出。还将郭家大半钱财都给了她那个赔钱货女儿做嫁妆。”
“你信中说,那女儿却是嫁给了刘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