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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班主任转过身看着韩列，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韩列眯了眯眼，皱着眉等着。
终于班主任用一种韩列从来都不曾熟悉过的语气说道：“人之所以会成熟，会长大，是因为他经历了生活中很多的磨难，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韩列，你的邻居打电话来说你奶奶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不知道是因为太突然了，还是因为没有听清楚，韩列眯着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班主任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再重复一遍，因为他没有办法预测韩列的反应，他抬手拍了拍韩列的肩膀重复道：“你的邻居打电话说，你奶奶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韩列终于听清楚了，这个男人在告诉他，他的奶奶，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去世了，死了。
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韩列就从惊呆中恢复过来，他不相信的看着班主任，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现在手足无措，他只知道他要马上回家，他要马上见到奶奶，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
他拔腿跑向学校的车棚，他一边推出单车，一边在心里侥幸的想，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电话弄错了，他早上离开的时候奶奶还好好地，她还叮嘱自己晚上别逗留要早回家，她明明那么精神，那么健康，什么事情都没有，她的心脏病已经好久都没有犯了，怎么会突然犯呢，一定是弄错了，绝对的弄错了。
12。第十二章 逃不出的宿命
韩列现在的脑子里除了奶奶，他什么都想不到，门卫看见有学生要出去，立马跳出来义正言辞的阻拦说：“学校有规定，上课时间没有允许不许出校。”韩列根本听不到，他以高出门卫半个头的优势一把就把门卫推开，跨上车离去。
一路上，韩列感觉什么东西都没有变，都和平常一样，摆小摊的大妈还在那儿坐着，打扫街道的环卫工人依然是顶这个烈日在工作，甚至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也跟平常一样，每次到这儿永远都是红灯，韩列刹住车，耐心的等着，没关系，只要自己跟平常一样，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变，奶奶一定还在家里。
可是回到家，他甚至都还没有打开门，邻居的王大妈就已经跑出来抱着他哭个不停，她哭得那样伤心，看上去比韩列还要伤心，“我可怜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呢，你奶奶是被路边的野猫给吓到了，你叔叔说她刚进抢救室就已经……”
她没有说出来，可是韩列知道她要说什么，握在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他疯也似的冲下楼，跨上单车奔向医院，邻居家的叔叔和他的妻子等在病房门口，他冲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张床，奶奶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用白布盖着，他不顾别人的阻拦将白布掀开，奶奶闭着双眼很安详，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他伸出手摸摸奶奶的脸，好冷，为什么没有温度呢？
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韩列也没有回来，想到班主任来叫他时的表情，杜小涵就莫名的心里发慌，他把语文试卷送到语文组办公室，还没有敲门就听到里面的老师们在议论。
“听说韩列的奶奶去世了，是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林老师接的电话。”
“哎，真是的，我听说韩列好像就这么一个亲人，真可怜。”
“嘭，”门被人一脚踢了开来，杜小涵没有理会满脸诧异的众位老师，他把试卷放在桌子上，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冲了出去。
杜小涵找到韩列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奶奶的尸体已经不在了，只有韩列一个人我在角落里安静的不像话。
“奶奶呢？”杜小涵忍着眼泪焦急的问他。
韩列茫然的摇摇头。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猛地上前揪住韩列的衣领，大声的咆哮：“你应该守在她身边，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吗，奶奶呢，她在哪儿？”
韩列毫无反抗的任凭杜小涵这样揪着，他茫然的眼神没有焦距，只是他那红肿的眼睛让杜小涵一震，“奶奶没有了，是不是，她走了，不要我们了，对不对？”杜小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原来失去亲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当初妈妈死的时候，他却哭不出来。
韩列抬起头来，眼神依旧空洞洞的，他好不容易才看清杜小涵的脸，他似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说道：“小涵，你知道吗，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了，真正的孤儿了。”
杜小涵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他松开手任凭韩列慢慢地滑在地面上，孤儿，曾经他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一个孤儿，他像是所有溺水的人一样，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所以他跟着杜存回了家，无论那个家对他来说有多么冰冷，多么无情。可是现在，韩列却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儿。
看着韩列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板上，杜小涵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妈妈死的时候，既无助又害怕，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除了流泪，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被世界遗弃的角落，没有人看得到他们的痛苦。
十七岁，多么朝气蓬勃的年纪啊，多少同龄人现在还可以窝在父母的怀里撒娇，享受着阳光带给他们的温暖的时候，而这两个少年却只能望着蔚蓝的天空却触摸不到天堂的大门。
奶奶的葬礼很简单，因为本身也没有亲人，来的只不过是几个邻居，还有奶奶曾经带过的几个学生，虽然她已经退休很久了，可是令人欣慰的是还是有学生记得她。
班主任来了，他穿了一身黑衣，看上去还挺帅，但是脸上却写满了哀伤，他恭恭敬敬的在奶奶的照片前面鞠了三躬。然后他走到韩列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真挚的说道：“韩列，不要把老师当成外人，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老师能做的全都会做的。”其实话说到这份上，韩列觉得这个班主任已经够了，虽然平时看上去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韩列只是牵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班主任叹口气，然后慢慢离开。杜小涵一直站在韩列的身边，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他只是给杜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在韩列家呆几天，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说，其实说了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他觉得他应该陪在韩列的身边，这样他才会放心，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跟韩列一起承担失去奶奶的痛苦。
该来的人都走了，葬礼上只剩些了韩列和杜小涵，韩列呆呆的看着奶奶的照片，没有说过一句话，杜小涵就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也没有开口，周围好寂静，寂静的只剩下了奶奶的微笑。
当所有人似乎都不会再出现的时候，杜存却迈着坚硬的脚步出现在了这个葬礼上。韩列和杜小涵都扭头看向他，有着明显的惊讶。杜存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们两人一眼，他上前毕恭毕敬的鞠了三个躬，然后把西服口袋里的白花摘下来放在了奶奶的像前。最后他终于开始直视着面前的这两个男孩，他的声音依然冰冷，依然充满了命令的口吻：“小涵今晚跟我回家。”
杜小涵一怔，他冷冷的看着杜存，紧紧攥着双手，“为什么？”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杜存看了他一眼说：“回去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说完便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见杜小涵站着没有动，韩列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杜小涵不想把韩列一个人留下来，可是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违逆杜存，他只能极不情愿的迈着步子往外走，走出门口他还回头看了看韩列，他看见韩列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他知道他想让他安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杜小涵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忽然之间感觉韩列站在奶奶遗像边的那抹笑容变得那么遥远，像是要从生命之中消失了一样，让他开始怀疑韩列还会一直等在那里吗？
杜小涵终于知道杜存为什么叫他回家，那天是杜存的生日，在他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年，他从来不知道杜存的生日是哪天，似乎他也从没有在家里过过生日，而这一次杜存亲自让他回家给自己过生日。杜小涵很震惊，而那天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和自己所谓的亲人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杜晓醇和芳姨依然很讨厌他，依然没有给他好脸色，可是他还是觉得这像是一种偷来的幸福，他开始幻想着杜存是不是开始有一点点的接受他了，那顿饭他吃的好卑微，每吃一口菜都像是一种奢侈。
原来他并不是不在乎，原来他只是因为得不到而假装着不在乎，韩列，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对吗？
韩列一个人一点一点的整理着奶奶的东西，奶奶的东西并不多，她没有几件衣服，也没有什么爱好，所以她的东西显得稀少的可怜。韩列拿起奶奶的梳子，上面还有她留下的银丝，奶奶是一个很体面的人，所以她总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总是梳的没有一丝凌乱。
韩列紧咬着嘴唇，他已经对自己说过不会再让奶奶看到自己流泪了，否则奶奶一定会担心的，有小涵陪着，他的世界就不会只有一个人，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萎靡不振的理由。
可是韩列似乎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是上帝的玩物，那个他从来都不曾过问的人生，那对他寄放在心灵深处一直不敢去想的父母，就在他最不想知道的情况下让他知道了。
信应该是奶奶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写好的，她就是在等着这一天让自己发现。
韩列看完了信以后开始想笑。
原来他本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的父母都是老师，他们恋爱结婚，然后一年之后怀了自己，奶奶本以为她会很幸福的看着这个孙子出生，可是她的儿子，他的父亲却在妈妈怀孕三个月后疯狂的迷恋上了一个妓女，一个叫做季晴的妓女，为了这个女人他要跟妈妈离婚，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不要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妈妈终于坚持着把自己生了下来，她始终都不同意离婚，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破碎的家庭，爸爸疯了似的跟她吵，还一时失手把妈妈推下了楼，妈妈再也没有醒过来，而这个叫季晴的女人却在妈妈死后告诉爸爸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她要嫁入豪门，她说爸爸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没有了妻子，没有了爱人，没有了儿子，被奶奶扫地出门的韩列的父亲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夜晚跳下了天桥，然后就是奶奶一个人带着他相依为命，所以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所以奶奶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13。第十三章 流失的落英
原来他的出生是伴随着这样的艰难，他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奶奶得有多伤心。
季晴，是啊，小涵说过他的母亲叫季晴，一个梦想着嫁入豪门的妓女。
命运当真如此巧合，如此残酷吗？
韩列不相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季晴一定不是小涵的妈妈，一定不是。
可是他需要一个答案，他需要知道这个季晴到底是谁，韩列忽然想起了奶奶的葬礼，杜村有来过，或许他是知道什么的。
拿起电话，拨通了杜家的号码，管家问他找谁，他只开口说要找杜先生。
过了一会，杜村略显磁性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谁？”
“我是小涵的朋友，韩列。”韩列能够明显的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
“叔叔？”韩列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只听到那边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就是杜村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你打电话是想问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吧？”
韩列内心一颤，他知道？犹豫了一会，韩列问道：“叔叔认识我的爸爸妈妈？”
那边又是一声叹息，“我不但认识你的爸爸妈妈，我还知道你打电话找我是为了什么。”
这边韩列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抓着电话等着杜村的答案。
“韩列，你跟小涵开学报名的那一天，我在车里见过你奶奶，也就是我当年的班主任，林老师，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小涵口里最好的那个朋友竟然是林老师的孙子，是韩浩的儿子，而你打电话相确认的事情应该就是关于你爸爸和小涵的妈妈的事情吧？”
“这么说，奶奶信中说的那个叫季晴的女人真的是小涵的妈妈？”
“是。”杜村在那边点点头。
韩列感觉自己拿电话的手在微微的发抖，他没有力气再去探究当年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他只知道原来他跟杜小涵之间竟然会隔着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慢慢的挂上电话，扭头呆呆的看着奶奶的照片，忽然之间感觉有一样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中消失，让他感觉内心空落落的。
韩列现在觉得唯一幸运的事情就是奶奶生前从来不知道这个季晴就是小涵的妈妈，如果她知道的话，她还会对小涵那么好吗，她还会让小涵跟自己在一起吗，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在她还没有开始厌恶伤害小涵之前，在她还没有开始强迫自己恨小涵之前离开，这是韩列现在唯一感激上苍的一点。
命运多么会捉弄人，他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了，可是最后竟然连一个杜小涵都没有给他留下。
直到现在，韩列才终于明白，没有经历过相同的痛苦，就永远不可能明白他的痛苦。朝偎夕依了七年，这一刻，韩列才能深刻的感觉到，对于这份友情杜小涵是抱着怎样的执念，在那一个懵懂的十岁，杜小涵是带着多大的期盼从学校折回到他家的巷口，那年，他安静的说着自己的事情，那年他问他知道自己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吗，韩列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其实那种孤独的伤痛，只有真正陷入孤独的人才能够真切的体会到。
“你好，我叫杜小涵。”
“我今天刚转过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班同学喽。”
“还有一件事情，你更不可能知道，其实我的母亲是一个妓女。”
“韩列啊，你能够意识得到你对于我的意义吗？”
“我杜小涵今天对着这抹红云发誓，我一生都会跟韩列在一起，见证成长，祸福共享。”
他的笑脸那么俊美，那么清贵，我也曾经发过誓要和你一起看遍人生百态，我曾经也许过愿要和你共闯一片天下，流落的那地落英，还有褪逝的那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