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李琛翻身把后背的人弄倒在地上,看到这个夜叉胸前一道贯穿前后伤口,他似乎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丧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李琛想起了什么,朝身后望过去——
齐云若举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颤声道:“王爷。。。。。。”
齐云若浑身是血,脸上也全是血污,李琛一把把人抱在怀里,齐云若抓着他的衣领,睁着眼睛,脸上映着不远处的火光。
此时,努比哈及所带的九夜叉,全部受死。
李琛剩下的人差不多还有两千,失去主将的几千羌族人却已经失去了战意,开始退缩了,李琛扫视周围,拿袖子擦了擦齐云若脸上的血,淡淡吩咐穷寇莫追,谁料变故陡生,一士卒冲过来,喊道:“王爷!羌族二王子博突克下令,后退者死,他带着自己身边剩下的人冲了过来,要为努比哈和西枭夜叉报仇。”
李琛立刻道:“下令散开。”现在这个时候,司德的时间怕也是拖延的差不多了,李琛道:“往玉墅关方向退!”
“是。”
李琛看了齐云若一眼,齐云若道:“王爷,您不要担心,我没有受伤。”
李琛召来红寻,带齐云若上马,喊道:“退!”他们只有五千人,杀的羌族人也有五千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灭掉了西枭族的精锐,这已经是大胜了,留下继续迎战全然没有意义了。
李琛下令把人散开退兵,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妥善的退兵之法,敌强我弱,聚在一起就像靶子一样,大康士兵百十人百十人一起撤退,李琛这一行人人数最少,只有不足二十人。
天已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暂停休整,齐云若坐在李琛身边,刀光剑影已经远去了,可是夜里场景仍在他的眼前。
他们没有时间打扫战场,那个叫邱瑞的人只能埋骨塞外了,齐云若想起自己去寻李琛的时候,万幸没有遇见单独的羌族人,他从人们缝隙中进去,朝着李琛的方向而去,身边一个躺下的人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之大,好像能把他的骨头捏碎,李琛看着那个受伤极重的羌族人,漠然蹲下,捡起一柄□□,用力刺下——他的衣服上溅了血——齐云若拔出脚,继续走,而很快,他就见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一个身材更为壮硕的羌族男子把杀死的李琛手下扔在一边,冲按住努比哈的李琛走去,齐云若完全没有思考地冲了过去,在那个羌族人要举起武器的时候,拼尽所有力气,刺了过去。
。。。。。。
他们已经离开云河很远了,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一直在李琛身边的瞿擎道:“王爷,我们派出去联系赵大将军的人,可能一时找不到我们,只盼咱们剩下的人马能快些找到司德主力,把博突克等人剿灭。”
他们顺着向东的方向回去,在夜里却出现了一些偏差,这里是一个他们没有在地图上见过的地方,也许继续东行能找到玉墅关,也许还要再向其他方向走一走。
他们的食物不算多了,李琛把一块干饼递给齐云若,齐云若接过去,用力地撕咬着,他饿极了,昨天发生了太多事,他现在全身都没有力气。
齐云英在不远处看了看他,走过去递过一个水囊。
李琛现在才有时间处理伤口,撒上伤药,简单拿衣服包了包,齐云若感觉他身上温度很高,齐云若担心地看着他。
李琛摆摆手,昏昏欲睡,齐云若在一边抱着他,没有再说话。
现在应该离玉墅关不算很远,可是他们没有预想到博突克的决心,他同样分了好几路人马前来追击——得到李琛的人头是他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努比哈和西枭夜叉死了,他的底牌就少了大半,父王一定会认为他无能。
在齐云若听见马蹄声的时候,李琛没有醒来,瞿擎等人都隐匿了身形,把心都提了起来。
瞿擎喃喃道:“起码有一百多人。”
齐云若摸了摸李琛的额头,他看着李琛的红寻马,马匹隐藏在近处,被高大的树木挡住了。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齐云若看着李琛,想起过去,他离开青枝胡同的院子后,被关在紫阳伯府的小院子里,没有人关心他,他也没有关心的人。
包括来到淳王府,他心里更多的还是不安和茫然。
似是感到了他的情绪,李琛睁开了眼睛。
齐云若轻声道:“王爷,您是我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您送我东西,带我出征,保护我,我却从来没有什么能为您做的。”
李琛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齐云若的眸中满是哀伤,“很久以前,我一直以为,就算是紫阳伯负心,我母亲是一直爱着他的,他也爱过我母亲,我仍是他们相爱所得的产物,直到我母亲临终前,其母亲喊道,‘齐肃萧,你负我,齐肃萧。。。。。。’她最后看着帐子,念了一句‘皇上’后才死去,我只觉得惶恐,我才明白多少年我从来没有懂她,我甚至不懂自己对她来说是什么。”
齐云若道:“王爷,您要好好活下去,我的生没有意义,可是我的死,会换的您的生命。”
齐云若站起来,看了齐云英一眼,齐云英走过来,两人没有说话,齐云若道:“谢谢你,二哥。”
齐云英扶住李琛,李琛只徒劳抓住了齐云若下摆一角。
齐云若踏上红寻,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他还穿着昨日李琛的衣裳,把一个包袱垫在身下,看起来身形与李琛竟有些相似。
☆、第38章 云河
李琛目龇俱裂,瞿擎扑过来按住他,齐云英捂住李琛的嘴,而齐云若已经跨马从林中出来,朝西北方向而去。
“是汉人王爷,追——”羌族人中,有人喊了一句,霎时马蹄转了方向,浩浩荡荡朝齐云若追去。
李琛一手指甲狠狠抓着地面,指尖都渗出了红色,齐云英和瞿擎低着头,没有再看齐云若那边方向一眼,只死死按着李琛,直到百十人已经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瞿擎和一干侍卫,一齐整齐地跪在了李琛身前。
齐云英看着齐云若消失的地方,心慢慢沉了下去。
天已出现亮光,李琛站起来,抬头看着天空。
西北天空意外的澄澈干净,雁群飞过,晨鸟在林间发出细细簌簌的响声,夜半的厮杀对这里的安详没有产生半分影响。
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齐云若驾着红寻,身后马蹄声不远不近,齐云若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紧握着缰绳,只看着前方,红寻像是知道情势的危险,疲态尽失,从始至终没有慢下一步,齐云若能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羌语,叫骂和怒吼的声音交杂着,忽然破空之声响起,齐云若下意识俯下身子,一支利箭穿过上空,齐云若咬着牙,夹了夹马腹,“驾——”
红寻身上中箭,嘶吼一声,却跑得更快了,血液从马尾旁不断流出,齐云若含着泪,轻声道:“再坚持一会儿,红寻,只要一会儿就够了。”
红寻在距离一个山崖还有十几丈的时候,再次中箭,一下子扑到地上,齐云若摔下马去,他听到身后兴奋的喊叫,他侧身看了那些人一眼,又看了看那山崖。
齐云若抚摸了一下低声哀叫的红寻,把头在马腹上蹭了蹭,红寻动了动身子,眸中有泪光闪动,齐云若站起来,猛然冲山崖而去,在崖边跳了下去。
“混账!”为首的羌族人停住马,怒吼一声,走到崖边,见江流滚滚,已经把汉人王爷冲走了。
“怎么办?二王子说要捉活的!才好逼玉墅关将领投降!”
羌族首领眼睛眯了眯,“从另一边绕下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云河湍急,齐云若在水里浮浮沉沉,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成思劼自从李瑶搬去伯格大帐,就离开了羌族王都,不过他并没有回新元国,因为玉墅关肃清探子之事,总算触到了他的心头,玉墅关内安插的是他重要心血,如果真的叫赵伟都一窝端了,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能重新渗透进去。
一路快马加鞭,他却得知了一个极有意思的消息。
查何联系分散在四周新元国的人装成游匪阻截司德的时候,袁飞羽寻到成思劼,把事情经过传给了他。
成思劼摸了摸下巴,“这倒有几分意思。”
他们现在也不清楚昨夜情形,不知道李琛是不是真的被司德用计拖死了,不过李琛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容易。
成思劼喃喃道:“司德明目张胆地跟我们合作,摆明了就是觉得我们查不出他背后的主子是谁,景王?庆王?哎呀哎呀,想不通啊。”
成家先祖是大弘朝前一代的贵族,贵了不知道几百年了,一朝起兵兵临城下,逼前朝末帝退位,之后是几百年至高无上的荣誉,后来攻破大弘都城的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说是泥腿子也不为过,成思劼啧啧叹道:“李家人编史书,说我曾祖父当·政时,皇子们争·权夺·利,民不聊生,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兄弟阋墙的脏水都泼我们头上,他们这是不遑多让啊。”
袁飞羽面目阴沉,“只是关内,除了我和查何,恐怕安然无恙的不多。”
成思劼已经想通了,笑道:“我觉得未必,司德对关内人清楚,赵伟都却不一定,他们的主意是馈酢酢一出关,哪些有动作的人全部抓起来,咱们的人不是傻子,哪里会全部出来。”
袁飞羽点点头。
主仆二人带着手下沿着云河回国,成思劼想着事情,此次若博突克杀了馈酢酢,他的地位在羌族再无人动摇,博突克那小子比伯格好控制多了,像他老子,傲慢,自以为是。不过若是司德之后动作快了些,把博突克弄死,成思劼就不是很高兴了,伯格那小子太奸诈了,又不好糊弄,他若是和李公主好了,李公主也帮他。。。。。。
羌族的三王子是谁来?
。。。。。。
袁飞羽缰绳一紧,打断了成思劼的沉思,“国主,前面有人!”
成思劼抬眼看去,见云河旁一老树栏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还有意识,正紧紧握住老树枝干。
袁飞羽策马过去,觉得那人越来越熟悉,等看见是谁,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他回头看了看成思劼,成思劼挑了挑眉,他先是看到那人衣服,不禁道:“淳王馈酢酢?”
袁飞羽挥手,让手下把人捞上来,“不是淳王,是淳王暖炕人。”
成思劼折扇敲了敲手掌,声音平静道:“救活了!问他淳王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是。”
新元国一人拍着齐云若背部,给他控干水,齐云若吐完水后,干呕几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昨天上午才见过的人,他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袁飞羽,一言不发。
“你认得我?”袁飞羽道。
成思劼想的有点儿多,难不成淳王真的带男,,宠出征了?他应该明白危险才是,昨夜他们在哪里交战?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淳王到底死了没有。。。。。。他扫了一眼齐云若,眼睛一亮,“你穿着李琛的衣裳?你是在为他引追兵?不错,看样子李琛没死。”
齐云若看他一眼。
成思劼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我想起来了,馈酢酢带的男,,宠是齐家人,啧啧,齐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说起来,齐家老祖宗当年给成家末代皇帝惹了多少麻烦,杀了成家多少将士,他还是率下攻破京城的那个,成思劼骑马绕着齐云若走了两圈,自言自语道:“我到底是一道宰了你祭拜先祖还是看看馈酢酢是不是要找你再说,真是为难。。。。。。”
齐云若隐约听到了他的话,不假思索道:“你杀了我吧!”
成思劼眼睛一亮道:“你是说馈酢酢会找你,可能会拿东西换你?”
齐云若怒道:“你——”
成思劼点点头,“带走,给他换身衣裳,别叫他死了!”
赵伟都亲自带兵赶来,却是姗姗来迟,昨日退兵的两千人安全回玉墅关的有大半,还有几百或是被杀,或是还在路上。司德未归,赵伟都接了李琛传令兵消息后已经是连夜赶来了,却还是晚了。
李琛望着远处,淡淡道:“你带了多少人马。”
“两万。”
李琛上马,道:“你带一万人去寻司德大军,把博突克残兵全部剿灭,”他的声音阴冷而残酷,“另一万人,交给我。”
瞿擎道:“王爷,让属下去吧,您需要回关中服药、疗伤,属下一定不负所托,把齐公子带回来。”
李琛骑在一匹棕黄色的马上,一甩鞭子,没有理会瞿擎。
瞿擎膝行几步,“您已经受了伤,您不能带兵去了,属下求您了,齐公子是为了保护您才去引开追兵的,齐公子也不想看见您伤上加伤。”
李琛对赵伟都厉声道:“找我的吩咐,迅速去!等抵达大军处,你接管大军,把司德看管起来,等我亲自审问。”
赵伟都心中一凛,“是!”
李琛狠狠地甩着马鞭,朝齐云若离开方向而去,瞿擎立刻跟上,只是最后,他们只在一个山崖旁,发现了重伤的红寻——红寻也是奄奄一息了,它流了太多的血,羌族人爱马,没有对敌军受伤的马重下杀手,却也没有救它的意思,就把它留在了这里。
崖边没有留下其他痕迹,齐云若的痕迹都消失了。李琛看着崖下云河,吩咐,“一路人马去崖下寻,一路去搜寻那些羌族人!”
司德没有注意到李琛那个男,,宠的消失,他按原计划行军,在雁落谷前受到“伏击”,拖延了很久,之后他遇上多批羌族士兵,带着人把羌族士兵一一剿杀,只是得知他们是来搜寻淳王后,他的心就是一紧——淳王没死!淳王不仅没死,昨夜还大胜羌族人!
转念,他就想到,自己不能继续给淳王增加战绩了,于是下令道:“不要继续追击羌族人了!淳王要紧,现在分散人马,全部去找淳王殿下!”
若是十万人原本就有彻底胜利的机会,却因为要去救淳王没有成功,那么淳王的胜利也要打个折扣了,司德这样想着,命令还没有一道一道传下去,就听到有人冷冷道:“不用了。”
司德心脏一缩,瞪大了眼睛;是淳王!
淳王策马,淡淡道:“现在,传我号令,遇羌族人,格杀勿论,活捉博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