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天眸光闪烁,心中一动。这君亦休看似平淡,心思却很细密。当下淡淡道:“家兄在朝为官,所以我自小也跟着他学了一些。”
君亦休道:“原来游公子还是世家子弟!亦休失敬了。”
凤九天静静地望着她,道:“你不会因为我与官家有关,就不再理我吧?先前我记得你说过,战乱令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你对官家人,想必有不少的怨恨之意。”
君亦休低声叹道:“游公子说到哪里去了,我是恨打仗。可是……这……也不是游公子的错,我怎么迁怒于你?”
凤九天轻轻一笑,道:“那倒是。你心胸豁达,远胜一般女子。我倒是……有些意外。我虽算是半个官家人,但并不管官家事。对了,你今天为何又会来此?”
君亦休道:“哦,我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你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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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共阅(2)
凤九天略略动容,直直地看着她眼睛,她目光坦然,似乎不觉得说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忍不住叹道:“君姑娘啊,你这样对一个男人说话,就当真不怕……”
君亦休一怔,不解道:“怕什么?我来是想见你啊,我是想好好谢谢你的药,我的伤真的已经全好了!你救了我,还赠我伤药,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是!”
凤九天心中暗叹,笑道:“亦休何必客气?我说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你……想见我,只是为了想谢我?”
君亦休笑了笑道:“当然。你的大恩我一定不忘的。而且,今天你还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更要谢你了!”
凤九天沉默地看着她,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丝掩饰的痕迹,只见她低头望着手收的经书,仿佛在抚摸一件绝世宝贝,眼光轻柔,全然没有半分做作。她的手指修长,洁白纤细,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泽,美得令人屏息。凤九天心中一荡,竟有了想将它握在手中的欲望。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手,君亦休却只当他在看她手中的经书,叹道:“这经书,是师父交给我的最重要的任务。我一定要把它译好,否则,就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期望了。”
凤九天收回眼光,站起身来,缓缓道:“你定能不负师父所托。”
君亦休轻声道:“唉!可惜我看了有十来天了,却没有多少心得。有好多地方还是不懂。幸好今天遇到游公子你,不然我还是弄不太明白。”
凤九天微微笑道:“姑娘可信得过在下?”
君亦休道:“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当然信得过游公子了。”
凤九天指了指她手中的经书,道:“既然这样,不如我和你一起看,如果有什么不明白,我解释给你听,可好?”
君亦休微微一怔,犹豫道:“这……请游公子见谅,本来游公子愿意相助亦休,亦休感激不尽。可是师父吩咐,这本经书除了她老人家和我,不能给任何人看。亦休……也不能擅自做主。”
凤九天故作无奈地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在下也不强求了,告辞了。”
君亦休连忙叫道:“请等一下,游公子!”凤九天顿住脚步,转过身含笑地望着她,心中却在冷笑,君亦休,现在看你怎么抉择?
君亦休沉思道:“不如……你随我去见师父,好吗?如果她老人家知道你的情况,肯定不会反对将经书交给你看的。只是……怕会耽误游公子!”
凤九天一愣,失笑道:“你要我去见无花?”
君亦休连声道:“是,只要师父同意,我就能请你来帮忙了。只是不知道公子你……意下如何?”
凤九天收了脸色,淡淡道:“我不会去见你师父。”开玩笑,无花自小就见过他,为了“她”,无花还曾经在宁西王府住过半月,要他去见她?不是什么都露了馅?一想到“她”,凤九天心中一沉,这不过是个赌约,他好象想得太多了。
君亦休怔然道:“公子为何不愿见师父?师父她很好说话……”
凤九天眼光一闪,打断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去见无花。我……这个人有个忌讳,就是不喜欢和尼姑和尚打交道,你说我无聊也好,迷信也罢,总之我不会去见她。”
君亦休暗了眼光,叹道:“既然这样,小女子也不强求。”她沉默了一会,又浮出微笑,道:“不过今日还是很感谢游公子,他日公子若有什么事需要小女子帮忙,小女子一定义不容辞!”
凤九天眼中一亮,笑道:“当真?你不反悔?”
君亦休果断道:“当然!”
凤九天看了她半晌,玩味道:“那我……若要你陪我下山去玩,你可愿意?”
君亦休一愣,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呆住,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一想,只得低声道:“这……这个,怕是小女子办不到。游公子……”
凤九天低笑一声,道:“刚才还说什么义不容辞?!在下初来宁都,就到这墨龙山转了几天,想请姑娘带我去四处看看,都不成么?”
君亦休旋即笑道:“那公子可就找错人了。我虽然是宁都人,恐怕对宁都城还不如公子熟悉。不怕公子笑话,小女子自十岁起就没有出过家门,除了这梅花庵,是哪儿也没去过的。”
凤九天眉头微皱,这女子从小就不曾接触过外人,难怪与人打交道时,防备心并不重。想必是每天关在家中,对于人心世故,也少有体会。看她神色之间笑意盈盈,对他的提议完全不作他想。当下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笑道:“那就算了。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君亦休好奇道:“你想到什么办法?”
凤九天道:“这样吧,你若是觉得经书不便给我看,我不看就是。你……过来坐。”
君亦休走到他身旁坐了,问道:“游公子有什么别的办法?”
凤九天道:“很简单。你看,我就在这里坐着,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直管问我,我替你解释,就象……刚才那样,如何?这样我也不算是看了经书,偶尔为你解释一、两句,对于整本书来说,也无关紧要。”
君亦休大喜,叫道:“真是妙计!还是游公子聪明,亦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也不算是违背了师父的意思。可是……那会不会太耽误你?”
凤九天笑着看她,道:“没关系。反正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就当我……再帮你一个忙好了。不过……你每天下午就到这里来,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定会来找你。”
君亦休笑得无比开心,叫道:“好!多谢公子!”
凤九天微笑着望着她,没有答话。他的心因她真心的笑容而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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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品茗(1)
此后每天下午,君亦休便打发燕儿去前院办事,自己则取了经书,往后山去。头几天她还有些不安,怕凤九天不能前来,不料他果然如约而至,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陪她看书。她常常看得走了神,忘记了凤九天一直在身旁打量她。只有看到不懂之处,她才会自言自语,凤九天便为她解答,无一遗漏。
慢慢地她也习惯了,已经把凤九天当作朋友一般熟悉。二人便这样日日坐在梅花树下,安静译经。凤九天时常觉得奇怪,为何自己这样沉得住气,居然天天对着她也不动手。他靠近她时,时常会闻到一点幽香,似兰似梅,清凉优雅,不似任何一个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不由得暗暗纳罕。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浮香丸的香气。浮香丸本是一味药,用来治疗君亦休的心疾,她已经服了十年,体内就自然带有浮香丸独特的香气。
这样过了五六天,君亦休已经将经书大致看完,有了凤九天的帮助,她基本上将经书所有的文字都了解明白。这天终于看完最后一章,她轻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向凤九天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笑道:“多谢游公子相助,亦休真是感激不尽。”
凤九天神色未变,淡淡道:“你为何如此多礼?如果姑娘当真当在下是个朋友,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君亦休只得笑道:“难得公子这般大度,本想请公子到前院奉茶,可是你……又不愿见师父。亦休也没什么东西招待公子,难为公子帮亦休忙了这么多天,真是过意不去。”
凤九天走到她身旁轻声道:“我帮忙,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是你师父。你明白吗?”
君亦休微微一怔,道:“那,真是多谢公子了。”
凤九天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经书已经全部看完了,你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没有了,明日……”
君亦休以为他生了不耐之心,连忙道:“亦休已经麻烦了公子这么多天,已经十分不妥了。公子若还有其他的事,大可以不必管亦休了。这经书我已经看了个遍,意思也大概明白了。明日公子若是没空,就不必来了。”
凤九天眼光一沉,凉凉道:“你……不想我来吗?”
君亦休笑道:“哪里的话。亦休是怕耽误公子。”
凤九天转过身朝山下走去,冷冷道:“既然这样,那在下就告辞了。君姑娘好自为之。”
君亦休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又有些不快。顿时有些不安,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闷,想叫住他又不知说什么,一时间竟是呆了一呆,看着他远远地下了山去,才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往回走。
凤九天快步下了山,忍不住又抬头望了一眼。他这些天来不断地接近她,可这个女子对情意之事还当真不是一般的迟钝,竟然没有多少反应。他忽地冷笑一声,自语道:“君亦休,本王就不信,你当真是块石头!就晾你几天,看你会怎么样!”
君亦休回了后院厢房中,就见燕儿欣喜地叫着:“小姐!你回来了!有个好消息!”
君亦休淡淡道:“什么好消息?!”
燕儿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四大才子到梅花庵来了。正与无花师太在前院品茗呢!老爷和三小姐们都来了!”
君亦休喜道:“哦?爹和圆儿来了?真是太好了。”
燕儿道:“刚才小师父来说了,无花师太说难得老爷也来了,请小姐你也过去。”
君亦休连忙换了衣服,与燕儿进了梅花庵堂后的院落内。见无花则坐在堂前,左边一侧居然挂了一匹纱帘。君望祖一见她便叫道:“亦休,你过来。”
九 品茗(2)
君亦休连忙快步走到跟前,道:“爹,您来了。女儿给您请安了。”
君望祖连忙扶着她,笑道:“快见过你师父。”君亦休连忙上前见礼,无花淡笑道:“不多礼了,你坐吧。亦休,今天为师征得你父亲同意,请你过来,是想让你也听听四大才子的品茗会。这四位公子,都是当世俊才,见解都有独到之处,对你译经定有帮助。不过,你只许坐在这帘后听,不许说话,也不许出这个门,明白吗?”
君亦休连忙答道:“是,师父。”
无花这才与君望祖进了院中,与四大才子一一见礼,坐定。只听无花道:“今天四位公子光临我梅花庵,实是本庵之福。既是主人家,就容老身先献丑了。”
盍泚道:“晚辈不敢。无花师太太客气了。我等早闻知无花师太学识渊博,佛学造诣在这西藩更是首屈一指,故此慕名前来叨拢,还要请师太多多指教。”
无花笑道:“四绝公子过谦了。”说着已经有小师父取了茶来。众人见那茶叶色泽浅黄,竟如花一般鲜艳,顿时惊叹不已。益铮弦道:“这是什么茶?想不到竟然观之则香。”
无花淡淡笑了,并未答话,让人取了小炭炉,煨上一壶水,不多时,水便沸了,无花将水取下,晾在一旁,这才轻声道:“诸位公子对这茶好奇么?这是我梅花庵四花茶之一,名曰凉菊。此茶不能以沸水冲泡,需将秋日之雨水煮沸后晾至七成热,再冲。”说完,她以手试了试壶的温度,这才慢慢地将壶提起,缓缓冲泡。水入杯中,那茶即刻慢慢展开,如秋菊绽放一般,顷刻间开满了茶杯。菊花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众皆惊叹。
无花将茶一一冲好,小师父送至各人面前。盍泚笑道:“观其色,闻其香,得其意。无花师太这壶茶当真是令人心醉。”
无花浅笑道:“盍公子请。”
盍泚拿起杯来,浅饮一口,叹道:“味似苦似甘,回味无穷。能中和性与味,色与香,果真是极品。”
无花点头道:“四绝公子也名不虚传。不过是一壶凉菊,公子就能品出个中真味,老身也佩服。”
盍泚道:“师太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是发些感慨罢了。如今世道艰难,我等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心满意足了。”
蒋俨道:“如今虽时局不定,但西藩地祥人和,尚算安宁,天地之气,以和为贵。盍泚何苦总是忧心不安?”
盍泚冷笑道:“以和为贵?蒋俨是这么想的?如今谁不知道宁西王凤九天为人残酷,西藩官员个个如履薄冰?况且边关之患,威胁尚在!如何祥和?”
申公方突然道:“乱世用重典,方能定民心。如今边关有外患,虽非乱世,但危机犹在。宁西王虽然严厉,但不至于残暴无道,我倒是觉得他手段非常,并非毫无道理!”
盍泚一愣,道:“申公方你也这么想?”
申公方道:“朝中之事,我也听父亲提过一些。宁西王虽然冷酷无情,但治法严谨,并非庸才。”
盍泚皱起眉头,申公方之父申彻是西藩的一品监御史,乃是朝廷加封,并不隶属于宁西王凤九天管辖。简单说也就是朝廷派来监督宁西王的。他也这样说凤九天,难道凤九天当真有那么好?!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道:“那些手段对付外人,我无话可说。可对付自己的子民,却……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无花轻叹一声,道:“两位公子不必相争。新晋宁西王凤九天,贫尼在他八岁时就认识他了。这个孩子并非大恶之徒,只是内心冷漠,没有半丝温情。若要论智慧手段,他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境由心生,欲念过多,就与心偏差了。”
众人都微微一愣,没料到无花竟与凤九天还有交情,当下都默然不语。无花命人续茶,淡淡笑道:“几位定是奇怪,为何贫尼与宁西王爷竟会相识。其实十五年前,贫尼曾去王府为一个人看病,因此在王府中住过半月。”
众人面面相觑,无花师太不但佛学精深,更精通药理,这是人尽皆知的,只是没想到宁西王也请她去看过病。只听无花又道:“几位都是当世俊杰,日后定会有一展抱负之时。也许到了那时,今日之论又当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了眼光,望着眼前的茶水,安静无比。过了半晌,才听益铮弦笑道:“我们喝了师太的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