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霍容红着脸加快了脚步。
走出车站街,就进了县城,整个县城,正处于发展期,拆拆盖盖,比七十年代的时候繁华了许多。
郑明安听霍毅说过,县城只有两条街,很小,现在,纵横交错的街道,横平竖直,像个棋盘一样,街道两边还有很多四五层高的小楼,偶尔,还会有一辆轿车驶过,熙攘的人流,让这个小县城处处生机勃勃。
霍容说道:“郑大哥,我来骑车吧,放心,我带的动你。”
郑明安犹犹豫豫的坐了上去,霍容用力一蹬,三轮车稳稳的走了。
郑明安看着她齐肩的黑亮头发,随着身体的摆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然又脸红了,他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难道是在山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吗?
他把视线转向了大街,每条街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同一类歌曲,信天游,黄土高坡之类的,高亢的声音,响遍大街小巷。
终于到了邓家庄,邓家庄的房子规划的很好,一条街把村子分为两边,每一条胡同都能一眼看到头,胡同的尽头,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地。
霍容一路上不停的与人打着招呼,郑明安听说到了邓家庄,怎么也不肯坐在车上了,他的腿长,坐在车上,伸不开,腿都有些麻了。
两个人推着车走,很快来到霍家。
霍老七虽然不在了,但是霍家的家底在哪儿,霍家的房子,在邓家庄也是数一数二的,黑漆的大门,直接开一辆车进去都没有问题。
出厦子的八间正房,两边各有四间厢房,院子都是青石板墁的,东边有一架葡萄,占了半个院子,是夏天乘凉的最佳选择。
霍容帮着老太太在后院种了一园子菜,一年三季都有菜吃。
邓家庄的房子,房子前后都有门,夏天有穿堂风,倍儿凉快。
霍老太太早就把房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好了水果,茶水,花生瓜子,绝对招待贵客的标准。
放下行李,郑明安吱吱唔唔的问老太太厕所在哪儿,霍老太太带着他去了后院,霍容回屋去看孩子。
邓子欣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
她心里在想关于郑明安的记忆,无奈,那时候的她,太小了,只依稀记得,姥姥说过几次,爸爸在离婚前后,被这个人打过几次,姥姥提到这个的时候,还是很解气,很开心的。
这个郑明安好像还经常给他们家寄东西,但自从他出国以后,就没有和舅舅他们联系了。
“我闺女馋了?”霍容笑着擦去邓子欣嘴边的口水。
邓子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流口水了,唉,丢人那。
霍容抱着邓子欣出来,放在小竹车里,上面的那块架板,放了一个奶瓶。
邓子欣抱着奶瓶,咕咚咕咚的喝着水,眼睛却看着又高又黑的郑明安,心里不由自主的拿郑明安和自己的爸爸相比。
这个人,有一股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和文质彬彬的爸爸是两类人,即便是成为富豪以后的邓勇,也被业界和媒体称为儒商,如果不是自己的后妈有手段,他们家肯定会有无数的小三小四。
邓子欣发现,这个人看向自己妈妈的时候,有一些不自然,说话的时候,不敢正面看向霍容。
联想重生之前郑明安的种种,邓子欣想,他应该是喜欢自己妈妈的,否则怎么会暴打爸爸。
但是,她不想有这种事情发生,她想让妈妈去省城,是为了改造妈妈,让她追得上邓勇变换的脚步,她相信,只要霍容留在省城,邓勇变心的几率,会大大减小,那个女人,不过是比妈妈学历高一点,若论容貌,是比不上霍容的。
她的弟弟,就没有她好看,她集中了夫妻俩的优点。
郑明安看着邓子欣,爽朗的一笑,“霍妈妈,我抱抱这孩子行吗?”
霍老太太笑道:“怎么会不行,我们欣儿可好带了,不怕生,不管谁抱,从来不哭不闹的。”霍老太太抱起邓子欣递给郑明安,郑明安小心翼翼的抱着这个小肉球,这么小的孩子,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到处都是软软的,他无所适从的生涩的抱着邓子欣,冲着她笑了笑,邓子欣皱了皱鼻子,这个黑大汉,一身的汗味,臭死了。
郑明安似乎看懂了她的表情,笑了笑,把邓子欣还给霍老太太。
霍容走过来笑道:“郑大哥,到后院去洗个澡吧,我妈晒了水,挺热的。”
郑明安点点头,走进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接过霍容递来的脸盆,毛巾香皂都在里面,霍容很细心,毛巾是新的。
郑明安接过脸盆,进了后院,霍容指着墙角的小房子说道:“就在那儿,郑大哥,你先洗着,我去做饭。”
郑明安点点头,看着霍容走了,才进了小房子。
霍容做饭,霍老太太站在厨房门口抱着邓子欣跟她说话,“小容,我觉得郑明安真是不错,唉,可惜了。”
霍容没有听懂妈妈的意思,笑道:“可惜什么?”
“没什么,小容,多做几个菜,我明天找你婆婆把这件事定下来,这两天,你就跟着明安走,有他在,也算是有个娘家人,妈就不怕你被人欺负了。”霍老太太的话,大有深意,只可惜善良而又单纯的霍容,听不出来。
第五回 斗方氏
吃过饭,霍容带着孩子先回了家。
一回到家,方氏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斥责道:“这都几点了,一大早就走了,这会儿才回来!”
“妈,我去车站接人,回来再做饭,所以……”
“所以什么!满街筒子的人都看见你了,至于那么浪笑吗?别忘了,你是嫁了人的!”方氏这话,十分得令人难以接受。
霍容红了脸,她是一个单纯的人,但不代表她听不懂方氏的话,“妈,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看看你穿的这衣服,我们这是村里,不是大城市,穿成这样,你想干什么?”
“我的衣服怎么了?”霍容的眼睛漾起了泪花,她的衣服,很多都是霍毅的女朋友周蕴诗寄来的,他的女朋友家在京城,去年大学毕业以后,分在一家军区医院做医生。
周蕴诗的哥哥,是霍毅的上司,周蕴诗去西藏探望哥哥的时候,认识了霍毅,两人在几次通信之后,就发展成了恋爱关系。
她曾经来过几次邓家庄,霍容生了孩子之后,她经常给寄一些京城才有的营养品和母女三代人的衣物。
队部的大喇叭总是喊霍容的母亲来取包裹单,很是让人羡慕。
只是,周蕴诗是一个性子比较直爽的人,最不喜欢也最看不上霍容的婆婆,所以,她每次寄来的东西,方氏是享受不到的。
“你看看,村里有这么穿衣服的吗?你是农村人,别把自己当城里人打扮!”看着霍容每天换衣服,每天洗澡,她那张嘴,就管不住自己了。
霍容还没有来得及分辩,霍老太太和郑明安推门进来了。
“亲家母,把话说清楚了,我闺女穿这衣服怎么了?丢你家的人了?这衣服可是从京城寄来的,你说这衣服不能穿,那京城里穿这种衣服的是不是应该拉出去游街,再砍头示众?”霍老太太后悔自己不该把女儿嫁给邓勇,后悔不该把女儿养得这么温和单纯,万一自己哪天没了,女儿在婆婆面前还不得受一辈子气。
方氏呐呐的说不出来了,她这嘴皮子可是说不过霍老太太的,霍老太太做闺女的时候,就是他们村子里的妇女主任,嫁到邓家庄,又在邓家庄大队部做了妇女主任,后来霍老七有钱了,就不愿意让媳妇受那些累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初我们想让闺女嫁在当地,多的是好人家,那县城里多少吃商品粮的想排着队娶我们霍容,我们都没舍得,亲家凭什么这么寒碜我们闺女!别忘了,邓勇上了四年大学,你们邓家一分钱没出,我闺女在你们邓家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从来没说过一声抱怨的话,你让街坊四邻来评评理,现如今谁家的媳妇,能和我们家容容相比,我们霍家不缺钱,犯不着让闺女给别人家做牛做去,当初答应了邓勇,那是他答应以后考上大学,和我闺女一块走,我闺女犯傻,明明能考上大学,故意落榜,就为了照顾亲家,这我们也不说什么了,谁让我闺女自个儿愿意,可亲家这么寒碜我闺女,我可不愿听!……”霍老太太这长篇大论一讲,院子里招来一大帮人,农村就是这样,一家一户之间就隔着一道墙,东家有事,西家肯定会出来凑热闹,声音再大点,隔着一条胡同都会过来。
霍老太太常年做妇女工作,是那些大字不识的老太太绝对不能相比的。
院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氏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邓保良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扒拉开众人,臊着脸皮叹了一口气,“亲家,别说了,你不来,我们也想去找你呢,孩子都半岁了,还不认识爹,这地里活也都忙完了,我想让她们娘俩去城里找邓勇……”
“嗯,还是亲家公明事理,今天我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这是小容他哥的拜把子兄弟,人家家就在省城,这一两天,我就想让小容跟着他去城里,亲家公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那真是太好了,小容啊,这两天,你把手头的活儿忙活忙和,就跟着你大哥走吧。”
霍容点点头,却迎来婆婆冷冷的目光。
街坊四邻你一言我一语,大意都是邓勇不回家,指不定外边有了人了,所以不让霍容去,还有的说,邓家娶媳妇之前和之后的反差听太大,有点忘恩负义。
听着门里门外的议论声,邓保良恨不得上后院跳了井。
邓勇自从参加工作,的确是以各种借口不回家了,要是霍容生个儿子,他们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可自从生下邓子欣,他们心里可凉了,所以,儿子不回来,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是儿子真离了婚,再娶一个,说不定就能有个儿子呢。
邓保良承认自己的想法有的龌龊,可是要孙子的念头,盖过了一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霍老太太的眼神太毒辣,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所以,霍老太太一针见血,字字戳在他们的软肋上,霍容肯定是知情的,可是她没说郑明安来做什么,只说是去接人,闹了半天,霍老太太等着就是现在。
霍容抱着孩子,看着自家的妈妈,她想起刚才出来的时候,她妈说,让她自己回家,他们随后就到,郑明安来了,怎么也得先拜会一下邓家二老,到时候也好提出让她走的事情,可是,这随后也太快了,几乎就是前后脚,她竟然没有发现。
而且,她妈之前明明说过两天再说这件事的,没有想到啊,霍容心中百感交集,说不上是喜还是忧,对婆婆方氏,她心里还有一点惧怕的,因为她不是一个可以讲理的人。
其实她是非常想到城里去的,她想邓勇,可是婆婆的话,让她不好意思,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提出来,就在回家的路上,她还犯愁这件事怎么跟公公婆婆张嘴。
霍老太太看着方氏,一字一顿的缓缓道:“亲家,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头可是好长时间了,自打这孩子一落生,我就看出来了,你嫌她是个丫头片子,这邓勇可是个大学毕业生,他应该懂吧,这生男生女是男人的事儿,可跟女人没关系,你种下个黄瓜,它结不出来丝瓜,你说是这个理儿吧,再说,亲家不也生了俩闺女。”
方氏张了张嘴,又哑了,她这辈子,是绝对说不过霍老太太的。
看着方氏连连点头,霍老太太说道:“亲家,你放心,霍容走了之后,这家里家外要是忙不过来,你尽管喊我一嗓子,我能做的,绝对不推辞,我不成了,还有容容他叔呢?再者说了,你们邓家可是仨儿子。”
方氏讪讪的一笑,“亲家母,我们家里头也没有什么活儿,这两头猪他爹也能喂,真要是忙不过来了,老大老二随时都能过来。”
霍老太太笑道:“儿子要是不帮忙,你就去找我,实在不成,我给你出钱,这年头,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你看那火车站外头,天天都有一大溜儿蹲着墙根找活儿的。”
方氏急忙摆手,“亲家,这不是打我脸呢吗,我们这日子虽然比不上你们,也不算孬……”她把视线转向了一言不发的郑明安,看到郑明安的眼神,方氏心里突的一跳,赶紧打招呼让郑明安坐下,然后又让霍容去切西瓜。
西瓜在后院的井里,邓保良让霍容带孩子,他自己去了后院,拎上来一个西瓜,霍容已经摆好了小方桌,拿来了盘子,洗好了刀。
几个人坐下,霍老太太说道:“亲家,这小容去省城的钱呢,我们出,邓勇那儿要是住不下,我也跟他郑大哥说好了,人家家里有好几套房子都空着呢,到时候,就借给他们两口子一套房子,小容呢,等孩子再大一点,就去找份工作,这高中生,城里头也不算学历低的。”
邓保良微微色变,“亲家,听着你的意思,以后孩子她妈不回来了?”
霍老太太点点头,“刚才我已经把话讲清楚了,我闺女要想嫁在当地,我们小容她爹绝对不会给你们邓勇出学费,这两口子长期两地分居,早晚要出事儿,难道你们早就存了心,让他两口子离婚,我把丑话说到前头,别看我现在家里没个撑腰的,可我儿子还在呢,我们他叔也不会不管,要真是这样,你们邓勇上学的钱,还有我们家的嫁妆,再算上利息,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们,还有欣欣,那是你们邓家的种,我们不要。”
邓保良忙不迭的摇头否认,这些年,他们花的钱,几乎都是霍容的嫁妆,虽然邓勇工作了,可是挣来的工资,肯定不够还债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离了婚,这村子里的人,保证都得戳他们邓家脊梁骨。
“可是我们邓勇挣的钱,哪儿够养活他们娘俩儿,省城开销可大呢。”
“亲家,你说这话,是觉得我们霍容不配上省城?还是说……你们邓勇没本事,连个老婆孩子都养不起?怎么着,我们霍家还得出钱给你们养孙子?”霍老太太犀利的眼神看向方氏,她早就知道方氏不是省油的灯,在女儿去省城这件事上,一定会出幺蛾子。
所以,她让侄子给霍毅写了一封信,然后让霍毅想办法把女儿劝到省城去,她相信儿子是有办法的,正好赶上大裁军,郑明安转业回省城,霍毅就拜托郑明安帮忙。
前赶后错的,这件事就成了。
自家闺女性子太软,要是没个撑腰的,她是真不放心,儿子说了,郑明安是个值得信赖,可以托付的人。
没看到人之前,她还有一点不放心,等看到郑明安,老太太心里立马